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8 【千年（完）】：魚龍/欲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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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2-18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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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8 【千年（完）】：魚龍/欲虯

cp：欲虯/魚龍（欲星移x夢虯孫）

備註：ooc、遲來的情人節（欸？）、手機排版

謝謝觀看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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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也許一年，或許數年，更甚者數十載。

對他來說，不過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時分，是介於夢和真實間的曖昧，目所視、足所踏，皆是虛幻的飄渺，彷彿是在海上漂游著，感受不到絲毫踏實。

欲星移轉動脖子，關節發出喀喀聲響，久未動作的身軀隨著他的起身處處發響著。他想，他真的睡了很久，久到身體好似年久失修的門栓。

他並不急著下床，坐在床邊晃動著雙腿，拿起擱在一旁的滄海珍瓏，將長年配劍化為玉如意在手上旋轉把玩著。

現在的海境變的如何了？是不是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欲星移一點概念也沒有。
是正朝著河晏清平前進？
還是已經猶如明鏡映照人心了？
他向來不是個只會考慮單方面的人，所有事物都會思考各種可能和面向。畢竟他比任何人還清楚，人心最難預測。成也人，敗也人；人的感情會影響結果。

最差......大概不過就是回到原點吧！
什麼也沒改變，只是發生了一場戰爭罷了。為了預防最差的情況，做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線，內心盤算著這最差的結局可能性著實是不高。

欲星移走出浪辰臺，烈日照在俊秀的臉上，刺眼的日光令他瞇起了雙眼，也阻止了他的腳步。
本想先帶著百裡聞香前往潛龍崁，在烈日的阻擋下，他才想到這似乎不合乎禮節，果斷地轉換方向，朝著紫金殿走去。

於情，北冥封宇是君，他是臣，甦醒自然得先拜謁自己的主子。
於禮，因自己心中所夢，而隱瞞了種種；長遠論之，甚至動搖了鯤帝，自然得去負荊請罪。

若鱗王要賜死他，他也無怨尤。
畢竟這是何等的大罪！
欺君之罪就足以令他首身分離。差點忘了，還得添上一條叛亂之罪，欲星移內心默默地數著自己的罪狀。

步行在皇城時收到了不少詫異的眼神，這並沒有改變他優然閒適的步伐，亦無改變臉上優雅無波的表情。依然是掛著溫煦如春風的淺淺笑容，依舊是不急不徐的腳步，手上的玉如意仍是托在手上。

欲星移看著宮裡來來去去忙碌的人，除了為臣的寶軀和鮫人外，尚有身為波臣的生面孔。

果真是物換星移，人事皆非，但皇城雄偉又莊嚴的景觀仍是依舊如昔。

物換星移四字聽來蕭瑟，彷彿是五顏六色蓬勃的夏日，剎那間如煙吹散消逝，換來單調枯萎的秋季；又猶如興榮的市集，轉眼日暮西垂，只於數兩人形影單支。文字終是文字，時不同，心不同，即便人不同，心不同，所見、所想的也不同。

以往只有鮫人和寶軀的皇城，如今多了波臣，雖是物換星移，卻令他感到一陣歡愉，好似是期盼已久的春天終於來臨。

皇城地廣內深，欲星移路過許多熟悉的地方，偶爾他會停下腳步四處張望，這個地方他待了大半輩子，城裡一花一草都承載著許多記憶。

御花園，還記得他曾在此和蜃虹蜺、北冥封宇試劍，那時的他心高氣傲的，自以為能一人撐起一片海，不出海豈知地有多廣。

花園裡的花朵爭奇鬥豔，色彩繽紛，輕風拂過，掃落片片花瓣和樹葉，猶如是昔日的記憶碎片，落在地上也掉在他的心上頭。
昔年夢虯孫方受封龍子時，還曾在御花園裡頭迷路呢！

一思及此，欲星移難得地嗤笑出來。想到夢虯孫，耳畔隱約都能聽見他那響徹雲霄的嗓門，看到自己甦醒，八成會朝著他大罵『臭墨魚』。
不意外、不意外！

真正的意外，是在他踏入紫金殿後。
意外中的意外，那是他從未思考過的可能性，或者該說是他不願發生的可能。

紫金殿裡頭深藍身影背對著他，習以為常的浪人衣裳及草履鞋和多年前的記憶重疊。
沒想到堂弟比自己還來的恪盡職守，他向來深居淺出鮮少入殿的，至少他沒想過身為師相的夢虯孫，那個比誰都還來的隨性自我、滿身江湖習氣的堂弟居然會在這殿上安靜地待著。

