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05 [皇稣]武力可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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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n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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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2-05 22:5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5 [皇稣]武力可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有用

好冷，這是哪裏？
八纮穌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奇妙的地方。
通明燭火驅散不了周遭的黑暗，在墻皮剝落的破舊四壁和掛著蛛網，積蓄厚厚灰塵的擺設上徒勞落下昏黃的影——顯而易見，這裏並不是他熟悉的臥房。
他從躺著的石板上坐起身，來到小屋玄關試著推了推門，那扇老舊木門並未上鎖，卻不知為何打不開。
好在八纮穌浥雖然體質偏弱，但卻膽識過人，落到這種詭譎境遇倒也不會如常人那般驚慌失措。
清楚脫困的方法一定就藏在室內。於是，他開始仔細觀察起了四周的環境。
方才躺著的位置似乎是祭壇之類的地方，石板上鋪著暗紅色的絨毯，隱約可見用金線繡出的華麗花紋，諸如八卦鏡以及桃木劍之類的道家法器依五行八卦排列環繞在旁，石臺的邊角還零散貼著幾張黃色符紙，好像是想用這些東西震懾住什麽。
石臺後方正對房門的地方有個紅木祭臺，借著昏黃燭火，八纮穌浥勉強能夠辨認上面擺放著神龕、排位以及一張黑白照片。
為了搞清緣由，八纮穌浥走到神龕前，卻發現神龕的情況跟房門一樣，好似牢牢鉗合在了一起，以他的氣力根本無法打開。
而排位上所寫則是他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類似遺照的黑白照片顯現的也是他的面容。
縱然八纮穌浥是理科生，但由於出身的緣故對於民俗學也多少有些接觸。
在探查屋內線索時腦中也在自動排列組合，沒過多久便依循現場留存的線索和腦中存儲的知識對現狀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自己多半是被人用風水法陣困在了屋裏，要想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破壞掉祭壇中的風水。
解謎的過程順利而迅速，除了搬東西時消耗了不少體力之外，於八纮穌浥而言倒也沒有多大損失。
一些可能會用得到的東西他也同樣帶在了身上，畢竟出了屋子並不代表事情解決，誰知道還有什麽在前面等著自己。
小屋外濃霧彌漫，搖晃樹影隱於霧中，仿佛不知名的鬼魅潛伏夜幕蠢蠢欲動。
八纮穌浥沿著山道漫無目的不知走了多久，沒有遇上任何人，也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響動。只不過眼前景色竟好似全無變化，回首望去甚至仍能看到祭壇飄忽的燭火，仿佛這段路他始終都在原地踏步。
就在他拖著灌鉛般疲憊不堪的軀體想要再回到祭壇思考出去的辦法時，眼前的濃霧中卻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穌浥！是穌浥嗎？」被花白迷霧籠罩的人同樣也發現了他，起先帶著莫名的歡喜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隨即傳來的話音卻有些不確定的遲疑。
這聲音……是北冥皇淵？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同自己一樣被困住了？還是說……他也是這詭異空間的一部分？
然而還沒等八纮穌浥想通其中的關鍵，只聽逐漸向他挨近的人影提高聲線急切向他喊了句，「危險！」
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八纮穌浥只覺一陣風夾帶著熟悉氣息瞬間從他身邊掠了過去，緊接著傳來的是重物痛擊紙製品的聲響。
他回過頭去，從北冥皇淵的肩頭剛好目擊到一個類似紙人的黑影被對方一腳踹進了祭壇，隨後祭壇的大門便「碰」的一聲關了個嚴實，甚至還從內側傳來了幾聲好似倉促掛上鎖頭的金屬碰撞聲響。
八纮穌浥盯著北冥皇淵手裏鋥亮的鐵錘發起了楞，「你哪來的錘子？」
「下面隨手撿的。」北冥皇淵答得從容，目光轉到八纮穌浥身上時眼中晶亮的好似糅進了九天星河。他將眼前人抱在了懷中，那般緊密，仿佛要將對方的軀體鉗入自身骨血，「穌浥，真的是你！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被北冥皇淵的手臂勒的幾乎要透不過氣來的八纮穌浥此時卻傷透了腦筋。
雖然自己沒事，但好像別處出了大事。
結合目前得到的線索，如果他所料不差，按照正常的流程，自己應該會被剛才那個紙人抓走，否則無法推動後續。
可那個紙人剛挨了北冥皇淵一錘又被踹進了祭壇，恐怕不會再出來了，自己得想想辦法才行。
不過北冥皇淵既然是從下面上來的，說不定會有什麽從這裏出去的線索。
八纮穌浥這樣內心思忖著，繞有耐心等待北冥皇淵情緒冷靜下來，反正也沒抱多大期望，索性簡單問了問對方山下的情況。
就北冥皇淵所說，山下似乎是個荒廢的村落，他與八纮穌浥一樣不知為何一覺醒來就被困在了這裏。
北冥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自然無法忍受這裏的臟亂頹敗，村子裏的東西也只是簡單翻動了兩下，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只在一個好像從事木工的人家裏看到了這樣一把還算結實的錘子，覺得有用就帶在了身上。
後來也不知怎的就迷路走到了這裏。
八纮穌浥越聽越是無語。在這種詭異的地方遇上早就分手的前男友就算了，偏偏好像還派不上什麽用場，看來要想順利從這裏出去還得費一番心思。
「穌浥，」北冥皇淵緊挨八纮穌浥坐在破舊祭壇門口，借著月色和背後祭壇透出的閃爍燭光看著身邊人有些愁苦地抹把臉，扶住了額頭。目光一瞬不瞬帶著溫存的堅定，「別擔心，我會保護你，找到從這裏出去的方式。」
別說了，在找到出去的辦法之前，你先把那個被你揍自閉了的紙人哄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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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mane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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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2-06 01: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很像纸嫁衣游戏的感觉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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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n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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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07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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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接近门里的纸人让对方顺利把自己带走，有北冥皇渊在场肯定没戏。
八纮稣浥废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年糕般紧粘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北冥皇渊去别处调查情况。
原本他大可如之前一样冷言冷语逼北冥皇渊离开，但这样做的效果他这几年也有所察觉，自己越是冷漠，那只鲲就越是痴情，甚至因为思念自己做出了八味酥把自己硬生生吃胖了十斤。
