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7 [意绮] 败亦不能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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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iming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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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3-07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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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7 [意绮] 败亦不能悔

[意绮] 败亦不可悔
（一）赠佩
（二）听曲
（三）埋玉
（四）闹冥
（五）孤行
（六）重圆

*昆曲衍生系列
《只有香如故》（牡丹亭）
《浓情悔认真》（桃花扇）
《败亦不可悔》（长生殿）
（一）赠佩
暖风熏熏，水气清凉。意琦行披衣立在船头，一头雪发散若流云。他揉着额头，勉力消解春宵之乏。昨夜萦身的香气，此刻已浸透衣衫。而那发出香味的人，此刻正睡在舱里。慵懒困倦，在日午的金影里蜷缩着，像一朵安详的花，不设防备。
意琦行向舱内一瞥，见那花背从薄衾中滑出。不愿隐秘惊人的艳色有所泄露，他悄悄走进去，把榻前的帘幕挑起。本想立即拉一拉被子，却被春睡之图景惊艳。用目光描摹之余，心里也孟浪起来，想起了那《长生殿》里的句子，暗道：不要惊他。试把绡帐慢开，龙脑微闻，一片美人香和。爱他，红玉一团，压着鸳衾侧卧。
想着不要惊他，衣裳处系挂的白玉佩，却悠悠晃晃地碰到了他。绮罗生倏忽睁开眼，露出些微的惊恐，发觉是爱侣，便莞然笑了。拿被子掩去半张脸，瞅着对方调笑：“倒叫你看了我‘花枝力弱’。”
意琦行去握他的手，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当怪我。”
他的意思是怪他昨夜贪恋巫山，才弄得人化作了一滩春水。他没有说出口，绮罗生却懂，神色登时不自然起来。
意琦行问他“可愿起来吗？”他点点头，想去抓住意琦行的胳膊借力，却阴差阳错的拽住了那个玉佩的流苏穗子。他知道那流苏的材质很好，不愿毁伤，因而松松地一握，任它像一尾鱼一样脱了手。
意琦行一愣，旋即笑了，将玉佩解下，信手抛给他。他才起了一半儿，腰背酸痛僵硬，却也麻利，接住那玉佩滚到了一团锦绣被褥里。“做什么？”他嗔道。
“今日你与它特别有缘，便送与你。”意琦行把他扶起，微笑道：“吾弟博学多识，应该知道此物不凡。兄也不会随便拿什么送你。”
绮罗生抚着那温润的白玉，又去摩挲那褐色的络子，知道此物精细，名贵，又从爱侣的衣间解下，显然是愿意哂纳的。他说：“你这样，倒叫我想起一个戏文上的情节。”
意琦行会心道：“只可惜送你的不是钗，也不是盒。叫你没法完美应和了。”
“无妨。”绮罗生抚着那环玉旁的两个梅木雕成的双翼，突然觉得也很应景，便随口吟道：“愿似他并翅交飞，牢扣同心结合欢。”
