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3 【雁默】天人五衰（角色死亡警告，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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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lytheho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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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19-03-03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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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 【雁默】天人五衰（角色死亡警告，完结）

“我亦飘零久 miEfx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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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xW{*|

————

这是谁都不曾知晓的第七十三个梦境。

上官鸿信人近而立之年，早已过了为噩梦所扰的年纪，又整日筹划做一些大事，正是一位英俊强硬的青年，人若都是像他这样早早地投身世事磨练，也同样会拥有了不起的心理防线；不过话又说回来，梦是泄密的心，他也曾是个轻快的少年，或是不敢，或是不愿，总之自成年的那天起，他做梦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乃至最后，终于如他所愿，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得无迹无踪。

凡四苦之物，愈少而弥珍，由此也引起了一些令人不适的后遗症，正是从那时起，他的梦总有着相仿的主题。而若说起具体内容，总也无外乎是些追忆故人、怀古伤今之流。事后他会将这些梦从枕上小心翼翼地剥离下，将它们与琉璃剔成的细珠一道，锁入无量深海般的旧木匣中，只为了万无一失的安全——钥匙他在多年前便已亲自吞下，绝无有误，凉薄的金属灼入体内的痛意，一次便已足矣。

记忆的木匣中滚落了七十二颗琉璃珠，形态各异的世界中过去了七十二个瞬息，他在十年中不曾变化七十二个芥子那么多的重量，生活仍在进行，然而梦境一切如故。兜兜转转走南闯北，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河边，那河正逢雨季，变得又黑、又宽、又长，一眼看过去，水面浩浩汤汤，看不到对岸，像海一样。海风将他质地坚硬的黑红发丝吹拂得飒飒作响，甚至盖过了他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看到了策天凤。

策天凤想要渡河，他朝河走了一步，而河随即便向后走了一步，他又朝河水走了一步，河便向后再退一步。

这河不让他渡。

上官鸿信站在旁思索了一番，很快便明白了。早些年时，当这男人还是他的夫子时，羽王宫内也很是流传过一段良师懿徒的佳话。人人皆言是清贵的策先生是羽国山林青鸾所化，为报搭救之恩入宫充当王子的幕僚，事实上他们确实是在山林相见，那时候河水是会欢迎他们的。

他首先脱掉的是策天凤的外袍。

衣万寿者终不寿，他始终不解为何策天凤独爱将一身菊纹穿在身，只是无端觉得清幽好看得紧，煎茶色的宽袖下，露出一节苍白的手腕，指引他识破兵书破绽，他一时惑神，失手打翻了砚台，浓墨尽数洒在对方的衣袍上，秽了一片好好的清菊，策天凤倒也不恼，就着半身淋漓墨汁与他继续纸上运筹，他是不会把区区污秽放在眼里的人，然而雁王子的余光却再离不开那片墨渍，心怀惴惴，久久不能平，万寿若有了残缺，那该将是如何无法可想的事情。

现在策天凤的外袍也是同样污秽，比起墨汁来得更甚，有着更深邃的色泽，上官鸿信拒绝去猜想那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为策天凤剥下那件外袍，将它抛向水面，水中立即起了银光闪闪的波澜，衣袍转瞬间便不见了影踪。

他也摘下了对方的发冠，在这过程中策天凤始终不发一言，看向不可知的虚空，迟疑后他将手轻轻插进浅碧色的发中梳理，那冠原是他命王宫匠人所打造，他们初见时，策天凤也是这般散着一头长发，加之貌如好女，倒真有几分像是谪仙下尘。本着尊师重道之心，宫匠加班加点为他呈上一顶华冠权当束修，拜师仪式后，殷切的王子主动提出为师尊束发却被拒绝，各中委细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千金之躯行此梳点之事，于双方而言，都实在是过于僭越了些。

现在这发冠光华黯淡，形同萎悴，上官鸿信并未如何惊讶，世间岂有历经十年而毫不褪色之物吗？上官鸿信漫不经心地将那冠抛掷在地，他方一脱手，那发冠便消失了，那冠被恭恭敬敬束在策天凤的头顶，原也不过是他的一片敬慕之心，如今师恩早已两清，当策天凤需要渡河时，作为被遗忘的孽徒留下的礼物，它又能拿来做什么呢？

只着洁白里裳的策天凤一步步走向河中，平静地坐下，水浸过了他的半身，然也到此为止，上官鸿信突然意识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这是血和铁的气息，新旧交织，经久不去，气味在空中具象化出了一具具腐朽而狰狞的面孔，它们无声地嘶吼着，穿戴着九界中不同地域与时代的服饰，竞相托举起策天凤的身躯。上官鸿信嗅着腐臭味中的一缕胭脂香，在一堆仅剩半个脑袋或四分之一个脑袋的尸骸间，找到了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她生前因饥饿而死，被为人所辜负的爱与食欲一道灼烧，瘦得脱形，黑红相间的发髻散了一半，仍不忘抱紧手中的镜子，在上官鸿信的注视下无声地流泪，她的泪水每落在策天凤身上一滴，骇人的尸臭便减弱一分，她的身躯也愈发透明，直至最后，策天凤身上只剩下一位夭亡女子泪水的咸腥，血与铁的气味被掩盖后，尸影尖叫着就此消失在天空，最后一圈涟漪在水中兜兜转转，终于平静。

许久后他的掌心微凉，沾衣欲湿，流下一道怀恋的冷汗，置身在夜风中，指尖竟也颤抖。然而渡河的大业还未完成，这条河依然不让策天凤过去，他想了想，又再度明白了，对方身上还有未能脱尽的东西。

这个男人不求富贵，不要权欲，无需锦衣玉食，也不惧青史骂名。因为知道这些，人们便争先恐后将名号赠予他作为礼物或惩罚。他身上有着太多来自自身或他人赋予的名号，策天凤，黓龙君，神奕子，盗才生，默苍离，墨家钜子，降世孛星，中原领袖，雁王宫的王子太傅，俏如来的师尊，琉璃树下的擦镜书生，身败名裂的野心家。他将这些名号从对方身上抖落，统统都不要了，这些名字一一掉落，有的化为鲜花，有的化为粪土，重新回到人们的心中、口中、眼中与手上去，那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而现在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了。

最后一个名号，是无人可知的禁忌，曾经作为他的老师那个男人漂浮在水面上，缓缓下沉，他从那双无声翕动的淡色嘴唇中取走了最后一个名号，那么小，那么光亮，像一颗琉璃珠，上官鸿信将它含在舌下，它在那无声无息地融化了，只余下一丝苦味，并没有变成任何东西。

上官鸿信人近而立之年，早已过了为噩梦所扰的年纪，又整日筹划做一些大事，正是一位英俊强硬的青年。此时远处东方既白，已是黎明时分，他抬头看看前方，朝霞席卷着日头一道涌出，很是一派崭新的气象。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实在是太久了。

他这样想着,低低地笑出声，忽感肩上轻松了许多，但很快他就什么也不想了。他的心中装着无数的事和情感，但很快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河水经由他之手流淌过策天凤的身体，带走了一切。

当水流最终漫过策天凤的脖颈时，他闭上了双眼。

一任好梦如水，如此说来，这便是一场入殓了。

Fin.

注：所谓大五衰相，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天人于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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