八纮稣浥虽然对北冥皇渊有情，却同样对这种满脑子风花雪月的恋爱脑行为表示无法理解。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锦衣玉食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小少爷懂什么底层打工人为了生活拼死拼活的艰辛？
就拿现在来说，如果不是自己在这里，北冥皇渊恐怕连一分钟都待不住。
望着北冥皇渊被浓雾裹挟逐渐朦胧的背影，八纮稣浥打从心底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猜错，现在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据说从玄学的角度，产生的原因是灵体骚动造成的磁场紊乱，也不知这雾中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不过北冥皇渊毕竟体格强健又有捡到的锤子护身，总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自己强上数倍，就算遇到危险应该也能平安无事的回到这里。
八纮稣浥打算趁现在跟门里的纸人进行交涉。
接近木门的时候，从破旧祭坛里好像隐约传来了断续的哭声。
虽说里面那东西并非善类，然而此时此刻八纮稣浥竟没来由觉得那个还没挨到自己就被北冥皇渊一顿胖揍的纸人有些可怜。
也好在是纸人，要是正常人挨了北冥皇渊这一锤只怕要当场躺尸。
他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的哭声停止了。
借着祭坛中明灭烛火的光亮，一个漆黑的人形晃晃悠悠映在了门上镶着的绸制纱窗上。
纸人立在了那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似乎仍有些战战兢兢，仔细看去那道形影竟像人受到过度惊吓时那样边缘微微颤抖着。
八纮稣浥一时无言，内心突兀地蹦出了六个点——怎么想该感到害怕的人都该是我才对。
“他走了，你出来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无害和缓，八纮稣浥一面留心观察着北冥皇渊是否有返回的迹象，一面挨近木门对里面的纸人轻声说道。
怕不是被北冥皇渊一锤子敲出了心理阴影，纱窗上映出纸人的影在疯狂摇头表示拒绝，有什么东西从顶端晃了下来，在八纮稣浥眼前一闪消失在了门边，想必是纸人头上的装饰。
“没事的，凭我伤害不了你。”八纮稣浥见状斟酌着词句又继续试图说服，“你的工作不就是要把我带去某个地方吗？如果现在就放弃，那带我来到这里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好似有些被八纮稣浥说动，伴随金属摩擦声响木门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纸人似乎仍存着谨慎，不敢轻易开锁，畏畏缩缩像极了家长不在外面又有坏人敲门的小朋友。
仔细一看门上的锁居然挂了两把，可以说是非常害怕了。
借着朦胧月光与昏黄烛火，八纮稣浥总算是看清了眼前东西的脸部，不禁不做声倒吸了口凉气。
原本用于祭奠的纸人脸上浓妆艳抹在夜色中看去就极为诡异，更何况它还脸接了北冥皇渊的铁锤，原本凸出的面部凹陷下去大半，罩在阴影里分不清哭笑，看着更是瘆人。
强作镇定凝视着纸人那张歪曲变形的脸，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风中传来了踏着枯叶泥土走动的声响。八纮稣浥决定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忍不住催促道，“快些，把门打开，再迟他就要回来了。”
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八纮稣浥就后悔了。
大概是鬼生没受过这种委屈，纸人心理阴影的面积比他预想的还要广阔。听说北冥皇渊还要回来，打算开门的纸人隔着门吓得一哆嗦，八纮稣浥前一秒还在想祭坛里又没什么暗道，大不了前功尽弃再次自闭。
哪能想到下一秒纸人竟一个自燃烧成了灰，顺便噼里啪啦掉了几把钥匙。
八纮稣浥立在那里垂首透过门缝瞅着纸人燃烧后留下的还在冒烟的灰烬，以及半掩埋在灰烬中反射烛火光亮的钥匙感到不可理喻。
看来物理驱鬼还是有一定科学原理的。
安心去吧，愿地府没有北冥皇渊。
他叹口气，想赶在北冥皇渊回来之前把钥匙拾起来，省得人回来见祭坛门开着问东问西，为此甚至动用了平时不怎么活动的另外四条手臂。
现在纸人烧成了灰，指望这个世界主动推动是不可能了，手上这几把钥匙大小颜色材质不一，想来应该是在某处有着对应的门扉。但在找到这些地方进行探索之前，还是先要解决眼前鬼打墙的问题。
好在关于这点，八纮稣浥已有了腹案。
好不容易把祭坛的门恢复成关闭的状态，还没等八纮稣浥喘口气，北冥皇渊的身影就再度拨开迷雾出现在了祭坛前的空地上，“稣浥，我四处看过了，路还是我走上来的路，但是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
这个结果早在八纮稣浥意料之中，他凝视着眼前丝毫没有消散迹象的花白浓雾，像是在兀自思忖着什么，开口的话音冷静接近淡漠，“你身上有烟和打火机吗？”
“有。”丝毫不曾在意八纮稣浥冷淡的态度，北冥皇渊点头应了一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八纮稣浥要的东西递给了对方。在他的印象中，八纮稣浥根本不会抽烟，然而他也不想去询问对方跟他要这些的缘由，反正眼前人肯定自有主张。
八纮稣浥实际内心也没有太大把握，他听说过烟可破迷瘴的说法，但那充其量也不过是偏向迷信的市井杂谈，至于是否有效只有试过之后才能清楚。
他拿着北冥皇渊的那盒烟走到路口的位置，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赤红火星在夜幕下闪烁了两下，随即迅速灰败了下去，连根烟丝都没有。
一定是山风太大。
八纮稣浥镇定自若，又抽出一根试了试。
一直瞅着他欲言又止的北冥皇渊，在八纮稣浥尝试着点第五根烟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纠结开口了，“稣浥……点烟要吸一口才行……”
八纮稣浥面上神色不变，打算点烟的动作却是一僵，他默默抬起头望了望尴尬别开视线的北冥皇渊，随即把烟全部倒出，拢起地上枯叶烧了烟盒。
山上的浓雾还是没能完全散去，但已不再遮挡视线，想来鬼打墙也应该已经解除了。
冉冉上升的烟气好似同时也捎带走了所剩无几的体力，疲惫感迅速涌上八纮稣浥的躯体，浪涛般掀得他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进了站在他身后的北冥皇渊怀里。
北冥皇渊垂首望着他，神情中疼惜与温柔参半，“稣浥，山路不好走，我背你。”
“不用，我自己会走。”后背依靠着的怀抱过于坚实温暖，热度宛如丛生的藤蔓，拉扯着他几乎要坠入懵懂少年时属于两人的过往，那份温柔过于炙热，烫得八纮稣浥没来由生出想要逃离的念头。
然而近乎脱力的躯体却违背了自身的意志，甚至连推开北冥皇渊都难以做到。
只不过是前男友而已，已经埋葬的情愫没有必要再去追忆。
他在内心这样对自己说道。
谨慎留意着脚下，借着头上月光走在下山的曲折道路，北冥皇渊宛如叹息般的话音合着山谷溪流潺潺清晰滑入了八纮稣浥耳中，“稣浥，你瘦了……”
八纮稣浥不想回应，北冥皇渊颊边发丝掺着洗发水的淡香随着走动蹭在他的脸颊，痒痒的，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但内心清醒的声音却在反复告诫，他们终归不属于一个世界。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永远无法理解底层之人的挣扎与无能为力，他的温暖他的理解，肯去正视脚下从来不曾真正正视过的尘芥，也只是因为八纮稣浥这个人走入了他的视线而已。
“你可知自从分手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北冥皇渊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他能感觉到搭在肩头攫紧自身风衣的掌中传递的挣扎，然而他也并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稣浥没有推开自己，对他而言就已足够满足。
静谧温存的暖意驱散夜晚山间的寒气，北冥皇渊只是自顾自说着，好似要将分开之后满心思念尽数讲给八纮稣浥。
不受控制的思绪随言语飘飞，北冥皇渊突然想起之前在村子废墟的墙壁上无意间看到的六臂邪神的画像，他没想太多，心里全是某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更何况他的稣浥有六条手臂，人家也一样，这很合理。
没来得及怎么细思就把当时的想法也加入了话头。
“方才在下面看到村民挂在墙上的鬼神画像，我就想起了你，那似乎是这里村民信仰的神灵。它长得好像你……”
攥着肩头衣物的手松开了，八纮稣浥冷森森回过头瞅了北冥皇渊一眼，接收到人的目光北冥皇渊委屈巴巴闭了嘴。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说不到三句话就会惹人生气。
八纮稣浥想，北冥皇渊大概算是其中一个。

