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01【羽慕】【现代】朝思暮想（更新至7L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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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海藻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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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1)

樓主發表於: 2019-06-01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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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1【羽慕】【现代】朝思暮想（更新至7L完结）

1.现代架空
2.双向暗恋
3.属性为大学生羽人非獍x甜品店老板慕少艾
4.涉及其他配对：燕归人x断雁西风，愁落暗尘x倾君怜

（一）
慕少艾把两叠的一次性水杯抱到店门外的米白色长桌上摆放整齐。桌子上除了水杯之外还有两个个头不小的透明冷水壶。
慕少艾迎着早晨七点钟的阳光看向身边，比他高上有那么小半个头的男生正在专心致志地往冷水壶里加水。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男生小幅度地把脸往他的角度转过了一点，看了他一眼。那人的刘海有些长了，有几缕垂在了眼睛上面，巧妙地遮掩住了一些情绪。从慕少艾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眼神淡淡的、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明明年纪这么小，却怎么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看到慕少艾好像在发呆，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慕少艾微微地咳了一声：“哎呀呀，没事没事，大清早起来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是常有的事。”说完他恰到好处地打出了一个呵欠来完善自己的谎言。
对方倒也没有纠结这件事，只是收回了眼神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转过身，慕少艾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脚回到了店里。

八点的时候，男生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铭牌别在了胸口，他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坐在窗口昏昏欲睡的店长，然后从冰箱里拎出了一小桶冰块拿着写好字的小白板，推开店门走了出去。
慕少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抬手把贴在玻璃窗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翻了过来变成“正在营业”。他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了看，原本空旷的道路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两个拖着行李箱的身影。他笑了笑弯起了眼睛。
今天是霹大大一报道的日子，又有许多可爱的小朋友要在这座南方城市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这座城市好像没有秋天，每每都是从夏天直接蹦到冬天，所以即使已经到了九月份，天气也依然十分炎热。慕少艾在霹大校门口开着一间规模不大的甜品店，每年到了开学季他都会在店门口摆上一张桌子免费为学生提供饮用水。因为今年持续高温，慕少艾又特地准备了两桶冰块。
他唯一的店员——霹大软件工程大四的学生羽人非獍——此刻正穿着店服面色冷淡地坐在长桌后面看着摊子。在慕少艾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羽人非獍大半个后脑勺和小半个侧脸。
大概因为初到陌生的环境还是有些紧张，学生们并不主动过来，过了半个小时羽人非獍的摊子还是没有人光顾。慕少艾撑着脸看着半个小时里姿势动都没有动过的羽人非獍，无奈地挠了一下头。半个小时之后，隔壁开药店的惠比寿晃晃悠悠地店里出来，走到羽人非獍面前跟他说了些什么，羽人非獍只是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惠比寿笑了笑，然后伸手拿了个水杯心安理得地接了杯水，接着开心地端着水进了慕少艾的店里。
“慕少艾，又做慈善呐。”惠比寿喝着水坐到慕少艾对面：“我理解你想趁着开学宣传一下的心情，但是你让羽人干巴巴在那儿坐着，确定不是想赶客而是想揽客？”
慕少艾瞥了他一眼：“几个意思？制服系羽人非獍，这还不够看么。”
“够看，跟宣传画似的。就是那表情也像宣传画，半个小时都不带变一下的。我觉得你根本不用准备冰块，他一个人坐那儿简直纯天然降温。”惠比寿笑着说：“你今年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捯饬啊，怎么就让他自己看摊子。涨工资了所以要多压榨压榨？这么对人家小帅哥可不公道。”
慕少艾坐正了身子对着惠比寿解释：“呼呼，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很没良心似的。我这让他单独坐在那里还不是为了他，羽仔就是缺少单独的和人交流的机会，我过去真的很挡他桃花唉。”
“哦，合着你这招店员还包婚配的。”惠比寿竖起大拇指：“业界良心。”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心动，可惜我这里暂时还没打算和药房联动。”慕少艾眨了眨眼睛。
“你要是包我二次婚配我老婆就得包我粉碎性骨折咯。不过你这个方法好像确实奏效。”惠比寿指了指窗外。
慕少艾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本无人问津的摊子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当然，女孩子居多。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们站在摊子前一边接水一边偷偷打量着英俊的店员，暗暗记下了他铭牌上写着的名字。更有大胆点儿的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机。
“哎呀呀……”慕少艾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摊子一反话唠的常态，没有发表过多的评论。

“小哥哥，加个微信吧，这样可以看你们店里的活动推介。我很喜欢吃甜食的。”穿着白色T恤的小姑娘拿着手机甜甜地说。
羽人非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拿过桌子上的白板，用马克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微信号。
羽人非獍话少表情也少，大多数时候都半低着头，好像对周围的事物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自带冷场效果。前来搭讪的人大多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地就公开了自己的微信号。一时间甭管是单纯来喝水的还是特地来搭讪的都拿出了手机拍照搜微信号，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但是一分钟之后大家的表情就耷拉下来了。羽人非獍写上去的不是自己的微信号，而是正正经经的甜品店的公众号。你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毕竟要微信的理由也是看活动，就是这招把人堵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更进一步。
虽然碰了壁，可是围观的队伍却越来越长，原本只是羞羞答答的示好者在第一个人开了先例之后也越发大胆了起来。偶尔有路过的老生看到羽人非獍面前锲而不舍的学妹甚至学弟们只能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
而围观了全程的穿着紫色连身裤，脑后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圆脸妹子躲在人群后笑到拍树，拍完还拍了张照片扶着树开始发微信。然而羽人非獍过人的视力越过一众人群准确地锁定了她，隔着人群送过去了一个寒气十足杀气逼人的眼神。她笑容一僵，连忙收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拎着箱子飞快地跑走了。
羽人非獍的眼神追着她离开的方向停留了一会，然后继续垂着头走神，偶尔嗯两声应和面前的询问。
店里的慕少艾注意到了羽人非獍微小的动作，也盯着紫色衣服的女孩若有所思看了两眼。

惠比寿和他寒暄完就离开了，大早上的过路匆匆都是初来乍到的学生和家长，也没有人光顾甜品店。羽人非獍面前倒是一直没停过找他搭话的人。临近中午的时候人数少了些，慕少艾看准羽人非獍暂时闲了下来的空当，起身把第二桶冰块搬到了店门外。
羽人非獍应付了好几拨来往的新老校友，即使话少表情少，此刻也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慕少艾把冰块放好，然后把手里从屋子里顺来的菜单对着羽人非獍慢慢扇了起来：“我说羽仔啊，我敲了半天窗户让你进去歇歇你也不睬我，是太投入了还是刻意不理我呀。”他说起话带着南方人惯有的略微软糯的尾音，轻轻柔柔的还有些隐隐的笑意，与其说是埋怨倒不如说更像是打趣。
羽人非獍抬起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短促的气音。
“跟老板置气可不是什么好想法。”慕少艾无奈地看着他，把菜单塞到羽人非獍怀里然后伸手也拿了个杯子装了两块冰块给羽人非獍接了杯水放到他的面前：“快进去吧，一坐就是一上午，你也不嫌热。”
羽人非獍举起水杯喝了一口，他摇摇头说：“碰巧一直有人在问报道处的方位。”
“哎呀呀，只是有人问路吗？”慕少艾靠在桌子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还把你的公众号推广了一下。”他抬手指了指那块白板，慕少艾闻言绕到正面去看，才发现他给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微信号。他转过头去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正在坦然喝水的羽人非獍：“……我是不是该给你加工资啊领班。”
看着他的表情，羽人非獍一向没有什么波澜眼睛里也多了一丝笑意：“直接打账上吧。”
“好了好了败给你了，可惜老人家一番苦心了。走吧我们回店里。”说罢他就走回来伸出手去拉羽人非獍胳膊。羽人非獍无可无不可地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两人刚准备离开，就听到背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是羽人学长吗？”
慕少艾和羽人非獍一齐回过头去，倒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是越小枫，你同系大二的学妹。”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你好，有事？”羽人非獍淡淡地回了一句，慕少艾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抽了回去，夏季的风从刚才因为紧密接触而微微发烫的皮肤上吹过，有些凉意。
“没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今年学校的迎新你还去不去了。我大一的时候看过你的表演，但是去年特地去了可是没等到。所以如果今年你不去了我就把迎新晚会给翘了。”越小枫说得十分坦诚。
“学校的不去了。”羽人非獍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很忙。” “好的好的，那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去收拾宿舍！”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虽然有些遗憾，但越小枫还是离开了。
“羽仔。”慕少艾好奇地看向他：“什么演出啊，你的？”
“迎新晚会。”羽人非獍伸出手抵着慕少艾的后背把他往店门口的阴凉处推了推：“一般大四都不会参加了。”
慕少艾眼睛眨了一下，有了一瞬间的晃神，不自觉喃喃道：“对啊，你都已经大四了……”
“慕少艾？”羽人非獍蹙起眉头看着他。
“哦，有点遗憾，我还没有看过你的演出呢。”慕少艾回过神来冲他笑了一下。
“嗯。”羽人非獍随意应和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好像是慕少艾今天第二次发呆了。

（二）
凌晨，慕少艾从梦中醒来。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把手机找了出来。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去按开手机锁屏。幽蓝的屏幕灯亮起来的时候，硕大的阿拉伯数字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今年三十四岁，这个年纪也还算不上是个中年人，可是却昭示他无可避免即将步入那个阶段。比如他已经开始像个普通的中年人一样在午夜惊醒之后无法再次入睡。
他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两分钟，神智已经清醒可是精神却依旧疲惫，两分钟后他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黑暗的房间里透过窗户去看不远处同样淹没在黑夜的建筑群。
他就住在甜品店的二楼，这是他三十岁那年用几乎全部的积蓄盘下来的店面，现在他的生活和事业都在这间甜品店里。说实话他没什么事业心，甚至可以说早在他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比同龄人提前进入了一种所谓的养老状态。或许因为休养生息的时间很早加上孤家寡人一个并没有什么生活负担又常年和大学生打交道，单纯面相上看起来他似乎还很年轻，可是时间越久他越发现，心态上总归是回不去了。
其实他以前也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年纪，人的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意义，虽然也时常在那些小顾客面前调侃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家了，可自己也是没往心里去的。但现在嘛……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凉冰冰的玻璃窗，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也是黑漆漆的一团，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尖塔状的建筑物。
那是霹大的学生宿舍楼。
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说起来又有些微妙地羞于启齿。
他喜欢羽人非獍。
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一年两年，度过了一段有些复杂的纠结期之后，算上今年的话，都快要四年了。
原本普普通通的三十四岁在这件事的前提下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种只有年轻人才有精力参与的暗恋活动中，但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迷迷糊糊地开始了很久，并且时间越久越难以抽离。他将这件事归结为，当精神和身体都开始倦怠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容易成为没法改变的习惯。
好在狡猾的成年人是会选择最安全的距离和方式进行这场秘密活动的，他们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善于克制自己的渴慕，慕少艾自觉早就没了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热情和对爱情的向往，现在的他只深谙如何维持生活表象平静美好的一百种方法。这是妥协，也是懒惰。人生到了不强求的阶段，对太多事情都是一种“算了这样就很好”的心态。
羽人非獍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如果仅仅是因为他有着令人无法难忘的姣好样貌，可能事情对于慕少艾来说还不会发展到这么不可收拾。
但无论如何……都要学会止损。他对自己说。
羽人非獍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感情注定不会被剖白，他甚至有些急于看羽人非獍抓紧青春的尾巴找到一个合心的伴侣，这样也能断得更加彻底一些，免得总留存着些星星点点的念想，徒增烦恼。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人，就应该有一场纯粹的热烈的感情把大学时光装点得更完美才对。
想到这里，慕少艾收回了手指，翻了个身去开床头柜的抽屉。在一堆杂物下面他翻出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没有什么特别的，里面只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一些甜品和饮品的调试步骤，只是翻到尾页的时候才能看到夹在里面一张深蓝色的票子。
他拿出了那张票子在手里摩挲了一下。那是三年前霹大迎新会的入场券，就是在那场迎新会上慕少艾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了羽人非獍。
其实他是看过他的演出的，如果不是那场演出可能后来也不会接受朋友的引荐以致于把羽人非獍招到了身边，一放就是三四年。他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无奈勾了勾嘴角，然后把它夹回了书里。所有不可言明的暧昧情绪又再次被压入了黑暗里。

羽人非獍轻轻地关上宿舍的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一些。正当他把笔记本电脑和手里拿的其他东西在自己的桌子上放置好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寂静的宿舍里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
“羽人，你每天晚上都在干嘛？”
羽人非獍眼皮一跳，抬头望去。
睡在上铺的燕归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伸手拉开了宿舍的灯。羽人非獍来没来得及答话，宿舍里又有人继续道：“看这身装备，又去图书馆做长住民了吗？”
愁落暗尘盘着腿坐在床上掀开蚊帐的一角看着羽人非獍笑着说。
“你们没睡？”羽人非獍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抛回去一个问题，不过知道室友并没有睡着，他终于放开手脚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他只把一个淡黄色的纸盒拎了出来留在桌面上，然后把笔记本电脑和其他东西一股脑儿都塞进了柜子里。
“需要倒倒暑假时差。”燕归人想起了断雁西风今天对他说的这句话，觉得有趣，随口就说了出来。
羽人非獍闻言眉毛一抬，这话不像燕归人的风格，倒像是某个紫色控的小机灵鬼儿，于是他探究似的问了一句：“你和西风……？”
“在一起了，暑假时候的事了。”愁落暗尘好心地给羽人非獍“补课”：“今天在二教遇到泊教授，他让我转告你，你现在后悔也是晚了。”他打趣道。
羽人非獍背对着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没说话但是背影竟也能看出有一丝疲于解释的无奈。
系主任泊寒波是他的任课老师之一，有一个妹妹断雁西风也在学校读书。作为泊寒波的得意弟子之一，他也一度成为泊寒波妹夫的热门人选。可惜郎无情妾无意，泊寒波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要拿这件事出来絮叨。
“那你们有什么打算？”羽人非獍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开口多问了一句。
“我准备考研。”燕归人说到：“等你回来也是想问你个事，学校的考研自修室申请是上学期的事情了，你之前去得多，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空位吗？”
学校考研自修室晚上不断电还有空调供应，可惜申请的资格和人数都卡得很严格，除了通过审核大三的考研党之外还有少数成绩优异的大二生可以申请。
羽人非獍倒是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想起考研？”
“西风要考研，我陪她考。原本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燕归人坦然地说道。
“你的成绩如果提前申请应该是可以的，但是现在时间有点迟了。”羽人非獍皱了皱眉头，他低着头想了想才说：“这样吧，你用我的卡去。”
愁落暗尘带着疑问地嗯了一声：“羽人，你不打算考研了？”
“羽人你也要考研？那没事，我可以想其他办法。”燕归人摆摆手：“又不止自修室可以去。”
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不考。卡我明天放在你桌子上，你记得拿。”更多的理由他也没有去说明。
“怎么又不考了。那你为什么还回来这么晚？”愁落暗尘挑了挑眉毛。
“暑假的时候接了个兼职。”羽人非獍解释道：“有个扫尾工作没有做完。只是担心大晚上在寝室敲代码影响你们休息而已。”
愁落暗尘的视线绕过羽人非獍落到了他身后桌子上的那个纸盒上，继续问道：“兼职？你暑假不是有在甜品店全职打工的吗？”
那个纸盒是迷谷甜品店的蛋糕包装盒，羽人非獍在迷谷甜品店打工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在他结束工作之后通常都会带回来这么一个小蛋糕。按照羽人非獍的说法是，有一些蛋糕是不能过夜的，当天做了卖不出去的话就只能扔掉，所以他的老板会在工作结束的时候送给他一些让他加餐。
羽人非獍点了一下头：“还在。暑假人少下班早，另外找了个工作兼职。”
愁落暗尘和燕归人对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羽人非獍这个人，如果是自己不想说的话，那别人多半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愁落暗尘和燕归人和他相处了三年多也摸清了他的性格，从来不多做纠缠，甚有默契。
在就寝室回归沉默的时候，羽人非獍伸手拆开了桌子上的那盒蛋糕，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健身爱好者燕归人不赞同地看着羽人非獍说：“凌晨吃甜食，还全是奶油，不健康。”
往嘴里塞了一小口奶油的羽人非獍舔了一下嘴角，慢悠悠地说：“保鲜期太短，没有冰箱明天就坏了。”
愁落暗尘每次看着他吃蛋糕的样子都觉得很有趣，虽然羽人非獍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商用的冷淡脸，但是他对甜食的不热爱却是能在他吃蛋糕的时候明明白白看出来的。以前因为羽人非獍在甜品店打工就以为他偏好甜食的人其实不少，对他有意的都爱往他这里送些小饼干或者小蛋糕之类的，当然最后这些东西大多都进了来串门的断雁西风胃里。
不知道是因为盛情难却还是节省晚餐钱，羽人非獍从甜品店里拿回的蛋糕每次倒是吃得很干净。
“对了。”蛋糕吃了一半，愁落暗尘和燕归人都又再次躺下的时候，羽人非獍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打破寂静开了口：“课表上周二早上有堂课，如果到时候有签到……帮个忙。”
燕归人有些新奇地撩起帘子看向他：“我以为你可以保持连续四年不旷课。”
“有风声说今年学校会抓大四的考勤，第一个星期肯定更严，你有什么事非得周二去办？”愁落暗尘好意提醒道。
“实在不行我会找班主任补个假条。”羽人非獍咬着叉子：“我周二上午十点多有个面试，不能不去。”
“那门课早上七点多，你先去签个到再走也不是不行。”燕归人建议：“对了，你不多说这么一句我也忘了，明天班里要聚餐，放学之后，你也顺便跟你店长请个假吧。”
羽人非獍正在思考着燕归人那个签到之后再走的提议，听到聚餐愣了一下，才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明天我不能请假，我放学之后得去店里跟慕少艾辞职。”

（三）
上午七点左右，一辆运货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开到甜品店门口的时候，司机按响了喇叭。
慕少艾打开店门走了出来，笑着跟司机打招呼：“早上好，朱痕。”
朱痕染迹在驾驶座上冲他摆了摆了，慕少艾轻车熟路地去后车厢里取食材。
慕少艾抱着巨大的箱子，脚底不住打晃。他身材不算高大，平时又不爱运动，搬运重物这种事做起来还是有些勉强。正当他苦着脸安慰自己再努力一下就到店里的时候，一只手顺着他的力道接过了那个箱子。他抬起头看了看，笑开了：“朱姑娘真的是良心供货商。”
朱痕染迹嘁了一声：“早就跟你说了，真要招店员，就要招个全职的，早上还能帮个忙。你这样跟没招工有什么区别？羽人没来帮忙这是开学了？”他一遍说着一边帮慕少艾把箱子抬进了店里：“他快该毕业了吧，你要是想找新店员现在可以开始物色了。”
慕少艾给他倒了杯薄荷巧克力，等他放好箱子之后就递了过去，还没听完他的话摇着头说：“哎呀呀，我这个店这么小，本来也没有很多的事要做。羽仔就是真的不干了，我也不用重新招店员。再说他也不是故意不来帮忙，是我没告诉他这事儿。”
“我觉得你这里一开始招店员就多余的。”朱痕染迹凉凉地说：“有蛋糕吗来一块，早上堵车，紧赶慢赶的还没吃饭。”他倚在慕少艾的收银台旁敲了敲贮存蛋糕的冷藏柜：“那块绿不拉几的能吃么？我直接拿了啊……”
慕少艾一把拦住了他：“呼呼，眼睛可真够毒，识货。但是这是新品，还没上市，试验阶段，你吃这块好了。”他从旁边拿出了一块栗子蛋糕给他放到了桌子上：“刚做好的，新鲜得不行。”
朱痕染迹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促狭地问：“怕不是特意给谁留的。”
慕少艾懒得搭他的腔，转移话题道：“之前拜托你问的事有进展了吗？”
朱痕染迹喝了一口薄荷巧克力，眉头皱成了一团：“呵！这么甜，得跑多少次健身房才能消掉……问是问了，但是预算估计也少不到哪里去，而且一旦开始装潢，你肯定就全面歇业了，你的存款够用的吗？”
慕少艾敲着桌子问他：“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坐吃山空的人么？”
朱痕染迹点点头：“谁让你好吃懒做的形象深入我心。”
正在他们互侃的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结果那人一抬头，慕少艾和他同时愣住了。朱痕染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一边晃着腿一边低头吃自己的蛋糕。
“羽仔？你今早没课吗？”慕少艾走了过去疑惑道。
“……课是临近中午的。”羽人非獍看了眼地上的箱子，又看了看朱痕染迹，最后抬起眼睛看着慕少艾，淡淡地说。
慕少艾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箱子，笑着解释道：“既然都开学了那还是恢复之前的上班时间，你下午放学后来就行了，这些朱痕送货的时候也会帮我一把的。”
朱痕染迹吃蛋糕的叉子顿了顿。
有这个说法吗？
“之前在日历上看到你标了今天有货，所以……”羽人非獍抿了抿嘴唇，思考了一会还是解释了一下。
“真是辛苦你白跑一趟了，不过来了都来，吃个早饭？”说着慕少艾就转身去到冷藏室，刚想伸手去拿那块白绿相间点缀着黑色巧克力的蛋糕，就想起了店里还坐着另一个看戏的人。
朱痕染迹笑眯眯地看着慕少艾。忽悠，接着忽悠。
慕少艾咳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羽人非獍先开了口：“不用了。那我先回去了，还有点其他的事。”接着他便冲朱痕染迹点了下头当做问候，言罢就拉开玻璃门一刻不停地骑着单车离开了。
“你等……”慕少艾看着羽人非獍来去匆匆的样子一头雾水，他转头问朱痕：“这孩子是要干嘛？”
“不知道，我大学学的是机械工程，毕业搞的是食材配送，从来没接触过儿童心理。”朱痕染迹认真地说。

“报告。”羽人非獍笔直地站在教室门口。
练峨眉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看了看教室后墙上的时钟，点了点头：“进来吧。”
羽人非獍走到第一排签了个道，这才在全班的注视下走到了燕归人和愁落暗尘帮他占好的位置上。
“行啊你，练教授的课也敢卡点来……”愁落暗尘轻轻撞了一下羽人非獍的胳膊。
“忘了。”羽人非獍放书包的手顿了一下，轻声回道。
“什么？“愁落暗尘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会是去上班了吧？”燕归人往后靠了靠，问道。
“安静。”练峨眉板书的手一顿：“这话我今天不想重复第二遍。”
三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闭上了嘴。

晚上九点钟，慕少艾送走了最后一对情侣，伸出手把玻璃门上的“营业中”反了过来变成了“休息中”，他转过身看了看正在擦玻璃柜的羽人非獍，拍了一下手：“羽仔，下班。”
羽人非獍擦玻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地站起身，把抹布在手里团了两下，对慕少艾说：“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慕少艾正在弯着腰打开玻璃柜，把那块留下的蛋糕拿出来。冷藏柜里的温度有些低，以致于他的指尖被冻得有些酥麻。
“我找了个实习，明天去面试，但是应该可以确定会通过。”羽人非獍低沉的声音从慕少艾的头上方传来：“所以那边正式开始之后，这边我就不过来了。”
慕少艾眨了眨眼睛，他透过蒙了一层雾气的冷藏柜去看羽人非獍的表情。看不分明。没有过多的犹豫，他伸出手把那块蛋糕拿了出来，然后站起身来，从羽人非獍面前的竹编框里拿出了一个蛋糕盒把蛋糕放了进去，一边整理着盒子一边问：“是专业对口的公司？”
羽人非獍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冷场了一会，他又补充说了一家知名的网络公司的名字。
“这是好事呀。”慕少艾把蛋糕装好，往他面前推了推：“这周能做完吗？做完我比较好给你结工资。”
“应该可以。”羽人非獍把蛋糕拿了起来：“如果你这里交接有困难，我可以跟公司说一下迟几……”
“没有困难。”慕少艾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我以后，还有员工内部价可以用吗？”羽人非獍难得开了个玩笑，只是他的表情还是和平时没什么变化，板着脸，连笑意都几乎不可见。
“没有了。”慕少艾佯装生气：“以后我就少了一个看板郎，未来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地压榨你一下。不然给你的学弟学妹们开个握手会我来收门票你觉得怎么样？到时候在设置一个VIP席位给我，让我感受一下一边收钱一边还能被羡慕的滋味。”
“这个主意不怎么样。”羽人非獍眉头松开了一些，好似心情不坏：“但如果你想握的话，我可以给你内部价。”
“呼呼，我应该感动吗？”
“应该。”

慕少艾用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细碎的水珠从他的发梢滑落滴落在地板上。他有些疲惫往床边走着，没有顾及地面上的水迹。
其实一些都比他预想的进行得更顺利，原本他打算提前装修一下他的甜品店，顺便可以趁着那个歇业的机会劝说羽人非獍辞职。现在看来羽人非獍比他做事要干脆利落得多，也没有给他犹豫不决辗转难眠的机会。
说来也是，虽然私交不少，但也算不上格外亲密，明里摆出来的关系左右也就是雇佣关系而已。说是朋友，可是除了羽人大二那年家里生了变故所以在他店里蹭住过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其他工作时间之外单独相处的机会，毕竟那是有些奇怪的，他们年龄差不小，算起来不该特别有共同兴趣。
也可能本该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因为心里存了些不可见人的想法，所以才越来越有避讳。
慕少艾胡乱地用浴巾蹭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考虑和羽人非獍最后一天相处要不要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他坐在床上单手撑着脸思考了半天，还是自己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脑子里能想起来的“特别事情”都有点少儿不宜，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往前再数一些年岁，他也是个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的玩咖，这几年却越发清心寡欲了。或许等羽人非獍真的离开之后，他可以试着找找之前的生活乐趣。呼吸乱想了一通，他还是倒头栽进了被子里，闷声长叹了一口气。

[ 此帖被白糖海藻糕在2019-06-01 12: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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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海藻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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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1)