夢虯孫轉過身軀，回首不過剎那間，欲星移卻覺得彷彿是千年之久。在夢虯孫正視著他時，欲星移便體悟到了不一樣的物換星移、人事皆非。

沒有預料中的大嗓門、沒有預料中的暴躁、沒有預料中怒罵。曾經那雙清澈明亮又閃閃發光彷彿裝著一條銀河的金色眼眸，今朝卻如幽幽湖水般地不見波瀾，這雙杏目也不在欲星移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四目相視，誰也沒出聲，靜謐的氛圍凍結了週圍的無根水。欲星移緊抓著手中的玉如意，早該被體溫燻熱的玉如意，不知在何時降了溫度，手指傳來冰冷冷的觸感。

欲星移悄悄地喘著氣，他想，是不是紫金殿的氧氣特別稀薄？
否則他怎會有種快溺斃窒息的感覺；胸口好似被石塊給壓著，咽喉繃緊如張滿弓的弦，鼓動的心跳聲在耳畔間一陣又一陣，很是難受。
這便是瀕死的感覺嗎？
這便是溺斃的感覺嗎？
哈，鮫人溺於水無疑是一場笑話。

欲星移雙唇微啟，溫潤平順的聲音卻未從丹田穿出體外，他抿了抿嘴唇，五指更是緊握著冰涼的玉如意，像是即將溺斃的人死抓著浮木，好似這樣便能獲救。

在汪洋大海載浮載沉的人，真能靠著一根浮木、一把玉如意得救嗎？
欲星移不確定答案。

縱使曾重傷瀕死、曾意識被困而昏迷數多春秋，往昔遭遇過的困境都沒當朝來的令他手足無措，舌燦蓮花的天賦如今連隻字片語也探不出口。

最先開口的人是夢虯孫，嘶啞的聲音似是沙子在紙上磨擦，低沉又粗糙，仿佛是條歷經千年風霜潛於湖中的龍，自湖底發出低鳴聲吼。

「恭喜你醒了，堂兄。」，夢虯孫不閃也不避，目光直直穿進欲星移棕色的瞳孔，幾無起伏的語調，平平淡淡的語氣好似閒話家常。

「堂兄......」，欲星移低聲複誦著那既親近又陌生的稱謂。

他並沒有將夢虯孫從頭至尾地審視一遍。眼睛是靈魂之窗，眼神最是藏不住，視人觀其目向來是準確的，至少他未曾誤判過。

若說方才的死寂是在海中沉浮，現在便是逐漸沉入海底，鹹如眼淚的海水灌進他的口鼻，又是一陣難受。

「這是你第一次喚吾堂兄，堂弟。」，很久遠以前，那時夢虯孫不足五歲，軟綿綿的稚音曾喊過他一次堂兄，加上這一次其實已經是第二次了。
但這麼遙遠的過去，夢虯孫早已忘了吧？

欲星移霎時憶起缺舟泡的茶，濃郁的茶香四溢，明知不可能是百里聞香，但他飲在喉間是苦的，大概是他很想喝百里聞香，又或者是想見見愛喝百里聞香的虯龍。

總歸是見了面，但似乎不見更好些。

總歸是甦醒了，但似乎不醒更好些。

總歸是開了口，但似乎不語更好些。

欲星移忽然想逃，逃出令人窒息的紫金殿，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逃避。雙足卻似是生了根，紮在地面上，腿是如千斤重，他舉步維艱又好似忘了該如何抬步行走。

「哈！這已是第二次了。在我尚未被貶為賤族前，父親初次帶我至伯父家拜訪，那時我也曾喚你堂兄。」，夢虯孫輕笑一聲，緩緩地道出過往。

以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稱欲星移為堂兄的一日，也未曾想過自己會和欲星移輕描淡寫地談話，在那一場內戰之前，他確實未曾想過。

「原來你還記得。」，欲星移應該要感到驚訝，但他感受到的卻是一股悵然。

原來夢虯孫還記得啊......
心頭好似被鑿了個大洞，空虛感隨著滾燙的鮮血蔓延全身，夢虯孫該是高喊他臭墨魚，該是朝他吼出自己的名字，又或是對他一股腦兒的抱怨。
夢虯孫沒有。
沒有抱怨，沒有怒罵，什麼都沒有。

以禮相待，往往是最遙遠又陌生的距離。人之所以有情緒，是因為和他人有情感羈絆，若沒有感情聯結，不過就是兩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記得一清二楚，恍若昨日。」，夢虯孫語調很是平淡無奇，欲星移聲調很是悠然閒適，好似是久未相見的兄弟在明媚的陽光下暢談昔日。