[ 此帖被linnacy在2023-02-08 12: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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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2-13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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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漸趨平緩，轉眼兩人已行至山腳，早已荒無人跡的頹敗村落在夜幕之下仿佛一口口沈寂的棺材，處處透露著不詳與詭異。
唯獨中心區域有一座區別於其他平房的建築前點著明亮燭火，看來那裏大概是類似宗廟祠堂之類對於村民而言至關重要的所在。
從北冥皇淵背上下來，雙腳踏在泥土石塊覆蓋著的堅實地面，八纮穌浥沒來由竟有種不真實的飄然感，略微晃動了兩下才勉強站穩軀體。
雖說本來自身體質就差，無法進行長時間的體力勞動，但來到這裏之後他卻明顯覺察氣力消耗似乎更是驚人的迅速。
方才生起煙霧破除鬼打墻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強烈，仿佛身體的某處無意間破裂出一個缺口，每次呼吸都在徒勞空轉，將儲存在軀殼中的生命力點點漏泄。
或許是這裏陰氣太重的緣故。但北冥皇淵卻好像不受影響，到底還是體質的差異嗎？
然而除去自身莫名虛弱的異狀之外，另一個疑問也讓八纮穌浥頗為在意。方才在祭壇看到的神龕以及北冥皇淵的話都可佐證這村中似乎供奉著某位神明。
他也在祭壇中四處散落的書籍裏找到了一些關於這位神明的記載，好似是本土信仰融合了其他村中名為六葬菩薩的邪神的結合產物，村裏人稱這位本地神明為魕王爺。
聽說其神力可顛倒日夜乾坤，但八纮穌浥在讀過祭壇中的書後卻認為，這位魕王爺不管怎麽看都不像什麽正神。
從玄學的角度來說，不管是正神還是外道，通常都需要人來供奉才能顯露所謂神跡，即信仰是根本的力量來源。
尤其是這種人為縫合出來的神就更是如此。
就算別處仍有信仰六葬菩薩的人存在，在賦予鬼神名字的時候，對於神力的供給，於兩者之間便已然有了區分。
這村子看來荒廢多年，在缺少村民供奉的情況下，自己和北冥皇淵仍然被帶來了這裏，的確有點匪夷所思。
說起來之前從紙人身上被晃落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現在想來從祭壇門縫裏露出臉來的紙人頭上分明好好戴著紙帽，難不成那並非是紙人身上原有的物件？
只可惜當時時間緊迫，單從那道縫隙望進去視野也受限製，沒能仔細查看。說不定還有返回祭壇的必要。
「穌浥，」相比之下北冥皇淵所想的事就遠沒有那麽復雜了，「可能這就是上天的意思吧，這裏的神明把我們帶來這裏，讓你我……」
話還沒說完，便被八纮穌浥冷冷地搶了白，「上天沒有那種意思，至少我沒聽到。」
方才從紙人那裏拿到的鑰匙一共有四把，三大一小，八纮穌浥猜想大鑰匙對應的多半是某處門扉，而小鑰匙對應的可能是櫃子抽屜之類的物件。
好在村子不大，之前北冥皇淵雖說調查的馬馬虎虎，但好歹也提供了一條有效線索——好幾戶人家的門雖然沒上鎖卻也是打不開的，好像跟空間牢牢固定在了一起。
這樣一來能夠進入的探索的地方就被大大縮小了。
否則恐怕以八纮穌浥現在的體力，別說是從這裏出去，只怕整個村子跑到一半就得中道崩殂。
八纮穌浥的體質北冥皇淵是清楚的，生怕離人稍遠一些就會有什麽閃失，一路上北冥皇淵的目光就如同裝了自動跟蹤系統一般隨走在他前面的人轉來轉去，跟著八纮穌浥前腳後腳進了一戶大門敞開的人家院落。
空氣裏充斥著潮濕腐敗的黴味，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屋有如抹上了煤灰，昏暗幾不可視物。八纮穌浥在靠近玄關的竈臺處摸到半截插在燭臺上的蠟燭，用打火機點著，這才總算勉強靠著這點如豆燈火照亮昏昧視野。
竈臺上方，按照農村習俗原本該貼著竈王爺畫像的土墻上，如今貼著的卻是另一位從未見過的神明年畫。端坐畫紙正中的神明模樣酷似財神爺卻偏偏生著往六條往不同方位伸展的手臂，本該慈眉善目的面容在昏黃閃爍的光線下透露著詭譎異常的笑意。
八纮穌浥想起自己在祭壇時翻閱過的書籍，想必這就是村民們供奉的魕王爺了。
「你說，」八纮穌浥舉高燭臺仔細端詳著那張布滿黴斑的泛黃畫像，話是對北冥皇淵說的，卻壓根沒有看向身邊人的意思，「他長得像我？」
八纮穌浥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樂，落在北冥皇淵耳中卻莫名其妙摻上了些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北冥皇淵並不駑鈍，倘若丟掉戀愛腦也算是個十足聰慧之人，來到這裏後確實發生了許多難以解釋的奇怪事件，然而於北冥皇淵而言，無論是遭遇鬼打墻還是莫名其妙跑到了一個臟亂汙穢的廢墟裏，這些都遠不如惹八纮穌浥生氣來的更讓人絕望。