1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一过了周三就好像离结束不远了。羽人非獍的面试很顺利，慕少艾算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可惜他对这个结果谈不上开心也算不上失落。
周五的客人不是特别多，羽人非獍下午刚好没课，就整个下午都泡在了慕少艾的甜品店里，擦擦桌子收拾收拾花草。慕少艾一直在后厨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临近四点钟才托着一盘精致的小蛋糕从操作间出来。
羽人非獍当时正坐在巨大的玻璃窗前举着一盆绿萝就着午后太阳的余晖仔细观察着，他轻轻地皱着眉头，紧抿的嘴唇隐约间透露出一些不解和忧虑。他听到有敲击桌面的声音才稍稍把注意力从绿萝身上移开，抬起眼睛看向慕少艾，眼神里还有尚未消散的茫然。
慕少艾嘴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站在逆光的角落，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他多久。
羽人非獍轻咳了一声，把绿萝放在桌子上，低声解释道：“……是按照网上教程浇水的，但是这两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快该换季了，状态不好也是正常的，总不会一直都这么好。”慕少艾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逐渐染上玻璃窗透过的阳光。他语调淡淡的，不知道是在说绿萝还是在说人。他把手里的小蛋糕轻放到羽人非獍面前，指了指说：“尝尝，还是上次的同款，稍微改良了一下。”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把蛋糕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就在他刚刚拿起叉子准备下手时，原本抱着肩一脸笑意看着他的慕少艾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等一下！”
羽人非獍挑了一下眉毛表示疑问。
“年纪大了就容易忘记正事，先别吃，我给它拍个照片留个底。”慕少艾急匆匆地把相机从柜台里翻出来，隔了有一段距离对着蛋糕的位置咔嚓了几下才摆摆手让羽人非獍继续。
羽人非獍看了看面前白绿色的蛋糕沉默了一会，主动开口提议到：“不然我替你拍吧。”
慕少艾的拍照功力他是知道的，静物也能糊出好几种不同的风格。以前店里出新品的时候除非他实在抽不出时间，不然商品图都是他帮忙拍的，拍完慕少艾再拿去印刷店里打印出来张贴。
然而这次慕少艾却拒绝了他的建议，自顾自地把相机收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讲羽仔，你也不要对我的摄影水平太没有信心，我也总得练习自己自己拍拍嘛。别说这个了，赶紧尝尝这次改良的怎么样？我觉得上次太甜了，这次换了点配方。”
羽人非獍听到他意在调侃的话却忍不住睫毛颤动了一下，为了掩饰眼神里的波动，他连忙低下头去看蛋糕，任由银色的叉子在光洁的奶油表面留下了细小的划痕。
入口的味道确实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羽人非獍甚至有些讶异地看向了慕少艾。
有奶油的醇香和薄荷的清爽，可是没有之前的甜腻感，甚至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清苦。但还没等他对慕少艾表达自己的疑问，舌头两侧又快速地泛起了清甜，这种甜来得并不猛烈却慢慢地充盈了整个口腔。
“很棒。”羽人非獍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对慕少艾的作品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慕少艾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递了过去：“以前都是嗯来嗯去，这次看来真的挺不错，不然怎么能得到羽人先生如此正面的回复。”他眨了眨眼睛，葱白的手指在羽人非獍接过水杯的那刻和对方的手背有了片刻的接触。突然感受到外来温度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好在他一向演技自然，自觉滴水不漏地收回了手，又迅速地把微微发烫的手塞进了口袋里。
“它有名字么？”
羽人非獍两只手抱着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壁，盯着那盘吃了一半的蛋糕，突然问道。
“不如你起一个看看？”慕少艾坐到了他的对面，口袋里迟迟没有掏出的烟在手指间打转：“最后一次员工福利，这可是命名权。”
原本以为羽人非獍不会接他的话茬，没想到这次羽人非獍还真的悠悠然地说出了几个字：“思慕吧。”
“什么？”
慕少艾口袋里捏着烟的手一抖，烟险些被掐断。
“这应该算一种慕斯，倒过来，就是思慕。”羽人非獍语气平淡地说着，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慕少艾眯起眼睛观察着他，可惜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常之处，只能干笑着说：“呼呼，还以为是有什么深刻寓意，原来只是偷懒讨巧罢了。”
“挺合适的，不是吗。”羽人非獍放下了杯子，定定地看着慕少艾。
慕少艾没再追问到底是哪种意义上的合适。羽人非獍这个人，有时候藏得太深，有时候说话态度又太过坦荡，好像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即使有着暧昧的条件，也没有暧昧的氛围，就算羽人非獍跑过来跟他说今晚能一起睡么，他也会觉得那绝对是字面意义上的“一起睡”。有时候他会恶趣味地脑补，羽人非獍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最好当然是能配个断雁西风那种娇俏活泼的小姑娘，这样两个人才不会太闷。可惜每次想得太多，他自己心里又会不舒坦，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一团浆糊。羽人非獍发现慕少艾又在发呆。每次看到慕少艾这种表情，他都忍不住会把眉头皱得更深一些。
或许慕少艾自己不知道，他安静不说话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思虑重重的感觉，好像天大的事都只愿意留给自己纠结，半个字都不会吐露出来让旁人帮忙分担。可是一旦他动起来，嘴里又跑火车一样什么有的没的插科打诨的话都会被倒出来，让人在他面前想正经都正经不起来。想到这里，羽人非獍的眼神里的苦闷褪去了一些柔软多了一些，他伸出右手在慕少艾面前晃了晃：“回神。”
慕少艾啊了一声，过了一会才慢慢腾腾地说：“对了，刚想跟你说，你其实周六周日就不用来了，我那两天要出趟门，我准备先把店关两天。”
“去哪里？”羽人非獍难得好奇心大了些追问道。
“拜访一下老朋友。”慕少艾无所谓地摆摆手：“你正好这两天休整休整，在公司上班可不比在我这儿，要操心的事更多，也更累。”
“好。”
羽人非獍的手指虚环着玻璃杯，和慕少艾对坐着陷入更长久的沉默里。
这是他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平平无奇的一天，甚至气氛比往常还要更加沉闷一些。客人也不多，空落落的甜品店里只有店长和他即将辞职的店员。可惜两个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慕少艾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羽人非獍用过的那个小叉子开始在没有吃完的蛋糕师戳戳捧捧，一边戳一边嘴里还抱怨着：“这款以后不能常做，太浪费时间了，改成月份特供好了。”
羽人非獍看他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去按住了他的手：“别浪费。”
“啧。”慕少艾瞥了他一眼，拿起沾满奶油蛋糕的小叉子，小心翼翼地在没碰到叉子的前提下叼走了上面一小块碎蛋糕，粉色的舌尖伸了出来卷走了嘴角上残余的奶油。
“确实不甜。”慕少艾叹了口气：“或许应该再加点糖。”
羽人非獍迅速眨了一下眼睛，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慕少艾的手背上挪了回去，在膝盖上形成了一个半握的拳头。
“快入冬了，绿萝要多注意一下。”他沉沉的声音响起：“我之前在网上查的养殖方法，我会发到你邮箱，记得看。”
“哎呀呀，店长我今年好歹也三十出头了，你怎么还觉得我做事不够靠谱一样。”慕少艾按着额头无奈地说。
“你也注意一下，要换季了。”羽人非獍眼睛盯着慕少艾那边薄薄的黄色外套，眼神里有一丝不赞同。
“这几年可真是操心死我们羽仔了。”慕少艾看到他的眼神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吧，羽仔。以后从我这里拿蛋糕，一直给你VIP员工价。”
“嗯。”

目送羽人非獍背着单肩背包离开，慕少艾把店里最后一盏大灯熄灭了。
他看着垃圾桶里只剩一些残骸的蛋糕，扯了一下嘴角。
怎么会想起“思慕”这个名字的呢。慕少艾坐在空荡荡的甜品店里觉得心头有些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你有思慕过一个人么，你喜欢那个人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五）
星期六上午七点不到，羽人非獍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宿舍斑驳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听到下面有燕归人悉悉索索整理东西往洗手间去的声音，大概是要早起陪断雁西风泡图书馆。愁落暗尘还是睡觉，纱帐里悄无声息的。羽人非獍想起他也是不准备读研究生的，当然也不乐意回去继承千万家产，早早就和女朋友倾君怜商量好了两个人要想法子创业。
他直直地躺在并不柔软的板床上，开始像往常一样盘算起今天的活计，可惜今明两天他都空得要命，回想计划表也没有让他打发掉多少时间。原本零碎的空闲都消磨在慕少艾的店里，或者接的一些没头没尾的兼职上，现在一下子在理想的公司找了份稳定的薪水理想的工作定了下来——虽然只是在实习期——一时间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即使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忙得焦头烂额，但是对于已经奔波习惯了的他来说，一两天的空闲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更何况……
他伸出手，从枕边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按开屏幕，界面一片整洁，除了昨天下午没有点开的话费短信之外，没有其他新的提醒。
他抿着嘴唇盯着手机看了一分钟，又重新把它按息，翻了个身子，再次闭上了眼睛。
“呼呼，不知道做什么是好，心情又没有那么痛快的时候，当然是选择睡觉了。”
羽人非獍轻不可闻地啧了一声，嘴角难得地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哎呀呀，我觉得这个花纹太跳了。”慕少艾摇着头看着朱痕染迹指着的那块墙纸说到：“和我店里根本不搭。”
“我觉得你店里就有够跳。”朱痕染迹放下了手，凉凉地说：“一会东一会西的，到现在也选不好个方案。惠比寿的店你跟他聊得怎么样了，合同签了没？”
“没。”慕少艾坐在家具店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卖家递过来的图册，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他老婆还没想好卖不卖，他那边就只能拖着。说不准还要涨我个价的。”
“一天没盘下来就一天不能定设计图，你这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朱痕染迹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忍不住说到：“要是不想改了就趁早别折腾了，多存点养老的本钱吧。”
“呼呼，老人家也有青春热血，不允许我拓展点业务？”慕少艾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看你就是穷折腾。鸟人今天不去店里？你怎么有这空跑出来拖着我瞎转悠。”朱痕染迹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举起了一次性水杯，抬起眼睛促狭地问道。
“他嘛……”慕少艾眼神移回了图册上，翻动书的手不停，拖长了声音慢慢腾腾听不出喜怒地说：“辞职了。以后不归我发工资咯。”
闻言，正准备喝茶的朱痕染迹手一顿，放下了杯子眯起眼睛重复了一边：“辞职了？”
“嗯。找了个不错的实习工作，干好了以后能留用，这不都大四了么，都到了找工作的节骨眼儿了。”慕少艾抬起眼睛看了一下朱痕染迹：“以后运货还得拜托老同学你了。”
“打住。我跟你大学别说不是一个班，连一个系的都不是，别天天同学来同学去的。”朱痕染迹冷哼了一声。
慕少艾只是笑着摇了一下头，看来也没有太多心情斗嘴。朱痕染迹看着他的表情嘁了一声：“整天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比起年轻的时候只多了畏手畏脚的性子。慕姑娘，这可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耶，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慕少艾淡淡地回了一句，接着反手把图册给合上放到了桌子上：“这家没有特别合意的，走吧，咱们去吃个饭。我下午约了谈无欲聊改建的事儿，你要一起吗？”
朱痕染迹摆摆手：“不去。不算熟，没什么好聚的。你中午想吃什么？龙宿新开了家饭店还不错。”
“呼呼，我现在节衣缩食准备搞装修，哪儿吃得起龙老板家的菜，你也太会挑了。我看就来的路上那家小餐馆吧，正好旁边有家打印店，我正好去把我店里下个月的新品海报给打了。”慕少艾站起来身来：“你要是晚上有什么活动可以叫上我，我这两天不打算做生意，大晚上没事做，我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个酒……”
慕少艾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提示的时候小小地愣了一下，电话又响了两声他才连忙按开通话键，带着不确定地“喂”了一声。
“我啊？我中午跟朱痕吃个饭。下午？下午也不回去……晚上？你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店里了吗？着急用的话我中午回去一趟，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但是晚上我也说不准几点……哎，行吧，那回头再说。”
慕少艾挂掉手机，放回口袋，没到半分钟，又拿出来看了一遍，脸上有些不解。
朱痕染迹看着他一分钟变了好几次的表情，好奇道：“谁的电话？”
慕少艾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他：“羽仔。”

愁落暗尘看着面前的羽人非獍心情不算很好地放下手机，好心出言提醒道：“你饭都快凉了。吃完再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羽人非獍低着头拿起面前的筷子兴致寥寥地戳了一下面前的米饭。
“你可就差把不高兴几个字印在脸上了。”愁落暗尘无奈地对他说：“实习也搞定了，还多了两天假，都不知道你在郁闷什么。我和君怜下午要去谈无欲的工作室问一下店铺装修的事情，你要是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去吧，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做。”
“你们两个去咨询店铺的事，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这话太见外了点，君怜可是坚持要给她的恩人留个副店长的位置的。”愁落暗尘打趣道：“再说了，你的意见又不是没有参考价值，你兼过的职可比我多多了，对价格品质还有市场肯定更了解。我和君怜都没什么经验，你去肯定帮得上忙。”
“我算不得她什么恩人。”羽人非獍看愁落暗尘热情的样子，心里一暖，倒也没有再拒绝：“那我陪你们一起去。”
愁落暗尘和倾君怜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大一刚入校的时候，倾君怜从城市另一端的大学跑来找愁落暗尘，在路上被一群小混混盯上了，全靠路过去甜品店上班的羽人非獍把她救了下来。聊天之后才发现这位居然是新室友的女朋友。
“对了，你刚才是在跟谁打电话，从早上问到晚上，查岗似的，难不成瞒着我们……”愁落暗尘话没说完，但是对着羽人非獍眨了眨眼睛示意。
“没有。”羽人非獍果断地否认道，又过了一会才眼神有些闪烁，慢慢地，轻轻地问道：“……像查岗么？”
“简直就是。”
羽人非獍咽了一口味道并不怎么好的、有些干硬过头的食堂米饭，闷声嗯了一下：“我下次注意。”
愁落暗尘抬眼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桌子底下给燕归人发了个短信。

“西风。”
“嗯？”断雁西风咬着奶茶吸管抬起头。
“羽人谈恋爱了吗？”燕归人看着手机短信问道。
“羽仔谈没谈恋爱我怎么会知道！”断雁西风翻了个白眼：“谁问你的？又有人要追他？这次有饼干吃吗？”
“不是，愁落暗尘问我知不知道。我没听羽人提起过这事。”燕归人摇了摇头：“我觉得羽人要是有了女朋友，会和我们说的，他应该是想多了。”
“我倒觉得羽仔不会说，他明明是什么都不说。不过羽仔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打工，忙得不行，哪有空接触新的女孩子，除了咱们几个，也就卖甜品的慕老头跟他熟了。学校里对他有意思的差不多都收到过拒绝好人卡了。”断雁西风叹了口气：“可把我那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闲着没事的哥愁死了。真感兴趣我们可以回头找慕少艾八卦一下，说不定是什么店里遇见的小美女。”
“你是又想吃甜食了吗？”燕归人看了她一眼：“你跟我说让我在你想吃的时候就阻止你，免得你……”
“打住打住，我们还是继续学习吧……”断雁西风垂下了头。

下午三点钟，愁落暗尘倾君怜和羽人非獍来到了谈无欲的工作室门前。谈无欲是近两年市里有名的设计师，愁落暗尘能约上他也多少动用了点家里的关系和自己的背景。正当他们推门走进屋里的时候，内间传出了熟悉的笑声，羽人非獍的眉头皱紧了些。
倾君怜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羽人非獍表情变了，忍不住轻轻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愁落暗尘，示意他注意羽人非獍。
下一秒，慕少艾就和谈无欲一起走了出来，原本他手里拿着烟，正在和歪着头和谈无欲说笑，谁知眼神一飘扫到了一个意外出现在面前的人，下意识地就把夹着烟的手往后缩了缩。缩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其实不必再刻意在羽人非獍面前掩饰自己吸烟的嗜好，有点尴尬地说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慕老板。”愁落暗尘冲他点了点头：“我们来问一下店面设计的事情。”
“哦，原来是要当老板了呀，大学生创业现在也是很有前途嘛。羽仔，你怎么从刚才到现在都不跟我问好，辞职了我也是你长辈是你朋友呀。”慕少艾笑了一声，右手还是不动声色地掐息了自己的烟。
“店里要装修？”羽人非獍回了句直击重点的话。
“……是有这个打算，等到正式开工，我也顺便休息一下。”慕少艾叹了口气，对他说到。
羽人非獍不语。
谈无欲在两人有些奇怪的眼神对视中来回扫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鬼梁家的？”
愁落暗尘应了一声。
羽人非獍这才把自己的眼神从慕少艾身上收回来，默默地像往常一样垂下了头往后站了几步。
慕少艾看他这副样子，又觉得无端有点不舒坦，对谈无欲说了声那我先走，接着走到羽人非獍身边，用手指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声说：“这事儿回头再和你说。”
“晚上。”
羽人非獍表情不变，语调沉稳。
慕少艾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咳了一声，径自走了出去。
刚出店门，手机里就收到一条短信。
“七点半。店里。”
慕少艾转头看了一眼谈无欲工作室的磨砂玻璃，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才塞回口袋里。

（六）
羽人非獍推开挂着歇业的玻璃门，店里空无一人。
等他走到熟悉的位置上坐下，慕少艾才不急不忙地从二楼下来。
他披散着头发，雪白柔软的长发温顺地从肩膀上滑落到胸前，白皙的脸部皮肤有些泛红和湿润，大概是刚洗完澡没多久。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黄褐相间的家居服，站在楼梯口冲他招招手：“羽仔，上来坐。下面的门锁一下。”接着就转身回了二楼。
羽人非獍静静坐在位置上看着慕少艾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才迟缓地嗯了一声，起身把店门落锁。
在他握着楼梯把手，踏上楼梯的那一刻，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去过甜品店的二楼了，那个只属于慕少艾的，不算大却温暖又独立的空间。
“坐在下面总让我有要工作的错觉。”
他的脚步刚刚迈入房间，就听到慕少艾的声音响起。
“还是坐在上面舒坦些。”慕少艾眯起眼睛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像一只餍足的猫。
羽人非獍把他随意放置的书从屋子里那唯一的沙发椅上移到桌子上，才勉强给自己找到了个合适的落脚点。其实这张沙发椅放在这种小居室里并不合适，但是因为它放下靠背之后可以变成一个临时小床，才被一直留了下来。
羽人非獍是这张简陋的床的上一个住户。羽人非獍没主动问过。如果他问过，大概会知道，也是唯一一个住户。
“店里要装修，你之前，没有提到过。”羽人非獍笔挺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慕少艾的眼睛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些突然，语气不免强硬了些，现在想想，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资格过问这些事情。难得慕少艾看起来并不介意。
慕少艾手肘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侧着脸去看羽人非獍：“哎呀呀，这种小事情，其实没什么必要说。原本我也就是打算临近你着手找工作准备毕业的时候再行动的，只不过现在提前了那么一点而已。我知道你对这家店也有感情，我又不是要卖了它，小小修整罢了，完成之后你还可以带朋友回来坐坐。”
“慕少艾……”羽人非獍垂着眼睛，低低地喊了一声。
“哎？”慕少艾微微坐正了身子，皱着眉头问：“怎么了，羽仔？”
“只是装修，对么？”
“……当然。”慕少艾好像知道了羽人非獍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解释道：“我孤身一人，又没有家，这家店就是我的家，我不会把它变成不认识的样子，也不会卖掉它。你不用担心这个。”他从床上站起来，赤脚走到羽人非獍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对它的感情我能理解。”
羽人非獍在慕少艾的手下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片刻之后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去床上坐着，天气凉。”
慕少艾轻轻叹了口气。
很少人知道的是，在羽人非獍大二的那个寒假，他的养父孤独缺出了车祸。在这个城市里除了父亲举目无亲的羽人非獍极度紧张和恐惧之下把电话打给了慕少艾。慕少艾还记得在嘈杂医院的角落里找到他的样子，双目无神，面色苍白，嘴唇失了血色，手里握着一张只有3000块存款的银行卡抖得厉害，勉强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站着才不至于倒下。
后来孤独缺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慕少艾带来的几乎是他全部身家的存款最终也没有用上。
父子俩一直没有固定的居所，羽人非獍高中的时候住校，大学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有放假的时候才会和孤独缺联系回家。失去了孤独缺的羽人非獍浑浑噩噩地在慕少艾的陪同下打完了官司，十几年漂泊生活里唯一的温情也不见了，最终留在羽人非獍身边的只有银行卡里没有温度的赔偿金。
一向温暖的南方那个冬天难得下起了雪，怕冷的慕少艾裹着一条大围巾找了三天才得以从狭小湿冷的筒子楼里把羽人非獍带回店里度过了两人之间的第一个春节。
从那之后，羽人非獍到了寒暑假都申请留校，只是同年暑假霹大的宿舍又翻修，慕少艾又接收了闷头找廉价出租房的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人生里最艰难的那一年都是在这家店里度过的。
原本想着，要是羽人非獍继续读研究生，大概还能多几年相处的时间，可是后来他表明了自己想要工作的意愿之后，慕少艾觉得倒也挺好。在自己身边也四年了，该放手的总要放手，但要说真的断了联系，恐怕还是难。
想到这里慕少艾还是不免在心里自我嘲讽了一番，朱痕说的到底是没错的，年纪大了，只长见识不长胆识，这样不温不火的关系倒是最安全。等耗到羽人非獍结婚生子，大概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吧。“准备好了吗？”慕少艾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他低头问羽人非獍：“第一次去大公司上班，会不会紧张？”
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上班是第一次，可是私下里和公司的合作已经早就开始了，羽人非獍对于自己的专业一向颇有信心。
“看你整天头低低的，其实该自信的时候自信一点也不少嘛。”慕少艾弯了弯嘴角。
他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长发偶尔会扫过羽人非獍的侧脸，羽人非獍垂着眼睛，只感觉侧脸痒痒的，晃动的发丝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捉住。喉结缓缓地动了一下，羽人非獍开口道：“有事，打我的手机。”
慕少艾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哎呀呀，我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隔着这么远麻烦你。”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歪着头看他：“可以打我的手机。”他重复了一遍。
“好的好的。”慕少艾有些敷衍地应了两声。
接着聊天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正当羽人非獍想再度开口的时候，慕少艾的手机响了起来。隔着老远羽人非獍看到上面闪烁着“朱痕染迹”几个字，原本微微张开的嘴再次紧紧地闭了起来。
慕少艾走过去接电话，表情是一贯的闲然自得，看不出什么信息，嗯了几声之后只最后回了一句“我到时候自己过去”。
挂上电话，慕少艾对羽人非獍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样，在家里吃个饭再走还是有什么其他安排？”
“你晚上要出去？”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和几个老朋友约了一下，到时候去吃个宵夜而已，你要是想吃晚饭也不耽误。”慕少艾把手机甩回床上，接着踢上床边的拖鞋指着衣柜说：“出去吃也行，当我庆祝你开工大吉。”
“……家里吃吧，冰箱里还有菜么，我去炒两个。你把米饭做上。”羽人非獍站了起来，驾轻就熟地走向了冰箱。
“哎呀呀，还是羽仔贴心。”慕少艾满意地缩回了床上：“但是家里没米了，面条随便对付一下吧。”
羽人非獍看着空落落的只剩两个鸡蛋和一小把青菜的冰箱，叹了一口气。

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闪得人几近晕眩，慕少艾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喝着一瓶啤酒。朱痕染迹绕了过来靠坐在他旁边，也拿起了一瓶酒，闲聊道：“怎么，把你带出来也没见你兴致多高。”
“啧，我觉得现在酒吧没以前有趣了，这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好看的一个没见着，闭着眼吹牛的倒是不少。”慕少艾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是比较怀念当年在不老城看谈无欲和素还真砸场子的时候。当然我敢保证要是他俩现在来砸场子，肯定比当年更精彩。”
“那可不，当年最多上地方法制周刊，现在能直接上苦境新闻联播。”朱痕染迹嗤笑一声：“还说自己有青春热血，我看你也最多就搞搞青春疼痛文学了。”
“朱姑娘，你现在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我现在回归生活也得有个适应阶段啊。”慕少艾轻轻嘁了一声。
嘈杂的音乐里响起了微弱的短信提示音，慕少艾显然没有听到，转眼间又来了两三个搭讪请他去玩游戏的人，坳不过还是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游戏场中。
凌晨一点，慕少艾紧了紧身上轻薄的外套钻到了朱痕染迹的车里。
白天还觉察不到温度的变化，入了夜果然是降温明显。前几天还是夏天一样，这才多久就已经有点冬天的意思了。
路上慕少艾摸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十一点多发来的，只有孤零零的几个字——
“早点回家”。

