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02 【温竞】春光无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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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2 【温竞】春光无偏私

*竞日孤鸣性转

（上）

和他相遇是在竞日孤鸣十九岁的时候，那年孤鸣家从上至下都乱了套，竞日孤鸣干脆天天跑出家。她对谁当家谁主事没什么兴趣，倒是未来的家主、小小的苍越孤鸣扯着她的裙摆咿咿呀呀的，像要跟着她出门。
千雪孤鸣刚结交了几个好友，其中一人开了药房，竞日孤鸣被嘱咐了多次让那人把把脉看下身体。今早她费了些力气把长了许多的刘海都推成波浪纹固定在了额头上，仿佛去次药房是件极其重大的事。出门时侍女追上来问小姐今天又要去哪儿，竞日孤鸣朝她摆摆手，转头拦了个车夫，按着旗袍裙摆跨上车，用侍女也能听见的声音告诉车夫，去还珠楼。

新开的药房门可罗雀，仅有个侧门开着，一个身穿粉色洋裙的小女孩坐在门柱旁看地上的糖豆被一群蚂蚁围成团。
“小姑娘，这里是还珠楼吗？”竞日孤鸣附身问她。
“啊…是的，只是主人还没有回来……”小姑娘不怕生人，抬头看到竞日孤鸣时说话却有些吞吞吐吐，看到竞日孤鸣朝她微笑时才放松下来。“主人去拿药材了。”
竞日孤鸣看看天上久存不散的层层云朵，春天的雨怎么也下不完，现在回去路上若下起雨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介意我和你一起等吗？”竞日孤鸣问。
小朋友咧开嘴朝她笑，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糖豆塞在她的手里。
小姑娘叫凤蝶，竞日孤鸣听千雪提过，是他在租界外面捡到的小女孩，长得漂亮又机灵。当然，他没法把小姑娘带回孤鸣家，于是托付给了他的朋友神蛊温皇，也就是还珠楼的主人，小凤蝶也跟着这么叫她的养父，“主人”。
刚认识的两位大小姐做完了自我介绍，并排坐在台阶上，凤蝶似乎对孤鸣家有些兴趣，总是偷偷看竞日孤鸣耳朵上的宝石吊坠，又盯着她精心画好的眉毛看上许久。竞日孤鸣并不介意，她问凤蝶喜欢宝石吗？凤蝶点点头，从小小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串手链，说这是义父送给她的，让她带在身边。竞日孤鸣拿起那串粉色的欧珀石，每颗珠子都打磨得精细光亮，不难看出整串手链价值不菲。正巧，与她上个月刚买的一对耳钉是出自同个工匠，这串手链实际上是她带给千雪的，本想让千雪送给心意的姑娘。凤蝶的小手还没办法把那串手链戴在自己的腕上，何况原是给成年女子的手链，在凤蝶手腕上大了整整两圈，竞日孤鸣边在心里埋怨千雪做事太不细心，边轻声细语地问她可不可以把手链先留给她，下次来时再还给小姑娘。凤蝶像是有些不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手链放进绒布的方袋子里交到了竞日孤鸣的手中。

凤蝶带在身边的糖豆只剩下最后一颗，她刚放进自己的嘴里，就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马褂长衫的年轻男人朝他们走来。凤蝶站起来和他打招呼，男人带着个木箱，腾出只手摸了摸凤蝶的头。他看向竞日孤鸣，说着：“这位就是孤鸣家大小姐吧，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先生一人操持药房，忙不过来也是正常。”
“凤蝶为何不带小姐进屋里坐着等呢？”他向竞日孤鸣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拉起凤蝶的手，跟着进屋。
“主人不在不好打扰，是我让小凤蝶陪我在门口坐会儿的，对吧？”竞日孤鸣说着，看向凤蝶，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姑娘用力地点头。
“真是麻烦小姐了，先坐吧。凤蝶，去倒杯茶来。”温皇把手里的木箱放在柜台上，低头理了理衣摆，在竞日孤鸣的对面坐下。
紧闭的大门遮上了大半的光线，小凤蝶努力地把一扇扇木门都推开，屋里亮起来，竞日孤鸣看着温皇坐下，抬头时正好望见他眼镜下狭长上挑的眼睛，蓝黑色的瞳孔正注视着她。即使竞日孤鸣从小就善于从人的眼睛里读出来他们在想什么，此刻却没法从温皇的双眼里看出思绪。她被温皇看得有些胆怯，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被人如此盯着看过，一时移开了视线。
这时温皇才开口，“听千雪说，小姐的身子一直不好？”他示意竞日孤鸣伸出手腕。
“是啊，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没少让孤鸣家为我费心。”竞日孤鸣说，“如果能在先生这调理好了…”
温皇为她把脉，比起正常人的体温来说稍凉了些的手指轻触在她的手腕上：“神蛊温皇自当尽力而为。”
凤蝶端来两杯麦茶，竞日孤鸣帮她把茶水放到桌上，小姑娘看了眼温皇，便爬上了竞日孤鸣身旁的座位坐下。她刚从柜台后面摸出来一包糖果，在桌子下塞到了竞日孤鸣的手里，站在座椅上贴着她的耳朵说：“主人配的药都好苦，但凤蝶吃了糖就不怕苦了。”
竞日孤鸣刚微笑起来，就听见温皇叫了凤蝶的名字，小姑娘马上乖乖地坐回了座位上，“凤蝶，叫孤鸣小姐姨姨如何？”
温皇向竞日孤鸣投去一个像是征求意见的眼神，竞日孤鸣点头，“姨姨倒也好听，小凤蝶觉得呢？”
“姨姨！”凤蝶在她耳边叫了一声。
“好了，姨姨也叫过了，我的小凤蝶该去睡午觉了对吗？”温皇对小姑娘说。
凤蝶撇了撇嘴，说了句好吧，小心地滑下座位，一步步走上通向二楼的台阶。