「......你改變了很多。」，欲星移咽下卡在喉間的唾沫，沉悶疼痛的窒息感似乎好了一點。他想，他要的並非是獲救上岸，而是需要時間適應。

欲星移望著眼前的深潭湖水，投入情緒的石子，試圖讓水面起漣漪，即便微小的圈點也好，卻是徒勞。

當一個人能心平氣和地訴說昔日最不願提的事情時，那是意味著已能正視過去，能夠正視便是不被往昔所束縛，人之所以作繭自縛並非愚昧，而是感情，但身為人怎可能無情，於是有人便有執著、有人便有七情六慾。

夢虯孫你當真對我無情了？
欲星移很想問。

「人總是會變，如同你不也變了，在菩提尊之後。」夢虯孫的眼神霎時暗了下來。

記憶如湖中青藻，漸漸地浮了上來，遮蓋湖面的點點光芒。他記得常欣，也記得紊劫刀，正視從來就不是遺忘或冷然以對，而是深埋於心中，就像他身上的傷痕，雖成疤已不再痛，但卻痕跡仍是印在身軀上頭。

「確實是物換星移......」，欲星移率先移開視線，望向宏偉的海皇椅，滿是感慨。

人一生能有幾次震撼，他細細地數著；一次默蒼離，一次菩提尊，一次清溪宣，一次錦煙霞，一次夢虯孫。還以為歷經風浪襲身，便能從此不為所動，看來他是太高估自己了。
鮫人啊！果真傲慢成性。

「想見他嗎？」，夢虯孫順著他的視線也望向海皇椅，僅能容納一人的椅子，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張椅子。

「於情於禮。」，欲星移說道。

「該然。」，夢虯孫轉過身子跨出步伐。

他不會對欲星移說出跟上兩字，因為對他們而言那是毫無意義的文字。欲星移不曾對他說過，而夢虯孫也不會對欲星移說。

隨著夢虯孫踏出紫金殿的第一步，欲星移便見到了一名斯文冷峻的男子佇立在一旁。那名男子身著紫色華服，六雙金色的手很是顯眼，他們曾有過一面之緣，欲星移記得他。

那時是在關外，潮汐很是悶熱，他好不容易有了堂弟的下落，消息一入耳他便立刻動身前往關外找尋夢虯孫，在一間隨處可見的宅子前，欲星移遇見了他。
當時他還是個青年，欲星移還記得自己在內心替這名青年感到可惜，時不我予的可惜。

在夢虯孫跟上自己的腳步離開那間宅子時，青年的灰眸隱忍著情緒，那是不得不鬆手的不甘。記得當時的自己還有些許得意，現在想來自己無愧是最純淨的鮫人，果真傲慢成性。

隨著春秋更替，欲星移已明白當初的得意從何而來。那是發自血緣關係的得意忘形，也是來自大權在握的得意忘形。

今朝卻變天了。
無論是海境或者是欲星移，他想這是不是所謂的報應呢？

「夢虯孫。」，八紘穌浥聽聞消息人便立刻進宮，他明白欲星移於夢虯孫的意義，即便夢虯孫隻字未提。

這一聲夢虯孫，並非是阻擋，而是詢問。很多時後，他們之間很少說清講白，不成句的話，也足夠讓他們明白彼此。

「我有分寸。」，夢虯孫沒有因此止步，流暢地和八紘穌浥擦身而過。

八紘穌浥冷如鐵的灰眸和欲星移淡如木的棕瞳相視而對，略過彼此身形的剎那間八紘穌浥率先闔上了雙眼，那並不是驕傲，也不是鄙視，更不是冷嘲熱諷，而是百感交集的沉重。

欲星移卻懂了，僅僅餘光所見，他仍是懂了。
若不是情勢如此，他想他們能成為朋友。
很像不是嗎？他和這名身著紫衣華服的男子。
隱藏真心，遊走在名為罪惡感的鋼索上的兩個人。

穿過高聳的宮樓，離開皇城宮廷邊界，夢虯孫帶著他來到一處由石塊堆疊而成的祭臺，一階兩階地踏上只能容下一人腳步的石階，慢慢地向上攀爬。

越是高處，陽光越是強烈，曬在臉上還有些刺疼。祭臺的頂端是個沒有門板的方型洞口，裡頭漆黑如墨看不到盡頭，森森的冷風自裡面撲面而來，風中還帶著厚厚的沙塵味。

夢虯孫拿起架在牆上的火柱，往裡頭走去，火把最多能映照的範圍不過是兩人的距離。兩道腳步聲在空盪盪的石廊裡噠噠地迴響著，恰和石穴中滴落的水聲交織在一塊兒。

走在前頭的夢虯孫沒有加快腳步，後頭的欲星移也沒有放慢步伐，彼此的距離自紫金殿開始，便沒有靠近也沒有拉遠，兩人便是一直維持著這曖昧不清的咫尺之隔，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如此。