就算是過去式，好歹還抱著強烈的想要借著這次機會破鏡重圓的念想，北冥皇淵的求生欲沒有那一刻比起現在更為強烈，「當時太過昏暗我沒看清，就是大概掃了一眼。現在看就一點也不像了。」
八纮穌浥意味不明地瞅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麽，移開燭火調查起了別處。
村內四處布置了機關，就連抽屜和箱子上都設置了一眼望去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密碼，不過好在八纮穌浥對機關解謎很是擅長，不到片刻功夫便循著解謎的線索將整個村子搜了個大概。
機關謎題出現概率的實在太過頻繁，倒讓八纮穌浥不禁思忖起這真的是普通村落，不是什麽地下秘密組織嗎？
在前往位於村莊正中的祠堂前，八纮穌浥簡單梳理了一下已知信息和從各處搜羅來的東西。
三把大門鑰匙用去了兩把，用小鑰匙打開的箱子裏有半塊玉佩，另一半不知去了哪裏。在這兩戶人家分別找到的書冊一本摘錄自《雲笈七簽》，記載著關於魂魄的介紹，而另一本則是有關於民間拘魂邪術的雜談。
人有七魄三魂七魄，所謂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陽和之氣也；一名爽靈，陰氣之變也；一名幽精，陰氣之雜也。若陰氣製陽，則人心不清凈；陰雜之氣，則人心昏暗，神氣闕少。
而七魄分別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
依靠某種特殊陣法，擺設受術者的生辰八字與畫像則可將其魂魄拘於鏡中。若想放出鏡中所拘魂魄，則須用附帶受術者替命紙人的法器擊碎鏡面。
八纮穌浥雖說並不迷信，但聯想到他現今的狀態，以及醒來時祭壇中的陳設布置，原本以為體力不濟是本身孱弱的緣故，現在看來更有可能是從一開始就丟了魂。
也不知這魕王爺要他的魂魄究竟是想做些什麽，連同後面那本書上說的解除拘魂的方法也有那麽點不怎麽靠譜。用法器擊碎鏡面八纮穌浥還能理解，偏偏還要自己的替命紙人。
真的不是什麽拙劣的陷阱嗎？
不過好在這事目前看來跟北冥皇淵還沒多大關系，可能是王爺何苦為難王爺，至少北冥皇淵目前看來沒出什麽狀況。
即便八纮穌浥不想承認，內心也著實是稍微松了口氣，倒像是比起擔憂自身魂魄的事更加在意北冥皇淵被卷進這場詭事的緣由。
察覺到自身潛意識裏浮現的想法，八纮穌浥自欺欺人的在內心暗忖，「要不是他非要跟，我根本不會去考慮關於他的事。」
聽上去是個十足的借口，卻也勉強說服了自己內心的動搖。
也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突然湧上的暈眩，八纮穌浥扶著額頭面色蒼白地靠在了門框上。這種情況一路上也不知出了多少次，北冥皇淵只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揉做了一團。
屋裏的兩本書是北冥皇淵找到的，在拿去給八纮穌浥之前，他事先翻閱了一遍。北冥皇淵的心始終被八纮穌浥塞的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半點空隙，自然不難聯想在對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若不是放八纮穌浥一人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實在是放心不下，他倒寧願自己去跑腿調查。
北冥皇淵從八纮穌浥不住微弱發顫的手上接過燃燒的燭臺隨手放在一邊石臺上，攔腰攙著人好讓對方靠在自己懷中，翻找出手帕想幫八纮穌浥擦拭額間沁出的薄汗。
甫才挨近卻被八纮穌浥一偏頭避了過去，「不用。」他輕輕推了把北冥皇淵，硬是從他懷裏掙了出來，語氣冰冷，「還是快些想辦法從這裏出去要緊。」
比起鬼神最可怕的是內心湧起的波瀾。
再與北冥皇淵單獨在這種地方糾纏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多年來好不容易在兩人之間鑄造出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便會輕而易舉在眼前人溫柔情深的攻勢中轟然崩毀。
祭壇的大門還上著鎖，他們手頭也沒有法器和替命紙人，就算想要放出被拘禁的魂魄，也暫時無法回到那裏，不如先去村裏的祠堂看看，說不定那裏會有他需要的東西。
宗祠大門旁有個顏色暗紅的巨大木箱，上面有個圓形凹槽，似乎原本那裏鑲嵌著什麽東西。
八纮穌浥取出找到的半塊玉佩比量了一下，大小剛好能夠塞滿半邊。
也就是說，只要能設法拿到另外一半玉佩就可以打開箱子，拿到裏面的東西。
但問題在於宗廟祠堂與山間野祠不同，供奉的一般都是正神，陰邪之物極難接近，倘若自身真正缺少部分魂魄，還能夠順利進入祠堂嗎？
八纮穌浥猶在躊躇，堅實溫暖掌心傳遞出的熱度卻將他自從沈沈思緒中拉回了現實，八纮穌浥垂首凝望著他被北冥皇淵緊緊攥住的手，遊弋的視線上移，對上了身邊人堅定目光。
如果賦予夜空生命，其所擁有的，大概就是這樣一雙純粹溫柔的眼眸吧。
「穌浥，我們走吧。」耳邊傳來北冥皇淵的話音好似蠱惑般帶著讓人無從抗拒的魔力，八纮穌浥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慢了一瞬，被北冥皇淵牽著來到了祠堂門口。