（七）
周一，早晨七点半，羽人非獍从宿舍门口骑着一辆公用自行车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地铁站骑去。
公司和学校的距离不算近，好在是坐落在交通便利的市中心。而且去年霹大附近新开了一条地铁线，骑上自行车到地铁站再坐上地铁的话，一个小时就能到公司。
第一天上班，羽人非獍难免穿得正式了些，如果不是还背着一个和整体衣着搭配有些突兀的双肩包，慕少艾都快要不敢认了。
当然，同样惊讶的还有骑着路过甜品店的羽人非獍。在看到推开玻璃门远远冲他招手的慕少艾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分心看了一下手表，确认自己没有迟到。
慕少艾是个能拖到九点起床就绝不会八点五十起床的人。如果遇到开学日或者进货日，他可能会勤勉一些起个大早，其他时间都在雷打不动的赖床。想到这里，羽人非獍骑车的速度不禁加快了一些。慕少艾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站在路边等着他，他一个利落的刹车，稳稳地停在慕少艾面前。
“呼呼，给你做了蛋糕，到了公司可以吃。放到你背包里可不可以？我把牛奶也给你塞进去了，记得要喝。”
慕少艾绕到他背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放到背包里，然后拉上了背包拉链，轻轻拍了拍羽人非獍的后脑，愉悦地说：“这样才算装备齐全嘛。”
羽人非獍微微转过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
羽人非獍的眉眼好看，剑眉入鬓，，睫毛浓密纤长，墨绿色的眼珠像映着一片宁静的竹海。被这样的眼一直看着，慕少艾心跳居然漏了半拍，忍不住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有些尴尬地问：“哎呀呀，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嘛。”
“你特意来等我的？”好像察觉到了慕少艾的不自在，羽人非獍眼睫轻颤，收回了目光，重新恢复了往常垂着眼睛低着头的样子，声音低低地问道。
“这嘛，还不明显？”慕少艾迅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眯眯地上去揽着羽人非獍的肩膀态度亲昵地说：“身为你的亲爱的朋友亲切的长辈以及伟大的前任雇主，当然要确保我们羽仔的职场第一战的粮草要充足嘛。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很感动？”
“……”
还没等羽人非獍开口，咬着牙刷出门刷牙的惠比寿就一脸嫌弃地吐槽道：“慕少艾你能不能别这么浪，大早上地跟人家大学生拉拉扯扯地干什么呢。”
慕少艾也不生气，只笑着说：“就你话多啊。对了，你上次托我办的那事儿我这里有点眉目了，待会给你说说，我昨天啊做了几盒饼干，等下一起带回去施儿吃，特意做了无糖的。”
“嗨，就你操心得多，我都忘了他蛀牙这事儿了。成，我去找你。”惠比寿冲他咧了咧嘴。
“闭嘴吧先，嘴里有牙膏沫还笑什么笑，丑喽。”慕少艾打趣道。
羽人非獍抬起眼睛看了一下近在咫尺笑语盈盈的慕少艾，突然有种无力感。
虽然和旁人交往插科打诨的时候多，可是没人会否认慕少艾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惠比寿也只是以前在串门蹭饭的时候随口提过一句老婆金战战带儿子去看牙医了，但慕少艾却记在了心上。慕少艾时常借着是他“朋友长辈兼老板”的名头关心他的生活，一张好似永远不会垮下的笑脸给他什么照拂都仿佛理所应当。
慕少艾对他好，对别人也好，即使这种好有程度深浅的差别，还是让他不敢轻易揣测或多加妄想。
羽人非獍知道慕少艾对他是应该不同的，慕少艾超乎寻常的关切和亲昵一向不加掩饰，但是这种坦然的态度反而令他日益不安。慕少艾对他无所求，同样地，他似乎也无法为慕少艾提供同价值的回报。周围的人大都知晓他们关系好，是超越了店员和店长的亲密，但是落实到关系维系的理由，他却给不出答案。或者说，他不知道慕少艾的答案。
“我先走了。”羽人非獍轻声说。
“哎呀呀，忘记了忘记了。”慕少艾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来，带着点歉意说：“耽误你的时间了。赶快去吧。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
羽人非獍正准备踩下自行车的踏板的动作一顿，看向慕少艾：“明天？”
“嗯哼。原本你不来的话我也要早起收拾店面了，给个起床的理由的罢了。”慕少艾叉着腰有理有据地说到。
“好。”羽人非獍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能让嗜睡如命的慕少艾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再怎么说也得是非常深厚的感情了。
早晨的风吹拂的脸上，已经有些凉意了，羽人非獍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嘎吱一声，是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
慕少艾原本在柜台低着头整理东西，还没看到来人就先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霹雳大学电子工程系的老师泊寒波正弯着腰逐个打量着他玻璃柜里的蛋糕。
“泊仔？”慕少艾有些惊讶。
“好久没见了啊慕少艾。”泊寒波站起了身子，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笑得灿烂。
“哎呀呀，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慕少艾指了指玻璃窗旁的空位：“你先坐着，我给你冲杯茶。”
慕少艾从柜台里抽出了一盒龙井茶和一套茶具，动作娴熟地泡了一杯正儿八经的绿茶给泊寒波端了过去。
泊寒波看着他的茶具，不禁挑了一下眉毛：“我说你这里怎么什么宝贝都有，我还以为只有咖啡和奶茶。”
“那你可就小瞧我了，过段时间等我把店面扩大一些，你就知道这里宝贝更多了。”慕少艾摇头晃脑地说到。
泊寒波哈哈笑了两声：“我可不敢小瞧你。”
慕少艾本身就是霹雳大学毕业的，在外闯荡了好几年再回到学校旁开店，本身就像回了家一样。加上性子就活络，跟学校里的新老师生关系都处得不错。泊寒波和他是多年好友，中间断了几年联系，慕少艾甜品店开了两人才再次恢复交往。往近了说，泊寒波是羽人非獍的系主任兼任课老师，也是除了慕少艾之外对羽人非獍的情况最为了解的人。当初慕少艾能认识羽人非獍，泊寒波算得上牵线人。
“你好久没联系我了，这次找我什么事啊？”慕少艾喝了一口茶，问道。
“找你啊，还是羽仔的事。”泊寒波一听他的话，先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有些忧虑和不解地问道：“我想问问，羽仔有和你聊过他的人生规划之类的问题吗？”
听到是羽人非獍的事，慕少艾也不禁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嗨，你也知道，他家情况复杂，平时我对他关注也就多些。可是他不爱说话，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这里也没什么法子跟他谈心。我托西风旁敲侧击问了问他室友，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我想着还是你跟他关系好些，他估计也听你的话……”泊寒波的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废话说了不少，就是半天都没说到重点。慕少艾哭笑不得地打断他：“你先停一下，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你看看我这人……是这样的，我们学院有几个研究生保送名额，原本是给了羽人一个的，但是我上次问他，他跟我说他不读研究生，原因又怎么着都不说。”泊寒波叹了口气：“这孩子有天分，我还是挺想把他招过来的，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读么？要是费用的话，我们给全额奖学金，这些都不是问题。”
慕少艾脑子一懵。
原先以为，羽人非獍不读研究生有不想冒险的成分在，毕竟霹雳大学的电子工程这几年竞争特别大，录取比例低得要命而且学费也很高，羽人非獍不准备走这条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看来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不仅如此，他还是主动拒绝了这个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么急着想换个环境么……
“慕少艾？”泊寒波看他有些走神，忍不住敲了敲桌子：“你想什么呢？”
“哦我……”慕少艾不自觉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我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但是按照他的说法，他实习的那家公司不错，可能工作的机会更吸引人吧。现在读研究生也就是为了找工作，他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这样吧，有时间，我再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问出个所以然。”
“哎。”泊寒波应和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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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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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羽人非獍在茶水间里撕开一袋速溶咖啡，有些疲惫地靠在墙上看着饮水机的热水从出水口流出，迅速淹没杯底的咖啡。水过大半，他抬手关了热水开关，正在续凉水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他摸出手机，看到短信的来信人，下意识就点开了回复按钮，一字一顿地开始回信。
“哎呀小心！”
刚刚打完句号，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有人从他身后快速地伸出一只手按掉了凉水的出水键。
羽人非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回短信的时候，水就已经从杯子里溢了出来，再慢一步大概就要漫到大理石桌面上了。
“抱歉。”他连忙收起了手机，带着歉意对面前来的人微微低下了头，有些羞愧地把自己的杯子拿回了手里。
“太客气了。”对面的人笑了笑。
羽人非獍抬起眼睛，发现是组长的实习助理姥无艳，这几天负责他们小组的后勤工作。姥无艳做事细心语调温柔，很难让人没有印象。
对方看着他抿着唇皱着眉头自我检讨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真的没事，你也是太累了，走神正常。快到年底本身活就多，咱们小组又是特别成立的。刚来实习就跟着一群肝惯了的前辈加了一个星期的班，你还只是个没毕业的本科生而已，太难为你了。”
“嗯。无事。谢谢你。”
姥无艳看着面前表情淡漠却语气诚恳的英俊青年，多少明白了为什么组长当初非要把这个本科都还没有毕业的学生用正式工的工资招进来。虽然羽人非獍年轻，但是他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像没有经验刚进公司紧张兮兮的普通大学生，对项目上手非常快，一个人忙起来能顶两个人用。
就是一点，即使之前就当过编外人员熟悉项目和操作，也不能让人家刚进来就一直加班嘛。
姥无艳看着羽人非獍抱着水杯转身离开往工作区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座位上，羽人非獍才又拿出了手机，按下发送键把刚才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的短信发出。
他用手按着脖颈活动了一下颈椎，又点开了工作页面，继续敲起了代码。
晚上八点钟，慕少艾看着手机上熟悉的“结束了，正在路上，快到了”几个字一向舒展的眉头也不禁拧成了一个疙瘩。
谈无欲一只手撑着脸，看慕少艾半个小时按开手机五次，终于忍不住问道：“慕少艾，你干什么呢，出来吃个饭就没放下过手机，一把年纪了还低头族，有没有点觉悟。”
慕少艾听到他的话终于放下了手机，无奈地解释道：“哎呀呀，我刚才是在等短信。你说，现在大公司的实习生，都得加班的吗？我看患剑他儿子去实个习每天都在外头瞎逛荡，前几天还被患剑逮回家揍了一顿，怎么我这个就从早到晚都泡公司里当苦力的。”
“你什么时候瞒着我生儿子了？”谈无欲睨了他一眼。
“……哎呀呀你自己在那儿瞎抓什么重点。是我认识的一个小朋友，他最近去新公司实习，每天都在加班，前两天我看店的时候都是八点多才能看到他回来。”慕少艾叹了口气：“敲代码本身就累。”
“不是你儿子你操哪门子的心。”谈无欲凉凉地说，他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到碗里，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慕少艾问道：“是上次来店里的那个鬼梁大公子的朋友？苦大仇深一张脸个子比你高的这么多的小帅哥？”谈无欲比划了一下：“是素还真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獍吧，是你对象还是你干儿子来着？”
慕少艾刚喝进嘴的啤酒一下子呛到嗓子眼里，咳了半天眼泪都快出来了。谈无欲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脸无辜地说：“我也没说什么劲爆话题吧。”
“对象跟干儿子能是一回事吗！”慕少艾拍着桌子红着眼眶说。
“小点声，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谈无欲一本正经地小声跟他说到：“以现在的社会风气和你大学时候的丰功伟绩来看，倒也不是稀奇事。
慕少艾翻了个白眼。
当初孤独缺的案子慕少艾是委托给好友，当年的大学同学、如今苦境有名的律师素还真手里的。羽人非獍当时状态极差，整个官司从搜证到开庭都是慕少艾全程陪着完成。从素还真手里拿到羽人非獍详细资料的时候，慕少艾很难说清自己是种什么情绪，不过素还真看在眼里倒有几分旁观者清的意味在。只是聪明人交往也从来不必把事事摆明说透，素还真和他都甚有默契地把这段往事闭口不谈。
以谈无欲和素还真和自己的关系，能猜出几分不足为奇，只是谈无欲一向对这种八卦事件兴趣不大，加上本人事业心过重其他的事情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知道是记了几个版本里的几个细节最后整合出了这个成品。
“我就是随口抱怨一下现在的私企加班情况太严重。”慕少艾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你说的那种事情。”
“最好没有。他打官司的时候你比他还着急，下着雪一个人跑来跑去，大冬天的晚上零下好几度跑去找素还真，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要怀疑他是你私生子了。”谈无欲拽了一下他的眉毛：“加班时间久听着不是好事但是也不是坏事，素续缘在他爸事务所干活那段时间忙得饭都吃不上，侧面也说明帮得上忙受器重。总比去端茶倒水复印材料好。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活动这么多，说不定他在公司遇到什么同事聚餐，或许办公室恋爱的，回来晚太正常。”
“呼呼，其实你说得也对，他不管是工作还是社交还是谈恋爱，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该插手太多。不知道他吃饭没……”慕少艾眨眨眼睛。
“我是不知道他吃没吃，但是你是没吃。”谈无欲没好气地扔了个扇贝到他碗里：“今天你请客。”

九点多的时候慕少艾终于晃荡回了甜品店，正在那儿开锁呢，羽人非獍背着包骑着自行车就从他背后飞一般地过去了。慕少艾面前的玻璃门上就映出一道残影，但就这么个人天天看的，认不出来也难。慕少艾在心里嘿了一声，心说这一天没见还学会骗人了，转过头朝羽人非獍大声喊道：“羽人非獍！”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喊羽人非獍全名，羽人非獍被他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踩了个急刹车。踩完就后悔了，心想还不如装没听见直接回去了呢。可惜停都停了，只能磨磨蹭蹭地把自行车掉了个头，又骑回了甜品店门口。
慕少艾也不看他，径直走进店里按开了灯。
羽人非獍乖乖地把自行车放好，跟在慕少艾身后走进了店里。
“你一个小时前跟我说你快到了，这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宿舍？”慕少艾转过身子看着羽人非獍。
他的面色沉沉的，不开心写在脸上。
羽人非獍靠在甜品店的墙上，不反驳也不同意，就这么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垂着脑袋。
“……我知道我管得有点多。”慕少艾沉默了一会才再度开口：“但是你第一个星期出去做事，我多少会有点儿自己的担心。”
羽人非獍眼珠动了动，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其实他说的对，你不管是去聚餐了还是去谈恋爱了，都是你自己的事……”慕少艾一边轻轻地摇着头一边叹了口气。
“没有。”羽人非獍薄薄的嘴唇张开，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慕少艾没去追问他的所谓没有究竟是没有什么，只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接着说：“羽仔，泊寒波之前来找我，让我问问你为什么没有要学校的保研名额。之前看你每次下班都这么晚看起来太累了，也就没跟你提，这次刚好。”他看向羽人非獍：“这周结束之前，还有机会，只有你现在还想读研究生，就还有机会。”
“我不读研究生。”羽人非獍抬起眼睛回望慕少艾：“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你为什么不读研究生？”慕少艾歪着头，带着困惑问道：“如果你担心生活费的问题或者住宿的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只要你……”
“慕少艾。”羽人非獍向前一步，弯下腰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了紧紧地盯着他：“我不希望都依赖你的帮助，你什么都替我设想的好，什么都愿意给我，什么都不问我要，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面前的慕少艾一双漂亮桃花眼怔怔地看着他，羽人非獍觉得喉头一阵酸涩涌了上来，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说完了？”慕少艾好像终于回过神来，淡淡地问了一句，全然不似之前始终带着温柔和笑意的语调：“不早了，先回去吧，你们是十一点多门禁对吧，明天还得上班。我也累了，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吧。”
他神情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过身，做出一副赶客的样子来。
羽人非獍默然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最终转身离开了甜品店。

（九）
慕少艾在一片黑暗的卧室里叼着烟静静地坐了很久。
在听到羽人非獍斩钉截铁的拒绝的时候，他是有些茫然的。茫然过后是不可抑制的失落。但是他很难把这种脆弱的情绪明白地展示在羽人非獍面前。不管羽人非獍是真的觉得他生气了，还是对他的态度失望了，他都不能让交流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继续，人在极端的情绪下是有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现在他承受不起这种不理智。
他清楚地知道，羽人非獍的话不是单纯地对他的付出的不领情，相反，是一种极其现实的质问。
而问题的答案恰恰是他抗拒思考和不想承认的。
羽人非獍已经先自己一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善言辞但内心敏感的青年当然不是一个可以不问缘由接受来自外界好处并坦然自处的人。他聪明，善良，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正因如此，对于自己给予的帮助和爱意，他会不安，会困惑。
慕少艾吸了一口烟，尼古丁通过血液充盈整个身体，让他短暂地获得了精神上的放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凶猛的疲惫感。
一直自我检讨不该过界，可实际上早就已经跨越了警戒线。
他忽然意识到，在两个人平等交往的前提下，真正在情感上自私是自己。
他单纯地奉献爱意，希望羽人能够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愿意为他牵线搭桥看他结婚生子；他在羽人非獍面前很少抽烟，也很少喝酒，自己那些健康或者不健康的习惯隐藏起来不让他知道。从感性的角度可以解释为羽人非獍在他心里是需要被保护和迁就的对象，但是更深层次的想来，这种单箭头的保护和单方向的隐瞒，全然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羽人剖白自己的心意，随时做好了从羽人的生命里退出的准备。
他所设想的羽人非獍完满的一生里有没有慕少艾的存在似乎是无关紧要的，所以慕少艾的生活和心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羽人非獍也不需要去探究，不需要去分担。
这对对方来说不算公平，但是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不想拿自己的感情去左右羽人非獍的人生，甚至连产生一丁点多余的影响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白色的烟雾从嘴里被吐出，上升到半空中在四散开来消失不见。
慕少艾抬起手按熄了烟，拿起外套，把手机随便地往口袋里一丢，再次下楼走进了黑夜里。

羽人非獍推开门，沉默着把背包卸下，接着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愁落暗尘原本在和倾君怜微信聊天，羽人推门进来他也没有太注意，然而二十分钟过去了，羽人非獍还是那副样子坐在下面，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跳了下来，走过去弯着腰打量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微微转过脸，避开他打量的视线，愁落暗尘却紧皱着眉头问道：“羽人，你脸色白得不正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羽人非獍讷讷地回了一句。
“没有你这种没事，究竟怎么了，今天还是在加班？吃晚饭了吗？”愁落暗尘说完就去自己的座位上翻出了一桶方便面：“没吃凑合吃点。燕归人让我跟你说他拿着你的卡去自习室了，今晚估计得十二点多才能回来，回头把卡放你座位上。”
“愁落暗尘……”
羽人非獍低沉的声音在愁落暗尘背后响起。
“什么？”愁落暗尘按下电热水壶的按钮转过头应道：“你想说什么？”
“……我好像说错了话。”羽人非獍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明明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淡漠的样子，愁落暗尘却似乎觉察到了羽人非獍眼神一闪而过的恐慌和忧虑。
很少看到羽人非獍这种模样。
羽人非獍是寝室三个人里家庭条件最差的一个，也是最努力的一个。在愁落暗尘的印象里，他总是奔波在打工的途中，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人。不是在闷头学习，就是在闷头工作，处理事情永远井井有条，对待师友从来谦和有礼。正因如此，在同龄人里显得更加成熟的羽人非獍似乎从来不会表现出这种无助的样子，但是今天愁落暗尘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知所措。
愁落暗尘拉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他面前，尽量安抚他道：“公司的事？或许是你想多了，说错话也不一定会导致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
“他看起来很难过，我说的话太过分了。”听到愁落暗尘的安慰，羽人非獍闷声不语，过了一会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愁落暗尘有些惊讶，他无从知道羽人非獍口中的“他”是指谁，但是这种类似于恋爱烦恼一样的话似乎从羽人非獍嘴里说出来并不合适。但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那就道个歉。”
羽人非獍紧抿着嘴巴，好像真的在思考道歉这回事。
“发个短信或者微信，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思虑过度了。放轻松一点。”愁落暗尘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羽人非獍猛地抬起眼睛有些讶异地看着愁落暗尘，接着又有些闪躲地垂下了眼睫，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愁落暗尘心里有了谱，难得摆出了前辈的样子凑近了些对他说：“一开始紧张些，情有可原。你不用这么大的反应。什么事情都可以挽回。我和君怜有时也会有意见相左闹不愉快的时候，道个歉就没事了。”
“……没谈恋爱。”
过了一会羽人非獍才轻声说道。
说完他抬起手，拍了拍愁落暗尘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了。接着站起身来在愁落暗尘担忧的目光下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羽人非獍拧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这种天气，水龙头流出的水已经有了冷冽的感觉，他掬起一捧水拍打在脸上，半长的、垂到眼睛的刘海不可避免地被沾湿了，有气无力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水。来回两三次，他才觉得心里横冲直撞的一团火和跳动频率明显不正常的心都渐渐平息下来。
还是太累了。
水珠不停地从侧脸滑下，滑过毫无血色的薄唇，滑进衣领里，全身都升腾起一股寒意。他不可抑制地怀念起四季都很温暖的甜品店。
还有慕少艾。
羽人非獍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有些懊悔地猛地把水龙头关上。
他还是太年轻了，虽然进入公司前已经跟着项目组做了一个暑假的工作，但是真的开始独立任务时，还是艰难得超出了想象。缺少的这部分经验他只能用时间弥补上去，只有这样才能不会落下进度，才能跟得上整个小组的步调。整个项目组里确实只有他一个本科生，所以他没有喘息和懈怠的时间，否则被淘汰的一定会是他。
即使在公司里强作镇定地工作，但是离开了公司见到慕少艾，情感上的压抑和工作上的焦虑还是不受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他没有办法告诉慕少艾他为什么坚持要工作，为什么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也不能告诉慕少艾自己的不安和内心深处真正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欲望。
他咽了一下口水，干涩的嗓子变得生疼。
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短信列表，看着一闪一闪的蓝色光标，突然有些尴尬地想到，这种情况下不知道应该怎么道歉比较合适。
挣扎了一会，他还是推开了门走到愁落暗尘面前，低声问道：“道歉短信应该怎么发……”

慕少艾端着一杯不知道姓名的酒坐在中心位置的吧台上，一只手撑着脸，目光懒散地看着被自己放在桌面不远处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他没有去看屏幕内容，也没有把手机拿到眼前的意思，就这么静静地一口一口喝着酒等到屏幕再次暗下去。
看他杯子里的酒快要喝完了，酒保适时地又推过去一杯：“慕先生。”
慕少艾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他，带着闲闲的笑意问道：“你知道我名字？”
酒保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黑白相间的工作服，裁剪精巧的工作服把年轻人的身材很好地展示了出来。这间酒吧的工作人员长得都不错，老板设计的工作服也很有审美，这也是慕少艾喜欢来这里消遣的原因之一。
“这里对你感兴趣的人一直也不少，打听的人多了，我就记住了。”年轻人笑了笑。
“我这几年来得也没有特别频繁吧？”慕少艾把转椅转了过来面向年轻人，接过那杯新调好的鸡尾酒，好奇地问道。
“这几年是少多了，我都很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但是我五六年前就在这里了，你大概不记得。”年轻人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牌子道。
慕少艾看了一眼他胸口的铭牌，隐隐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太起来。
“当时我和另一个调酒师在一起工作，后来场子里出了点事故，你还有去帮忙的，可能那时候你喝醉了，记不清楚了。但是要不是你出手，可能我这里也得挨一下子。”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慕少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大概是真不记得了。你同事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那时候年纪小，本来就是临时招进来帮个忙，结果还没怎么开工就出了事，老板怕惹麻烦就把他辞了。不过也好，不像我，这么多年还是在这里打工，工资嘛还是少得可怜。”酒保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呀呀，小朋友，你看你一表人才的，老说这种丧气话做什么。二十多岁的年纪，未来无限大嘛，要有点冲劲儿。”慕少艾看他比羽人非獍也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我今年都二十六了，哪门子的小朋友，慕先生你看起来也没有比我大嘛。”酒保反驳道。
“我可是都……”慕少艾刚准备说话，他的手机又亮了一下。他顿了顿，接着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都快三十五岁了，四舍五入比你大上十岁，喊你一声小朋友也不亏了你。”
“啊……”酒保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看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慕少艾的手机响了起来。慕少艾又闷头喝了一口酒，眼神不住往手机那里飘过去，还是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
“慕先生……”酒保忍不住提醒道：“你的电话。”
“我知道。”慕少艾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喃喃道：“生气还是得坚持个生气的样子，难得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想管了，你就别再提醒我手机的事了。”

羽人非獍从床上跳了下来，披上外套，一言不发就往门外走去。刚出浴室的愁落暗尘一把拽住他，问道：“你干什么去？现在都十一点多了，马上就是门禁时间了，你现在出去待会怎么回来？你学生证又不在身上，被门卫拦住要记过的。”
“翻墙。”
羽人非獍把外套的兜帽卡在了头上，声音里没有什么感情。
“……宿舍那还插着几十年前碎玻璃的老墙是那么好翻的吗？”愁落暗尘被他气笑了：“你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出去啊。”
“找不到慕少艾，我去他店里看看。”羽人非獍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愁落暗尘。那种眼神让愁落暗尘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偏执感，不像平时的羽人非獍。
“羽人，慕先生可能手机没在身边没听见，明天再说行吗？”愁落暗尘试探问道，他握着羽人非獍的胳膊，隐隐感觉羽人非獍仿佛在颤抖一般，但是看着对方的表情又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时间了……手机联系吧。”羽人非獍一把甩开愁落暗尘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宿舍的门。

（十）
羽人非獍飞快地骑着车子往甜品店赶去，他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意识地狠狠地抓握在车把手上，神经紧绷，呼吸急促。
他不太爱直接打电话或者接电话，这个毛病周围亲近些的朋友几乎都知道，但是没人深究过为什么。实际上，羽人非獍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真的了解过。冷情、不善于和人交心的模样给羽人非獍竖起了天然的保护屏障，只是他没有慕少艾那样精巧的心思和八面玲珑的性格能把拒绝掩饰起来，所以更多的人都只是知趣地和羽人非獍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慕少艾试图询问并想替他解决这个问题，可那个时候他没有对慕少艾说出内心的想法。
他觉得慕少艾捉摸不透令他不安，但同样地，他也没有全然把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剖白。不管是慕少艾还是他自己，都有极力掩盖不想被发现的情绪，可是隐瞒换来的安稳始终不会长久。是孤注一掷还是继续压抑着自己维持现状，他无法抉择。
甜品店的招牌出现在了面前，店里一片漆黑。
羽人非獍扔下车里跑到玻璃门外敲打了两下，里面没有人应声。
他转过身背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才能让自己稍微镇定下来，接着他颤抖着手翻出自己的手机找出通话记录里慕少艾的电话再次播了出去。
一声，两声，三声。

慕少艾白皙的皮肤因为酒精的缘故泛出极淡的粉红色，眼角处尤为明显：“一个人不开心的缘由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我多活了十几年，也没办法猜透别人痛苦和快乐的根源。更头疼的是，有些时候也并不知道，自己凭借经验做出的事情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是不是正确的。”
慕少艾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声无可奈何的轻笑。
“您会是个贴心的朋友。”酒保叹了口气。
慕少艾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眯眯地说：“耶，可不止一个人说过我是个让人劳心的坏朋友。”
酒保点了点头，明白他是不想继续再说了，于是知趣地把最后一杯酒递了过去，转过身子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慕少艾看着面前被霓虹的光球投射得五颜六色的升腾着气泡的酒，突然对周围嘈杂的环境起了厌倦的心思。他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手机捞了过来。
下一秒，手机又响起了铃声。他眯缝着眼睛辨认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费了一会时间。等到看清楚之后，就安心地嘴角带着笑意地按下了通话键。
“喂，羽仔。”
听到带着气音的熟悉语调，羽人非獍擂鼓般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尽量掩饰着声音里的沙哑和颤抖问道：“慕少艾？”
“在听。”慕少艾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耳边传来，吐字有些含糊。
“你喝酒了？”羽人非獍眉头皱了起来。
“一——点点……我讲羽仔啊，今天好多个电话。”慕少艾笑了一声：“道歉？”
“你现在在哪里？”
风一吹，羽人非獍才惊觉身上有些冷，他穿得不厚，又因为惊慌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暂时也没有心情管这些，只快步跑到了路边，声音里带了些强势重复问了一遍：“你把地址告诉我。”
“我没事，没事。你现在已经在宿舍了吧？刚才忘了问你，晚饭吃了没？”慕少艾在电话那头不知清醒还是不清醒，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重点。
“慕少艾，你……”羽人非獍有些焦躁地在路边走着，慕少艾拖拖拉拉不告诉他地址，这条路上的车到了晚上也没有那么好打。
“我告诉你地址做什么，难不成你要翻墙来找我？羽仔，安心，我真的没事。如果你要道歉，那我也得和你道歉，所以这件事我们就翻过去好吗？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确实做错了，你不是小朋友了，也从不需要我特地给你庇护。”
“你要怎么活，都是你的自由。我也相信你有能力把握自己的人生。但是我也希望，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记得要告诉我。以前和未来一定都会有很多事情，我帮不了你，所以现在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希望我可以。”
羽人非獍的眼睛因为夜晚的风变得干涩泛红，眨一下都觉得生疼。他闭上眼睛胡乱地用手抹了一下才重新收拾心情对着手机说：“我明白。”
“呼呼，就很聪明，欣慰十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早点睡吧，别担心我，我三十多的人了，总不能丢了。”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带着笑意的绵软尾音，羽人非獍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手机，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坚定：“慕少艾，给我时间。”
“什么？”
在一片混乱的音乐声里慕少艾听到羽人非獍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刚想追问，却发现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羽人非獍踩着两块临时垒起的石头勉强翻坐到了宿舍的围墙上。
今年霹大扩招，新宿舍楼不够用，于是大四被迁进了旧厂房改建的宿舍楼。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宿舍整体也并没有翻新，保持着上世纪的风格，围墙上甚至插着的一些破碎的玻璃用来防盗。对此校方强调了许多遍不要晚归不要翻墙。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小心地摸索着周边，确认有没有碎玻璃。
如果学生卡在自己手里，倒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在没有灯的情况下翻墙。可惜现在卡在燕归人手上，虽说借用学生卡去自修室的情况也不少见，但毕竟是自修室使用条例不允许的，一旦被发现了还是会被取消资格。如果直接从门卫走，校务系统里的刷卡记录肯定对不上，燕归人就用不了卡了，两人估计还得背处分。
羽人非獍小心翼翼地把另一条腿跨过围墙。
直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如果不是巡逻的宿管一时兴起把灯扫到了围墙上的话。
愁落暗尘看着羽人非獍手上一道长长的冒着血的伤口，一脸费解地问他：“羽人，我不知道你还有飞檐走壁挑战高难度的爱好。”
羽人非獍冷静地用没有受伤的手托起受伤的那只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帮我把我抽屉里的急救箱里的纱布绷带和消毒水拿出来。”
“你这伤口得去医院看看，纱布消毒水不行。”愁落暗尘皱紧眉头否决他的想法：“至少也得去一趟医务室。”
“没，小伤。以前经常处理。”羽人非獍摇了摇头：“不需要去医务室。我的手现在不方便开锁，帮我一下。”
愁落暗尘无奈地点了点头，帮他拿出了需要的东西，还顺便指了指他口袋里的电话问道：“需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请假吗？”
“不请假。”羽人非獍又摇了一下头，理所当然地说：“明天可以上班。”
“……你一个敲代码的手伤成这样怎么工作？”愁落暗尘匪夷所思地说。
“手指没伤到，问题不大。最近很忙，请假很麻烦。”羽人非獍淡定地给自己的手掌末端涂了一些消毒药水，全程只是眉毛稍微敛了敛，唇色有些苍白罢了。
愁落暗尘拿他没办法，只能翻箱倒柜地又摸出了一板消炎药放到他的桌子上，叹息道：“这么努力工作是要干什么，羽人，你不觉得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吗？”
“……我需要这份工作。”羽人非獍缠着绷带的手微微一顿：“我的时间没有想象得那么多。”
“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钱？”愁落暗尘转过头看着他。
羽人非獍抬起眼睛：“我需要钱，但我需要的也不止是钱。如果实习期过去，公司觉得我可以，我就能拿到这份工作。”
愁落暗尘沉默了一会，无声地点了点头。
前几天知道羽人非獍实习的公司是哪家之后他对羽人的工作状态也不是不理解。羽人非獍实习的那家公司薪资丰厚，技术和规模也一直处于苦境前列，这个专业的人哪个不是挤破了头想进去。但是公司没有招收本科生的先例，连霹大的研究生都不能说有很大的把握拿到offer。羽人非獍也是之前参与过公司和高校合办的比赛并且后续一直有参与小项目的合作才拿到的这个实习的机会。对于羽人非獍这样没有背景和资历的人来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羽人非獍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祝你成功。”
“谢谢。”羽人非獍轻声说：“我也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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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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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第二天上午羽人非獍起了个大早。他跳下床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又把外套翻出来套在身上，然后把受伤的那只手塞进外套口袋里，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自觉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了才放心地开始洗漱整理。
慕少艾跟同样早起开门的惠比寿一边聊天一边等羽人非獍。还是老时间老地点，羽人非獍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过来了，当然他没有注意到原本还在乐呵呵说话的慕少艾不知为何站起了身来眯缝起了眼睛看着他，只是故作镇定地在慕少艾面前停下了车子伸出一只手去接早餐。
“骑自行车一只手很不安全呀羽仔。”慕少艾颇有深意地扫视了一眼被羽人非獍藏起来的那只手。
“……天气有些凉，这样暖和。”羽人非獍面不改色地说，然而眼神却一早游离开来并不和慕少艾对视，他随意地把早餐塞进背包然后淡淡地说：“我先走了。”
“等一下，手我看看？”慕少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微微弯了弯手掌。他的眼睛大而灵动，平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只要一眯缝起来，就像一只经验老道的大猫一般，闪着敏锐的光。
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抽了出来。
“哎呀呀……你昨天到底是做什么去了？这是你自己处理的？”慕少艾看着那只被绷带绑得严严实实的手掌，不禁皱起了眉头。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羽人非獍绑绷带的手法非常专业，看起来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慕少艾不动声色地抚了抚羽人非獍受伤的那只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羽人非獍好似有些承受不住他这种审视的目光，别开脸轻咳了一声：“帮学校搬东西，不小心伤到了，不是大事。”
“在你看来什么都不是大事。”慕少艾无奈地摇了一下头：“疼吗？”
“不……一点吧。”羽人非獍闷声道。
昨天晚上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等知道慕少艾安然无事之后他的精神就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仿佛暂时性地麻痹了一般，直到从墙上下来，掌心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衣服里，他才意识到好像是受伤了。
这点伤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他自觉鲜有关注自己或者被人关注的时候，一二十年的日子自己也这么跌跌撞撞地过来了。小时候受了伤会下意识地哭喊，可是没有什么用，再后来他习惯了闭嘴，甚至没有多余地时间去关心自己疼不疼。但是慕少艾这么轻轻柔柔叹息一般地问他，他却好像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痛感。
“想必我现在劝你不要去上班你也是不会听的。该吃的药都吃了吗？今天上班这只手就少用些吧，你们老板也应该会体谅的。如果还是疼的话，下班来找我，我替你再处理一下。”
慕少艾的手指离开了羽人非獍的掌心，那只被轻抚过的手忍不住小幅度地收拢了一下，接着又迅速恢复原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羽人非獍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会的。”
慕少艾就是这样的人，他会担忧也会心疼，但是他从来不会阻止自己去做自己觉得需要做的事情，即使他真的觉得事情到了无法坐视不理必须插手的地步，他也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帮助自己。他总是为自己想得太多，可是说出来的太少。羽人非獍恍惚想到，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慕少艾和自己也是相同的，只是慕少艾更加善于伪装罢了。可是藏在慕少艾伪装之下的究竟什么，他无法琢磨得透，也不敢过多地揣测，只能在这种不温不火的关系里煎熬着。