意琦行品味着，笑道：“虽不是定情之物，倒是兄一片心意。你若爱重它，倒可以仔细收起来。”
绮罗生低头道：“自然的。”把那玉佩挂在衣带上，系牢了。又取来外面的合领半袖穿在身上，算是把它藏于怀里。意琦行看着，不由自主，又向里去捉那抹玉色，被绮罗生挥手打开，笑道：“有完没完？”
意琦行脸上却没有什么狎昵的神色，自然地抽回手，只说了句：“那玉去了一个令人神往的所在，倒叫人艳羡了。”
绮罗生把衣裳掩好，下了榻站定，把扇子拿在手中，这才想起来，为他的话又笑又恼：“你羡慕它？也不知道昨晚上是谁享了艳福，是它还是你？”
意琦行想回嘴，却见他一副惊愕的样子。“呦，借了外面的光亮才看清楚，咱们的剑宿这般自然潇洒，倒真是绝代风华。”他拿扇子掩着口，一双眼儿弯弯。意琦行叹了口气，推他的肩道：“出去吧，好好的春日春景，都败于情了。”
绮罗生把扇子合上，转过身慢慢地踱出去。那腰背上有欢情留下的沉疴，叫他颇不自在。可是舱外的风，吹得他心情大好。他倚在栏杆上，懒懒笑道：“要是找几个戏子，与我唱那‘禊游’一出，我便也满足了。”
他指着那朗朗晴空，又看看那沿河的景致，醉了似的哼道：“春色撩人，爱花风如扇，柳烟成阵。行过处，辨不出紫陌红尘。”

（二）听曲
乡野市井里处处灯火，人来人往，欢喜笑闹。意琦行和绮罗生走到一处城郊，仍旧能看到零星游玩的眷侣。意琦行不觉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样多的人？”
绮罗生颇感惊讶，笑道：“明明是七夕呀！怎么你都给忘了？”
意琦行远远看见那些情侣在旁若无人的调情，颇有些郑风的架势，心中便是不快。哼了一句：“我又不稀罕这样的日子，又何必去记它。”
绮罗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都了然了。心想，只许你我作这狂蜂浪蝶，便不许其他“俗人”做这寻常事了？伟哉剑宿还真是固执可爱。
见他久久不语，又窃笑不止。意琦行知道他心里没揣好事，便瞪了他一眼。而他自是不怕的。
“我们要到何处去？”走了许久，意琦行心里疑惑。绮罗生耐心回答他：“流马镇今日有个戏班子演出，人并不多，我在对面酒楼上定了雅间，咱们两个一同看戏，也挺好。”
意琦行皱了皱眉头，本想说，弄这劳什子干什么？却又不愿拂了绮罗生的兴致，便点点头叫他继续带路。绮罗生看出他意兴阑珊，便慰哄道：“我提前置了雪脯在那里，你若是不想听，就是饮酒也好。”
意琦行看着他，忽然忍不住，笑了。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说道：“我又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也不是多刻板的人，你实在不必如此。” 绮罗生皱皱鼻侧的肌肉，说了声知道。
到了流马镇，戏班子已快登台了。二人到酒楼雅间落座，关上门，开了窗翘首以待。等那生和旦都上了台，意琦行忽然挑了挑眉，说道：“竟是长生殿吗？”
绮罗生给他斟了酒，抬头笑道：“没错，还是全本演出，真是难得。”
意琦行食指扣着桌子，和着节拍，心里也道了声难得。不仅全本演出难得，就是这演员的唱腔也很难得。有种龙吟凤哕的清越之感，倒叫人不敢小瞧了。
绮罗生觑着台上，说道：“这真是典型的文人戏。把一个长恨歌，扩展的这么长。还写的哀哀怨怨，缠绵悱恻的。若不是那里面的情真的动人，倒也不必看了。”
意琦行盯着台上，目不转睛。“你休小瞧了文人的润色。再好的情，若是写得不好，倒也就废了。”