欲星移看著夢虯孫的背影，想著若是伸長手臂，指尖能恰好掠過夢虯孫的衣裳，卻捉不到他；夢虯孫若是走快了，便會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明明只是兩步的距離，卻是天涯之遙。

地上偶有小水窪，積水被兩雙足跡踐踏而過，鏗鏘的破水聲彷彿是鏡子碎裂時的聲響。一聲響了又一聲，一面破了又一面，自他們一腳踏進石廊到現在，已不知蹂躪了多少面圓鏡。

水漥破了猶能集水圓滿，鏡子碎了終是破鏡難圓。

是誰說覆水難收的？
只要耐心地灌溉，日子久了，便能積聚成池；而霜鏡碎了、裂了，花在長的時間，終歸是難圓。

只要夢虯孫停下來回頭，他伸手便能捉著夢虯孫，即便要欲星移耗上天長地久，他也會甘之如飴。

欲星移是水，夢虯孫是鏡。
欲星移願等，只為求得一個圓滿；夢虯孫明白世間萬物終究是難圓。

看不到終點的走廊混和著靜默的氛圍，令人感受不到光陰流逝，陽光照不到的深處，也無法判別日夜。

欲星移有些盼望這條路途會是漫長無止盡，畢竟，人在自己的視線中，遠遠好過再也不見。

夢虯孫終於停下腳步，欲星移及時地站好距離。他明白不可太過靠近，但也不能遠離，這等錙銖必較的間隔拿捏，他向來做的很是完美無缺。

夢虯孫拿著火把走到牆邊，點燃牆上一排火柱，陰暗的空間霎眼間明亮了起來，他將自己手上的火把架在一旁，石廊的盡頭映入兩人的眼簾。

盡頭是一處四方格正的空間，海皇戟鑲嵌在石牆上，牆上掛著一排畫像，畫像的下方擺著長形石棺，這裡是皇陵，或者該稱之為鯤帝陵寢。

最左邊的畫像正是北冥封宇，欲星移走到北冥封宇的棺木前，沉閉著雙眼，一旁的夢虯孫不打擾他的默哀。

欲星移緩緩地睜開雙眼，雙膝著地跪下，玉如意擱在膝旁，雙手交疊貼在額上，挺直的上身向前傾，在不平的石地上朝著先王行了三叩首。
禮畢，他拾起玉如意站起偉岸的身軀。

「他是一個好人。」，欲星移看著北冥封宇的畫像說道。

「確實。」，夢虯孫不否認。

「他雖有懷疑，卻仍是相信。」，欲星移眼瞼半垂，眼眸裡的火光如水波搖搖晃動。

「終究是到了盡頭。」，夢虯孫抬頭望向北冥封宇，該說的話，當年他便和北冥封宇說了，如今心中已沒有想說的話了。

「不是他的錯，也不是你的錯。」，欲星移將視線移到夢虯孫身上。

他了解北冥封宇，也清楚夢虯孫。他們兩人都想要兩全；同是子民，北冥封宇不想傷之；同是朋友，夢虯孫不願捨之。

同樣的夢想，不同的取捨，他又何嘗不明白抉擇的為難的煎熬。

「禮畢情盡，該離開了。」，平平淡淡的語調，不是催促也不是惱怒，只是漠然地陳述一件事。

數多歲月而逝，夢虯孫已學會語言的曖昧；有些話無須說盡，也不必聽完，不用斷章取義，也不需全信。

文字是無情無感的，人則是有情有感；該在意、該注意的從來就不是隻字片語，而是人。人有立場、人有感情、人有各種面相，夢虯孫學會如何正視文字語言背後的人。

回程時，他們又是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好幾次欲星移想加快腳步，當他瞧見夢虯孫的側顏時，他又壓下心中這股衝動。

欲星移倏地想起那名紫色青年，便開口問道：「那名身著紫色華服，喚你夢虯孫的人，是誰呢？」

「八紘穌浥」，夢虯孫的步伐不雜也不亂，每一步都是踏滿足底，他微微地瞇著眼接著又說道：「也是當朝丞相。」

「那......師相是何人？」，欲星移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夢虯孫還在猶豫，看來明知故問的人不是只有欲星移一人，連自己也是。

『明知故問』這四個字，彷彿是救命的繩索，將欲星移拉回上岸，此刻的他已沒有最初的窒息感。

原來夢虯孫對他，仍存有一點情。
他們都心知肚明。

有些話無須說盡，該明白的人便會明白。人的感情不是單單依靠『情』和『愛』兩字來表示，即便字裡行間無情無愛，也不足已斷論其背後沒有一絲情感。
只要夠瞭解說話的那個人，便能明瞭他的情。