但，果然還是進不去。
準確來講是北冥皇淵進去了，可八纮穌浥被彈了出來，仿佛一道無形壁壘橫在兩人中間，連帶緊握的手都傳來了燒灼般的刺痛感。
於是，八纮穌浥抽回了手。
也不知是不是如今體力不濟產生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己轉頭思索對策的時候，北冥皇淵好似偷偷摸摸踹了腳門檻。
在海境也就罷了，想不到連這種山野破廟的門檻都要阻擋他跟他的穌浥親近，北冥皇淵簡直不爽到了極點。
「看來，裏面只能由你自己進去搜索了。」暫時想不出什麽能進入宗祠的辦法，八纮穌浥只能這樣說道。
「也好。」北冥皇淵答的鎮定，想想又把手上的錘子遞了過去，「穌浥，你帶上這個，遇上什麽也好護身。」
八纮穌浥瞅了眼北冥皇淵手上的錘子，他雖然擅長鑄造，但以現在的體力未必能夠揮動，帶在身上只會礙事，倒不如讓北冥皇淵拿著以防萬一。
他搖搖頭，「不了，我就在門口，不會出什麽事。」
「好吧。」心知以八纮穌浥的性格再勸也不會有什麽結果，仿佛終於做出了妥協，北冥皇淵微微頷首，後來說話的聲音猶如嘆息，「那我快去快回。」
所謂快去快回也有區別，有人的快去快回讓人等得望眼欲穿，北冥皇淵的快去快回大概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走得像陣風，一見面還未等說上只字片語便如同多年未見似地把八纮穌浥抱了個滿懷。
八纮穌浥滿心疑惑，卻也沒打算當下推開他，「解決了？」
「差不多。」北冥皇淵腦袋埋在八纮穌浥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話音之中透著滿足的欣悅。
「差不多是差多少？」在這裏剛遇到北冥皇淵時的物理驅鬼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雖說這裏是宗祠總不能如此冒失，況且也沒有什麽異樣的響動，但眼下北冥皇淵回來的如此迅速，八纮穌浥仍是忍不住有些擔憂。
北冥皇淵好似噎了一下，他沈默著似乎在斟酌說辭，卻仍是眷戀八纮穌浥身上的氣息，緊抱著人不願松開，「遇上了難解的題目，出來透透氣。」
當然，透氣是假，找理由跟穌浥貼貼才是北冥皇淵的真實想法。沒有穌浥存在的空間，北冥皇淵簡直一分鐘都忍受不了。
被人充當氧氣瓶的八纮穌浥欲言又止，任由北冥皇淵抱了片刻，才冷不丁開口說道，「你要是不想出去，可以自己留在這裏。我再去別處找尋線索。」
話音輕而冷，分明沒有半點攻擊性，於北冥皇淵而言卻有如晴天霹靂威力巨大。
「穌浥，等我。」他松了手，來不及多說，簡短交代一句，話音未落便再次匆匆返回了光線昏暗的宗祠內部。
八纮穌浥的視線黏著在那道被逐漸黑暗淹沒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北冥皇淵，才在內心輕輕嘆了口氣，唇邊沁出抹摻著苦澀的復雜笑意——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真是一點沒變。
倘若能跟北冥皇淵一直留在這裏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雖然氣氛詭譎，與江南煙雨無法可比，但至少……
剎那閃過的不可理喻念頭於乍然歸於冷靜的思緒中戛然而止，連八纮穌浥自身都吃了一驚，但很快他便將這與魂魄缺失聯系到了一起。
或許是因為自己丟了魂，又在這種地方轉來轉去，腦子不怎麽清醒也說不定。
八纮穌浥覺得在外面等待的時間也不算太久，北冥皇淵便第二次自宗祠中折返出來。
「這裏面的機關比起外面復雜很多，費了我不少心思。讓你久等了。」北冥皇淵一面將從祠堂的暗格裏拿到的鑰匙，連同半塊玉佩交到八纮穌浥手上，一面語聲沈穩地說道。然而凝視眼前人的雙眼卻在閃閃發光，在八纮穌浥看來就差把「誇我」兩字寫在臉上。
純粹神情看得八纮穌浥內心一動。於是，他避開北冥皇淵的視線，假裝認真打量起了手上的東西。
被晾在一邊的北冥皇淵如同泄了氣的皮球迅速蔫吧了下來，他不說話，只盯著八纮穌浥直瞅，眼中神光在月華下浮著淡淡光點，三分失落七分委屈。
余光瞥見北冥皇淵這幅模樣，八纮穌浥即便外在表現得再如何冷硬如鐵，也仍是不由自主心軟了半截。冷淡慣了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憋了半晌才堪堪憋出句聽上去不輕不重的慰勞，「辛苦你了。」
北冥皇淵卻頗為受用，明亮夜色下原本寥落的雙眼轉瞬恢復了奕奕神采，「為了你，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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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2-25 18: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生怕木箱裏藏著什麽具有威脅性的東西，也擔心八纮穌浥再這樣操勞下去會出什麽事，這道機關北冥皇淵自告奮勇決定自己解決。