惠比寿看羽人非獍已经骑车走远了才喝着豆浆晃荡到慕少艾身边，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八卦地问道：“羽人那手是怎么了？”
“他在说谎。”慕少艾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好像刚才绷带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他确实不太会说谎。但是他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对嘛，这就对了。孩子大了总要有自己的隐私。”惠比寿老神在在地说：“施儿现在都会给自己的房间上锁了，现在的孩子，叛逆。”
慕少艾转头看看他，嗤笑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喃喃自语道：“处理的手法也是很熟练了……之前受过伤么……”
“慕少艾你在说什么？”惠比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把耳朵凑了过去。
慕少艾笑着把他的脸推开：“无事无事，我就是想着回头如果有时间的话，可能要去找个老朋友聊聊天。”

羽人非獍绑着绷带来上班给办公室造成了小幅度的冲击。组长抱着咖啡咳了几声过来慰问，羽人非獍再三保证了除了速度慢点没有其他问题之后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姥无艳捧着文件一脸忧虑地地问：“你真的没事吧？多少请一天假也不会怎么样的，实在不行还是休息休息吧。”
“现在休息很容易跟不上进度。”羽人非獍神色如常地调开自己的工作页面，过了一会见姥无艳还没有走，他又转过头特意补充了一句：“谢谢，没事。”
“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今天手头的工作不忙，可以帮你打打零工。”她笑了笑：“你要吃早餐吗？组长昨天通宵了，我这要去帮他买早餐，可以帮你带一份。”
“不用。”羽人非獍摇了摇头：“我有。”
他指了指桌子角落处的糖果色的袋子，袋子束口处支楞着两只猫耳。
“这么可爱的包装袋，里面是蛋糕吗？”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眼睛也不自觉地去看那个包装袋。其实设计并不是慕少艾想到的，是他当时在网上帮慕少艾挑出来的，本来只是当年和学校文艺部合作款的特供，没想到慕少艾很喜欢，直接和厂家签了长期供货合约。
“没想到你会喜欢吃蛋糕。”姥无艳把滑落到胸前的长卷发拨到身后去，微微弯了一下腰，一双明艳的眼睛盯着袋子上“迷谷甜品店”几个字瞧。
“是啊，你看阿獍平时零食也不吃，但是天天早上都带这个来，怕不是买了这家店的年会会员。”同组的风不知滑着气垫椅凑近了羽人非獍，一脸八卦地对姥无艳说：“想尝尝还不给尝。”
羽人非獍听到风不知的话有点不自然地坐直了身体，低声说：“……下次给你带一个。”
“我就想吃你的这个。”风不知伸出手就要去拿羽人非獍的袋子。
羽人非獍眼疾手快一把把袋子拨到了另一边，风不知胳膊伸了半天也没够到边角，忍不住啧了一声，挪揄道：“又不是女朋友特别给做的，你护个什么劲儿啊，吃一口又不会怎么样。”
羽人非獍身体微微一僵，在风不知无意的一句话之后他的心立刻以比平时更加剧烈的幅度跳动了几下。抿着唇眉头皱紧又松开，一会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了风不知哪句话。
“你别欺负他。”姥无艳轻声说，接着又转过头眼神带着些试探地问羽人非獍：“不是女朋友吧？”
“……”羽人非獍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这个上面的，隐秘的感情缠绕着神经，手掌的阵痛好像一下子被放大了好几倍，他停顿了半刻才把情绪压下来，淡淡地回答道：“店长做的。之前在店里打工。”
慕少艾做出来的蛋糕很多，白天会把它们一个个摆进透明的冷藏箱，等待客人挑选。但只有羽人非獍手里的这一份是他亲自挑出来的。以前慕少艾是从剩下的蛋糕里挑出一份给他，现在慕少艾早上做出来的第一份是给他。他是期待慕少艾的蛋糕的，总觉得比在外面吃到的其他甜品都要好吃些，糖分并不会多到腻人，却又能让人感到甜蜜滋味带来的恰到好处的幸福感。
他不清楚这是因为做甜品的人是慕少艾，还是因为慕少艾的配方确实更加对他胃口，毕竟他乏善可陈的甜品品尝经验全都来自于慕少艾和慕少艾的诸多试验品。
“喂，都围着羽人干嘛，今天不要干活的吗？”组长的脑袋从玻璃门后伸了出来，面色不善地说。
姥无艳吐了吐舌头，风不知撇了撇嘴，不约而同地噤声默默离开了羽人非獍。
羽人非獍把注意力挪回了电脑屏幕上，右手手指按在鼠标右键，却半天没有动静。风不知的一句“女朋友”精准地撞到了他的七寸，早上慕少艾看着他的手心疼的表情好像还在眼前，温热的手指好在好在绷带上摩挲，烧得他的掌心火辣辣地疼，一直烧到心里去。
还是很难。
他幽深的眼眸盯着满是代码的页面静静地想着。

(十二）
走到十月的尾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湿哒哒的空气里，清晨和夜晚气温开始骤降，即使没有什么风，冰冷潮湿的气体也始终环绕在四周，让人透不过气来。
羽人非獍的实习逐渐进入稳定期，当然也就更忙了些，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加之还要准备期中考试的缘故，除了早上送早餐的时间之外，慕少艾鲜有和他说话的机会。就像是离别的预演一样，让人逐渐习惯的同时又经常性会陷入一种怅然若失的愁绪里。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慕少艾从甜品店旁边的小巷子里捡了只猫。
那天大雨刚歇，店门口的下水道不出意外地被落叶堵了个死，慕少艾只能认命地拿着扫帚把落叶从下水口清理掉，以免门口的街道成一片汪洋。今年的雨比往年来得更大也更密集，颇有种要浸透世界的意味在，慕少艾不怎么喜欢这种天气。正当他苦着脸拎着被浸湿的裤脚往店里走时，耳边传来了细微的猫叫声，绵软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
慕少艾只能转了方向往传出猫叫的小巷子里拐去。
然后没多久他就一脚踩偏半个身子砸进了污水里，原本干净的头发的和脸被雨水混着泥水扑了个正着，狼狈地瘫坐在小巷那个经年不平的坑里思考人生。
“喵呜……”
慕少艾抹了一把脸，认命地爬了起来往前又挪了几步，终于在一块即将被淹没的小土堆上看到了被铁丝卡住前爪，浑身湿透，有气无力呲着牙的小猫。慕少艾啧啧两声，伸出手把它解救出来。猫个头很小，不由分说地攻击来人，慕少艾拎着它的后颈看它张牙舞爪，挑了一下眉毛：“呼呼，好凶的小东西。”

羽人非獍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头发上的泥浆已经结了块的慕少艾和他手里用毛巾包裹着的在不停蠕动的灰色毛球。一瞬间他就把想好的开场白和解释都忘得一干二净，两步上去接过慕少艾手里不安分的小动物态度强势地对突然看到他还有些迷茫的人说：“去洗澡。”

半个小时之后拿着吹风机一会吹自己一会吹猫的慕少艾盘着腿看皱着眉头替他固定猫的羽人非獍，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羽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期中考结束了。”羽人非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里的力道别把看起来体质不怎么样的小猫伤到，同时也要防止那胡乱挥舞的爪子不要伤到自己和慕少艾。柔软的毛蹭过皮肤，让他觉得面前的生物脆弱得令人心惊，毫无与小动物相处经验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大概就小两个星期没怎么见慕少艾了，实习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恼人的期中考。因为得知他收到了苦境TOP公司的offer，学校里对他的考勤是网开一面的，但同时对他的毕业绩点也有了更多的要求。霹大的期中考在整体成绩里占比不小，他又落下了一些课，只能在考前没日没夜地突击。这段时间除了公司就是图书馆，寝室都没待多长时间。
“抬头我看看……”
慕少艾的声音从他头顶飘来，他不自觉地抬起了一点头。慕少艾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的脸，颇有些心疼地说：“你看看你这苍白的脸色搭上黑眼圈，咱们帅归帅也不是这个糟蹋法儿吧。”
慕少艾刚洗完澡带着湿气和略高温度的手指从他眼睛下方轻轻地点过，让他忍不住眨了几下眼睛，别扭地转过了一点头：“期中过了就还好。”
“期中过了还有期末。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人要适当地放松。你看看你们这个行业身体压力大出问题的这么多，你可不要年纪轻轻就步人家后尘。”慕少艾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会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问道：“刚考完没睡觉就过来了？过来补个觉。你在这儿睡一会，我去收拾收拾刚才换下来的衣服，你睡醒了和我一起带这个小东西去宠物医院看看，我看它凶归凶可是精神也不好。”
羽人非獍看了一眼慕少艾的床，刚想拒绝，就被慕少艾打断了，斩钉截铁地说：“别说不需要也别说没事，你就听我的话。我可不想收拾完小的还得教育你这个大的。”
羽人非獍自知无法再次拒绝这个要求，其实他对于慕少艾做出的一切亲昵的行为都无法拒绝，即使总是提醒自己要注意分寸要克制，可是慕少艾的关切和温度一直让他贪恋。就像是两年前冰冷到令人窒息的那个冬天，大口大口喘着气跑进医院里把他搂在怀里的慕少艾就像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让他汲取温暖的热源，沉溺其中，难以逃离。
所以结束这半个月艰苦的战斗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要来见见他。无论如何，能看到他就是最好的。
慕少艾的床和两年前的触感一样，柔软温暖，让他恍惚想起了刚才手里小猫身体上细软的绒毛，包裹抚慰着他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在慕少艾这里得到的安全感有时会让他恐慌，以前断雁西风拿着小说在他面前念过“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那时候他隐约能够理解，可是却不算真切。等到他和慕少艾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绮念和爱意一同疯狂生长，他终于明白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羽人非獍的思绪飘到无限远，慕少艾像一只风筝，在他的脑子里飘飘荡荡若即若离，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慕少艾半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侧过身睡得安然的羽人非獍，过了一会把他被子往羽人非獍身上又拽了拽，手抬高到他脖颈的位置的时候，忍不住探了探身子，手指转了个弯抚上了羽人非獍那好像永远也舒展不开的眉头。
小猫从毛巾里爬出来，喵呜地叫着往羽人非獍身上蹭，慕少艾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把它揽在怀里，悄声说：“嘘，让他睡一会。”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小声敲打着窗户。慕少艾在温暖的房间里，手里窝着一只疲倦的猫，身旁躺着安静的少年，他突然觉得雨天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羽人非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是醒过来的时候他难得茫然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出何地。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了，以至于他起床的时候全然不像以前那样利落，甚至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想起去找慕少艾的身影。
“羽仔，醒了？”
慕少艾端着两个杯子走上来，替他把床边的小台灯拉开，然后把牛奶摆到床头柜上。
“少艾……”羽人非獍怔怔地看着慕少艾，停顿了一会才沙哑着嗓子低声吐出两个字。
“什么？”慕少艾抬起头看他，没听清，还特意把耳朵凑近了些示意羽人非獍再说一次。
羽人非獍在看到慕少艾贴近的侧脸时才猛然惊醒，手心里的汗和脸上的若有似无的红潮一起出现，他连忙小幅度地把身子往床的内侧挪了挪稍微离开了点慕少艾才强作镇定地开口道：“几点了？我睡了很久？”
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羽人非獍垂下脑袋试图用细碎的刘海掩饰自己慌乱的眼神。
“没有。”慕少艾收回了姿势，摇了摇头：“我只是把窗帘拉了下来而已。还困吗？你还可以继续睡一会，那个小朋友也在睡觉。”他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纸箱，隐约能看出一个随着呼吸频率起伏的小身影。
“不睡了。”
羽人非獍无比感谢被慕少艾拉下的窗帘，至少昏暗的台灯光线替他成功地隐瞒了一时失神犯下的错误。
“哎呀呀，那喝杯牛奶，水也有，你看你嗓子都哑了。”慕少艾笑了笑。
“嗯。”羽人非獍低着头拿起床边的杯子，甘甜的水流入喉头，却因为喉咙过于干燥而产生了一些令人清醒的痛感。
“一杯要喝完。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送它去医院好不好？”慕少艾站起身来替他拉开窗帘。天气放晴了，自然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一切都显得温柔得恰到好处：“那我先下楼等你。”

慕少艾走到楼梯拐角，脚步停顿了片刻，眼神悄然往正抱着水杯喝水的羽人非獍方向投去。不一会他又收回了目光，神色如常地走下了楼梯。

（十三）
猫被慕少艾捡回来的时候灰不溜秋一身泥泞，洗完吹干之后露出了橘白相间的绒毛，脑门上还有两块对称的虎斑。看得出是因为在外流浪无人问津的缘故，不仅瘦小而且叫声微弱。慕少艾除了想带它检查一下身体之外，还想顺便咨询兽医一下养猫的注意事项。
慕少艾和羽人非獍都没有饲养小动物的经验，所以怎么把猫带出去也成了个问题。俩人蹲在纸箱前对着睡得安然的小东西干瞪眼了半天最后还是慕少艾拍了板。他从店里的储物柜里翻出了一个以前装面包用的小竹篮，在里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浴巾，羽人非獍捧着猫尽量在不吵醒它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把猫挪了进去。
羽人非獍看着那个竹篮一脸纠结：“半路醒了很容易就挣脱跑掉了。”
“祈祷它不要醒。”慕少艾把浴巾给它盖好，抬起头看着羽人非獍：“也不远，隔两条马路就是。再说对付小猫这种事我也应付得来，我大学的时候做实验，那兔子不还是满教室地跑。”
羽人非獍显然觉得慕少艾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是这句话里显然又有他在意的其他信息，他往慕少艾那儿瞟了瞟，看慕少艾没有继续的意思，还是把心里的话压了下来。
等到两人连带猫都收拾整齐走到门口的时候，羽人非獍才犹豫着问了一句：“你大学的时候读的是医学？”
正在把围巾往脖子上套的慕少艾没注意到羽人非獍的表情，随意地回答道：“哦，不是的，我读的生物制药。”
羽人非獍闷闷地哦了一声。
霹雳大学的生物制药和电子工程是两大王牌专业，甚至就专业录取率来说，这个专业比电子工程还要更低一些，而且毕业之后绝大多数学生都有内定保研的机会。毕竟在专业领域霹大有全苦境最先进的实验设备。
慕少艾很少提及自己以前的事情，连自己也是霹大的毕业生，也是羽人非獍听他和顾客插科打诨的时候才知道的。至于具体在什么专业以及为什么毕业之后开起了甜品店这些事情，他一无所知。
“哎呀呀，严格说起来我也算你半个学长。”
就在羽人非獍闷声不吭地先行推开门的时候，慕少艾好像想起了什么，笑语盈盈地补充道：“那时候生物学也可以修电子工程的专业课，就是太累了根本没几个人选。我心血来潮修过几门，可惜最后有一门考试的时候没去，不然学分也够拿个第二学位。”
“……”
羽人非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寒风里。
慕少艾作为一个霹大生物制药专业毕业的学生为什么来开甜品店的疑问和莫名升腾起的挫败感同时在脑海中出现，纠缠成一团乱麻，二十二岁的羽人非獍在风中无声叹息。

兽医把猫翻看了几下，眼神凌厉地看向两个充满疑问的家长：“洗澡了？”
慕少艾乖乖地点了点头。
“还没三个月大，不能随便洗澡，不擦干很容易感冒得病的。”兽医拿出来一张单子递给慕少艾：“填完然后交给前台，我带它去做个全身检查先。”
听到不能洗澡，慕少艾自责地看了看一脸迷茫的小猫。羽人非獍按了按他的肩膀，抬起手把慕少艾手里的单子拿走，然后握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走廊上的椅子上，低下头对他说：“没事，店里温度很高，而且擦得很干净。你在这里坐一会，我把单子填完给他们。”
慕少艾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的自责还没全然散去，但是多了几分笑意，他挪揄道：“呼呼，店长我看起来非常需要你来安慰吗？”
“现在不需要就最好了，我不擅长。”羽人非獍松开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消失，手腕上变得空落落的。慕少艾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默不作声地把手插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羽人非獍拿着单子认认真真地填了半天，最后卡在了“宝宝姓名”那一栏，他皱着眉头想去征询慕少艾的意见，一转头却发现慕少艾也正在一动不动地侧着头看着他。猝不及防就满满地撞进了对方的眼睛里，一时之间竟然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事。
慕少艾的眼睛是清亮的琥珀色，眼眶尾端处微微上翘，笑起来会自然地往下弯起，因为他皮肤偏白，风一吹就会泛起浅浅的红，眉目含情的样子。被他盯着就好像眼见万千桃花，即使岁月已经在细微处留下了小小的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不仅没有折损他半分容貌，反而更添气韵。
慕少艾的眼睫微微呼扇了一下，抬起手，面不改色地往仿佛入了定的羽人非獍面前伸了过去。羽人非獍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握紧了笔，眼神仓惶地从慕少艾脸上移开。
“头上刚才落了片树叶。”慕少艾轻巧地把把从羽人非獍头上摘下的树叶收进口袋里，恢复了面朝走廊另一面墙壁的坐姿。
“谢谢。”羽人非獍的圆珠笔在手里转了三圈才干巴巴地开口问道：“上面要填猫的名字。”
“名字啊……那就叫阿九吧。希望它像别人说的那样，有九条命，安安稳稳活下去。”慕少艾慢慢悠悠地说道。
“好。”
羽人非獍握着笔又埋下了头。
慕少艾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那片树叶，脸微微转向旁边，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呼呼，偷看被抓包还能一番操作保得万事平安，我真的是越来越佩服自己了。
慕少艾突然觉得此时如果能再来上一支烟，大概就更加美妙了。

阿九体检之后被安排留在医院里观察三天，好事是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虽然营养不良但是身体还算健康，坏事是收到费用单子的时候，羽人非獍不受控制地心脏小幅度抽痛了一下。
养宠物原来是真的很贵。
慕少艾看着他凝重的表情有些好笑，问道：“羽仔，你看起来比收到成绩单还严肃，哎呀呀又不是要你付账。”
羽人非獍闻言一怔，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该从何说起，直到慕少艾把费用结清拉着他离开的时候，他才忍不住一样低声抗议道：“我负担得起。”
“是啦是啦你是有钱人。”
语气里的敷衍感扑面而来。
确实负担得起。羽人非獍在心里再次强调道。

“哎呦喂让我康康我们羽仔在搞什么有趣的登西？”
天气转凉了反而叼着冰淇淋勺子出现在男生宿舍的断雁西风兴致昂扬地凑到了羽人非獍的笔记本电脑前。
“你今天没去复习吗？”羽人非獍敲打键盘的手没有停下，头也不转地对断雁西风说道。
“燕归人被老师叫去搬桌子了。”断雁西风靠在羽人非獍的桌子上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两件事有联系吗？”羽人非獍终于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好奇道。
“浪漫点的说法是情侣需要趴在一起复习，现实点的说法是西风不被看着能一小时睡三回。”愁落暗尘坐在椅子上好心解释道：“你要不要听听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绝对值得当代大学生学习。”
羽人非獍挑了一下眉毛，示意愁落暗尘继续。
断雁西风翻了个白眼：“愁落暗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泊教授在你们的绝美爱情估计再过不久全系都知道了。”愁落暗尘笑道：“羽人你想不到吧，他俩磨蹭了两年多的时间，最后的告白居然是燕归人主动问西风可以陪自己去图书馆吗。”
“你又有浪漫到哪里去吗？和君怜姐姐早恋的时候还不是一个眼神就牵手了！那燕归人好歹还问了句呢……”断雁西风忿忿道：“还有不要刺激羽仔了，全宿舍就他一个单身狗，好歹考虑一下他的心情。你看这都开始孤独到吸猫了。”
她的冰淇淋勺子直指羽人非獍电脑屏幕上【养猫注意事项】几个大字：”羽仔，你要养猫了吗，回头带给我吸吸。“
羽人非獍突然被针对，只能无奈地丢过去一个眼神：“不是我的，慕少艾捡了只猫。”
听到慕少艾三个字，愁落暗尘意味深长地看了羽人非獍一眼，慢腾腾地开口问道：“羽人，慕先生的猫，你查资料做什么？”
“……帮忙。”羽人非獍淡淡地说。
“羽仔你真是个优秀的店员。”断雁西风诚恳道。
“羽人都辞职了小半年了。”愁落暗尘纠正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个优秀的朋友。”
“羽仔你辞职了啊？我这段时间天天泡图书馆消息滞后得也太厉害了，那你现在跟慕老头还有联系的？”断雁西风好奇道。
“偶尔帮个忙吧……”羽人非獍看了愁落暗尘一眼，回想之前两次遇到慕少艾的事坐立不安，恐怕是被愁落暗尘看出了些什么来。但是愁落暗尘都看出来了，慕少艾又到底有没有察觉呢。他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如果像断雁西风和愁落暗尘说得那样简单，开口就能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默默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知道结局之后回想过程总是觉得简单，可谁也不知道在得到答案之前，又该如何才能得到最佳的解题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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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四）
惠比寿终于给了他确切的回复的时候，慕少艾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要忘了这回事。
当时得知惠比寿盘算着关掉药店去另外一个城市谋生的时候，他开玩笑似的说了句如果你要走的话干脆把店面盘给我吧，也不用劳心找下家了。等到羽人非獍大四了，他满腔愁绪无从抒发，总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好歹得主动地让生活有些改变才好，于是就主动起了这个话头。店铺装修的时候他肯定是没法再住在店里的，那段时间不管是去旅行还是换个地方蹭住都会是和羽人非獍关系的一段不错的短暂休止。
惠比寿答应得也痛快，只可惜他家里那个强势的夫人一直犹豫，以致于他找谈无欲预约好的设计图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
会忘记大概也是因为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连想去改变的念头都倦怠了。他想了想。
虽然羽人非獍已经正式在他这里辞了职，可是相比较过往，好像两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些。也不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以前是店长和雇员的雇佣关系，走得近些远些都不自觉推脱给它。现在解除了这层关系，交往倒是更加纯粹的这些年积累起来的情谊了。
只是全然归结于积累的情谊也不对。慕少艾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并不着急抽，而是在指尖打着转。
羽人非獍对他确实亲近了很多。如果说以前还有几分公事公办的客套和距离，现在两人倒像是相处默契的老友，会思念也会争执，不必每天待在一起却仍然会有相约偶尔见上一面的念头，真是一种最好的状态。
也不是觉得羽人非獍不反常。相比之前这孩子的态度来说，他这段时间的作为确实让慕少艾惊讶以致几次都觉得措手不及难以应对。他开始在慕少艾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也开始学着用常人的联系方式和慕少艾进行更多的沟通。当然让慕少艾最在意的还是他的眼神。如果换个人的话，慕少艾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断定羽人非獍对他是有什么其他心思的，但是落到羽人非獍身上，他又不敢那么肯定，也不敢轻易试探。
大概世界上除了羽人非獍那个意外身亡的养父之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孩子的过去和伤痛。对于一个连续两次在情感上受到重创并一度封闭起自己的人来说，慕少艾很难自觉很难主动地从他身上去获取什么。羽人非獍坚韧外表下面的脆弱让他不忍破坏目前两人生活的稳态。
“喵……”
一只奶黄色的猫爪踩上了合同书，慕少艾烟在指尖翻转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被扔回了口袋里，他无奈地笑着去把猫从合同书上抱开。合同书上乙方空白的位置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出现其他东西。

“你没事吧？”
乐波君连忙把走起路来明显步子飘忽的姥无艳扶到了座位上，看着这个一向明艳的同事此刻苍白的脸色，他也不禁担心起来。
“没事，最近天气变温身体不太舒服，为了赶工作早上没吃饭，大概有点低血糖。待会看能不能去蹭点零食吃就好。”姥无艳摆了摆手，坐在座位上深呼吸了几下就想再次站起来。
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按住了，小巧精致的包装袋出现在了面前。
羽人非獍拍了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的蛋糕：“你先吃了这个休息一下吧，文件我和乐波君帮你送过去。”
姥无艳连忙摇了一下头：“这不是你的蛋糕么，你还没吃早饭呢吧，我没关系的。”
“最近期中考进度落下了一些，帮我的忙辛苦你了……”羽人非獍沉吟了一会解释道：“手里没有糖果，这个糖分比较大，临时支持一下可以的。”
风不知凑过来劝她：“阿獍都这么说了你就吃了吧，他多宝贝的蛋糕啊，还不赶紧趁这个机会尝尝。吃完记得repo给我啊，我就当我也吃了。”
羽人非獍听到他的调侃无奈地勾了一下嘴角，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姥无艳拿起包装袋，看着上面清秀可爱的“迷谷甜品店”几个字，忍不住笑了笑。

羽人非獍下班的时候，看到慕少艾正在甜品店的玻璃窗前专心致志地贴着海报，木质的桌子上他的小猫正在睡觉，毛绒绒的脸放在爪子上，尾巴一翘一翘。
那是两个月前被他试吃过的白绿色的新款慕斯，慕少艾手里的海报上还能隐约看出背景里举着叉子的羽人非獍。图片只是被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慕少艾的摄影功力一般但是好在蛋糕被他做得精致可爱，即使没有什么后期也引得人食欲大增。
只是这张海报上并没有产品的名字。羽人非獍起出的那个别有深意的名字似乎还是没有被采用。
羽人非獍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子慢慢地往甜品店走去。
其实他似乎没有理由总是在这里停步，但是每次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不自觉地减慢了自己路过的速度。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虽然是从自己的大脑中产生，却能先理智一步控制身体的行动。他没有理由要去见他，但是他想去见他，即使不说话就这么看一眼也好，看到就心生欢喜，好像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羽人非獍停在玻璃窗前。慕少艾还没有注意到他，一只腿跪在椅子上，自顾自地仰着头上下确认海报的位置，他贴好一个角，停下来拉开了一点距离，皱着眉头思考自己有没有贴歪，确认了之后又凑近了去贴另一个角。
羽人非獍看着第二个角被贴好明显已经歪掉的海报，不禁弯起了眼睛。
等到慕少艾去贴下方的海报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玻璃窗前露出的熟悉的两条大长腿。
他的脑袋从海报旁伸出来，下巴上贴着一截还没有用过的透明胶，有些埋怨地看了羽人非獍一眼。他伸出手把下巴上的透明胶扯下来，接着手掌握成半拳，轻轻地敲了敲羽人非獍面前的玻璃窗。街道上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光亮，但是近在咫尺的甜品店里星星点点的吊灯小桌灯，把玻璃窗里的慕少艾包裹柔和多彩的光芒里，美丽又疏远。
那一刻他们隔得那么近，只有一层透明的玻璃窗。但是又隔得那么远，听不见对方说话，也感受不到对方的温度，只能这么无声地对视。窗里窗外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羽人非獍突然觉得有些难过，突如其来的低落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慕少艾惊讶地看到羽人非獍眼里的笑意迅速地淡去。他不知道为什么羽人非獍突然难过了起来，可是心几乎是同时跟着羽人非獍眼里光彩的减弱而抽痛了一下。他伸出手，又敲了一下玻璃窗，用口型对羽人非獍说：“羽仔，进来。”接着又指了一下自己的海报：“帮我。”
羽人非獍眨眨眼睛，把情绪压了下去。
他感谢慕少艾的贴心，永远会给自己理由让自己走到他的身边。