“那么，孤鸣小姐，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竞日孤鸣向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欸，不需要帮忙，何必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温皇压低了声音，“看来千雪都被你蒙在鼓里呀。”
竞日孤鸣没表现出任何谎言被揭穿的不安，反而认真地打量起面前的人来。他很年轻，可能只比自己大了两岁，举手投足却圆滑老练，脸上的表情不曾露出过一丝破绽，没有皱眉，没有抿嘴，永远是微提着嘴角似笑非笑，哪怕面对养女也是一副冷漠疏远的模样。
“先生果然医术高明，还是要劳烦先生为我想些办法啊。”竞日孤鸣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孤鸣小姐…哈，世上怎样也治不好的病有很多，不知道小姐想患上哪一种？是单薄无力、心悸胸闷，还是气虚体弱呢？”
“先前的大夫已经说了几年的气虚体弱，突然换种说法貌似有些突然？”竞日孤鸣用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说。
“哎呀，小姐不是说我医术高明吗？搞不好这次的借口正好是症结所在。”温皇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病症的名称。“还得感谢千雪介绍他的姐姐给我认识，好让我有次发现新的绝症的机会。”
“有我这样麻烦的‘姐姐’，也是苦了小千雪了。”竞日孤鸣说道。
察觉到她的语气有异，温皇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竞日孤鸣，对方避开了他的视线。“据我所知，千雪用心钻研药理，还有所成就，不都是因为孤鸣小姐吗？他也因此和我在医会上认识，让我多了位可以喝茶聊天的好友。”
“这么说的话，这一切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了。”竞日孤鸣笑着，“先生，您该为我配药了吧。再晚些，天该落雨了。”
温皇闻声站了起来，走到药柜前，“若天下雨，不如小姐再留段时间，不如熬个姜汤让小姐带上。”
“还是不必了，我不爱喝姜。”竞日孤鸣摇摇头，跟着走到药柜旁。
还珠楼的药柜不像其他药房在每个抽屉上写好了药材名称，竞日孤鸣未见温皇抽错药格，很快在柜台的药纸上摆好了三等份的药，几下裹成了方包，又用细绳将它们捆成一叠在最上面绑了个小结。
“孤鸣小姐方便三日后再来一趟吗？”温皇跟着竞日孤鸣走到门旁，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她。
“当然，午后吧。我也有东西要给小凤蝶呢。”竞日孤鸣从手包里拿出小小的丝绸方袋在温皇面前晃过。“凤蝶可是叫过我姨姨了哦。”
“唉，果然还是麻烦小姐了。”温皇无奈地笑笑，他的脚步停留在还珠楼门口的台阶，为竞日孤鸣招呼了车夫，“那温皇就送到这儿了。”
“之后再见。”
“嗯，再会。”

竞日孤鸣刚被车夫送回府上，在门口便听见她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孤鸣家主在训斥下人，她已经懒得去听原因，快步从别院绕路回了自己的卧室。
孤鸣家刚易了主，一切还没回到正途，在租界好不容易打点开的人脉和商路，似乎现在正是最重要的时候。竞日孤鸣原本对于这些事还算有点兴趣，早些时候她也常去学堂旁听，后来在家琢磨些生意经，她的父亲从未对她有所限制。而现在，颢穹孤鸣管家里的事，她的大哥管生意，顺便管着她。十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竞日孤鸣的辈分在族谱上被改去了，成了颢穹孤鸣的同一辈，也就是千雪的姐姐，苍狼的姑姑。她的父亲也许是老糊涂了，任颢穹孤鸣说什么都要点头。又过了段时日，天阙孤鸣离开了家，搬离租界去了外地。原本天阙孤鸣和竞日孤鸣还算有几句话聊，这下竞日孤鸣彻底没了伙伴，等到希妲生下苍越孤鸣，她的生活终于有了点趣味，看着襁褓里的小少爷一边抓着奶娘的衣服一边握紧她的小拇指，才觉着太阳又照进府里来。
不久之后希妲病逝，虽然在梳妆打扮上竞日孤鸣和她还算谈得来，但毕竟志趣不同，竞日孤鸣对于她的离去似乎很难感到惋惜。不到半月的时间，竞日孤鸣那老得下不了床的父亲也驾鹤西去了，她在守孝时掉了几滴眼泪，但泪珠很快干成泪痕粘在脸上了。
“小苍狼呀，你可是未来的孤鸣家家主呢。”她曾把苍狼抱在怀里，轻声对他说。“要快点长大哦，慢了的话祖姑姑就不在你身边啦。”
还含着大拇指傻笑的苍越孤鸣当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还对着竞日孤鸣打了个奶嗝。
前段时间千雪游学回家，听说他四处闯荡了一番，还学了医，只为了照看他姐姐的身体。结果回了家，无论怎样把脉询问也没研究明白竞日孤鸣的身体为何不好，只好把她介绍给了神蛊温皇。“他的医术有我保证的！”千雪是这么说的。