他在八纮穌浥的默許下分別將兩半玉佩安進了宗祠門口木箱上的缺口，完整玉璧的邊緣與木箱上的缺口嚴絲合縫鉗合的剎那，自木箱內部的某處傳來了機關開啟的「哢噠」聲。

這樣總算是解決了吧。

就在北冥皇淵這樣思忖的同時，眼前的紅木箱蓋乍然自中間開裂，拉門似地向兩邊滑動退卻，露出了下方符文般零星排列的字樣。

似乎又是新的機關構造。

意外的狀況讓本來想在八纮穌浥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北冥皇淵僵在了原地，他盯著那一排排鬼畫符和鬼畫符之間的空洞大眼瞪小眼，心裏只想簡單說六點。

北冥皇淵不知道這箱子是不是在刻意為難自己，之前穌浥破解機關的時候從沒遇到過這樣機關扣機關的構造，偏偏輪到他就出現了。

看木板上符文的排列，似乎是將這些符文移到對應位置才能順利解開機關，然而這一路上看到的符紙多的是，甚至有些村民的住處也同樣四處貼著這種東西，北冥皇淵實在是難以從其中找到什麽模樣特殊的符紙作為解謎關鍵。

仔細一看，刻滿鬼畫符的木板邊角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還有個看上去如同兒童畫般歪歪扭扭的小人兒和一個指向右邊的箭頭，小人造型頗為眼熟，好像是個紙人，只是北冥皇淵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見過。

難道這會是提示？

「怎麽？遇到什麽問題了嗎？」看北冥皇淵低頭杵在箱子前半天沒什麽動作，八纮穌浥忍不住問道，打算從坐下稍歇的石階上站起身。

「沒事。」北冥皇淵大腦飛速運轉的同時無比鎮定擡起一只手，阻止了八纮穌浥起身的動作，「不過簡單的機關而已，我自己能夠解決。」

「是嗎？」八纮穌浥打量夜色中北冥皇淵的晦暗神情有些猶疑地咕噥一聲，還是坐回了原處。這兩字原本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然而在北冥皇淵聽來卻無端端多了幾分壓力。

原本他還有那麽一絲找八纮穌浥參詳的想法，現在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北冥皇淵小心翼翼調整著面部表情，不讓自身顯露出分毫的窘迫，畢竟他所在意的穌浥就在他視線一隅，害他始終繃緊弦不敢有半點松懈。

或許正因如此，對於眼前箱子上謎題的耐心也跟對八纮穌浥的關註成反比似地少得可憐，面對眼前困境的怒氣反倒直線增長了起來。

北冥皇淵根據記憶接連嘗試了幾次各處符紙張貼的順序，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移動字符的手法開始逐漸暴躁。

八纮穌浥在一旁看在眼中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北冥皇淵那點小心思他再清楚不過，沒有必要現在過去掃他面子，反正最後發現機關無從破解，那個人最終也會回頭來找自己。

方才起身的時候八纮穌浥曾往木箱的方向瞥了一眼，荒郊野地光線雖然昏暗，但好在距離不遠，借著月光姑且也能看清個幾分。

如果他推測無誤，憑借模糊記憶和木箱上的暗示，這道機關的正確解法該是他甫才在這裏醒來時貼在祭臺周遭的符紙從左上角開始按順時針排列。

北冥皇淵連祭壇的大門都沒進去過，怎麽可能掌握其中關竅。

然而這世上有些人雖然掌握不了關竅，卻掌握了絕對的武力。

起初北冥皇淵隔不了多久就要悄悄瞅一眼八纮穌浥的反應，後來倒也無暇顧及，眼前機關好似無解謎團惹得他心頭火起。

這已經不單單是想要重新博得穌浥青睞的事情了，事關男人的尊嚴必須另尋它法。

八纮穌浥獨自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北冥皇淵大傷腦筋，這會兒見他突然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肩背，不由得微微瞇起了眼睛，「找出解法了？」

「快了，就差一點。穌浥，這裏風大，你這麽坐著容易著涼，我護你去個避風的地方吧。」

「不用。我四處走走，你慢慢來就是。」清楚北冥皇淵內心在打著什麽小算盤，八纮穌浥不想揭破，他自臺階上站起身，索性也漫無目的，幹脆朝距離最近的茅屋走了過去。

「可你孤身一人……」北冥皇淵像條小尾巴緊跟著眼前人走了兩步。他原本計劃的確是想辦法支開八纮穌浥一時片刻，再設法回來，管他什麽鬼機關，直截了當毀掉箱子。

然而這地方氣氛實在過於詭譎，八纮穌浥現下又體力不濟。哪怕箱子裏的東西關系他們兩人能否順利從這裏出去，他也無法放心讓他的穌浥脫離自身視線單獨行動。

「反正你很快就會來找我，沒什麽可擔心的。」八纮穌浥頭也不回腳步不停，然而夾在夜風中的低語輕飄飄落入北冥皇淵耳中卻讓人跟隨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北冥皇淵將這短短一句話掰開揉碎仔細琢磨了半晌，在濾鏡裏過了遍，自顧自把話翻譯成了自身理解的意思。

——穌浥說我會去找他。

他要等我！

穌浥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原本凝望著人漸行漸遠背影的寥落雙眸簡直要心花怒放的迸出光來。

然而此時的八纮穌浥卻是冷靜的不能再冷靜。箱子那邊北冥皇淵總會有辦法，自己在反而會讓他束手束腳，倒不如去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其他線索。

畢竟是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出現在了這裏，八纮穌浥身邊既沒手表也沒手機，只在內心估摸著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左右，他擱下方才還拿在手中打量的看起來像是民國時代的擺設品，合上眼眸默默在內心倒計時。

五。

四。

三。

二——

「穌浥！你在裏面嗎？」北冥皇淵的聲音幾乎和內心默數的「一」同時響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

八纮穌浥在內心嘆口氣，黑暗中唇邊浮現出抹無奈苦笑。

從前便是如此，五分鐘，是北冥皇淵能夠放任八纮穌浥等待的極限，簡直好像再多一秒從此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自己了一般。

可對自身而言，八纮穌浥卻奇異的並不反感北冥皇淵對他的這種黏著態度。即便不想承認，就在方才孤身一人待在這晦暗房間的時候，他仍是對北冥皇淵的出現產生了期待。

「法器拿到了。」北冥皇淵伸出手去，將從箱子裏取出的錫杖展示給八纮穌浥看。

八纮穌浥又不瞎，那麽長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打從北冥皇淵從外面進來他老早就看得分明。

這些年來執著舊情未曾放下的人不止北冥皇淵，還有他自身。

縱然八纮穌浥明白此時似乎總該有所表示，然而一想到終將會從這裏出去的事情，內心偏向理智的部分就如同撲向岸邊的浪頭，以近乎強硬的姿態澆熄了那點感性的火苗。

終究，他還是不想讓北冥皇淵產生太多不該有的期待。

然而就在八纮穌浥猶疑著不知該說些什麽好的時候，北冥皇淵卻主動拉住了他垂落身側的手，雙唇在他頰邊輕輕貼了一下。八纮穌浥被那樣溫暖熱度燙得一驚，手指下意識往後收縮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沒能將那只手抽回。