欲星移曾這般打算過，等到預期的內戰結束後，自己便離開浪辰臺，隱於民間。
在離潛龍崁不遠也不近的村莊建造一間私塾，教人讀書識字，私塾旁便是自己的住所，屋前種植著百里草，三月收割後便製成茶，身為師相的夢虯孫白天偶爾會抽空前來喝茶，但更多時後是在抱怨。

夜裡他會點燃紅燭讀書，床榻上的夢虯孫肯定煩躁地翻來覆去，最後又坐起身子向他抱怨今天在皇城裡所受的阻撓，自己仍是看著書，只是適時地提點他，夢虯孫一點即通，茅塞頓開展開笑顏後便是仰頭大睡。

很美的夢。

再美不過夢一場。

「我命人送你回浪辰臺。」，夢虯孫甫踏回紫金殿，便開口說道。

「你不怕我游走嗎？」，隨著夢虯孫的止步，欲星移也停了下來，接著又說：「鮫人可是善泳。」心中那股鬱悶似是撥雲見日地一掃而散，讓他有心情打趣地消遣一番。

「哈，你會嗎？」，夢虯孫嘴角略帶上揚，低啞地輕笑一聲。

「這嘛......」，欲星移垂下視線，假裝沉思地看著地面，刻意拖延的尾音替他的演技增添了一抹真實，大概是覺得滿足了，便抬起目光和夢虯孫四目相視，「這可難說了。」

夢虯孫靜靜地站立著，彷彿是座紋風不動的石碑，他闔上雙目說道：「何不直言？在此明言與在浪辰臺有何差別？」

「就當作是給我的見面禮吧！」，欲星移輕撫著拖在手上的玉如意，語調放的輕巧，好似蜻蜓點水，在水面點出圈圈水紋。

夢虯孫深吐一口氣息，卻是輕不可聞，他睜開雙眼開口說道：「......允你了。」

「無情終究不知何謂情，斷情卻是太知情。」，欲星移仍是走在後頭，維持著那段距離，經過花園時，他突然打破兩人間的靜謐。

這次夢虯孫主動地止步不前，但他依然如故地沒有回過頭去，而欲星移還是克己復禮，沒有踰越過距離的界線半吋，將這咫尺之遙拿捏得恰到好處。

溫暖的潮汐吹過，花香四溢，花瓣落葉隨風飄盪，風停便落下。

「你是前者，還是後者？」，夢虯孫側頭餘光瞟著立在後頭的欲星移。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要自他口中得到證實，也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得到證實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以前你便能看透，何況是如今的你。」，欲星移從不給答案，而是循循善誘，讓人自己去找心中的答案。

夢虯孫沒有繼續追問，又是回到了最初的靜默，一路無聲無息地繼續該行之路。同樣的景物，彼此皆不知對方看到了什麼，是否會在內心慨歎地傷春悲秋。

今日的天空，猶如數十年前欲星移至關外接回夢虯孫的那一日，欲星移望著夢虯孫的背影，倏地心思和記憶交疊。

欲星移內心想著，原來這就是以前夢虯孫的視野，看著別人的背影是這等滋味啊！

立在背後便無法看透前面之人的全貌，僅能從旁側敲隱隱約約地窺視部分形貌，既是盼著前行之人回頭望向自己，卻又恨不得他乾脆地一走了之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矛盾啊！

浪辰臺離皇城並不遠，他們誰也沒放慢腳步，即便慢下步伐貪圖一時半刻的光陰，也是無濟於事。

他們是碎裂的鏡子，給再多韶華也圓不了；再巧奪天工的工匠，也沒有能圓滿碎鏡的手藝。

欲星移不去問他自己倒下後發生了何事，夢虯孫不提，他便不問。木已成舟，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萬物唯有歷史記憶不變，其於者豈有不變之理。

夢虯孫也不再追問他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反正世間總是混沌不明，哪有非黑即白的；是九分深情一分假意也好，一分真情九分虛假也罷，總地是虛實交融。

欲星移回到了浪辰臺，在夢虯孫和他擦身而過欲離去時，欲星移踰越了界線，抓住夢虯孫的手腕，開口說道：「多謝。」
語畢，便鬆開了手。

夢虯孫垂首看著自己泛著粉的手腕，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選擇靜靜地離去。

欲星移目送著他的背影，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再俐落的下顎處凝結成珍珠掉落在地上，珍珠彈跳在地的聲響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虯龍身影消失，他才撿起那顆珍珠淚。