绮罗生看着他，欣然道：“早知道我们剑宿，是文武双全的英才。是断断不会没有高见的。”
意琦行忽然探进他怀里，冰凉的手握住了温润的玉佩，他惊呼一声。“好好听戏，别在那里多嘴多舌，浪费了你的钱。” 那手抽回来，衣襟悄然合上。绮罗生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那报幕的，说该“定情”这一出了，他才会心地笑出来，偷偷瞧对方。意琦行看着那戏中人定情的钗和钿盒，悄然出神。绮罗生也转头细听，春思都渐渐从心上抽出，叫人焦躁烦闷。他托着腮倚在窗口，睫毛扑上扑下。不觉演到密誓这一出。七夕之夜，浓情蜜意，海誓山盟。他忽然提了劲儿去看。
旦牵了生的衣泣道：“若得一个久长时，死也应；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
绮罗生看他们在那里忽喜忽悲，忽然觉得世间的好物若是都无端端地毁尽，那真是一件痛断肝肠的事。而他和意琦行这样的江湖人，又何尝不是随时都会毁灭的好物？想到这里，便觉得海誓山盟讽刺可笑，苍白如纸。
他下意识握住了怀中玉佩，那上面似是凉的，也似是热的。有死人的体温，也有活人的热泪。他想到之前看过的，杨玉环死了，吩咐奴才将那钗与盒都葬在身边，便是为了“更抱贞心，初盟不负”。他便想，若是我死了，也要这玉佩与我做伴，我不必与他盟誓，但我绝不辜负此情。就让此佩做个见证，我化成了白骨，化成了灰，也绝不忘了他。
他一激动，酒吃的多了，人也有些昏了。意琦行还在听戏，见他不太清醒，便贴心地搂住他。枕在人膝头，他掩着光睡过去。
梦中，他竟然瞧见意琦行在一条黢黑的窄道里遄行。他的白发散如雪瀑，衣衫不整，手中紧紧握剑。面容苍白，蓝眼微渺。竟似一个活死人。绮罗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作了这般模样，只是先瞧见了路的尽头有一个石碑，上面写着阴司。
他往那里作甚？一瞬间气血攻心惊醒。光晃着他的眼，不知道演到了哪一出，惨惨戚戚的。他拼力拽着意琦行的衣襟，说：“不要去……”
“不要去什么？”意琦行俯下头问他，方醒的人醉着酒，仍沉在梦幻中。他嗫嚅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意琦行吻了吻他，把手覆盖在他眼上，遮住刺眼的光。剑客衣上的冷香包围着他，起伏的胸膛支持着他。那么令人安心，那么令人满足。绮罗生陷入很深的沉睡，就如同在此刻，选择这样死去。（三）埋玉
绮罗生在北疆被一留衣救下。血已流尽，创伤累累的刀者，用尽最后的力气，嘱咐自己的后事：
“你回去告诉意琦行，让他今后休要念我了。”
一留衣只是急急狂奔，夜风呼啸，他耳朵嗡嗡，心思紊乱，只是叱骂道：“说什么傻话！”
绮罗生叹了口气，又勉力说道：“我的玉佩，你们将来与我殉葬，万万……万万不可遗忘。”
一留衣这时候忽然感受到他生命的无可挽留，脚步慢了下来，眼泪流了下来。
绮罗生抬头看了看，发现了一棵白梅树。眼里流露出一丝哀恸的惊喜，他勾勾嘴角笑道：“老天待我不薄。”
“把我放到那棵，梅树下，让我，死在那里。”他已气若游丝，身体却本能地向那个方向倒去。一留衣慌忙道：“你别动！我依你，我都依你！”
绮罗生靠着梅花树，想起了意琦行带着清冷香气的襟怀。原来，是梅花的香气。高洁傲岸的，白梅的香气。
他摸索着衣裳里面，将那玉佩拿出来。将上面的血污慢慢地擦干净，他盯着那爱物痴笑：“好了，还是干净的，不可以污脏而去……”