擡頭的時候剛好撞進咫尺蔚藍眼底，分明是浩瀚如海的色澤，此時卻好似只能獨獨容納得下他一人身影。

手心熱度仿佛一路灼燒到了心頭，過分貼近的距離讓八纮穌浥呼吸都有些急促，壓抑著雷鳴般轟然響徹的心跳，他強作鎮定倉促轉開視線，內心卻怎麽也難以歸復冷定。

「無論如何，我都會替你拿回被偷走的魂魄。我們……」「重新開始」四字哽在喉間險險就要脫口而出，但北冥皇淵明白八纮穌浥定然不會答應，他略一闔眸，又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一起從這裏出去，好嗎？」

伴隨八纮穌浥幾不可聞的微弱應聲，由來莫名的歌單自動在北冥皇淵腦中循環播放了起來——「黃沙途上兒女情癡……」

破舊茅屋中，兩人只想著自己，沒有任何人在意瑟瑟寒風裏被原地爆破的木箱的感受。

即便這些年八纮穌浥始終在拒絕回避，表現得分外絕情冷漠，但北冥皇淵卻也始終沒放棄，深情款款窮追不舍。他跟那人一直藕斷絲連到現在，感情方面簡直要變成歷史遺留問題，要想徹底消化情緒倒也不差這點時間。

到底還是得先解決怎麽從這裏出去的問題。

北冥皇淵從宗祠中取得的鑰匙上的紋路與八纮穌浥手中剩余的那把相仿，不管是宗祠還是村裏都再也找不到無法開啟的門扉。

現在法器到手，只是欠缺替命紙人，八纮穌浥打算回頭去山上的祭壇看看，他對從最初那個紙人身上掉落的東西還有些在意，最後的線索就藏在那裏也說不定。

然而回想之前蜿蜒曲折的山道，八纮穌浥內心卻在止不住的嘆氣。雖說不想依靠北冥皇淵的力量，但到底還是無可奈何。

籠罩在山上的濃霧散去了不少，拋開整件事彌漫的詭異不提，倒像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山丘，撲面微風中夾雜著草木清香，隱藏在路邊的蟲豸合著潺潺溪流鳴叫不停。

同從山上下來時一樣，回祭壇的路依舊是北冥皇淵背著八纮穌浥。不同的是，或許預料到從這裏出去之後很快又要分道揚鑣，與八纮穌浥分別的惆悵遠遠蓋過將要自此處脫身的喜悅，北冥皇淵一路上幾乎沒怎麽說話。

八纮穌浥也不願無端招惹他，幹脆也就由著沈默在兩人之間肆意滋長。

「穌浥。」行至半山腰的時候，北冥皇淵總算是開口念了句背後人的名字，這之後又沒了下文。八纮穌浥好似睡著似地趴在北冥皇淵背上沒應聲，他預料到北冥皇淵接下來想要說些什麽，心下亂作一團，面上卻只是饒有耐心等待著對方再度開口。

隔了半晌，北冥皇淵遲疑地聲音才再度響起，「你我之間，真的沒可能了嗎？」

仿佛是一度被人丟棄的幼童擔心再度遭到遺棄，那話音裏充斥的茫然與惴惴不安深深刺痛了八纮穌浥的內心，他下意識想要作答，然而喉嚨裏就像是鯁了根刺，沈悶作痛。

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明知危險還義無反顧的躍進深淵。

海境自古階級分明，對於北冥皇淵來說，八纮穌浥所處的境遇和出身就相當於那個足以吞噬他現有一切的黑洞。這點北冥皇淵顯然早已意識到了，但他卻仍像是投火的飛蛾，一次又一次試圖撲進熾熱火焰的懷抱。

八纮穌浥清楚，北冥皇淵沒有那麽復雜的心機和目的，單純只是執著的想同自身廝守一生。時至如今，他已經分不清這人究竟是癡還是傻了。

也正因如此，他想，自己實在沒有必要拉著北冥皇淵也陷進無法擺脫的泥淖。

終於，他還是咬牙壓下了自潛意識中伸出的那雙想要接受眼前溫暖的手，「過去的事，沒有必要再提。再怎麽說，也只是過去了。」想了想，又清冷冷補上一句，「從這裏出去，你就當什麽也沒發生好了。」

「哦。」北冥皇淵語氣淡然沈聲應著，停下腳步顛顛手臂穩住八纮穌浥滑落的軀體，又沿著山路繼續走了上去，絲毫不曾在意花大價錢定製的皮鞋上沾滿塵埃泥土。

北冥皇淵後來沒有再說話，山間的微涼風中卻不知何時糅雜了絲幾不可聞的吸氣聲，八纮穌浥的心被內疚撕扯著，也只能摟緊人的脖頸埋低腦袋裝作不曾聽聞。

為了逃避負罪，他在內心默默腹誹著。

這麽大一只鯤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在祭壇門口的平地上，北冥皇淵把八纮穌浥放了下來，他臉上沒有什麽哭過的痕跡，只是一雙眼有些微微泛紅，他向八纮穌浥伸出手向上攤開了掌心，「鑰匙給我，我去開門。」

八纮穌浥看了看北冥皇淵向他索要鑰匙的手，視線在人的臉上打了個轉，末了還是選擇越過北冥皇淵，獨自往祭壇大門走去，「我去吧，有你在不會出什麽事。」

這個理由應該足以說服北冥皇淵，事實上那個人也確實沒有執著討要下去。

八纮穌浥不知道紙人究竟有沒有自己的思想，但只要一想到打敗之前那個紙人的，實際上是這麽個體格魁梧的哭包，他就不禁對那個詭異的東西心生憐惜。

倘若那時讓紙人當著他的面把自己抓走，北冥皇淵或許真的會哭吧。

老舊木門厚實又實在過於陳舊，與門框的連接處發著澀，每推動一寸都充斥著阻力，對於缺少魂魄的八纮穌浥來說更好似重逾千斤。

好在裏面未掛門栓，完全是靠鎖鏈與鎖頭連接，從外面開鎖倒也不成問題。專註於眼前的事情，八纮穌浥靠在門上用肩膀抵著木板堪堪往前推動出了一條足以伸進雙手的縫隙，借著祭壇裏昏黃燭火對應門鎖的材質色澤，逐一解開了繃緊鏈條之間的鎖頭。