舉指凝氣，貫穿純白的珍珠，欲星移將鑿開的珍珠淚縫在自己內襯的胸襟處。
此生唯一一顆鑿心淚，豈能不放在心上。

一別數日，欲星移都沒再見過夢虯孫。他坐在石椅上，桌上泡的茶是百里聞香，在意識空間時，他特別想喝百里聞香，如今甦醒，自然是要一解茶癮。

「師相。」硯寒清走進浪辰臺，恭敬地向他鞠躬行禮。

「師相稱師相，哈！傳出去怕是要壞了你的名聲了。」，欲星移拿起茶壺朝對面空茶杯倒入氳氤熱茶。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硯寒清急忙解釋道。

「唉，我真是做人失敗，在你心中，吾是這般小心眼的人嗎？」，欲星移輕啜一口百里聞香，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見人還未上座，接著說道：「一起喝茶吧。」

「微臣恭敬不如從命。」硯寒清向欲星移拱手作揖。修長的身形俐落地坐在石椅上，伸手捏著眼前的玉杯，雙指若有似無地轉動著杯身，劍眉緊鎖皺起幾條細紋。
硯寒清想開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欲星移打趣地瞧著欲言又止的硯寒清，見他張嘴又闔上遲遲不肯開口，內心不免興起捉弄之意，遲遲不肯替硯寒清解圍。

「能向吾說說海境經歷了怎樣的波浪嗎？」，欲星移終於肯開金口了。

硯寒清聞言，轉動茶杯的手指霎時僵硬不再動作，瀏海陰影倒落在他的眼瞼上，「師相倒下之後，元邪皇禍世......」

欲星移一邊聆聽著十數年所發生大小事，一邊慢條斯理地替兩人斟茶，熱霧醺濕了他的睫毛，視線被霧氣遮蓋，欲星移的目光穿過白色煙霧望向硯寒清，硯寒清的身影被水霧弄得有些模糊，朦朧的好似在夢裡。

硯寒清像個橋上的說書人，開頭平穩的嗓音留不住了來來去去旅人的步伐，故事到激情處，隱含飽滿情緒的嗓門隨著文字起起伏伏，引來了欲星移的注意，硯寒清仔仔細細地敘述著，深怕有所遺漏。
硯寒清想，也許他們都可以回到最接近過去的過去。

「原來如此。」，是個高潮迭起的精采故事，若這不是發生在海境的話，他會鼓掌稱讚之。

欲星移飲盡杯中已然涼卻的百里聞香，香味淡化了不少，苦澀味霎然倍增，他真想不透為何堂弟愛喝比藥湯還苦的百里聞香。

「師相，王的意思是......」，腦海倏地浮現故事結局，硯寒清剎那間慌亂無章地想要解釋。

「聰明如你，難道不明白夢虯孫的用意？」，欲星移反問道。

「但決定權在師相手中。」，硯寒清放在腿上的雙手緊握，堅硬的指甲刺入他的掌心，用盡力氣的關節透著毫無生氣的死白。

「聰明如他，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才派你來。」，欲星移說的雲淡風輕好似事不關己。

「我想，龍子還是抱著一絲盼望......」，雖然龍子和平日無異，但硯寒清總覺得當夢虯孫要他來浪辰臺找欲星移敘舊時，幽幽的金眸深處好似藏著如塵大小的期望。

「我相信，但夢虯孫也明白。」，欲星移站了起來，偉岸的身軀來到書櫃前，抽出一本又一本的書，快速地翻過。

「師相對自己太過殘忍......」，硯寒清鬆開緊握的手，手指末梢涼的沒有半點溫度，目光垂落在茶杯中，涼卻的茶水已無蒸騰的霧氣，他輕不可聞地又說：「龍子也是。」

欲星移手指停下翻書的動作，抬頭平視著前方，「他對自己的殘忍遠勝過我。」

硯寒清視線望向欲星移的背影，見他又繼續垂手翻著書籍，書櫃上琳瑯滿目的書本散落在地，唰唰的翻頁聲響像極了被風打擾的樹葉。

硯寒清無法判斷是欲星移還是夢虯孫，誰對自己更殘忍，在他眼裡兩人都是一樣的。
明明在意卻從不說出口，明明不願傷人卻又得狠下心腸，在自己的心中畫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任疼痛在心上四處亂竄，表面上還得假裝自己不痛不癢，明明疼的快要死去。
為何要這樣虐待自己？