阿九在羽人非獍推开门的那刻就醒了过来，它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熟悉了甜品店的构造，从一楼爬到二楼，对于慕少艾的每个柜子都了如指掌，俨然店里的二当家。
羽人非獍摸了摸它的头跟它打了一下招呼，阿九喵呜一声眯起眼睛享受揉搓，接着轻巧地跃上了收银台，开始祸害慕少艾刚刚收拾整齐的柜面。
“贴歪了。”羽人非獍伸出手直接把慕少艾刚刚贴好的海报小心地撕下一半，又重新给他贴了上去。
慕少艾抱着肩膀在后面打量了半天，不得不点头称赞：“呼呼，还是羽仔贴得整齐，为了答谢你，这去给你调杯薄荷水。”
谁知慕少艾刚转身进了操作间，柜面方向就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几乎是同时慕少艾气恼的声音就从操作间里传了过来：“羽仔，你去看看阿九又把什么东西给我摔到地上了！”
羽人非獍连忙跑过去，发现阿九顺利地把慕少艾放在内侧壁橱上的一叠杂志外加相机都给拨了下来。不仅如此两只蓝色的大眼睛还无辜地盯着羽人非獍瞧个不停。羽人非獍咳了一声把它赶到其他地方，又替慕少艾把杂志重新塞回壁橱里。
相机悲惨地躺在地上，羽人非獍蹲了下去把它拿了起来，按下了开机键想要检查一下有没有摔坏。
红色的按钮按两下是相片回看，原本只是想检查回看功能的羽人非獍却在翻过了两张相片之后愣在了现场。
慕少艾似乎很久没有用过相机了，随便按一下就能翻到他拍海报那天拍出的相片。不知道是慕少艾摄影技术实在是有够差劲还是其他原因，相机对焦的似乎从来都不是蛋糕，而是拿着叉子盯着蛋糕的人。
如果说远景还能骗自己是因为对焦不准的过错，那翻到第三张的特写似乎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羽人非獍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脑袋一片空白。
慕少艾为什么会拍他的照片？一时兴起？
“羽仔？阿九有摔坏什么吗？”慕少艾端着杯子走了出来，探着身子往柜台的方向走来。
“没有。”羽人非獍手忙脚乱地把相机塞进柜子里，趁慕少艾没有走过来之前站了起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哎呀呀，这小东西一个星期摔我坏我三个花瓶了。”慕少艾苦着脸叹息道：“怕不是上辈子欠了它的。”
然而羽人非獍却好像心不在焉一样，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
慕少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他没心情聊天只能把杯子放在他面前叮嘱道：“趁热喝，外面冷，喝完再回去。”
“慕少艾……”羽人非獍忽然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慕少艾。
“在听。怎么了？”慕少艾眨了一下眼睛。
“……无事。”

慕少艾，你是不是……

(十五）
慕少艾端着盘子从操作间里走出来，盘子上面是一杯香草拿铁和一块芒果慕斯。
虽然是工作日，但是今天店里生意意外不错，下午三点钟店里还零零散散地坐着四五位客人。
新贴的海报下坐着一位扎着单马尾的女孩子，马尾上点缀着嫩黄色的毛绒球，身上是一件同色系的棒球衫，衬着她圆圆白净的脸更加娇俏可爱。年轻的女孩子穿着明丽的颜色总是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连带观赏的人心情都会好上许多。不过女孩一直偷偷地张望着店里，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慕少艾心情愉悦把甜品饮料放到女孩面前，眼睛里带着笑意说：“哎呀呀，久等了。”
女孩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摆了摆手爽朗地说：“不久不久，谢谢了。”
说完她咬着下嘴唇犹豫了一会，就在慕少艾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咬咬牙问了出来：“请问……”
慕少艾转过身，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她。
“请问，之前店里有位羽人现在……现在他还在吗？”女孩眼神里带了些赧意，磨蹭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把话问出了口。
慕少艾啊了一声，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突然想起了这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小姑娘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不就是当时拉着羽人非獍问他会不会去迎新表演的那个小学妹吗。
来回线索一串，大概也就明白了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慕少艾只能抱歉地冲她解释道：“羽仔早些时候已经辞职了，不在这里工作了。”
“啊……这样啊……”女孩眼里掩饰不住的失落，手指在盘子上无意识地抠了两下，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只是张了一下嘴巴，没有问出来。
少女情怀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慕少艾看着不忍心，还是主动开口道：“哎呀呀，小姑娘不要这么难过，你要是真的想找他，可以去他教室等他。”
“他现在上课的时间不稳定……”女孩瘪瘪嘴：“好几次扑了空。之前路过几次店前确实也没看见他了，我就想今天再来碰碰运气的。这都十一月了，马上就放假了，下学期大四生肯定能难逮到人了。实话说吧，我就想好歹得试一次，也不算白纠结这么多天。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该痛快点！”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慕少艾失笑。笑完心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年少无畏，自然是喜欢就是喜欢，就算没有结果或者被拒绝也敢卯着劲儿试一试，成就是皆大欢喜，不成也不留遗憾，这份心性现在想来还有些羡慕。
他垂下眼睛想了想，最终还是抬起头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想找他，可以试试工作日晚上七点之后过来。或许能碰到他。”
女孩原本黯然失色的眼睛听到这话后一下子亮了起来，她仰着脸看着慕少艾高兴地说：“谢谢店长！”
“免谢免谢。”慕少艾笑眯眯地回道。
得到答复之后一直在店里守着的女孩终于坐不住了，她三下两下吃完了蛋糕，拿着手机一边发着微信一边出了店门。
慕少艾把盘子收起来，看着她蹦蹦跳跳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着，其实这些年跟羽人非獍告白的小姑娘应该大有人在吧，就是羽人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事。如果要是羽人拿这些事来问他，或许他还能象征性地给些建议，再告诉告诉他校园恋爱是件美好的事情，一来二去说不定能让羽人把终身大事给解决掉。这样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他不禁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羽人非獍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太过熟悉羽人非獍的性格和表情，明白他一定是有什么没有问出口。可是问题究竟是什么，羽人非獍那天之后又没再提起过，要说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他来得更勤了些，偷偷看着自己的次数也变多了。慕少艾偶尔会觉得自己被盯得不自在，不免要反思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要是羽人非獍有这小姑娘一半坦然，可能事情要容易解决得多。
慕少艾轻轻啧了一声。
然而还没等他把羽人非獍上一朵桃花的餐盘收拾好，羽人非獍下一朵桃花就推开了店门。
姥无艳手里拎着迷谷甜品店的包装袋，站在店门口轻声问道：“请问店长在吗？”
慕少艾转过身，看着她手上那个熟悉的东西，轻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所以，小姐你是想自己做个蛋糕回赠给你的同事……唔，羽人。”慕少艾站在柜台后，眼神打量着被姥无艳放置在柜台上的那个已经空了的蛋糕盒。
“是的，刚好今天我轮休，有时间。”姥无艳莞尔一笑：“说起来是因为他提到过几次这蛋糕是您做的，所以他即使平时不吃甜品也有在坚持吃，我在想是不是配方不同还是其他原因。但是买一个回赠又有些不够诚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自己做一个……当然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我知道这里不是烘焙小馆，而且每家店的配方应该都是很宝贵的。”
姥无艳想了想还是补充上了最后一句。
“其实……”慕少艾拿过那个袋子左右看了看，语气里有些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不喜欢吃甜品。我只是觉得他可能对糖分没有那么偏好，所以把里面糖的比例降低了些而已……至于配方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这块蛋糕估计一时半会你也学不来。如果你一定要做，可能需要我的大量辅助，全程自己来做有些困难。”
“这么说您是愿意帮我这个忙是吗？太感谢了！”姥无艳欣喜地说。
她长相和之前来的那个小学妹显然不是同一个类型，气质温婉成熟，笑起来还有些微微的羞涩。黑长的卷发长度到了腰部，一部分温顺地垂在胸前。
“他是把早餐送给你吃吗？”慕少艾的眼神从姥无艳身上移回手里的袋子上，过了一会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啊……不是的，因为那天我没有吃早餐，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羽人就把蛋糕送给我吃了。他心地特别好。”提到羽人非獍名字的时候，姥无艳不自觉放缓了速度。
“哎呀呀，我今天发现……我好像不太了解他的喜好。”慕少艾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一秒再抬起头时，眼里已经换上了熟悉的笑意，他指了指操作间说：“刚好现在没有新的客人，如果你想现在就开始的话，我们开工？”
姥无艳感激地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姥无艳眨了眨眼睛。
“我明天早上断了他的粮。”慕少艾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狡黠地笑了笑：“老人家懂。”
“噗嗤……”姥无艳笑出了声，笑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又说了句谢谢您。
“唉，我今天接了好多句谢谢，可惜啊……”慕少艾摇了摇头：“心里都不是说给我的。”
“嗯？”姥无艳困惑地看向他。
“非礼勿言非礼勿言。”慕少艾摆了摆手：“公平起见，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啊。”

羽人非獍到了六点收拾整齐打卡下班。风不知慢腾腾地往包里装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把背包都挎好了。风不知抬起头看着羽人非獍疑惑道：“你这几天下班很准时啊，虽说确实没有加班，不过你这回家的雀跃心情也太明显了点。是要去约会吗？”
“……没有。”羽人非獍脚步顿了一下解释道：“有点其他事。”
说完还是飞一般地离开了。
“……就是去约会吧！”风不知忿忿地说：“休假的休假，恋爱的恋爱，都是程序员怎么我就还是单身狗？！还是个没有假的单身狗！”

羽人非獍觉得自己的高兴来得没有什么缘由，但是就是克制不住一般。慕少艾相机里的照片是什么意思他始终没有问出口，可是心里已经不自觉地往理想的答案上偏移，好像即使这个答案只是种可能性，也能让他忐忑的心情舒缓一些。
再等等就好。
他在心里小声说着。
如果慕少艾真的和他的心意一样，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慕少艾并没有这种意思，至少自己也有个能够实现自己承诺的资本。
羽人非獍暗暗在心里盘算着，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以前总觉得此路不通的暗示更多，现在却觉得现实好像没有想象得那么悲观。
夜里的风还是一样的冷冽，却不似之前难以忍受。

“欢迎光临，我们快要打烊了，如果您……”慕少艾一边把空了的竹篮叠起来，一边转过头，看到来人之后下面的话理所当然地止住了。
“我帮你。”羽人非獍带着一身寒意进了暖气开得充足的甜品店，包还没有放下就径直向慕少艾走了过去。
“停。止步。”慕少艾连忙冲他做了个手势。
羽人非獍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
“向后转。”慕少艾下巴轻轻点了点，示意羽人非獍转身。
“羽人学长，你还记得我吗？之前那个来问过你迎新晚会的越小枫。”
越小枫有些局促地在羽人非獍背后站了起来。
羽人非獍看着她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记得。你找我有事吗？”
“我其实也……也没什么……”越小枫的衣角在指尖被拧来拧去。话虽简单，但是到了嘴边想说出来又没有想象中容易。
“不，你有。”慕少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有什么事就坐在这里好好聊聊，我不打扰你们。”他特意把好好聊聊四个字加了重音，甚至悄咪咪地越小枫递了个“加油”的眼神。
羽人非獍看了看脸上有些发红的越小枫，又看了看一脸挪揄的慕少艾，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慕少艾抱着竹篮用胳膊肘推开了操作间的门，留他们两人在空荡荡的店里聊天。只是竹篮被放到了操作台上，人却静不下来，他靠在操作台上发了一会呆，最后终于认命般地走近了操作台和餐厅相隔的那扇门。
羽人非獍和越小枫说话的声音很轻，慕少艾听不分明，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
告白的话大同小异，零星几个词也能脑补出全篇对白。正当慕少艾有些走神的时候，越小枫提高了一些音量，这句话倒是听得十分清楚。
“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慕少艾笑了一下，闭着眼睛跟着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抱歉，我有……
慕少艾睁开了眼睛，连呼吸都重了一些。

（十六）
羽人非獍恋爱这件事虽然经常被他挂在嘴边心头，可是这么赤裸裸地被确认，又好像是他从来没有料想过会有机会直面的。
一时间脑子里有的没有窜出了很多想法，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他喜欢的是谁？
慕少艾慢慢地站直身体，才发觉因为保持偷听的姿势时间有些久，两只脚已经麻了起来。他的手扶着身后的操作台，往更里面走了几步，确认已经离门有一段安全的不会被发现的距离之后，他才安心地开始安抚跳动频率有些异常的心跳。
羽人非獍和越小枫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地失去了兴趣，他在操作间里呆了多久也全然没有了概念，整个人的神经都仿佛被羽人非獍一句话吊着，不上不下。这让他有些焦躁。慕少艾自觉在感情上不是一个被动的人，甚至可以说按照他年轻时的性子，很难想象自己的情感会因为一个人而产生超出控制的波动。
事实上按照原先预想的，不管羽人非獍喜欢的人是谁，对于他来说都不算坏事。但是事情到了眼前，就完全不是像预想的那样简单。
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人选过了一遍，从下午来到蛋糕店的新同事，到他自己，看起来人人都有可能，但是又都不是完美契合。慕少艾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想着，归根结底还是他从一开始就逃避了这个问题，总是安慰着日后再和羽人详细地聊这些，但是一拖再拖，到了现在羽人非獍倒是坦坦荡荡地先他一步了。
”喵……”
角落里传来一声清晰的猫叫。
慕少艾诧异地往前走了两步，最后终于在柜子和墙壁的夹缝处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操作间的阿九。
看着睁着大眼睛表情无辜正在挠墙的阿九，慕少艾瞬间把满腔“嫁出去的羽仔泼出去的水”的愁绪抛到了脑后，脑仁一炸一炸地开始疼。好的，现在搞清羽人非獍喜欢谁不是当务之急了，把操作间重新打扫消毒才是。
阿九大概是因为在外流浪了很久的缘故，对于陌生人和封闭的环境都有一种警惕心。店里来客人了它就躲在角落里去，或者直接呆在慕少艾的卧室不出来，更让人头疼的是它看到门被打开就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即使它知道慕少艾是主人，也无法克制这种冲动，所以每次店门开关的时候慕少艾都会格外注意它的动向。
只是不知道是哪次开操作间的门的时候又被它钻了进来。
慕少艾一把把阿九拎了出来揣到怀里，哭笑不得地揉了几把：“……你可真会帮你爸我转移注意力。”
阿九喵呜了一声，在他胸前蹭了蹭。
“慕少艾，可以出来了。”羽人非獍叩响了操作间的门，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慕少艾连忙应了一声。等他抱着猫出了门之后，发现越小枫早就已经不在了，只有羽人非獍还单肩背着自己的包坐在位置上，他的眼睛低垂着，一丝笑意都没有，脸上的沉闷肉眼可见，和之前进门时的风风火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少艾看着他的模样一时哑然，心里排练好的俏皮话儿也说不出口了。
两个沉默了一会，还是慕少艾认命地先开了口：“小姑娘走了？”
“嗯。”羽人非獍眼睛不抬，声音里无甚感情地回应道。
“这么晚你也不送送她……”慕少艾把阿九放到地面上，走向羽人非獍。阿九三步两步就逃离了气氛明显不好的一楼，窜回了慕少艾的卧室继续闹腾。
“她朋友来接她了。”羽人非獍动了动身子，衣服和椅子摩擦出细微的声音。那是件白底黑边的冲锋衣，款式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穿衣服的人看起来很珍惜这件衣服，使得它从外表看起来还像是新的一样。
慕少艾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冲锋衣的帽檐，语气间带了三分怀缅和七分无奈道：“她朋友来接她不代表你就不用送她。你可能是她在大学里唯一喜欢的男孩子，日后她回想起来也会觉得今晚是不一样的。你们这个年纪，一起吹过风看过电影甚至是在自习室里一起温过书都是很好的回忆。等以后上了班进了社会，哪儿还有这么简单直接的喜欢和不喜欢。这衣服几年前买的了，款式早就不流行了，你要是喜欢这种冲锋衣，等抽空我再带你买一件。”
“慕少艾，你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吗？”
羽人非獍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一会，没有接腔，就当慕少艾觉得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抛出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出来。
慕少艾不语。
羽人非獍转过头抬起眼睛看着站在他身边慕少艾，一字一句地说：“她跟我说她喜欢我。你知道她要跟我告白对吗？”
“哎呀呀……这……”慕少艾有些为难地看着羽人非獍。
“可能是我错了……你不在乎。”羽人非獍突然说到。
他站起身来绕过慕少艾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只在推开门的那刻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嘴里吐出那一句话：“明天不用替我准备早饭了，我去公司有些事，会提前走。你多休息一会吧。”
慕少艾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半晌才发觉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被开关门带起的风一吹，冷到心底。

羽人非獍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燕归人和愁落暗尘都在。
他兴致缺缺地两位室友打了招呼然后把冲锋衣脱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清理掉了一下衣服表面上在外面沾染到的灰尘才把衣服挂进衣橱。挂进去之后他又抿着嘴看着那件衣服愣了一会才把柜门关上。
“说起来羽人这件衣服明明是白底的不耐脏，这么多年穿下来居然还和新的一样。”燕归人笑了笑：“你今天下班很早啊。”
羽人非獍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和西风这学期经常在图书馆十二点多才回来，怎么知道我回来得早。”
愁落暗尘摇了摇头，不赞同地看着羽人非獍：“羽人你最近心不在焉呀，我之前有说过他俩冲刺期了准备调整一下作息，这段时间燕归人回来的都挺早的，只不过回来之后又去体育馆了罢了。”
“我回来吃饭的时间还是很正常的，每次都碰不到你罢了。”燕归人耸了耸肩膀。
“抱歉，我最近确实有些忙……”羽人非獍坐回了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燕归人摆摆手表示不要在意。
又过了一会，羽人非獍再次开口，有些纠结地问道：“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会希望有其他的人对那个人示好吗？”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愁落暗尘的注意力，他把椅子往羽人非獍的方向拉了拉，咳了一声问道：“你这是替别人问的还是替自己问的。”
“不重要。”羽人非獍讷讷道。
“不会。”燕归人直白地说。
“这点我同意燕归人说的，爱情本质是有占有欲的。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毕竟爱情也不是片面的，要综合具体情况来看……羽人，我觉得你最近最大的问题不是太忙，是不诚实。你到底跟谁在搞暧昧？”愁落暗尘干脆把心中的疑问直接丢了出去。
“暧昧”，羽人非獍自嘲地想，这真是个精准过头的词。他跟慕少艾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可不就是暧昧，既没有责任可以承担，也没有义务需要履行，靠近了怕被察觉，离远了又怕失去。人人都说他虽然不算可是容易相处，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性格里的阴暗面是什么。总是这么不进不退，归根结底还是怯弱在作祟。
但是快要撑不下去了。
对于感情的怀疑和恐慌让他觉得焦虑，会因为一点点的正面猜测而惊喜但也会因为一点点的负面走势而失落不已。爱情确实是有占有欲的，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可是爱情也不止代表占有欲，就像他的顾虑是慕少艾的心情和自己的立场，那是不是慕少艾也因为同样的顾虑犹豫不前，甚至想过放弃。
害怕不说出口就只能在这样尴尬的位置独自惆怅，又害怕现在说出口会提前失去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等待正确的时间去做这件事，然而到了今天，他却好像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才是正确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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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海藻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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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七）
第二天慕少艾一觉睡到了上午九点钟，如果不是阿九跳到床上在他耳边叫得起劲，恐怕他还还继续睡下去。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拿出枕边的手机，看着上面硕大的“9：00”愣了一会，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起晚了。等到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准备下床的才想起来其实他今天没有必要早起。
当然随着意识清醒，更多的回忆片段钻进了脑子里，蛋糕、告白和负气而走的羽人非獍。
他觉得自己的脑仁一阵一阵地疼，明明是难得的休息日，心情却好像更加不好了，连带觉得窗外的天都阴恻恻的不讨人喜欢。
在床边坐了一会，起身给阿九把猫粮倒进盆里，然后就又把自己塞进了被窝里挺尸。
今年好像和羽人非獍起冲突的时候特别多，原本是想留下点美好的回忆，现在看来只有越来越大的间隙。不得不承认，羽人非獍突如其来的质问让他丧气十分，与此同时又有些一直不够明朗的猜测在心里成型。
毕竟这话说得有些伤人，可是同样的，也太过暧昧了些。
慕少艾缩在被子里回想昨天的自己。
没有回答也没有挽留。
其实本来不应该这样的，如果开口多问一句大概会听到什么更有意义的话才对。可是事到临头他却有些退却了。
可能是越小枫十八九岁的青春模样让他觉得如果追问下去自己从羽人非獍嘴里得到的答案可能以后会让他后悔，也可能是姥无艳的蛋糕让他想要再给羽人非獍一次选择的权利。
他年纪大些，就要考虑得更多一些，年轻人做事经验不足，凭得是一腔孤勇，但他不行，他清楚地知道比起一段亲密的关系更希望羽人非獍和自己得到的是什么。
再多想想吧，羽仔。
他在心里说着。
阿九把小鱼干咬在嘴里，咯嘣咯嘣脆，然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全然不知旁边主人的郁结心思。

“羽人……看你没带早饭，这个是我昨天做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吧，当是之前蛋糕的回礼。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还可以带给你。”
姥无艳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蛋糕放到了羽人非獍的桌子上。她一向说话做事落落大方，此刻却多了一丝羞赧。
羽人非獍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有些意外，他忙道了声谢，手里却把蛋糕推了回去，带着歉意说：“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其实我对甜食没有什么偏好。这次回礼我就收下了，下次不用费心了。”
姥无艳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吃甜食，这个是我昨天去迷谷店里特地找老板教我做的，应该合乎你的口味才对。
羽人非獍一愣，想要确认似的问了一句：“迷谷？”
“就是你打工的那家店。老板人确实很好。说起来我本来以为做起来也没有很难，因为以前我自己也学过烘焙，但是没想到工序一点也不简单，开始试验了几次都失败了，老板陪我做了好几遍，本来都灰心丧气想直接买个成品回去了。结果老板跟我说你手里的那款蛋糕没有对外发售，配方和其他都不同的，要做也只能现做……我想了想还是把它做完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小问题，也别介意呀。”姥无艳笑了笑。
“……没有发售。”羽人非獍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他原本以为自己手里的蛋糕是慕少艾贩卖剩下或者早起做的一堆商品里的一款，从没想过那是慕少艾专门做给他的，和旁人都不一样的。
他懊恼地垂下了头。
他为什么要对慕少艾说他不在乎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断地揣测和试探让他的神经紧张，总是会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来，他和慕少艾的关系不该是今天这样，如果慕少艾不愿意主动迈出这一步，那就让他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他都要学着承担。
他抬起头对姥无艳再次郑重地道了声谢。
姥无艳懵懵地回了句不用客气。

慕少艾把店门关紧，然后又逐个检查了窗户是不是全部关上。门外大风吹得凶猛，原本已经没有几片叶子的树又被摧残了一番，在大路上无力地随着风的方向弯了腰，半空中偶尔飞过被人丢弃的塑料袋。
暴雨的警报来得突然，电视里从中午开始就不间断地用黄色字幕在滚动栏里提醒着。
等到他确认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了之后才意识到，好像从半个小时之前他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开始，就没有再听到阿九的叫声了。他在一楼找了一圈，从前台到操作间，接着又跑到二楼的卧室里把被子扯开，把柜门打开，然后上上下下找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这时他才真正着急了起来，努力回想着是不是刚才开门的时候又被它给窜了出去。
外面天气状况恶劣得要命，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狂风之外早已没了半个行人。他在屋子里焦虑地转了两圈，最后撑着伞顶着风出了门。
惠比寿正在关门，锁还没落下就看到慕少艾撑着把伞从店前经过拐进了小巷子里。他连忙追出去跟在慕少艾身后喊：“慕少艾，你干什么去？马上下大雨了，不安全！”
风声太大，他的喊声被冲淡了七七八八，好在慕少艾听到了，转过身来大声回道：“我的猫丢了，我去找找，你赶紧回去吧。”
惠比寿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能喊道：“什么？什么丢了？”
慕少艾还没来得及回答，天上就掠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半片天空，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雷声。慕少艾离得老远冲惠比寿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惠比寿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阿九？阿九！”
慕少艾的长发原本被他扎成马尾束在了脑后，但是风太大，卷着马尾扫了脸上，连原本整齐的刘海也乱糟糟不停地扫过眼皮干扰他的视线。他一个个掀开巷子里的废旧纸壳，又去查看之前捡到阿九位置的石碓，可还是一无所获。
不多时雨点就密集地落了下来，虽然他打着伞，可是风太大把伞吹得难以控制，于是他干脆把伞收了起来。没有了雨伞的庇护豆大的雨滴更加不留情面地砸到了慕少艾身上。他伸出手把被雨淋湿的刘海拨弄到耳朵上，刚想开口叫阿九的名字，就被迫吸入了一大口夹杂着雨水的冷风。
他狼狈地在雨里咳个不停，再次抬起头时发现不远处的景物都好像被笼在了烟灰色的雨幕里一样，朦朦胧胧看不分明。这种天气想要找到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失的猫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如果不去找的话在这种天气又实在担心阿九的安慰。这把伞真的很碍事，他垂下眼睛看了看手里的雨伞，不如回去换成雨衣再来找过。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鼓励自己再次振作起来，沉默着抬起脚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的头因为不胜风力和大雨而低垂着，脑后的白发被雨水浸透了有气无力地垂在背后。
谁知正当他一边盘算着该往那个方向继续一边推开店门的时候，一条带着不规则斑纹的尾巴在柜台旁边摇晃了一下又迅速消失。
慕少艾一愣，连忙扔了手里的伞跑到了柜台后面。
原来阿九躲在前台后面底格壁橱上的杂志堆后，大概之前都窝在里面睡觉，听到门的响动才蹦了下来，连带之前被整理好的杂志也被它踹下来了几本。
阿九甜甜地冲他喵了一声，然后又躲进了那叠杂志后。慕少艾又好气又好笑，想揪着它教训一顿又觉得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怕寒气传到它身上，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地去收拾自己。
可惜刚上了楼梯，鼻腔里就痒得难受，一个没忍住，慕少艾就打了个动静不小的喷嚏。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啧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点背儿到家了，这下怕是躲不过一场感冒了。
一番折腾下来夜幕已经降临，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慕少艾洗完热水澡换好衣服之后觉得嗓子也不是特别舒服，喝了杯热水之后就躺到了床上。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又醒了几回，可身上总是没有什么力气，头也昏昏沉沉的。中间只起床给阿九再倒点猫粮，可脚步虚浮得要命，头也疼得厉害，勉强把猫粮给阿九满上之后又回到了床上。
羽人非獍原本是想下班之后去找慕少艾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惜好像事事都同他作对一般。大雨把他困在了公司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雨小了些借到了一把伞，可整个城市的交通早就已经被恶劣的天气搞得一团糟。地铁拥挤得要命，公交车也迟迟不来。等他顺利回到大学城附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将近十点了。
即使他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脑补了七八套说辞，但是当他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撑着伞来到慕少艾的甜品店的时候，所有的计划还是因为一片漆黑的甜品店而中止了。
他在店门口转了两圈，还是拿起手机给慕少艾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得很迅速，可是慕少艾的声音一听就是在睡觉，重重的鼻音，含糊地问他什么事。
“你在睡觉吗？”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下问道。
“嗯……今天太累了，提前睡了。”慕少艾打了个呵欠，把被子往身上又拉了拉。他头疼得要命，说话都觉得没有力气。
“……那你先睡吧，我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跟你说吧。”羽人非獍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想大概今天真的不是个好日子。
“嗯，好。那明天再说吧。”
慕少艾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甚至没有缠着他问究竟是什么事。
或许多一天时间准备也是好的。羽人非獍安慰自己。他挂上了电话，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甜品店一眼。
（十八）
由于昨天晚上睡得太早，即使身体不舒服，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慕少艾也悠悠地醒了。他嗓子感疼得很，身上也出了一层虚汗，躺在床上也觉得胸闷气短。饶是再不在意，也知道了大概是因为昨天被雨淋风吹的同时又惴惴不安思虑过甚以至于生了病。
他有好几年没生过病了，上次还是帮羽人非獍的父亲办后事在外奔波着了凉，只不过那次也就是小感冒而已，无非呼吸困难了些，也没有现在这种浑身乏力还心悸的感觉。
他挣扎着按着身下的床坐了起来，拧开了床头的台灯，在床头柜了摸索了半天才翻出只剩了一盒也不知道过期没有的感冒药。他抬起手摇了摇床头柜上的水壶，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头晕得紧，他也懒得下床去接水，干脆直接把药片丢进了嘴里。
口腔里不够湿润，努力了几次，喉咙里都已经感受到药的苦涩了才勉强把药片吞咽下去。
他把灯按灭重新躺回床上，在黑暗里平复了一下心跳之后才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摸出了枕头下的手机，就这屏幕的光亮给羽人非獍发了条短信。
感冒药有安神的成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是没有停歇，慕少艾听着听着又陷入了睡梦中。