一留衣瞧着他哭，手里握着他千辛万苦拿来的解药。绮罗生盯着那救命之物，目光虚浮却执拗：“拿好，拿好，莫负了我……”
一留衣失声痛哭。他扭头看了看盛开的梅花，喃喃道：“这一株梅树，是我绮罗生结果之处了。我与，与意琦行，今生再不得相见了。”
他说完这一句，那一口气便黯然飘飞了。维持着抬头望花的动作，他倚在树上不动了。一留衣走近一看，才看见那一行慢慢划下的泪水。
意琦行见了他的遗容，听了他的遗言，只是苦笑摇头。“他就是这样的……”故作镇定，却站立不稳，一留衣赶忙去扶他。意琦行用袖子揩了泪，叹道：“当年貌比牡丹，今朝命绝梅花。”又看到那玉佩，惨笑道：“这原是祸根芽！他既然知道这已是个断绠，便不愿给我留下个伤心把柄！”
一留衣道：“那就都埋了去吧，不叫你这样伤心。”他却指着玉阳江说：“你不知道，这土地太腌臜，他不喜爱。唯有这条江，能叫他清白而去！”
一留衣道：“那你便去画舫上，将他打理安置好。我去通知人参加葬礼。”
意琦行送走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倒在绮罗生冰凉的身体上，埋头痛哭。伟大剑宿活了这么多年，一直端严有度，如今倒是什么都不顾了。像一头战败而离群的狮子，绝望茫然至极。
“你往阴司去，”他抬起头，发已被内力冲散，衣裳已被揉乱。泪水模糊了幽幽蓝眼，他忡忡念道：“你原来是告诉我，不要往阴司去。怎得你自己先去了？”
抚摸失色的面目，才发现眉尖轻蹙。他的心登时被揪紧，无法释怀。“你愁什么？”他嘴唇哆嗦，去吻那一点皱痕。“我在这里，你愁什么？”
夜里天上只有一轮孤月，此刻已西偏了。远处磷火点点，乌鸦怪叫。竟似一个声音在蹁跹嘲讽：“温香艳玉须臾化，今世今生怎见他？”
一时发怒，又一时泄气惆怅。眼见得孤月孤，人也孤，他就拥着冷去的爱侣，盼望着能取一丝暖。然而只是汲取了无尽的伤心，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四）闹冥

“禀报酆都主人，有一个未死之人，灵魂出窍，摸索到阴司这里，要咱们交出一个人。”
“什么人？”
“绮罗生。”
“阴司没有这号人物。”
“小的说了，他不肯信。”
“你要他过来。”
“他已经杀到了。沿途灭杀了不知多少鬼差，恶煞似的，人人都不敢近他。”
酆都主人拍案而起：“竟是个这般凶恶的人物！让我会他一会！”
意琦行披发握剑杀到此处，浑然不觉力竭。他瞧见一个主事模样的来了，更是怒不可遏。将春秋指着酆都主人，喝道：“把绮罗生放出来！”
酆都主人见了，也不害怕，平静说道：“此地没有绮罗生。不信可以看我的生死簿，不信，可以问此地的阴灵。”
意琦行面色不改：“我若是不信呢？”
酆都主人道：“你又何苦不信呢？你执着情爱，痴魔顿增。莫恋迷途，早归旧程。”
意琦行却笑：“找回绮罗生之前，我没有归路。你说我有罪愆业障，一派胡言！”
酆都主人叹口气：“瞧瞧你，非要把我这阴司掀个底朝天吗？”
意琦行一振宝剑，高声道：“没错。不仅是阴司，我要踏平。你，我也要毁灭！”
酆都主人怒道：“你这是何故？发的是什么疯？因这夙孽，失却本真。我与你看看这生死簿：这里头的恶人数不胜数，有一个檿弧箕服把周宗殄，有一个牝鸡野雉把刘宗煽，有一个蛾眉狐媚把唐宗变……好奇怪，又没你那爱人眷侣的名字，你在这里闹什么？”
意琦行忽道：“就凭你将他与恶人比拟，我就饶你不得！”
他剑气激荡，隳尽一切。酆都主人拿出判官笔勾画抵挡，却还是呕血飞出。其余的阴灵鬼差，都似风中飞絮，乱舞不止，哀嚎不已。他上前从酆都主人手里抢过生死簿，胡乱一翻，便把它撕作碎片。
“人死不能复生，你撕了它又怎样？”酆都主人嗤笑道。