「你說怎樣的結局才好？」，欲星移突如其來地問道。

「微臣......不知。」，硯寒清答道。

「五馬分屍，斬首示眾，曝屍野外，腰斬。」，欲星移朝著硯寒清翻開一本泛黃的書本，書頁上畫著種種酷刑，這是一本記錄九界各境刑罰的書冊，早年他讀過。

「毒酒或白綾。」，硯寒清說道。

欲星移搖搖頭，將手上的書闔上隨手丟棄在腳邊，繼續在書櫃上翻找，「越是殘忍越好。」，終於翻到他一直在尋找的書，欲星移拿著藍皮古書走向石桌邊，坐回位置上，接著說道：「將這本書交給夢虯孫。」

「宣室志？」，若沒記錯，這是一本記載著鬼怪神佛的志怪小說，硯寒清也曾讀過。

「告知他......」，欲星移頓了一會兒，而又改口道：「不，有機會我在向他說。」

硯寒清離開浪辰臺時已是落日餘暉，晚霞將天空染上一片楓紅，來到御書房已是皓月當空。他走進御書房，夢虯孫姿態端正地坐在案桌前讀著奏章。

「師......欲星移要微臣這本書交給王。」，師相兩字硯寒清險些脫口而出，好在及時地改了口。

夢虯孫接過那本宣室志，看著單調的深藍封面，「他還有說什麼嗎？」

「他說......」，硯寒清有些猶豫，不知該坦言還是絕口不提，斷句的空隙比往常來的久。

夢虯孫也沒催促，順手將那本古書放在一旁。

「越是殘忍越好。」，硯寒清是明白的，欲星移的這句話並非是對自己說，而是希望將這句話帶給龍子。

他曾經拒絕過欲星移，今朝既是如此，師者之意，他便順其意。

夢虯孫再一次踏上浪辰臺，欲星移正悠閒地喝茶讀書。見人來到，欲星移便提壺斟茶，不待主人邀約，王者自顧地坐下飲盡桌上的百里聞香。

「拐彎抹角。」，夢虯孫說道。

「哈！很有解謎的趣味，不是嗎？」，欲星移一如往昔地輕笑。

夢虯孫拿起茶壺替兩人倒了滿杯，這是他第一次替欲星移斟茶，也是最後一次。

仰頭飲盡第二杯百里聞香，苦澀味充盈著體內的血液，鼻息間都是苦苦的香味，真想不到能在權傾一時的師相府邸喝到和民間一樣的百里聞香，真該稱讚堂兄果真是多才多藝。

「我想待再能看盡海境的地方。」，和夢虯孫的豪飲不同，欲星移是優雅地喝完杯中的百里聞香。

這句話早在兩人自鯤帝陵寢回到紫金殿時便該說的，當時他卻選擇拖延，賭一個可以再見到夢虯孫的機會。
欲星移賭贏了，儘管參與這場賭局的人只有他一人。

虯皇下了詔書。
硯寒清來到浪辰臺一字不漏地宣讀，欲星移平靜地聽完最後一個字，怡然自得的模樣，彷彿接旨的人不是他。

今天的浪辰臺有些熱鬧，除了硯寒清之外，還來名英俊冷然的波臣青年，青年站立在一旁腰間懸掛著刀和劍，瞧他散發的氣息，是名了得的武者，聽說是當今聖上的表弟。

昔蒼白走在欲星移的後頭，三人的前端是硯寒清，終點是城牆邊上，那邊的視野很廣，可以看盡海境。欲星移很是滿意，夢虯孫果然沒讓他失望，堂弟確實今非昔比。

欲星移站在邊上看著海境，城牆上的潮汐頗是強勁，吹著他的淡藍衣裳在風中飄搖，拂亂了淺色髮絲，視線滴垂找尋那抹深藍身影，儘管沒找著，但他知道夢虯孫肯定也正看著自己。

欲星移臉上掛著如月的笑容，笑的很是釋然。

硯寒清來到他的身旁，拿起詔書再一次宣讀，手中的金黃色的卷軸搖搖晃晃，不知是被風吹晃的，還是他正在顫抖著。

「欲星移身為兩朝師相，不為民謀福，為己綢繆，巧言令色，奸言惑君，陷海境子民不顧，欺君罔上，即時斬首，掛於城牆，示眾半年，欽此。」

硯寒清澈魂精粹俐落地斬下欲星移的首級，並懸掛在牆上。

如欲星移所料，夢虯孫在城牆下的偏隅看著他。王者的臉上依然平靜無波，筆直的嘴唇仍是看不出一點情緒波動。

「夢虯孫。」，八紘穌浥自樹蔭處走了過來。

「他說他想看盡全海境。」，夢虯孫遠遠地望著牆上，遙遠的距離令他看不清欲星移的臉。

「嗯。」，八紘穌浥側著臉，眼瞼半垂，不忍看此刻的夢虯孫，也不忍看牆上的欲星移。

「他還說，越殘忍越好。」，風拂過夢虯孫的臉龐，背上的水藍披風像旗子般地飄揚。

「嗯。」，他不忍看，但更不忍讓夢虯孫獨自一人在此遙望著。

「這是他的選擇，他明白，在今朝他死是最好的結局。」，王者的身旁總是寂寥，卻不是獨身一人。

「但你也讓硯寒清去說服他。」，夢虯孫派硯寒清去找欲星移，表面說是師徒兩人敘舊，實則是要說服欲星移重掌師相。