羽人非獍六点半起了床，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才发现慕少艾五点多的时候给自己发了条短信。大意说的是昨天天气太差以至于不小心感冒了，吃了感冒药睡下了，大概早上是没法给他送早餐了，让他自己走路上买点。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看了看窗外还下个不停的雨，握着手机从床上爬了下去，梳洗整齐之后比平时更早了许多出了宿舍。
因为雨还在下，自行车肯定是起不了了。他扛着伞一路小跑到了甜品店，果然店门还是紧闭的。他站在店门外抬起头往二楼的位置看了看，发现窗帘被拉上了，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且慕少艾生病吃药也睡下了，他也万万不能直接再打电话把他叫起来。
慕少艾身体向来是不错的，虽然平时不爱运动，饮食和生活习惯也谈不上非常健康，比较随性，但是因为过得比较安逸加上也有一些药理常识，在他认识他的这些年里还真的没有见他生过病。
按照慕少艾的描述得的只是小感冒，需要的就是多休息少操劳。可是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公司考核期快要结束了，如果顺利的话最近就可以拿到确认的通知，这个节骨眼儿上似乎也容不得他全勤的记录被破坏。左右思索之下，他跑去敲了敲慕少艾的邻居——惠比寿的门。
惠比寿已经起床了，正在店里穿着雨靴准备出门去给老婆儿子买早饭，看到羽人非獍走了进来他有几分意外，热心地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少艾好像生病了，我得去上班，没办法顾着他的情况……您可以留一下我的电话吗，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羽人非獍把伞收了起来，认真地解释道。
他的性子在惠比寿这种长辈看来是乖巧懂事，长相清俊皮肤偏白讨人喜欢，眉宇间又总是有股郁结之气，现在衣服和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不少，眼睛里又满是忧虑，看得惠比寿也有些于心不忍便连忙点点头，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示意羽人非獍自己把号码存下来，他一边递手机一边安慰道：“你也是有心了。不过不用担心，慕少艾他身体底子好得很，估计是昨天淋了雨受了风寒，这几天感冒的人特别多。放心吧，你快去上班吧。”
羽人非獍道了声谢。出门后他低下头给慕少艾发了条短信叮嘱他如果还是不舒服记得去医院看病，接着又在慕少艾的店门前站了一会，最后还是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惠比寿在玻璃门后看着羽人非獍望向甜品店的眼神，不由感慨道慕少艾和他关系是真的不错，慕少艾虽然年龄上去了还是个孤独的单身汉，但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羽人非獍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到慕少艾的回信，同样也没有接到来自惠比寿的电话。
他一边安慰自己大概是慕少艾还在休息而且惠比寿也没有通知他真的出了问题，但另一边又不由地担心起来，难道慕少艾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醒过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休的时间，他给慕少艾打了个电话，结果听筒里只有循环播放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他把电话挂掉想去给惠比寿打电话，又猛然想起来，自己只给惠比寿留了自己的电话，忘记留惠比寿的电话了。
风不知看着羽人非獍在走廊上低着头拿着手机按着，一会又明显心情焦虑地走来走去。他好奇地走过去关心道：“阿獍，怎么了？”
羽人非獍舔了一下因为缺水而有些干燥的嘴唇，觉得心里有一股焦躁感无论如何压不下去，他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回应道：“没事，我等个电话。”
结果风不知的表情却像受了很大的刺激的一样，磕磕巴巴地哦了一声，然后眼睛一边狐疑地盯着他，一边扯住了刚从外面拿了外卖回来的乐波君的衣袖，低声说：“……阿獍情绪不太正常啊。”
乐波君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盯着手机的羽人非獍，不耐烦地扯回自己的衣袖说：“这不很正常嘛，小孩子玩玩手机有益身心。”
“他刚才、他刚才冲我笑了！”风不知压低声音道。
“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乐波君大吃一惊。
午休时间很快就过了，羽人非獍却坐在座位上开始走神，代码敲错了又删掉重来，几次之后他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告诉自己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再次回到电脑面前时，他又因为强行压抑着心里的不安而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
下午两点钟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跑到安全通道里，再次把慕少艾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
一声，两声，三声。
“喂？”
听到这个声音，羽人非獍居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他的嘴唇动了两下，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羽人非獍？”
对面直接点到了他的名字。
“……是。”羽人非獍深呼吸了一口气，垂着眼睛低声回道：“慕少艾在你旁边吗？他现在……现在身体怎么了样？”
“他啊现在……没事，他没什么事，你先上你的班吧，他好着呢。”
“哦……那就好。”羽人非獍眼睫颤动了一下，慢慢挂上了电话，手心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汗。他的心跳得厉害，浑身好像没了力气，在没有暖气的楼道里冷得难受，连嗓子都有了些酸涩。

朱痕染迹看着拼着最后清醒的意识给他做完口型现在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慕少艾，无奈地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惠比寿从楼梯处探出了脑袋，冲朱痕染迹说：“这条路本来就不好打车，这又下着雨，等打到车慕少艾都该烧坏了。赶紧收拾收拾，我给你打着伞，咱俩合力把他抬医院去吧，反正也就两条街，没多远。”
“这送完货吧还得送人，慕姑娘已经欠我不止一面锦旗了。”朱痕染迹拉着慕少艾的胳膊让他坐起来，惠比寿从他衣柜里随便拿了件外套披在他身上，两个人互相帮衬着把他扶下了楼。
“你说说他这么大人了，怎么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幸好今天你来送货，不然我一个人又得找锁匠又得把他送到医院，折腾下去都不知道得几点了。”惠比寿扶着失去意识的慕少艾的头小声抱怨道。
“穷折腾。”朱痕染迹摇摇头：“都烧成这样了还记得让我不要告诉羽人非獍。你搭把手把他扶我背上吧，外套帽子给他拉一拉。”
惠比寿撇撇嘴：“问题是我答应了人家羽人要是出事就说一声的，现在什么都不说，怕不是那孩子回头得怪我。”
“我刚才那是安慰病人，现在病人都意识不清醒了，回头你打个电话告诉他不就完了么。慕少艾就是活得拧巴，羽人非獍都二十多岁了他天天拿人家当未成年，活该吃亏。”朱痕染迹嗤笑了一声。
“说的也是，等待会到了医院我再给他打电话吧。哎你开门小心一点，他的猫别跑了。”惠比寿说着把追着朱痕染迹的阿九赶到一边教育道：“我们带你爸去看病，你好好看家。”
阿九喵呜了一声，跳上了前台，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趴在朱痕染迹背上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眼的慕少艾。

（十九）
羽人非獍觉得，如果他对慕少艾说自己对两人的关系一直存在着不安感，大概慕少艾会不相信也不一定。
年龄的差距造就的不仅仅是成熟度上的差距，还有社交圈以及其他更为细致的东西。比如他并不十分清楚慕少艾的前半生，也不曾参与过慕少艾和朋友们的友情岁月。他只知道朱痕染迹同慕少艾从大学开始就是同学，兜兜转转许多年之后他又成为了慕少艾的供货商，他们相识的时间远长于自己和慕少艾相处的日子。
在更早些的时候他也猜测过一些有的没的，不过二人的相处方式过于坦然，插科打诨毫无顾忌，朱痕染迹甚至直白地在他面前同慕少艾抱怨过慕少艾对待羽人明显要偏心很多。当时羽人非獍端着盘子走过，低着头，红了耳根。但是朱痕染迹的话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是揣测不了的，毕竟去掉慕少艾这个链接点，他们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连搭话的由头也很难找到，更何况朱痕染迹本质上也算不上待人接物十分热络，羽人非獍又是能用眼神就懒得说话的性子。
羽人非獍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不管之前分析出来的结果是什么，现状就是慕少艾生病了，不仅电话没有打给他，反而把手机交到了朱痕的手上。憋屈感后知后觉地在心里蔓延开，苦闷中带着酸涩，那么一丁点的委屈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又一会，键盘也敲不下去了。
颓然感把理智压倒，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风不知在旁边看着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现在彻底宕机，垂着脑袋抿着嘴，两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放在办公桌上。风不知咽了一下嘴里的柠檬茶，把转椅往旁边挪了挪，扒着桌子上的隔断小声对乐波君说：“……阿獍这是考试没考好还是失恋了，分分钟要哭出来似的。”
乐波君偷摸着环顾四周，领导不在，于是用手里文件夹挡着嘴八卦道：“那谁知道，前几天不还一下班就像只快乐的小鸟背着炸药包飞快回学校……我猜是失恋了吧，现在的大学生，分手复合家常便饭。我之前看无艳对他有点意思来着，跟无艳有关？”
“没吧，无艳这几天在群里说话那意思大概还是单身。阿獍一这表情看着就怪可怜的，让人想顺顺毛。”风不知砸吧砸吧嘴。
“风不知……”
谁知羽人非獍突然出声喊了风不知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仿佛八卦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一般，猛地回头，结果差点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掉下来。乐波君赶紧从旁边托了他一把，脚下一用力把他的椅子给踹到了羽人非獍面前。
“什、什么事啊阿獍……”风不知磕磕巴巴一脸心虚地问。
“……我想问问你，今天请假的话影响大不大？”羽人非獍抬起眼睛，犹豫问道。
慕少艾的情况本来他就不放心，加上电话的事一闹腾，心是彻底静不下来了，只想着无论如何得先回去看看。
“这不好说啊，也得看今天领导心情怎么样，不过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别请假了，考核都末期了，不值得冒险。”风不知一听他不是知道自己在八卦就放下了心来，一板一眼地给他分析利弊：“更何况离下班时间也近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处理？”
羽人非獍轻轻哦了一声，脸上低落的情绪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就在羽人非獍纠结请不请假的时候，他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有些意外地拿起手机，结果发现是惠比寿打来的，于是连忙拿着手机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接起了电话。然而还有推开楼梯间的门，他的脚步就顿住了，不敢相信似得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慕少艾在医院？为什么？”
“现在还在检查……”惠比寿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压低声音说道：“他昨天受了凉估计没太重视，今天就发了高烧，体温计一量都四十二度了，不知道有没有得肺炎，还得等等看。不是不想告诉你，是他当时不让我们说，怕耽误你上班。但是我又觉得毕竟都答应你了，不说的话……啊？哪家医院啊？就霹雳综合医院。你别着急，我和朱痕在这儿看着呢……喂？”
惠比寿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觉得有点头大，得，反正慕少艾和羽人非獍的埋怨看来他总得收获一份了。

羽人非獍是背着包一路冲到地铁站的，天上雨还没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街上都是打着伞的行人，看到他没有打伞还在雨里狂奔，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路。公司在闹市区，地铁里人始终不少，他一边道歉一边勉强给子辟出了一条路，终于赶在这趟地铁关车门的那刻挤了上去。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冰凉的雨水顺着脖子滑落到衣服里，他站在地铁的角落处，背靠着车厢，弯下腰，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他很久没有这么拼命地跑过了，周围的景物在身旁都成了一片片虚影融化在雨里，眼里只有方向，甚至快要忘了呼吸。
肺部和嗓子因为奔跑时吸入了大量的寒气而疼痛起来，他忍着痛吞咽了一下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上次这么拼命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收到孤独缺死讯的那天。
他们父子不像普通家庭那样亲密，可是却是真实地相依为命，即使平时并不会有温情的电话联络，可是到了过节或者期中期末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打个电话过去简单地说一下自己的生活情况。以前的邻居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孤独缺对他说话的态度始终不是很好，就偷偷问他是不是他爸爸对他不好。他摇头。孤独缺是把他从绝境和泥沼中拯救出来的人，也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他很凶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可是却是羽人非獍很长一段人生经历中唯一的温暖。
但是就在那天，孤独缺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等到电话那段终于不再是没有感情的系统语音时，却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让他到医院来一趟的通知。
无人接听的电话和在记忆里没有温度的医院，最终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他吸了一下鼻子，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慕少艾只是发烧了而已。
但是即使如此，心里巨大的恐慌和阴影还是令他的情绪短暂地崩溃了，一时间积压在心底困扰他许多的那些问题好像都没有了意义，只要慕少艾平平安安的，只要他能陪着他安稳地走下去，不管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都好，他都愿意坦然接受。

朱痕染迹交完费用路过大厅的时候，遇到了一身狼狈的羽人非獍。
身材高挑的他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能被轻易地分辨出来，只是长着一张顶好样貌的羽人非獍此时却没有了一贯的从容，嘴唇因为寒冷和慌张而失了血色的他被夹在人群中更像是一个迷了路的无助的孩子，外套已经湿透了，刘海也经过了雨水的洗礼，软趴趴地黏在额头，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把包抱在怀里，手里握着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手机，似乎是正在打电话。
朱痕染迹挑了挑眉，把病历卡在手心拍了一下，抬起腿去替慕少艾认领找不到路的孩子。
他的手在羽人非獍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羽人非獍握着手机转过身，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是明显的惊讶，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什么话，一双眼睛里情绪却复杂得过分。
朱痕染迹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脑仁疼。
慕少艾一头扎进跟清纯大学生的暗恋游戏的时候，他是看在眼里的。说实话当初他还怀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思，毕竟慕少艾自诩情场老手，年轻的时候沾花惹草却不真情实感的陈年旧事也不少，走的一向是管撩不管埋的勾当。后来时间久了，朱痕染迹觉得这可能就是报应，羽人非獍就是上天派下来克慕少艾的。
磨磨唧唧好几年，慕少艾把他大学时“慕姑娘”的名头发挥了个彻底，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但又跟护崽子似的一门心思给羽人非獍跑前跑后嘘寒问暖。不仅如此，还死鸭子嘴硬抵死不肯承认。
当然，羽人非獍也没好到哪里去。即使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对方好，可是又怎么能够确定那些体贴和退让是对方真的需要的呢。
朱痕染迹摇了摇头，为仍然在红尘中挣扎的可怜的人们掬了一把同情泪。
“惠比寿他老婆叫他回去接孩子，先走了，这里就剩我了，慕少艾跟前头输液呢。对了，你不先回去换套衣服？”朱痕染迹走在前面带路，身后的羽人非獍始终沉默，他干脆先行开了口。
羽人非獍在他背后摇了摇头，摇完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开口道：“我先去看看他，衣服回头再换。”
“哦——”朱痕染迹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转过头恶趣味地说：“你看这个衣服吧，湿，有寒气，他本来就受凉了，待会你一靠近再冻着怎么办？”
然后羽人非獍果然一愣，瞬间步子就慢下来了。
朱痕染迹挠了一下脸，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于是又补救道：“不过他也没那么脆弱，房间里挺暖和的，我就随口那么一猜。”
羽人非獍抿了抿嘴唇，闷声不吭地又恢复了步调。
俩人走过了长廊，终于快到输液室的时候，羽人非獍冷不丁地走到朱痕染迹身边开口道：“……谢谢。”
朱痕染迹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为什么对我说谢谢？他是我老同学，我帮他也是应该的。”
羽人非獍不说话。
朱痕染迹看了他一眼，在病房外停下了脚步，然后把手里的病历卡塞到他手里说：“耽误我一下午功夫了，我的车还在他店后头呢我得去办自己的事了。我跟惠比寿跟傻了似的，冒着雨人都送到半路了才是想起来我是有车的，也不知道是他烧糊涂了还是我俩烧糊涂了。人交给你了，这声谢谢我也收下了。至于更多的话，相信以后也有机会听你们说。”
他意味深长冲羽人非獍笑了笑，接着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羽人非獍紧握着病历卡，在原地呆立了一会，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慕少艾还在昏睡，轻轻皱着眉头，嘴角下塌，看起来还是很脆弱的模样。医院里没有病床了，只能让他靠在椅子上输液，椅背有些硌，慕少艾侧着身子身子微微蜷缩起来，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
羽人非獍找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睡得不安稳的模样觉得心疼，却又不敢轻易上前，因为自己身上手上都湿漉漉的，怕真的像朱痕染迹说的那样会加重他的病情又怕会吵醒他。
慕少艾的位置在入口处，明显是被额外添置的临时的椅子，他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不耐寒，他在睡梦中把外套开口处又紧了紧。输液室里虽然比室外温度要高一些，可是还是不够暖和，加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门不停地被开合。羽人非獍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但是一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外套，还是湿的，没法脱下来给慕少艾用，医院里的被子也不是好选择，不说干净与否了，现在人这么多，肯定早就没得领了。
他沉默着把自己的凳子挪了挪位置，对准了门的位置，这样勉强可以为慕少艾挡住一些风。他就这么坐在风口一动不动地看着熟睡的慕少艾，慕少艾原本红润的脸色此时变得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舒缓的眉头始终也没有松开。不会动也不会笑的慕少艾对他来说很陌生，原本空荡荡的心不知不觉被酸胀感塞满。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慕少艾为什么总会逗他，让他让他笑一笑，为什么总喜欢拉着他说话，即使他有时候很少回答。原来对方鲜活的存在对自己来说这么重要，原来对方的开心与否和自己的情绪关联得这么密切。
又过了一会，同病房的一位大妈看他孤零零地坐着，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身上还湿淋淋的，就好心给他递了杯热水。羽人非獍低声道了谢。他把水杯捧在手里，不一会原本冻得僵硬的手就恢复了体温。他把水杯用一只手拿着，然后坐近了些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慕少艾的手，勉强把自己手心里的温度传递过去。一只手冷了换上另一只再继续。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换了多少杯水，慕少艾的药终于快输完了。护士来换上最后一瓶的时候叮嘱道：“今晚回去观察一下情况，如果明天还是有烧的话继续来挂水。”
羽人非獍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可以帮他办住院吗？外面还在下雨，我怕他再受凉。”
护士摇了摇头：“早就没有床位了，你们还是回家吧，现在加床位也是加到走廊上，病人也休息不好。”
羽人非獍点了点头。

慕少艾悠悠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然在梦里。睡了太久，眼睛刚睁开一时无法聚焦，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面前有道白色的影子，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面前那个低着头用手捂着自己手背的是羽人非獍。
只是这个羽人非獍和他的那位小朋友差得有点远，外套有着明显被浸湿的痕迹，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甚至还有几缕皱巴巴地黏在脖颈上。
慕少艾垂着眼睛，把视线移到的自己的手上，他的手背被羽人非獍的手心轻柔地覆盖着，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又好像是在告诉他，面前的羽人非獍是真实的。
慕少艾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疼得厉害，只含糊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羽人非獍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连手都忘了收回去。
慕少艾想冲他笑笑，但是只做出了个有些奇怪的表情。羽人非獍连忙站起身来扶着他的背让他坐起来，然后把杯子里的水递到了他的嘴边，小声嘱咐道：“慢点喝。”
手背上的温度消失了，慕少艾甚至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水，一杯见了底，嗓子才稍微好了些，意识也清醒了很多。羽人非獍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而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脸上，慕少艾这才发现，羽人非獍的外套真的是湿的。他放下杯子，喘了口气蓄了一下力难掩震惊地问道：“羽人非獍，你的衣服为什么是湿的？”
他在这里看顾自己挂水肯定不是一个小时的的事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穿着这么身衣服坐在这里，慕少艾突然觉得心里的暴躁难以抑制。
他挣扎着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伸出手摸到了来不及躲闪的羽人非獍脸上，羽人非獍急急往后退后一步，却还是被慕少艾抓住了一把垂到胸前的长发。
脸是冰凉的，头发还带着湿意。
慕少艾因为剧烈的动作和刚刚醒来仍然虚弱的身体差点歪倒下去，羽人非獍放弃了躲避，眼疾手快把他揽在怀里按回椅子上，有些着急地说：“别动。”
慕少艾不理他。沉着脸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别处。
手心里还残留着羽人非獍头发上的雨水带来的湿意，慕少艾把手掌攥成拳头，仿佛是要锁住它们一般。
羽人非獍站在他身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难得主动地小声道：“别生气了。”
慕少艾还是不说话。
羽人非獍抿了抿嘴，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点滴快要滴完了，慕少艾才转过头来表情严肃地问他：“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
“……”羽人非獍不语。
慕少艾定定地看着他，顾虑到还是公共场合，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气你从来不把自己当回事。你这身衣服湿成这样，肯定是一路淋着雨过来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也生病了怎么办？你的实习都到这个时候了再请病假旷几天班，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那……你知道我也生气了吗？”羽人非獍抬起头。
慕少艾愣住了。
“我说过不止一次，如果出了事要记得找我，你为什么还要让别人瞒着我。”羽人非獍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什么位置都不要，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瞒着我自己承担这些事。”
少年的眼眶泛了红，忍了许久终于坦白了心里话。
“……什么位置？”慕少艾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你想要什么位置？”
羽人非獍别过头不去看他，过了两秒钟，他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开口问道：“你还想喝水吗？我去接一杯给你。”
“我不喝水。羽人非獍，你说下去。”慕少艾伸出手攥住他的衣袖又问了一遍。
羽人非獍回过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护士就走了进来要给慕少艾拔针。
针拔完了，慕少艾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两只脚已经因为长时间坐着麻了，羽人非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让他顺势靠到自己身上来。慕少艾在他的搀扶下勉强往前走了两步，却还是感觉身体有些不自在。
羽人非獍带着他走到楼道口，然后蹲了下来，在慕少艾不解的眼神里对他说：“上来，我背你。”
说完他又想起自己的外套好像还是湿的，于是伸出手就想把外套给脱下来。
慕少艾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我有那么娇贵吗？”
羽人非獍看着他，没有继续脱外套，但是还是蹲着没有站起来，过了一会才闷闷地回了声：“你有。我喜欢你，你就有。”
慕少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突然猛跳了一拍，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趴到了羽人非獍的背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羽人非獍两只手托着他的大腿站了起来。
他脚步稳健地背着慕少艾一步步走下了楼梯，好像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阻都再也无法令他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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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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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出了医院的门，两个人惆怅地发现雨还没有停，雨滴从漆黑空荡的天空不断落下，似乎没有短时间内要消止的意思。
慕少艾闷声搂着羽人非獍的脖子，第一次在和羽人独处时感受到了不自在。他的胸口紧紧地贴在羽人非獍还带着湿意的外套上，逐渐地他那件轻薄的内衫也被濡湿了一些。两人的身体相贴处充盈着一种黏腻的湿热感，慕少艾不仅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的烧还没有完全消退。同时他也庆幸没有让羽人非獍脱下他的外套，有着这层厚厚的隔断，羽人非獍应该是听不到他重重的心跳声的。
“先下来一下。”羽人非獍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慕少艾心里一惊，过了一会才迟迟应了一声，就着羽人非獍蹲下的身子踩到了地面上。羽人非獍站起身后顺手就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又靠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没有给慕少艾反应的时间，接着又拿出手机去叫车。
羽人非獍自然地握住慕少艾的胳膊，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慕少艾看着他主动的态度心里升起止不住的好奇，但是又找不出他这么做有什么毛病。羽人非獍低着头皱着眉看着手机上打着圈的叫车软件，慕少艾就这么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能被羽人非獍宣之于口的喜欢该是经历了长的时间和挣扎。一时间朝朝暮暮相处日子里的体贴，卧室里脱口而出的名字，总是暗暗打量着的眼神，爆发出来的委屈和不满好像在此刻都有了理由。
看着看着，慕少艾突然有了一种愧疚感，仿佛心被羽人非獍的告白填充得满满当当的同时也溢出了无法控制的酸涩。他总以为自己是在给羽人非獍和自己思考的时间和选择的机会，可不知道事实上这对于羽人非獍来说可能并不是缓冲，而是更加漫长无尽头的等待。
他知晓羽人非獍虽然讷于言语，但是内心从来都细腻敏感过于常人，他是不是曾经无数次想要说出口又害怕收到拒绝。慕少艾是有些难过的，比起收到心悦之人告白的喜悦来说，他心里的难过甚至要更大一些。他把羽人非獍放在心里最珍重的位置，希望他能爱到自己想爱的人，拥有一份让他变得自信和幸福的爱情，却没想过羽人非獍在爱情中为自己设想了最坏的结局，安排了最卑微的位置。“打不到车，再等下去也很冷。”羽人非獍抿起了嘴，人中小小地鼓了起来，看起来有些烦恼。他抬起头想去征询慕少艾的意见，却发现对方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当初在宠物医院里那样。脸上的火一下就烧了起来，他有些别扭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调不至于听起来不自然：“……没有很远，包里有伞，你替我打着伞，我们直接回去吧。”
慕少艾眨了一下眼睛，思考了一下他的话，不确定地问道：“我们两个打一把伞回去，会不会太挤？”
“不会。”羽人非獍肯定地摇了摇头：“你打着就好，应该正好可以遮住我们两个。”
慕少艾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直到他看到羽人非獍又要蹲下来，才连忙去扯他的胳膊说：“哎呀呀你在开什么玩笑，好歹也两条街呢又下着雨，你还真想直接把我背回去？”
“嗯。”羽人非獍回答得倒是简洁。
慕少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刚才站不稳是睡久了猛起身的缘故，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被你一路背回家像什么样子嘛。”
羽人非獍不说话。
慕少艾怕他又想偏了，干脆往他身边又凑了凑，攀着他的肩膀无奈地说：“会累着你。”
羽人非獍胳膊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坚定地对慕少艾说：“不累。再讨论下去是浪费时间，你要赶快回去休息。”
慕少艾瞟了他一眼，心道你这倔脾气自己倒是清楚得很。他把包里的伞拿了出来撑开，然后张开手臂，羽人非獍心满意足地把他背到了背上，两个人身影相依走进了雨里。
夜里的雨虽然仍旧不小，可是好在无风，一把半大不小的伞堪堪可以为两个人扩出一片独立于旁人的小世界。羽人非獍身材颀长匀称，看起来不属于健壮的体格，但是慕少艾发现他的双臂和双腿都意外有力，不管是刚才下楼时还是现在在雨中，都走得稳稳当当。
老街上的下水管道一向不算好，一两天的雨下下来街道上早就积了一层水，羽人非獍的鞋子踩在水面上，橘黄色的灯光投影就被水面的波动摇碎了，泛出一圈圈涟漪。宁静的雨夜没有多少行人，慕少艾耳边留下的是羽人非獍有规律的呼吸声，沙沙的雨声，还有积水被鞋子踩下又带起时短暂的哗哗声。
原本是糟糕透顶的一天，但是难得有了种缠绵的浪漫，慕少艾恍惚有种他们可以这样走上很久很久的错觉，就他们两个，就这么抱着，不说话都很好。
“慕少艾，不舒服？”羽人非獍托着腿的双手又用了些力，见他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忧地问道。
慕少艾轻轻笑了一声：“没有。你呢，累了吗？”
“……不累。”羽人非獍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
如果这条路可以无限长就好了。羽人非獍默默地想着。这样他就不用再纠结其他的事情，可以身边的人一直走到下去。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哪一条路都会有终点，不管是哪一段关系都会有尽头。他有些期待慕少艾的回答，又有些恐惧慕少艾的回答。
被拒绝了要怎么办？慕少艾会允许他继续这样陪伴么。
答应了又要怎么办？应该把哪些事告诉他，应该怎样应承他？应该怎么让他相信这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对友情概念的模糊？或许应该再练习多点，而不是这样草率的……
身上湿淋淋的，周围也都是水气，可羽人非獍还是觉得嗓子干涩到发疼。
没用的。
他咽了一下口水。
排演再多遍也没用的，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遇到今天的情况也会失控。喜欢就会恐惧，想要拥有就会害怕失去。占有欲一旦产生就是无法摆脱的心魔，想要站在他身边，想要拥有全部的他，哪怕一刻也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羽仔啊，你记不记得，那年冬天，我带你去看医生。”慕少艾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耳边传来：“我也是背着你呢。”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孤独缺意外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甚至产生了一段时间的应激性的自我封闭。好几天不见人影，躲在出租屋里不出门也不说话，身体变得糟糕透顶。慕少艾是把他背在身上硬拖出来的。慕少艾比他矮，不常运动，力气也不大，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出了楼道两个人就一起栽进了雪地里。
羽人非獍记得那时候天地间一片纯白，看不清方向也分不清虚实，眼前的一切快要灼伤他的眼睛，只有身边狼狈地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拍脸上雪花，连鼻尖都冻得通红的慕少艾是鲜活的。
“结果把我摔进雪里了。”羽人非獍低下头，嘴角轻微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哎呀呀我说你真的是……”慕少艾笑着故作用力地勒了一下羽人非獍的脖子，笑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像还近在眼前呢，但其实你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的有担当的男人了。”
“以前我是小孩子吗？”羽人非獍的语气里带了点小小的不满。
“哎呀呀，毕竟我比你大上那么多……”慕少艾低声说。
“如果你少叫我两声羽仔，可能就会年轻一倍。”羽人非獍一本正经地说。
“呼呼，这是什么歪理，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慕少艾笑眯眯地问道。
“……”羽人非獍被噎了个彻底，干脆不再接他的话，只闷头往前走。