意琦行只是抬高下巴睥睨他，那阴森又骄傲的眼神看得他一震。“撕了，不为别的，”他一脚踏在酆都主人身上，“叫你们明白，我有多不好惹。若是抓了我的人，就赶紧放回来。不然，让你们鬼也做不成！”
他在酆都主人身上重重一碾，扬长而去。
（五）孤行
将绮罗生放到船上，举行了葬礼。意琦行在岸边站了几天几夜，终是踏入仇海。
那日，拖着带血的剑从西疆回来。路上竟遇到一个打扮奇怪的僧人。他穿着八卦道袍，头却是剃了，还有戒疤；手里还拿了一个泥金折扇，颇有些儒生气。意琦行与他擦肩而过，不免看了一眼。他倒热情搭讪：“施主！看贫僧儒不儒，道不道，释不释，作何感想啊？”
意琦行懒得理他，漠然回头，叹道：“那是汝的自由。便是不合礼法，又能怎样？”
和尚笑道：“您可知我是故意如此的！就是来笑施主学贯三教，向来如渊渟岳峙，今夕却为一旧情乱了方寸，造就恶名杀业，实在是堪怜！”
意琦行实在疲惫，懒得反驳，便往前走。和尚却闪身拦住他：“施主听我一言！这一悔能教万孽清！感天动地，有日重圆旧盟。”
意琦行问他：“悔什么？”
“悔你与他，用情太深，扰动世事。今朝旧情都成了梦幻泡影，你也该择一条明路了。”
意琦行却惨然笑道：“我若是不悔呢？”
和尚劝道：“施主，你那日也是看了长生殿的。败而能悔，善莫大焉。你看那唐皇与玉环，最后都高居天上了。”
意琦行恼怒道：“那是无聊的文人在教化我！就如同你，三教全非，还敢搬弄三教？快走，免得成了剑下冤魂！”
僧人却朗笑不止：“好一个不悔的人！就看到时候，死别变生离，你悔也不悔？”
他说罢，脚步轻移，远遁而去。意琦行失魂落魄地执着剑，心却是分外坚定。他冲着那僧人消失之处，喃喃念道：“我便是不悔，败亦不可悔。天意让我一生丧败，那便如此吧。”
他将剑收了，一人孤行。穿过一片树林时，迷雾重重。忽听得锣鼓喧天，竟是唱戏的声音。有一个旦角的声音在那里凄声演唱：“叹生前，冤和业。才提起声和咽。单则为一点情根，种出那欢苗爱叶。他怜我慕两下无分别。誓世世生生无抛撇，不提防惨凄凄月坠花折，悄冥冥云收雨歇。恨茫茫只落得死断生绝。”
意琦行冷然四顾，忽然地目眦欲裂，义愤填膺。他拿剑指着那声源，斥道：“我要你怜我吗？我要你讥我吗？我要你，谤我吗？”
“我与他两情清白，何曾有过变心假意？因而不需要这骗人的盟，不需要这可笑的誓！死了，便念着，大不了随他黄泉去！活着，便任由他，去哪里，是不是与我终日厮守，又有何干系？我不悔，盛衰胜败，我都不悔！”
那迷雾中的唱戏之声，一时间竟收了。还是那僧人的声音，在林间长笑：“施主一意孤行，却是个真真切切的英雄。贫僧叹服，来日必将还报。”
意琦行看他撤去迷雾，露出坦途，便只是向前，并不回头。那剑拖在地上，慨然悲壮。

（六）重圆
意琦行没想到绮罗生竟能活着回来，在画舫里将人瞧了又瞧，生怕是假的。绮罗生本来在抚琴，却被他弄得频频错曲，最后干脆不弹了，拿起扇子掩面，笑道：“你要做顾曲周郎吗？”
意琦行如梦方醒，哼道：“做什么周郎？兄可没那份毅力，经营一个注定无法争霸天下的江东。”
绮罗生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故意问：“怎么说？我看他讨二屯、战沙羡，赤壁鏖兵，南郡烽烟，好潇洒也。这江东孙吴，八十三年，雄于一方，未尝不是英雄盛事。”