他微微側過頭，對身後的北冥皇淵說著，「這樣應該就……」然而話還沒說完，掛在門上的鎖鏈碌碌落地，不知何處卷起的陰風突兀撞開兩側半開門扉，連帶八纮穌浥一並被這股巨力裹挾著往祭壇深處推去。

到此時八纮穌浥才猛然察覺，祭壇內部空間似乎在短時間之內發生了極大改變。

不，與其說發生了改變，不如說是恢復了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案臺正中的神龕消失不見，垂落帷幔之後換成了巨大魕王爺的神像，翻倒滾落的破舊桌椅擺設雜亂不堪，厚厚蛛網猶如招魂白幡垂掛隨烈風飄曳不定。

燭光明滅撲朔一閃映亮了身側一隅，那是八纮穌浥躺過的祭臺，然而暗紅汙漬卻蓋去了周遭所貼的符紙，清一色好似吸飽血液的巨石。

雖說是迷信說法，但所有的疑問在剎那都得到了解答。

原本人為造就的神也維持不了多久，但這村子好似一直存在生人祭祀的陋習，加上村人世代信仰供奉，長期吸納祭品的怨念和煞氣，才讓整個村落處在了被魕王爺『保護』的結界中。

所謂被『保護』也不過是限製作祟而已，只要村民不斷獻上新的祭品，神明就不會降災於此。

而現今村落荒廢，無人供奉法力有限的野神，要想維系自身存在就必須另外找尋祭品。

只不過，它這次好像選錯了人。

「穌浥！」北冥皇淵在千鈞一發之際沖過去攥住了八纮穌浥的手腕，他哪還顧得上去撿被風卷起擦過八纮穌浥身側的替命紙人，不曉得哪來的蠻力生生將被颶風卷起的八纮穌浥拽進了自己懷中。

八纮穌浥倒對這突發事件沒多少恐懼，只覺得手骨差點都被自己的保護者捏碎。

「誰準你動他！」如果說先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北冥皇淵內心埋下了憤怒的炸藥，那這件事可謂是導火索，直接將他壓抑的怒氣和八纮穌浥即將離開他的委屈盡數爆發了出來。

他順著風勢大步流星地一路沖了上去，掄動手臂將錫杖如標槍一般擲了出去正中魕王爺的腦袋。

原本勢不可擋的陰風止於剎那之間，伴隨輕微碎裂的聲響，泥像正中緩慢裂開了一道碎痕，土石崩落，神像的腦袋如同劈開的西瓜一分為二，從上端墜落了下來。

北冥皇淵仍是不解氣，他冷哼一聲，飛起一腳踹向了魕王爺的半顆頭。

北冥皇淵的鞋雖說是訂製，卻除了用料講究製作精良外沒什麽特別之處。這一腳八纮穌浥看著都疼。

泥像的頭倒是真的被踢飛了起來，徑直撞向了墻上的八卦鏡，「哐啷」一聲之下八纮穌浥頓時覺得被抽走的力量如同泉眼湧水，源源不斷返回了自身。

看來這場鬧劇到此時終於算是結束了。

北冥皇淵也顧不得腳疼，一待風波停歇立刻松開手臂，慌手慌腳把人從頭到腳摸索了個遍，生怕八纮穌浥有什麽地方缺角，「穌浥，你沒事吧？」

八纮穌浥搖搖頭，連他自身也沒能察覺，那只無意識攫住北冥皇淵衣服的手始終未能放開。「你呢？」

「我也沒事。」——就是腳有點疼。

如果不是事態緊急，北冥皇淵實在不想讓八纮穌浥看到自己暴力的一面，此時放下心來反倒不好意思，他瞅瞅地上碎成土塊的半邊神像腦袋，凝視眼前人的視線閃爍，「看你遇到危險，忍不住就出手了。沒想到會這麽容易。」

北冥皇淵終究沒能察覺自己打從一開始錘飛紙人的時候就已經讓他的穌浥瞳孔地震過一次了，會有這樣的結果自然也不在八纮穌浥意料之外。

一想到北冥皇淵這一路維護形象的小心翼翼，八纮穌浥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如果我沒猜錯，你會出現在這裏是它意料之外的事情。原本我以為它是想用你來威脅我，沒想到你在過程中根本沒起到一點作用。」

不留情面說著紮心的話，唇角微弱笑意卻罕見的自滲入眼角眉梢，化消了瞳中始終積澱的疏離寒意，「原本就是人為創造出的邪神，又這麽久無人供奉，想必抓我進去也是等得不耐。真是自作自受。」

最後這句話也不知是在說造出神明反害其身的村民，還是在說魕王爺存在的本身。

這些話在腦海表層淺淺滑過，北冥皇淵卻根本沒聽進去半個字，他的目光始終沈浸在八纮穌浥難得一見的笑靨，良久才有些癡惘地莫名歡欣鼓舞，「穌浥，你笑了……太好了！我終於看到你笑了！」

八纮穌浥……

搞不懂為什麽轉眼穌浥好像又有些生氣的樣子，北冥皇淵望著眼前收斂笑意松開手與自身拉開距離的人疑惑不解。

怎麽會有這麽讀不懂空氣的人。

雖說早知北冥皇淵性情如此，然而八纮穌浥看他模樣，內心仍是突兀蹦出了這樣一句話。

北冥皇淵踹泥像那一腳可不是什麽小事，即便強撐面子不想讓八纮穌浥察覺，還是一瘸一拐走了一陣。

八纮穌浥看不下去，反正他也恢復了原本體力，索性攙著北冥皇淵下山找尋出去的道路，至於被北冥皇淵趁機抓著手十指相扣的親昵，他看人可憐兮兮的樣子到底沒有狠心抽回手。

「真希望這段路延續下去，一直看不到盡頭。」

令人牙酸的話從北冥皇淵嘴裏說出也不是第一次，然而八纮穌浥心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做想。他略微闔眸，再開口時口不對心換上了疏離冷淡的語氣，卻沒有一如既往的針鋒相對，話聽在耳著實柔軟不少，「你要一輩子待在這裏，我不介意。」

「有什麽不好？反正有你在。」

「我總歸還是要回去。」

破曉天光劃破群青夜幕，在清晨曦光下，八纮穌浥從北冥皇淵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將屬於兩人片刻溫情遺留在了荒村淒涼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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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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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05 [皇稣]武力可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