二十多分钟后，这段路还是结束了。
羽人非獍默默地把慕少艾放到了店门前，手里抱着从慕少艾那里接过来的还带着对方体温的有些潮湿的背包，眼睫颤动了下，轻声说了句：“你先进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转身就想离开。
谁知慕少艾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不冷吗？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羽人非獍刚想说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就猛然想到，其实慕少艾这里是有他的衣服的。当初短暂住过一段时间，落下件休闲款没有带走，每次都说下次记得要带走，但是时间长了慕少艾不提，羽人非獍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羽人非獍曾经想过慕少艾会不会已经把衣服丢了，现在看来，大概对方并没有丢掉。
南方学校的浴室到了冬天就冷得可怕，热水也经常供应不足，慕少艾这里当然是更好的选择，只是现在话已经被他挑明了说出来，留在这里在慕少艾的浴室里洗澡，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他还在犹豫，人却已经被慕少艾拽进了屋子里。
阿九窝在它喜欢的壁橱里睡着了，慕少艾一边抱怨着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花大价钱买的猫窝它更喜欢这个壁橱，一边抬起手开了店里的空调。
大半天没有暖气的屋子还是有些冷，慕少艾下意识地抱着肩摩挲了两下胳膊，羽人非獍见他脸色发白，就连忙走了过去问他热水壶在哪里。
偌大的店里只开了慕少艾头顶一盏橘色的圆形小灯，灯光懒洋洋地撒在慕少艾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慕少艾突然伸出摩挲了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拉着神色有些着急的羽人非獍的手腕，轻声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你的话说话就完了，不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羽人非獍一怔。
那只手沿着手腕向下，纤长的手指从羽人非獍的手掌边缘滑过，然后慢慢地调整了姿势，轻轻地把自己手心贴向了羽人非獍的。
慕少艾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本在风雨中都行走稳健的年轻人，此刻属于他的骨节分明的手却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你愿意回答吗？”羽人非獍垂下眼睛看着他。
慕少艾没有立刻说话，他张开了五指从羽人非獍的指缝里滑了进去，紧紧扣住的同时猛地把羽人非獍往下拉了一把，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羽人非獍：“不叫你羽仔，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这样行不行？”他的唇贴着他的，呢喃一般地喊道：“羽人……”

（二十一）
因为刚从冷清的室外回来，慕少艾的嘴唇还残余着一丝的凉意，羽人非獍恍惚觉得自己像贴上了一片薄荷叶。但是随着四片嘴唇触碰的时间变长，它们又逐渐变得温暖柔软。羽人非獍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闭上，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慕少艾，对方细长浓密的睫毛和细嫩的皮肤都看得一清二楚。突然拥有了可以肆意打量对方的权利，羽人非獍的心脏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如擂鼓般剧烈跳动了起来。
慕少艾模糊的声音带着温度准确地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的耳朵忍不住因为情动变得通红，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翼翼了起来。
慕少艾的手指和他的互相摩挲着，纠缠得那么紧密，形状是那么贴合，好像天生就该这样交握在一起。手掌和嘴唇都被掌握着，羽人非獍开始觉得这间屋子热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得不承认，慕少艾只用了小小的动作就成功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原来这就是恋爱。
慕少艾闭着眼睛感受着羽人非獍的变化，从有些颤抖到狠狠回握的手，从不知所措微微闪躲到越贴越紧的唇。
羽人非獍的紧张和青涩显而易见，动作里的温柔和珍重更加直白。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简单的情人，易于掌控体贴入微又不会带来伤害。但慕少艾却觉得羽人非獍的性格里缺少的不是温柔，而是主动。过于敏感的内心和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慕少艾感动中又不免产生了忧虑，羽人非獍似乎很难去主动地争取想要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把很多时间留给羽人非獍去适应这种亲密的关系，他也必须引导着羽人非獍学会适应。
慕少艾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静静地闭着眼睛，小幅度地用自己的嘴唇磨蹭着他的。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才试着轻柔地用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舐着慕少艾的嘴唇。慕少艾的眼睫因为他的动作颤动了几下，眼角泛出淡淡的红色。
饱满的唇瓣没用半分力气就被分开了，好像一直在等待一样。羽人非獍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下一秒就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慕少艾的舌尖。
温热湿滑的舌尖相触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感受到了过电般的感觉，仿佛连灵魂都一同战栗了起来。
慕少艾抬起了自己空闲的那只手，随着羽人非獍的动作一下一下抚摸着他裸露出的脖颈，安静的甜品店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黏腻的啧啧水声。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急促地喘息了起来。羽人非獍原本颜色淡淡的薄唇变得水光粼粼，眼神更是黏在慕少艾的脸上明显染上了一种隐晦的情热。慕少艾回看他，眸色暗沉，他又扬起脖颈咬着羽人水色潋滟的下唇吮吸了两下才彻底放开了他，用因为交握而变得汗津津的手摸着他的脸低声说：“不玩了，去洗澡吧。”
羽人非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搂在他腰上的手迟疑了一会才放开，闷闷地嗯了一声。

慕少艾拉着他上了二楼，把他送进浴室之后才想到自己还生着病，于是开着台灯翻着抽屉好不容易找出了一盒感冒冲剂，把感冒冲剂泡好之后又把自己袋子里的药按医生写下的计量倒在手心里一下塞进了嘴里。
满当当的药丸塞满了口腔，慕少艾用了些力地把它们咽了下去，没有被及时咽下去的药丸开始在嘴里融化泛出苦味，让他一时清醒了不少。
慕少艾坐在床边，脑子里楼下的亲吻、羽人非獍的告白和过去的一幕幕交织在一起，还没痊愈的身体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情感波动，太阳穴又开始一阵阵地疼了起来。
其实他的情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成熟，从听到羽人非獍说喜欢他的那一刻，他对自己的情绪就失去了控制力。从病房门口到甜品店的路上他试图抵抗过喷薄而出的情感和欲望，但后来发现这全是无用的。或许人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纪，还是会因为心里产生的悸动而欣喜，还是会渴望感受并拥有爱意。喜欢羽人非獍是他讳莫如深的秘密，这种压抑的情绪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保守这个秘密这样过了日日年年，以为会无止境这样下去时，秘密却在今天被突然地剖白并得到了超乎预料的回应。
强烈的不真实感几乎让他丧失了全部的克制和理智，被那群老友知道，大概也是要受到嘲笑的吧。
他下意识地想去拿下层抽屉里的烟，然而指尖还没触到把手，他就想起今晚好像不能抽烟，羽人非獍还在。
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羽人非獍，羽人非獍似乎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他。所以今晚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又草率了一些。他按着额头胡乱地想着。
羽人非獍穿好衣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就看到慕少艾神色懵懵地靠坐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他连忙走过去抬起手贴上慕少艾的额头，来回确认了好几遍体温和自己差不多没有继续发烧之后才放下了手。
慕少艾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安慰了一声我没事，接着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褐色的液体说：“感冒药给你准备的，预防一下，刚才我都忘了自己还在生病了，你这样……”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容易被我传染。”
听到他的话羽人非獍脑子里立刻浮现了刚才在楼下的场景，脸上立刻泛起了热潮，连刚从慕少艾额头上拿下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
慕少艾笑了笑说：“记得喝完，我得先去洗个澡。”
羽人非獍双眉紧蹙，眼睛里带着忧虑看向他：“你自己可以吗？”
慕少艾摆摆手，带着几分调侃说：“不可以也得可以，咱俩现在关系这么敏感，现在不该是避嫌阶段吗，呼呼，年轻人不要太着急。”
羽人非獍看他还有闲心逗乐就知道他身体问题不大，但还是特别叮嘱了他如果不舒服就喊他帮忙。
慕少艾进了浴室倒也没急着洗澡，先从梳洗台底下把吹风机给拿了出来给羽人非獍送了过去，嘴里还不住地唠叨着：“现在天气这么冷，还是要把头发吹干最保险，你这样擦要擦到什么时候去。”说完又转身回了浴室。
羽人非獍看到浴室里的灯亮了才慢悠悠地把吹风机的开关打开。
慕少艾总是会注意到他生活里的一些小细节，不管是桌子上的感冒药还是手里的吹风机，好像随时都能让自己感受到是被关注着甚至关爱着的。羽人非獍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花洒落下的声音觉得身心都被熨帖了一般，迟来的喜悦感迅速充盈了他的整颗心脏，但是喜悦过后他又不禁烦恼起来，慕少艾的态度大概是在回应他突然的告白，可落实到语言，不管是他还是慕少艾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定论。
原本他是想再等等看，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没有等的道理了。他关上了吹风机，随意地把长发捋了捋，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感冒药，然后从床上站起来去收拾慕少艾的沙发床。
“咔嚓！”
听到异常的巨大响动，慕少艾在浴室里高声问道：“羽仔，怎么了？”
羽人非獍尴尬地看着那张明显连接处已经锈了起来无论如何都掰不动无法再次变成一张床的沙发，无奈地回道：“没事，你先洗好再说。”
慕少艾唔了一声，倒也没继续追问。
等他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的时候，就看到了还在和沙发床奋战的羽人非獍，慕少艾抱着肩靠在浴室的玻璃墙上看了专心致志调教沙发的羽人非獍一会，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走上去拉了拉羽人非獍的袖子说：“别折腾了，天气潮，我又什么东西都往上扔，坏了也正常。又不是没床，你就这么喜欢睡沙发么？”
“不是敏感时期避嫌阶段吗？”羽人非獍放弃了沙发，站直了身子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转头看着慕少艾一本正经地说。
慕少艾点点头：“这么有道理的话从哪里听来的，忍不住要夸奖这精准的用词。那就赶紧来解决一下这个时期吧。”
他把头上顶着的毛巾搭到椅子上，然后钻进了被子里。
羽人非獍挑了挑眉毛，知趣地拿起了吹风机。
慕少艾的头发柔顺细密，在浴室里被梳子梳得服帖在耳后，而身上遗留着的橘子香混着茶香的沐浴露的味道嗅起来有种柔和悠长的清甜感。羽人非獍看着他的长发在自己的指尖逐渐沾湿了自己的手掌，不由有些心猿意马。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慕少艾的体温因为一次次的触碰传递到他身上，和眼前人更是处在放下手中的器具就可以拥抱的距离。
头发被吹到九成干，羽人非獍就关上了吹风机放回了床头柜上，可慕少艾倒是没有离开的想法，他慢腾腾地往后挪了一下。羽人非獍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手臂从背后把他拥进了怀里，若有似无的香气瞬间萦绕在了他的周围。
“今天睡太久了，时间还早，要不要聊聊天？”
慕少艾慢悠悠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慵懒和笑意。
“想聊什么？”羽人非獍蹭了蹭脸颊贴着的被自己吹得柔软蓬松的长发。
“哎呀呀，这个可得好好想想……比如，你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是几个意思。”慕少艾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自己窝得更加舒坦。
明知故问。羽人非獍在心里叹了口气，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慕少艾长长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问的内容却是听起来毫不搭边的问题：“不读研究生跟这个有关？”
羽人非獍愣了一下。他是知道慕少艾心思细腻的，但确实没想到他能立刻联想到这一层。
见羽人非獍没有马上回话，慕少艾又主动开口道：“做个等价交换吧，你跟我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我就跟你说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羽人非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缓缓道：“……我原本，就是打算毕业之后就去工作的，而且现在这份工作我研究生毕业之后也不一定能拿得到，我权衡之后觉得它是最好的选择。可能有些人会觉得钱没有那么重要，但是我觉得对我来说它很重要。”
慕少艾听到这话有些惊讶，想回头去看羽人非獍，却因为被他抱得紧紧地，只能微微侧过脸看到他的眼神。
“当时我爸在急救室，我浑身上下只剩下三千块钱，我意识到我可能救不了他，即使他撑过去了，我也无法让他得到最好的后续治疗……那种境地和心情我不想再体会一遍。而且，就当是在自我证明吧。”羽人非獍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可能，你比我多经历过许多东西，也比我多承担了许多东西，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这些责任我也可以分担。不管是哪一方面，慢下的路我都会尽力赶上。”
慕少艾一时无言，他想过羽人非獍可能默默准备了很多事，可从未想过他筹划得如此认真并在一步步实现。羽人非獍抗拒过自己仍然下意识地把他划归在自己的保护领域内，他那时只觉得对方是成熟了不再希望自己多加干扰，原来远不止于此。他成长得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并早已把自己也变成了未来人生里的一部分，认真努力地生活着。
慕少艾眼眶有些发酸，他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才带着轻轻的鼻音说道：“一件事换一件事，羽仔，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不是泊寒波把你带来那次，而是四年前开学前，你穿着一件滚着绿边的白色T恤拖着箱子从我店门前经过，接了我一杯水。”
“不对。”羽人非獍淡淡地说。
慕少艾困惑地嗯了一声。
“是我高二的时候在酒吧打工，没有眼色惹恼了一个二世祖，酒瓶砸到了我胳膊上。你喝得迷迷糊糊地把我推开护在身后，拉都拉不开。”
慕少艾惊讶地张开嘴巴，不久前酒保的话和羽人非獍的话突然重合起来，他好像终于从记忆深层翻出了些边边角角不连贯片段。
“这件事不算。”羽人非獍声音里难得带了些笑意。
“呼呼……那我好像是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看来我抽烟喝酒你也早就知道了。也喜欢了你四年是没什么稀奇的了。”慕少艾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羽人非獍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倏然睁大了些，他哑着嗓子问：“……什么？”
慕少艾倒是不接这话，打着哈哈说：“哎呀呀，困了困了，休息休息。”
说罢就从羽人非獍的怀里挣脱出来，身子一侧，躺在床上佯装睡下了。
羽人非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说今晚不回去了才抬起手按下了台灯，也躺了下去。
在静谧的黑暗中躺了一会，他又转过身，伸出手从背后把慕少艾拉进了怀里。
（二十二）
羽人非獍是在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自然醒来的，他的手机闹铃还没有响，卧室里温暖安静，只窗外偶尔传来几声不清晰的鸟叫声。
他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模糊的白色。羽人非獍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意识慢慢回笼，大概半分钟之后，他才完全地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然而记忆完美读档后，随之而来的迅猛的情绪饱胀到快要炸裂。慕少艾细软的发丝有一部分正轻轻地贴在他的嘴唇上，他的手臂还揽在慕少艾的腰上。对方还没醒来，此刻正安然地躺在他的怀抱里。
昨天白日里低落忐忑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曾经试想过可从未认为会降临得如此之快的理想关系。如果不是慕少艾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又一个让人贪恋的梦境。羽人非獍动了动脑袋，把口鼻埋进还在沉睡的慕少艾的头发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仔细想来，在他的生活里，慕少艾带来的好像从来都是美好的东西，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都是温柔且温暖的。每次当他对未来产生怀疑、对未知产生恐惧的时候，慕少艾似乎都在身边，从未让他的失落和失望成为生活的主导情绪。
小时候孤独缺带着他东奔西走，他们无法在一个地方长期逗留，所以比起把东西留住，他更为习惯的是接受生命中必然会出现的离别和放弃，接受活在世上只能自己依靠自己，只能自己去走人生的路。而当慕少艾侵入了他的生活，自己慢慢地开始感受渴求和憧憬，开始学着相信并为止努力，
羽人非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臂从慕少艾身上抬起来，摸出了枕边的手机。屏幕上大大咧咧地出现了三条群消息，愁落暗尘发了个颇有深意的表情包，而燕归人也难得发了好奇心爆棚的六个问号。他把手机放了回去，把被子拉到脖颈，转过头偷偷地看了慕少艾一眼。又过了两分钟才下定决定一般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换上了已经被屋子里的暖气烘干了的衣服。
他整理好自己，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又静静地站着看了慕少艾一会才脚步轻轻地下了楼。

惠比寿拿着保温桶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羽人非獍准备拉开慕少艾的店里的玻璃门。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大男孩看见他，眼睛一亮，连忙出了门往惠比寿的方向走去，冷风扑到脸上才想起外套拉链没拉，于是又一边走一边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堪堪遮住嘴巴。
惠比寿看到他过来了就立刻停下了脚步等他走到面前才开口问道：“昨天你在这儿照顾了他一晚上啊，慕少艾没事了吧？”
听到第一句话时羽人非獍不自觉地把脑袋又往领子里缩了缩，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一双深邃的墨绿色的眼睛，顿了一下才摇了摇头闷声道：“他没事了，还在睡。”
惠比寿连声说好，半晌扶了扶根本就没有下滑的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羽人啊，你别怪我昨天看到他那个情况没第一时间通知你。你也知道，慕少艾这个人脾气倔，当时好说歹说不让我告诉你这事儿。他也是觉得你工作太重要了，不想麻烦你。”
惠比寿抬起眼观察着羽人的表情，意外发现羽人非獍的眼神变得柔和的许多，看起来心情没有很差，原本垂在大腿两侧的手倒是有点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感受到惠比寿的视线，羽人非獍略显狼狈地自己的手插进了衣兜里，抽了抽鼻子点头道：“您言重了，昨天的事其实是我麻烦您了。”顿了一下，他又认认真真地补了句：“昨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谢您。”
这句话说得语气严肃十分真挚十分。
如果不是惠比寿不直接通知他以致于朱痕接了他打过去的电话让他心念大动，又或者惠比寿没有随后告知他慕少艾真实情况，可能都不会导致他昨晚”口不择言“的告白。
他这郑重又诚恳的道谢是让惠比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直觉得自己承受不起，更加尴尬了，只能敷衍又困惑地冲他笑笑。
然而寒暄完了眼看羽人还没有走的意思，他不由地好奇地道：“谢也道了，大冷天的你还在这儿站着干嘛，是要回宿舍还是直接去上班？”
羽人非獍微微垂下头，睫毛颤了颤，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您去买早饭吗，我和您一起去好了。”
惠比寿了然地哦了一声，砸吧砸吧嘴谴责道：“肯定是慕少艾那个懒虫支使你去买早饭了吧？他嘛就是又馋又懒。我之前跟他提过那家的早餐好吃又营养，但是我每次我让他早起跟我一起去他都懒得去，宁愿多睡那么半个小时。不过话说回来，他懒成这样前段时间还能坚持起床给你做吃的，也是仁义了，这生病了你给他买点吃的也是应该。”
羽人非獍嗯了一声，乖巧地跟在惠比寿身后，却没再接腔。

走完了整整了一条街才到了惠比寿平时买早餐的地方，虽然才不到七点钟，队伍居然已经从室内排到了室外。惠比寿搓着手跟羽人非獍絮叨这家店里什么好吃，他老婆喜欢吃什么儿子喜欢吃什么。羽人非獍看着惠比寿说起惠施儿能一口气吃三个包子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软了软。
惠比寿个子矮小，其貌不扬，可是对家人却是一等一的好，虽然偶尔会在外面吐槽妻子凶巴巴对他管得严，连出门十分钟都要报备，可是对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记得一清二楚，每天早上都特地来这家不算近的早餐店给家人买早餐，风雨无阻。旁人看来他总是过得辛苦，但他自己好像从不这么觉得，连夫人对他的管束抱怨出来都像是在炫耀一般。
这种坦荡得会被不自觉说出来的平淡幸福羽人非獍从前从未感受过，对慕少艾的关心和爱意也只敢小心翼翼地给出去，怕太多被厌恶，怕太少被遗忘，而如今自己也拥有了站在早餐店门口光明正大为他做些什么的权利，惠比寿那那矛盾的心情便一下子被理解了。
羽人非獍随着长长的队伍慢慢地挪动步子，突然多了一些发呆的时间，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之前拎着蛋糕盒等着他的慕少艾。原来他不知不觉中也错过了许多，他这种谨慎的心情，怕是慕少艾也没有少体会。总以为慕少艾的温柔性子只是对他稍微拂照的多些而已，却从没意识到能够从衣食住行都关怀着他大概早就已经把他放在了心尖上护着。
但是如果……羽人非獍口袋里的手握紧了些，如果慕少艾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那希望到昨天之前，慕少艾喜欢他能够比他喜欢慕少艾要少一些。
暗恋是幸福，也是烦恼，想起自己因为一些对方小事就深感疲惫和痛苦的往事，羽人非獍但愿慕少艾没有体会过。
“小伙子，要哪些啊？”
女店长扯开嗓子喊了一声，羽人非獍这才回了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吃食。
“豆浆和豆脑都不错，粥也可以，你随便买一样好了。或者你喜欢吃哪个，剩下那个留给慕少艾呗。”惠比寿看他皱着眉头挑得纠结跟面对什么世纪难题一样，好心建议道。
羽人非獍沉吟了一会，抬起头：“那就……豆浆豆脑和粥，都来一份吧。”
惠比寿惊讶地看着他。

阿九跳上了床，在慕少艾的身上踩来踩去，喵呜喵呜地叫。
慕少艾被它闹腾了小十分钟，终于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身边看了看，空的。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彻底清醒过来，连忙穿上拖鞋，踏踏踏地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嗯，包还在，但是手机没了，人也没了。
慕少艾随手找了条皮筋儿把头发扎在脑后，翻出柜子里的猫粮蹲下身子给阿九放饭。
阿九在他脚边蹭来蹭去，蹭得睡衣上一层薄薄的黄色绒毛。慕少艾心不在焉地摸了它一把，嘴里念叨着：“没大没小，不说一声就跑得不见人。”
阿九眨着蓝色的大眼睛表情无辜地喵了一声。
身上还是没有太多力气，今天看来还得去挂水，慕少艾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把阿九从盆边捞到怀里揉个不停。
他原本也没有早睡的习惯，但是昨天被羽人非獍一串儿告白连珠炮似的炸，理智早就管不住情绪，逻辑也被粉碎得彻底，只能带着一脑子浆糊装睡。可一闭上眼睛羽人非獍就偎了过来，整个人把他圈得死死的，全不管大晚上的刚互相剖白了心意的暗恋对象这么抱着睡觉会不会出事，当然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羽人非獍正直过了头，直到慕少艾脑袋身上都烧成一团彻底睡过去了也出现任何意外。早上倒好，直接消失不见，好像昨天不管不顾就告了白的不是他一样。
羽人非獍事事都准备得周全，但怕得除了正确的恋爱姿势。
阿九被他揉得烦了，四条腿在怀里乱蹬着要起来。慕少艾撇了撇嘴：“呼呼，你也想跑？”
阿九喵呜乱叫，和慕少艾打成一团，羽人非獍拎着早餐上楼的时候就看到慕少艾拽着阿九的腿倒在地板上。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把慕少艾拎起来：“你在干什么？”
慕少艾看到鼻尖冻得红红的羽人非獍，又看到被放置在桌面上的早餐，顿时明白了羽人非獍大早上消失的前因后果，只能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哎呀呀这个嘛……早晨运动？”
阿九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跳了出去晃悠到了猫盆边优哉游哉地吃起了早饭。
羽人非獍懒得拆穿他偶尔的幼稚行径，把他拉到桌子边指着桌面上的早餐对他说：“豆浆粥和豆脑都买了，你看看你想喝哪个就喝吧，包子都是肉馅儿的。”
慕少艾看着他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样子，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伸出手把他的碎发拨到耳后问道：“哎呀呀，我说你买这么多干嘛，吃的完么。”
“……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羽人非獍下意识地微微偏过头躲过他的手，躲完了才想起其实按照现在的关系大概也不用避这个嫌，于是就僵立在了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慕少艾看着他的表情啧了一声，在他耳边的手干脆转了个方向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最后慕少艾挑了豆浆，粥被他放进了冰箱，豆脑被推到了羽人非獍面前。
慕少艾小口小口地嘬着吸管，喝下大半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来对羽人非獍说：“我下午还要去挂水，如果你回来看见店里没人，也没担心了。现在人多，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挂上，可能会迟一些。”
羽人非獍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晚上我去接你吧。”
勺子被他放回了碗里，顺时针搅动着。
他跟慕少艾大概是关系确定了，但是仔细想想，慕少艾好像又没有给他百分百的答复。现在不知道为何，他有点担心慕少艾的拒绝。如果被拒绝了，那要怎么继续沟通……
“呼呼，别搅了，豆腐都要碎光了。”慕少艾按着他的手有点无奈地说：“那我回头给你发短信，要是你下班了还没好那你就来接我，好了就不用了。”
“哦，对了……”慕少艾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儿定定地看着他：“你们公司附近有家新开的章鱼丸子好像很好吃，晚上带份回来？”
羽人非獍眼睛亮了亮。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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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9-06-01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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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慕少艾从抽屉里拿出惠比寿给的合同翻了翻，视线在空白的乙方栏里停留了几秒，最后拧开笔盖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签完之后他把文件合上，按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好还差几秒到两点，正巧就是约定的时间。他拉开椅子站起身准备出门去找惠比寿，结果脚步还没迈出去，手机就叮咚一下收到了一条短信。慕少艾立刻停了下来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一亮就看到了熟悉的发信人，虽然仍是一如既往的简练风格——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慕少艾的心情还是忍不住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这是下午两点整，手机上是羽人非獍第二条提醒他别忘记吃药的短信。
慕少艾觉得自己能甚至精准地想象到羽人非獍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上的时间发短信的情景。
他一定在发这条短信之前小小地烦恼过，一边想要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一边又觉得联系得太频繁了不好，接着大概又会皱着眉头从可以借口发短信问询的事项里调出自认为不那么突兀和尴尬的一两条，然后仔仔细细盘算好间隔时间之后才郑重地发过来。唔，说不定真是精确到秒。
他发短信的也肯定低着头蹙着眉，因为抿着唇所以人中微微鼓起，好像在解决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等到短信显示被收到的那一刻才可能稍稍让他整日受累的眉头短暂地休息一下。
慕少艾嘴角弯了弯，眯起眼睛按开了手机的九宫格。

羽人非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动作干脆利落地拿了过来。
慕少艾什么都没有回他，除了一个表情有些诡异的微笑颜文字：一双大眼睛，中间是条弧度夸张的曲线，欠欠的。
羽人非獍的嘴角动了动，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抬起拇指把这个并不适合自己风格的颜文字收藏进了键盘储存栏。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那个笑容欠揍的颜文字就在他脑子里跑来跑去毫不安生，慢慢地颜文字的一大眼睛变成了慕少艾的，笑眯眯的慕少艾就站在甜品店一楼楼梯旁的阴影里抬头问他：“这就去上班了吗羽仔？”
他点点头。
慕少艾不说话，就笑着看他。
他眼睛眨了眨，有点迟疑地靠近了一点，手指蹭上了慕少艾的手背，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快速地碰了慕少艾一下的嘴唇。慕少艾的嘴角时常翘起，形成好看的弧度，温软饱满的嘴唇轻轻触碰就会被压下一个小小的凹陷，随着他的撤离，又迅速地恢复原貌，只是颜色变得稍微深了一些。
慕少艾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分不清那是挪揄还是欢喜，但是笑意盎然的慕少艾温顺美好得过分，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不守规矩地多跳动了两下。在事态还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前，他乘着终于冲破乌云遮掩的阳光仓惶地离开了。
“嘶——”
羽人非獍抬手关上了热水的出手按钮，低下头看着被烫红的食指，一时竟不知道耳根和手指哪个的情况更紧急些。他抿了抿嘴。愁眉不展，心事万千。
你看，慕少艾这个人是有点过分了。
羽人非獍捧着装满水的杯子抬起头看了看公司里的电子表。
还没下班啊。