意琦行道：“可那孙仲谋，连同那三嗣主，都不是善于进取之辈。数载之间，奠定江左功业者，孙讨逆也。其勇武善战，勃勃雄心，世所罕见。虽然轻狡不备，英年为人所害，亦一代骄雄。周公瑾与孙讨逆为总角之好，合契断金，自也是渴望席卷宇内，囊括天下之人。然讨逆薨逝，幼主在位。他定下嫁妹借地的方略，后又落得背刺盟友的恶名。他不同意进攻西川，却又妄想得到辽东之地。他数打合淝而不成，又退让江北土地。他用陆逊，方有石亭、猇亭大捷，他有张昭，方有内政之佐弼。却都叫他浑然不敬，弄得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有七个儿子，数个后妃，却弄的宫闱不和，人心惶惶。他利用言官吕壹除去心中之患，却弄得朝野不宁，一片狼藉。周公瑾若是活到了晚年，无仗可打，怕不是要生生气死？”
绮罗生笑道：“好了好了，大剑宿博学高见，这我是知道的。我看，你是把我比成孙讨逆了。我若死了，你的人生中许多事都没了意义，是也不是？”
意琦行瞥他一眼，不忿道：“既然知道，为何就这样轻率赴死？如今倒让我觉得，你死了活了，跟儿戏一样。”
绮罗生连忙哄他：“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又主动偎在他身上，显出十足的乖巧。又抬头看看，确定那愠色不见了，才嬉笑着去吻他。意琦行搂着人的后背，舌尖探得更深，倒叫他应接不暇。从喉咙里哼了两声，轻轻挣扎，却是挣不动。
绮罗生用力向后一退，揉了揉发红的唇，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眼，又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好歹懂些克制，我......”他有些赧于说下去，“我快要透不过气了！”
意琦行却平静微笑，伸手揽住他的肩，侧过头，说道：“那我吻这里，行不行？”他未经过同意，已将唇放在伊的脖颈上，轻蹭，逡巡，舌尖小心地刺探着。绮罗生发着抖，表情复杂地默许了他的行为。一会儿竟也惊呼起来，原是被人咬了。
“你别这样，别这样！”动脉处被人印上牙印的感觉，叫人没来由得害怕。野兽若是被咬到了喉咙，便关乎性命。他却只能舒张颈子，叫人探过去，一点一点描摹，威吓。意琦行的鼻息喷在他的肌肤上，像羽毛一下一下拂过。他欣慰且紧张，抱住意琦行，筋骨紧绷，却仿佛一触即溃。
男人的冷香包围着他，他陶醉不已。这香气实在是香阵，把他俘获了。后来他被放到榻上，一点点剥开，露出最细嫩的内里。吻便散布开来，每一下便是一点温吞的火，刺着他，烧着他，直到他没法承受。
到了进入正题的时候，绮罗生看着他，不停地说：“你可以用力，弄痛我......”却被极其温柔地吻住，封上嘴唇。
绮罗生被摇撼着，泪不觉滚了下来。身上的遭遇又温和又舒服，心却疼痛非常。他还想重复刚才的话，却溺在绵绵脉脉的情潮里，说不出一个字。
意琦行吻他的眼泪，最后自己的眼泪也混了进去......
僧人在岸边，手里拿着那遗落的玉佩。一阵施法，竟是将之变作了一只乌翅白鸽。那鸟儿拖着褐色的长尾，在僧人头顶盘绕不止。僧人招呼它落下来，训诫道：“好鸟儿，我算到他二人此后，伯劳东去燕西飞，不能长久双栖。那白衣刀客将来去的地方，无法轻易与外界通消息。所以需要劳烦你，今后往来为他二人传信，莫叫他们相思成疾。”
那鸟儿点点头，径自远飞。僧人也大笑着漫游而去，口中念道：“只怕无情种，何愁有断缘？此真长恨变长生也。”
（完）

[ 此帖被beiming123在2023-03-07 18: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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