儘管夢虯孫早已清楚欲星移的選擇。

「你說，他是自私的選擇解脫，還是為我。」，夢虯孫問道。雖是心知肚明，今日情景仍不免想多此一舉。

「你心中有數，不是嗎？」，若不是時不我予，他和欲星移大概能成為好友。

欲星移陷入黑暗之中，再睜眼，所見的是一片紅。一旁有條紅色的河水涓涓流著，河岸邊上開滿朵朵火紅花朵，好似在火海之中。

他抬頭向上瞧，天際是一片如晚霞的橘紅，卻不見斜陽，旅者自他身邊來來去去，一個一個魚貫地上了不遠處的木橋。
欲星移從善如流地走上了橋，步伐仍舊不急不徐，過了橋便看見一名婦人正熬煮著湯。來往的旅人領湯飲盡，便朝後方走去，只有欲星移佇立在不遠處看著婦人盛湯遞碗。

「執著的人。」，婦人說道。

「現在不是人，是鬼才是。」，即便來到了九泉，他仍是有心情開著玩笑。

「忘了才是解脫此生。」，婦人繼續著千遍一律的動作，正眼也不瞧欲星移。

「也許吾並不想解脫。」，欲星移答道。

「自欺欺人。」，婦人手中的湯勺在湯裡繞著圈，木柴在鍋底燒著。

「唉，做人失敗就算了，現在連做鬼也失敗了。」，欲星移嘆聲道。

「若不想忘，沉落河中千年，便能記得一切。」，婦人指著那條紅河，接著又說道：「你待千年不忘此生，他未必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欲星移看著眼前的奈河，緩步靠近河邊，低頭看著如血的河水，深沉的不可見底，「不忘的人，吾一人足矣。」

欲星移瀟灑地投身入河，等待千年，只為不忘。

他在奈河底下看到了硯寒清、八紘穌浥，也看到了那名腰間掛著刀見的青年，夢虯孫也來了，但欲星移卻不能和他相見。
他們上橋領湯，接著走向輪迴道，無一例外。沒人發現欲星移在奈河底下，連夢虯孫也沒發現。

夢虯孫來了，又走了；走了，又來了。
有幾次夢虯孫望向奈河，好似再找尋什麼，但又詫異於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

欲星移看著他來來去去的，剛開始還有浮出水面的衝動，好在他忍了下來，為了千年不忘，得忍。

得忍千年，不能忍也得忍。

終於千年，欲星移終於上岸。

「值得嗎？」孟婆仍如千年前那般盛湯遞碗，還是沒正眼瞧他。在欲星移和她擦身而過準備走向輪迴道時，孟婆開口問他。

「值得。」，欲星移一足踏進輪迴說道。

「後悔嗎？」，孟婆又問。

「不悔。」，欲星移雙足踏入了輪迴，身影消失在白色光芒中。

千年後，一切都物換星移。

城市裡高樓林立，引擎聲轟隆轟隆地響著，欲星移沒有忘記千年前的風景，畢竟他可沒喝孟婆湯。
現在他不是師相，現在也沒有鱗王或虯皇。

數年前，他的父母、叔叔和嬸嬸意外過世，他便替他們籌備了喪禮，簡單莊重又不失禮，那時堂弟才五歲。

喪禮上那些如財狼的親戚們討論著該如何侵蝕掉屬於堂弟的財產，又打算將堂弟丟到孤兒院，好在自己已經成年，打了一場完美的唇槍舌戰，保下了屬於夢虯孫的榮華富貴，也留下了夢虯孫。

「我會照顧好他。」，欲星移雙手合十對著叔叔的墓碑說道。

夢虯孫紅著眼眶站在欲星移的背後，他想哭但忍著不哭，下唇被他咬著泛著蒼白，「爸爸，媽媽，不用擔心我。」

欲星移回過頭牽起他小小的手，腳步配合著夢虯孫，和他並肩同行，讓夢虯孫能看見他的全貌，「我們回家吧。」

天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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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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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18 【千年（完）】：魚龍/欲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