慕少艾拿着病例排了接近一个小时的队才勉强把自己给安排好。这个季节生病的人太多，大家在医院里全都是急色匆匆，愁眉不展的样子。几年没在医院呆过这么长时间了的慕少艾打了个哈欠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这样的环境里人真的会比较丧气也比较无助，他费了大把力气终于找到了点滴室的方向，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羽人非獍。原本就对医院有阴影的羽人非獍，昨天也是这样艰难地才找到他的吗。
慕少艾来得巧，刚好点滴室里还剩下最后一个躺椅。他有些轻微的洁癖，椅子上明显的斑驳令人不适，但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也由不得他洁癖不洁癖，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躺袖子一撸，小护士就眼疾手快地给他扎好了针。他要挂的水两大瓶一小瓶，少说也得耽误到晚上。看着胶管里的液体慢慢注入身体，万里长征还没开始三分钟，慕少艾就感觉到了无聊。
医院里人员杂乱，即使一人只说一句话也烦得够呛，更何况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还熏得人脑仁儿疼。慕少艾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观察周围的人，点滴室的区域也是众生百态，既有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一只手挂着水一只手还在键盘上敲打个不停，还有备考的学生，男朋友或者女朋友陪着又或者孤身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发呆。不一会，一阵风吹过，砰得一声，慕少艾转过头看了看，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这张躺椅没人光顾，因为正好在门边，每次开关门的时候都会被打扰到。而且大概因为门的年代久远的缘故，吱嘎声不停，如果不用手扶着或者什么支撑着，就会叫个不停。
说起来……慕少艾轻轻啊了一声，这好像就是他昨天晚上躺的那张椅子嘛，只是稍微又被往门口挪了一些而已。
但是昨天好像是没有听到这么恼人的声音。
冰凉的药液被一点点注入体内，不多时原本还有些暖意的手就开始逐渐失去温度。
慕少艾躺在椅子上仰着头看药液瓶，想到昨天晚上把捂热了的手轻轻放在他手背上的羽人非獍。真是不用猜就知道，耿直的小朋友大概是重复了那个笨拙又有效的保暖方式几个小时。
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慕少艾对于羽人非獍这种隐晦又细致的体贴毫无招架力，但说是单纯的愉悦倒也不尽然，看到羽人非獍过于成熟的心智和几近卑微的付出，他的心酸大于欣慰。
也可以偶尔不要这么懂事的。
这种奇怪地念头不止一次地出现在脑海里。
慕少艾动了动身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相册，手指滑动了两下，调出了一早被他导入到手机里的照片，穿着工作服的青年正低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蛋糕，精致的眉眼被橘色的灯光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再往下是薄俏的嘴唇，淡淡的粉色，贴近的时候有点点的凉意，就像他的人一样。
慕少艾笑了笑，关上相册点开了短信。
“别忘了老人家的章鱼丸子。”

羽人非獍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没费多大力气就看到了在门口张望的慕少艾。
慕少艾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抬起手臂挥了挥，手背上白色的消毒棉煞是显眼。羽人非獍连忙大步走过去把他的手臂按下，低声叮嘱道：“这只手先别乱动。” 慕少艾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也是吐槽了个透。羽人非獍没有这么亲近一个人的经验，关心总是过了头，也不想想他好歹也三十多岁了。
“哎呀呀，医院里也是挺冷的。”慕少艾和羽人非獍一起走在小路上，摇头晃脑地抱怨着：“而且看到有个你同行，挂着水还在敲敲打打，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又没得劳模评。”
他的手随着说话的音调一摆一摆，毫不安分。
羽人非獍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时不时就要抬起手按下去重复：“小心你的手。”
“按了好一会了，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慕少艾无奈道：“更何况挂了一下午的点滴，整只手又凉又麻，总得让它运动一下恢复恢复知觉。对了，我的章鱼……哎呀……”
慕少艾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消音键一样。
他那只不安分的手被包裹进了羽人非獍有力又温暖的手掌里动弹不得，抬眼看看，羽人非獍现在倒不像是早上那副局促的样子，正表情波澜不惊地用那双像沉在碧水潭中一样干净透彻的眼睛回看他。现在，反倒是一向能言善辩的慕少艾先不好意思起来了，手抽开也不是，继续被牵着也不是。
在大街上牵着手，真是什么小年轻的恩爱行径，真是……不适合老人家我啊。
看他不再说些自己不认同的歪理了，羽人非獍便满意地接过了腔：“这侧兜里，你等一下。”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拉背包的拉链。
“……没有章鱼小丸子，我找了半天也只有玉子烧。你要是不想吃的话回头我吃掉。放在里面应该还是热的。”羽人非獍小心地把袋子递交到慕少艾手上。
慕少艾无言地捧着那个纸袋子，半晌才叹气道：“这样我要怎么吃。”
他小幅度摆动了一下被牵住的那只手。
羽人非獍沉默了一会，拿起袋子中的竹签，插起了一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这样行吗？”
“……”慕少艾被气笑了，上去就是一口，可惜玉子烧没咬下多少，白色的酱汁倒是因为他的飞溅出来被沾到了嘴角上，有些滑稽。
因为手在医院里不可避免地触碰了很多东西，虽然冲洗过，可是还是介怀没有洗手液，所以他只能伸出舌头去舔嘴边的酱汁。
羽人非獍去翻袋子里的纸巾，却发现店家忘了塞进去，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却意外地被慕少艾水光盈盈还沾惹的一些未被舔掉的酱汁的嘴唇吸引住了。
慕少艾的手还在他的手心里，滑腻的皮肤亲密地接触着，连掌纹的走向都感受得到。羽人非獍的心跳动得厉害，牵手的暧昧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应该要做些什么。
他咽了一下口水，有了些渴意。白日里慕少艾在他脑海里引起的躁动和思念顷刻间爆发了出来。
下一秒他就往前又探了一步，精准地噙住了慕少艾的舌尖。
慕少艾第一次感谢自己有前瞻性地选择了这条从前被他形容为人迹稀少只适合杀人越货的路。
羽人非獍亲得认真，不像第一次的犹疑和青涩，也不像第二次的蜻蜓点水，他里里外外带着探究的心一样把那张平时能说会道的嘴了解了个彻底。他感觉体内的血液的涌动，心脏在有力地跳动，整个人不是颓然而是鲜活的。
慕少艾觉得有些头疼。
羽人非獍接吻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这并不代表体验不好。恰恰相反，较真的年轻人虽然不是技术派可是正儿八经的实践派，不敷衍不做作，简直像在做高考题一样一丝不苟，慕少艾觉得自己的脸要熟透了，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出事。
慕少艾用了些力气才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他的眼角泛红，喘着粗气，分开的时候嘴角处还黏连着几根透明的液体。
羽人非獍默默地把他的手又塞回了手心里。
慕少艾和他并肩沉默走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前面拐角处有个711，待会去买点东西吧。”
羽人非獍点了点头。

（二十四）
羽人非獍抬起眼睛偷偷地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慕少艾还在洗澡。
他抱着电脑，精神却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距离他一臂远的床头柜上，正安安静静地躺着那盒印着超薄水润字样的安全套。勾得人心痒的同时又滋生出无尽的烦恼。
慕少艾在711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洗手液，还有一盒蓝色的安全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用上十分钟。等在外面的羽人非獍还没反应过来玻璃门里投射出来的收银员小姐有些八卦的眼神，就被拎着塑料袋的慕少艾拉着手拖走了。
慕少艾的神态太过自然，自然得让羽人非獍有了点莫名且迟钝的不愉快，好在他的表情不高兴和高兴也差不了多少，闷声不吭地跟着慕少艾回了甜品店，关上门，慧眼如炬的老板就顺顺他的背安抚道：“你要是不高兴我去买，那下次你去买，别用那种眼神瞧着我。”
心事还是被点破了个彻底。
羽人非獍自觉没有和慕少艾掰扯这种事情的技巧和能力，干脆随他调侃也不应声，先一步去了浴室让自己冷静冷静。
慕少艾是在他之后去浴室的，到现在为止已经洗了半个多小时。
羽人非獍利用这难得的三十多分钟上网搜索了一下资料，然而苦境净网水平近年来逐步攀升，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事多一个字都不让说，艰难地找到了个链接，标题只明晃晃地挂着几个大字“做好准备工作，不然结果相当惨痛”，点进去就又是一贯的注册登录发帖赚币任务一条龙了。
羽人非獍有些泄气。
他遇到慕少艾之前没有感情经验，性子也过于淡薄，17岁才迟来了一次梦遗。后来虽然也曾经想着慕少艾为自己解决过一两次生理问题，可具体到实际操作上，既没有经验，也未曾学习过任何材料。在他的设想中，慕少艾和他在一起是即使努力过了也概率极低的事件，平日里压抑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已经成了习惯，眼前人可敬可爱偏偏不在可亲的范畴。
当然要说没有心猿意马也不切实际，确认关系之后各种亲昵的行为即使不在进行也是在想象中。这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本以为慕少艾之于自己，精神需求应该绝对大于身体需求，可真的有了权利和资格之后才发现，生理上的渴求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其实从前他从未理解接吻的意义，它更像是一种公式性的情侣间表示亲近的方式，但慕少艾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事实并非这样，每次亲吻的时候都想要再深入一些，每次拥抱的时候都不想放开手，原本平平无奇的身体接触也都仿佛带了电流，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神荡漾。
原来人都是贪心的，想要彻底地长久地占有的。
“在看什么？”
慕少艾擦着半干的头发从他背后爬过来凑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电脑屏幕在他耳边问道。
羽人非獍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盖上笔记本的盖子，却被慕少艾按住了手，带着潮气的呼吸在耳侧吞吐，多了几分笑意：“……羽仔，现在看AV是不是晚了点？”
他的身体半环着羽人非獍，眼睛弯弯的，近在咫尺，睫毛上还凝着几颗水滴，整个人显得雾蒙蒙的，宽大的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从这个角度可以从脖颈处大开的领口处一直看到小腹。
羽人非獍承受不住一般收回了眼神微微侧开了些身子。
那是之前在公司小群里风不知和乐波君兴致勃勃分享的网站，只可惜里面全是和现实南辕北辙的大波妹子。
慕少艾抬起手覆盖在他握着鼠标的手上，煞有介事地把羽人非獍最小化的窗口拉到最大，然后随意点击了一下视频的播放轨道，披散着长卷发的大波妹子就抬起绵软无力的手欲拒还迎地开始雅蠛蝶个不停，关键部位上只余一团暧昧不清的马赛克。
慕少艾啧了一声：“你喜欢这款？”
羽人非獍自暴自弃一样僵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又看了两分钟，慕少艾摇了摇头叉掉了那个视频，一本正经地点评道：“这个演技太差了，长得也不怎么样，你要是喜欢我回头给你推几部经典的。”
羽人非獍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呼呼……别这样看着我。”慕少艾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往他肩膀上又靠了靠，轻声慢语地说：“……小黄片嘛，哪个成年人没存着几部，但是要靠看这个临时抱佛脚倒也不需要，来回就几个花样，我都可以教你，再说，男女有别嘛。”
羽人非獍合上电脑放到一边：“这方面我说不过你。”
慕少艾歪着头去看他的脸：“哎呀呀，早先让你去谈女朋友你又不乐意，我这一把年纪左右是比不过温香软玉的小姑娘……”
他还没说完，羽人非獍就突然转过去凑上来亲了他一下，贴着他的嘴唇声音低低：“话太多了。”
慕少艾噤了声，羽人非獍的细碎的吻不断地落到他的嘴角和唇珠上，一下一下，轻轻柔柔，惹得人心痒。羽人非獍把他往怀里抱了抱，有力的臂膀完全地掌握住了他的身体。
慕少艾被他亲得想笑，然而刚刚张开嘴，对方灵巧滑润的舌头就挤了进去。羽人非獍的力度很小，却缠他缠得紧，舌尖刚刚分开就又被勾住，卧室里安静得过分，只有相贴的唇间偶尔溢出轻微的水声。慕少艾和他厮磨了一会，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往后躲了躲，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温声道：“……你最近不要老是亲我，病还没好，你也不怕被传染感冒了。”
羽人非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不多说，只又把他往怀里塞了塞，抱得紧紧的。
“感受到了吗？”慕少艾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问道：“男人啊，骨架总是更硬些的，抱起来不会比小姑娘舒服。”
羽人非獍抚着他的头发，有点无奈地说：“小姑娘来小姑娘去，你到底是在抱怨我不是小姑娘，还是你不是小姑娘。你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我？”
慕少艾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像我这个年纪，很难把恋爱当成必需品，我会因为它难过也会因为它开心，但再多就没有了。或许这跟我的年纪也不是完全相关，从我年轻的时候起，我就对情感的维系缺乏百分百的信任感，你很聪明，大概对我这种心态也有所感觉。羽仔啊……”他在羽人非獍的怀中坐了起来：“年轻人的感情是很纯粹也很炽裂的，和我在一起，你可能会错过很多风景。更何况，我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羽人非獍抿着嘴思考了不短的时间。就当慕少艾以为这次交谈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他却又开了口：“慕少艾，我坦诚地说自己心情的经验不多，所以我不一定能保证能把全部的想法传达给你……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不一定需要。那些风景，或者说，你所认为的我应该经历的美好事情，大学里一起温书，坐在单车上吹风，去看电影，我所认为的美好，是和你一起。”
慕少艾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自嘲地笑了一声：“呼呼，你可比我会说太多了。也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他埋到羽人非獍里颈窝里蹭了蹭。
正当羽人非獍想回抱他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湿滑的舌尖在自己锁骨处正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迹，手也顺势探进了他腰部的衣服。微有凉意的指尖触碰到腹肌的时候，酥麻的感觉几乎是一下便从尾椎传到了脑干。他克制不住般反射性地紧紧扣住慕少艾，直到慕少艾小声抱怨了一句：“羽仔啊，你怕是想勒死我。”他才又急忙松了手。
慕少艾跪坐在他怀里，抚摸着他的腰和他接吻，刚才说过的别再亲来亲去的话瞬间被抛到了脑后。慕少艾身上沐浴露残留下的香气侵袭了羽人非獍的每一个毛孔，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慕少艾包裹着，从心灵到身体。慕少艾睁开眼睛看着羽人非獍，意外发现对方始终没有闭上眼，那双一向深沉稳重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情欲正逐渐地升腾起来。
这让他有了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刚才，视频里是怎么做的？”慕少艾把羽人非獍的嘴唇舔得泛出水光，一双灵巧细嫩的手沿着劲瘦的腰肢往上攀爬，他狡黠地笑了笑，手心抚过羽人非獍的肋骨，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乳头。
羽人非獍眯起眼睛看了看慕少艾。慕少艾啧了一声，终于还是没有过分地调戏危险的年轻人，转而把手掌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心跳得很快……”慕少艾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稍稍从羽人怀里撤出一些，伸手去捞床头的安全套。一大盒套子被他握在手心里，上面炫金的字体惹眼得要命。把多余的塞回盒子里，刚准备拆封的时候，慕少艾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动作便停在那儿了。
羽人非獍向他投去探询的目光。
慕少艾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似乎忘记买润滑剂了，应该是要润滑剂的吧。”
羽人非獍无言以对。
翻车来得猝不及防，慕少艾坚持要试试，传闻中沐浴露洗手液或者套子里本身的润滑液都是广受好评的润滑用具嘛，羽人非獍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提议，没有测评研究过他万万不可能在慕少艾身上试，“结果相当惨痛”几个大字牢牢地刻在他的脑子里，慕少艾本身就还没痊愈，在他看来决不能再冒这个险。慕少艾和他沟通无果，对他的固执也是佩服得可以，沉默了半晌戳着他已经硬挺的下半身调侃道，当代柳下惠。羽人非獍涨红了脸拨开他的手，径自去了浴室。
慕少艾捧着脸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噗嗤笑了一声。
半分钟之后他也翻身下了床，不由分说地挤进了浴室。
晚上羽人非獍抱着慕少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头挨着头昏昏欲睡。慕少艾懒洋洋地说：“其实恋爱是个互相发现缺点并逐渐学会忍让的过程……你总会发现我更多的缺点，或许我也会发现你的。”
羽人非獍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才说起：“你是今天是不是抽烟了？路上就觉得有烟草味。”
慕少艾哑然，憋了一会才蹦出来一句：“你看吧，缺点。”
羽人非獍鼻子里发出了短促的气音：“戒烟吧，对身体不好，还在生病，至少这段时间别抽了。”
慕少艾翻起身来看着羽人非獍：“羽仔，忍让。”
羽人非獍淡淡地看着他：“嗯，你得学着忍让我。”
“……”

（二十五）
羽人非獍无故连续两天夜不归宿之后，饶是燕归人这样平时不关心八卦的人也多了几分疑问，于是羽人非獍一推开宿舍的门，就看到了六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在这种高强度的集体注视下，一向处变不惊的他也不禁保持开门的姿势在原地僵了半分钟。
“坦白从宽。”这是断雁西风。
“抗拒从严。”这还是断雁西风。
“嗯。”这是燕归人。
只有愁落暗尘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突兀地问了一句：“慕先生最近怎么样？”
羽人非獍默默地关上了门，绕过了坐在寝室中间拦路虎一样的断雁西风把自己的包放在了桌子上，顺便把挂在床栏上因为天气潮湿而不得不重新再洗一遍的衣服一股脑儿放进了盆里，像是全然没听到这些问题一样。他太过于了解室友的脾气，说是好奇，但是真的进了心的恐怕也只有断雁西风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断雁西风扯着正准备抱着盆去洗衣房的羽人非獍的袖子，仰着脸忿忿不平：“还没交待呢，你这几天哪儿去了，总不会去跟小姑娘谈恋爱了吧！”
羽人非獍低头看了她一眼，摇了一下头：“没小姑娘。”接着对在旁边看戏的愁落暗尘回了句：“还行。”
断雁西风站了起来，看着羽人非獍离开的背影跺着脚生气：“他在说什么呀，愁落暗尘你在跟他打哑谜？燕归人你怎么也不说句话，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燕归人耸了耸肩：“你知道我最近天天陪你在水泷影刷题。”
好在断雁西风虽然好奇心爆棚，可是考研在即，她也着实分不出太多心来追问羽人非獍的感情现状。等到羽人非獍抱着洗好的衣服回来的时候，考研情侣档早已结伴去图书馆了，只余愁落暗尘一个人在寝室里抱着专业书准备第二学位的专业考试。
听到门的响动，愁落暗尘转过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挪揄：“说你怎么这几年清心寡欲不问红尘事，原来蓄了个大招。”
羽人非獍把盆放回原处，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暂时先帮我保密吧。”
愁落暗尘摆了摆手表示明白了。
羽人非獍顿了一下，又问道：“你之前买的那辆自行车现在还可以用吗？”
愁落暗尘眨了眨眼：“嗯？不知道现状怎么样，被我放社团储藏室里闲置了小半年了，你要是想用的话我回头给你推过来，修修应该没有大毛病。”
羽人非獍眼睛亮一下，正儿八经地道了声谢。
把两天没见的寝室收拾整齐，他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办，于是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东西。拆开袋子翻出来看了一下。
还好没有因为这恼人的天气发霉。

星期六的上午，慕少艾送走了买面包的两个客人，刚把阿九抱起来揉搓了一会就听到店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车铃声。慕少艾摸着小猫的手当即就停下了，他把阿九从怀里放到桌面上，拍了拍身上黏住的绒毛，连忙走过去推开了店门。
羽人非獍穿着一件白绿相间的外套脖子上系了一条白色的围巾，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转过头看着他，难得在湿冷的冬季里热烈起来的阳光从他的背后投射下来，在地面上晕成一片小小的影子。车显然不是他之前骑的那辆廉价小单车，这辆后面有后座，前面的车篮里还放着一个体积不小的塑料袋。
慕少艾看到他就忍不住弯起了眼睛，慢腾腾地羽人非獍面前打量着那辆车好奇地问道：“呼呼，我讲羽仔啊，这可不是你之前骑的共享单车，从哪儿弄来的？”
“借的。”羽人非獍从车子上下来，顺着慕少艾来的方向往店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看到没有什么人，才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问道：“今天你忙吗？”
慕少艾看看车子，又看看羽人非獍，心思转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一笑：“哎呀呀，必然是不忙，我去关个门。”
虽说阳光不错，可是天气还是冷，风一会一小阵的，说话的工夫，又刮起来一阵风，看着羽人非獍的慕少艾瞬间就被风卷起的头发糊了小半个脸。他刚从屋里走出来，怕冷，两只手紧紧插在衣兜里不愿意拿出来。“别着急。”羽人非獍伸出手指把他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拨到耳后才解释：“你要是今天生意好比较忙的话，改天也可以。”
羽人非獍的手指碰到脸上痒痒的，慕少艾难得克服心理障碍把手拿了出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煞有介事地说：“你也知道我忙啊，所以下次可能没那么好约的。”
“哦，对了。”羽人非獍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车篮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给阿九买的。”
慕少艾接过袋子惊讶地看了看他，袋子里有一些宠物用的玩具还有两包猫粮，慕少艾前段时间上网搜过猫粮推荐，认得出这牌子不算便宜。而且……他举起了那盒小小的电动按摩器，哭笑不得地说：“这个也是给它的？”
“别人说猫喜欢这个。”羽人非獍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我也没有经验，实在用不惯的话可以退。”
“进口货啊，不算很容易买到的。”慕少艾把东西放回袋子里，凑到他身旁靠在他的胸口低声问：“这是什么时候下的单？”
“……”羽人非獍把嘴巴往围巾里又埋了埋，只剩一双颜色浓郁的眼神盯着他瞧，就是不说话。
慕少艾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追问了，站直身子笑眯眯地回了店里去。
单当然不是这几天才下的，只是之前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慕少艾聪明，东西的价格肯定也瞒不了他，当初下完单他是有些纠结是不是有些冲动消费，因为东西如果价格太高，慕少艾怕是不会收，于是到了货之后被他塞在寝室里晾了有一小段时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把东西送出去了，不仅如此，还有了正当的身份和理由。
羽人非獍坐回了车子上，听到外面动静的阿九跳上桌子在玻璃墙上探出头，远远地冲他挠了两下爪爪。羽人非獍的眼睛里浮现了笑意，他把手放在车铃上，又按了两下。
叮铃，叮铃。

羽人非獍等了一小会，慕少艾就裹着褐色的风衣出来了。
羽人非獍皱着眉头把正要坐到后座上的慕少艾扯下来：“不戴条围巾吗，骑车的时候风很大的，你才刚好。”
慕少艾不甚在意地摆了一下手：“没围巾。阿九那天跑到衣柜里一通挠，别说围巾了，我大衣都坏了两件。回头街上看到再买一条好了。”
羽人非獍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把自己的围巾解了下来塞到了他怀里：“先用我的吧。”
慕少艾倒也没推辞，整整齐齐地戴好就坐上了后座揽住了羽人非獍的腰。
“羽仔啊。”
“嗯？”羽人非獍刚准备踩脚踏板，听到他说话就停下了动作。
“腰真细。”
“……”羽人非獍面无表情地蹬起了脚踏板。

“所以……”慕少艾啧了一声，把手里的学生卡举起来，用上面的logo比对着面前巨大的建筑物，带着几分费解地问：“你今天是特意骑单车把我带到霹大图书馆来？”
“走吧。”羽人非獍把车锁好，用手抵在慕少艾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 慕少艾看了他一眼，一边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一边把手里的学生卡翻来覆去地看。羽人非獍的证件照大概算得上摄影师可以摆出来招揽生意的水平，都说证件照的摄影师是写实派魔鬼镜头，但这镜头拍出来的羽人非獍反而显得帅得十分真实。
“霹大图书馆现在翻新得我都不认识了。”
慕少艾刷了卡，跟在羽人非獍身后走进了图书馆。其实这栋建筑外观和他当年上学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进来了才知道确实时间不等人。
“你之前没有再来过吗？”羽人非獍缓了脚步和他并肩走着。
“没。”慕少艾摇摇头，压低声音说：“哎呀呀，你不知道当初我们系多变态，这里全是期末考的惨痛回忆，没事儿我来这干嘛。更何况自从换成刷卡系统，我要进来就得管泊寒波借卡了，一来一回指不定得折腾多长时间。所以你今天带我来图书馆，是要……？”
羽人非獍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慕少艾被他盯得心虚：“几个意思？”
“你之前不是说，大学恋爱，单车温书还有看电影吗。单车刚才骑了，现在来看书，最近没有好看的电影，回头……”
“噗嗤。”
慕少艾忍不住笑出了声。
羽人非獍有些不满地撇了一下嘴角。
“羽仔，我发现你确实有点可爱。”慕少艾把学生卡揣进衣兜里，伸出手又要去捏他的脸，羽人非獍脑袋一偏，躲开了。慕少艾遗憾地收回手，接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凑到羽人非獍身边小声说：“既然你想玩这个，那不如你跟我走吧。”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羽人非獍的手腕往出口走去。

“你以前来过这片小树林吗？”慕少艾扶着一棵白杨树笑眯眯地问道。
“没。情侣圣地，晚上人才多。”羽人非獍环顾四周。这片树林在生化学院和法学院的交界处，再往前过一座桥就是学校只有开小型表彰会时才会用的小礼堂。整体来说位置在霹大算偏僻，电子工程系的教学楼和宿舍都离这里不算近，他只是听闻这里晚上会有很多情侣特地来约会，但是要说自己特地跑过来估计是没有什么可能。
“呼呼，原来你也知道这是情侣圣地。”慕少艾笑了出来：“那时候我们也有人会在这里约会，毕竟偏僻小林子适合各种少儿不宜。不过以前啊，这里更是我们打群架的地方。”
接收到羽人非獍诧异的眼神，慕少艾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霹大人才多，奇葩也多，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现在的大人物呢，每天都会被屁大点事儿对杠，鸡飞狗跳风生水起的。我当时为着学生会主席的位置和素还真打赌，赌的什么你知道吗，跑步……”慕少艾说到这里好像自己也难以理解当初为什么会打这个赌一样，低声笑了两下才继续道：“我这一辈子再没试过那么大的运动量，跑到后来我才想，我为什么要跑呢，其实我也没有多想当那个学生会长。但那时候就喜欢跟他对着干，喜欢出风头。”
羽人非獍静静地听着他说着这些年的人生经历，听到后面才想起，慕少艾那一届确实出了很多如今的苦境大人物，但当时也算是风云人物的慕少艾，如今却只安于一间小小的甜品店。如果不是慕少艾后来选择了和当初截然不同的生活，那他可能并没有机会和慕少艾像这样站在一起。那么他呢，如果不是高二的时候去兼职遇见了慕少艾，如果不是当时被班主任激励到报考了霹大，那可能也不会走到今天。
人生是选择叠着选择，他们能够相遇甚至相爱是一步步积攒起来的缘分，但凡其中有任何一点小的变化，都可能不是如今的结果。
起风了，几片叶子支撑不住从树上落下。
“羽仔，冷吗？”慕少艾把围巾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围回了他的脖子上。慕少艾皮肤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把他整颗心都包裹在熟悉的体温里。
“慕少艾，你以前在这里约会过吗？”羽人非獍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哎呀呀，你现在要跟我翻十几年前的旧账吗？”慕少艾歪着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你猜猜呢？”
“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没见过。”羽人非獍垂下眼睛看着他：“有些遗憾。”
“那时候我也像你这么好看。”慕少艾捧着他的脸轻轻笑了一声。
“我相信，因为你现在也很好看。”他微微侧了头，把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把对方所有的笑意都含了下去：“你一直都很好看。”

尾声
羽人非獍的offer是在12月的尾端来的，和offer一起来的，还有慕少艾递过来的一份合租合同。
小区坐落在霹大和公司的中间线上，出门就有地铁。
“店里要装修，我把惠比寿的店面盘下来了你也知道。但是你的工资卡呢，就不用帮我付装修费了。我想着反正正式开始装修了我也得找地方，干脆就租了套房子。如果羽人先生给面子的话，这里有份合租合同倒是可以签一下，顺便帮忙付一下第一个月的房租。”慕少艾笑语盈盈。
羽人非獍看着那份合同，愣了一会才缓缓地拿起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票。
慕少艾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霹大新年音乐会的票。
“之前越小枫来问我迎新会的时候你说你没看过我演出。”羽人非獍低声道。
“……哎呀呀我说的话你怎么都记得呀？”慕少艾抬起眼睛。
羽人非獍笑了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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