刚入春时，还珠楼开业了。
正值竞日孤鸣天天外出找乐子的时候，她不管坊间如何评价她这位名门正阁的大小姐，只顾着在租界里四处找些少年人一同喝茶谈天，遇到些有志气的人，还要和他们下上一盘棋。家主显然对她头疼得很，但也没什么强硬的手段能困住这位大小姐，也许竞日孤鸣自己打开的人脉早已盖过了孤鸣家的商路，放着不管未必对孤鸣家没有好处。
竞日孤鸣自然该去一趟还珠楼。

她坐到自己的梳妆台前，用水把头发打湿，让固定好的头发散开一些，用梳子梳开，有些打卷的长发散落到肩上。梳妆时她回想起神蛊温皇看她的眼神，突然一阵发冷。也许在把脉前，那男人已经将她最细微的血液流动都察觉出了，更不用说她的呼吸和心跳。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别人带来的寒意，一种被完全看透的可怖感受。竞日孤鸣就像是被放进铜制小盘里的药材，神蛊温皇一碰便能知道要把半个手掌大的秤砣移到哪一格，好让称杆正好停在水平的位置上。他的每个表情和动作都是为了让竞日孤鸣放松下来，为了让竞日孤鸣与他谈话，甚至于说出些不该说的话。就连窗外突然下起的小雨也像是神蛊温皇精准的算计。
一阵冷意过后，竞日孤鸣突然期待起下次见面，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她想要和他交谈，想要了解他。这是孤鸣家大小姐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冲动。

“先生，在吗？”竞日孤鸣如约来到还珠楼时，如同上次那样，只开了个小小的侧门，而这次凤蝶也不在门口，竞日孤鸣小心地跨进楼里。
还珠楼的一楼更像个茶室，有些桌椅和整面墙的药柜，柜台上还放着杆称和算盘。如竞日孤鸣想的一样，没有人在大厅，她犹豫了一下，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先生？小凤蝶？”竞日孤鸣把手放在楼梯的围栏上，看见二楼客厅的沙发上有个人影，便出声问道。
“嘘…”神蛊温皇正躺在沙发上，抬起手放在嘴前向她示意，“凤蝶大人在午睡。麻烦小姐轻声……”
“唔嗯…”趴在温皇身上的凤蝶翻了个身，被温皇用手扶住推回自己身前，小姑娘嘴里嘟囔着什么。
“抱歉，可以请孤鸣小姐在沙发上坐下吗？”温皇拍着凤蝶的后背，一脸无奈的样子。
竞日孤鸣没有推脱，坐到那长沙发旁的单人沙发上。“先生这样可是会耽误还珠楼的生意。”
“无事，还珠楼的外客不多。”温皇回答她，“而且前来配药的客人，多半看到没人后就自便离开了。”
“我们可是约好的时间，先生现在送客有些不合适吧。”竞日孤鸣笑着说，她的视线没离开过熟睡中的凤蝶，小姑娘的脸看上去很软，在温皇的身上被挤成个肉团子。
二楼比楼下的大厅要敞亮不少，客厅之外还有几间房间，都关着门，其中像是有个阁楼，客厅一角的屋顶倾斜着。
“唉，小姐误会了，温皇可没有这个意思。”
竞日孤鸣向温皇伸出手，他空出的手却丝毫没有为她把脉的意思。
“孤鸣小姐觉得有这个必要吗。”温皇问着。“上次的药，小姐觉得口味如何？”
“像凤蝶说的一样，很苦。”竞日孤鸣识趣地收回手，“不过糖豆确实很有用。”
“看来该让凤蝶大人接手我的工作了。”温皇笑起来，“孤鸣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等凤蝶睡醒再一起下楼拿药。”
竞日孤鸣点头，看了看窗外，时候还早，她回了家里也无事可做。
“先生想要聊聊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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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又飘起小雨，雨点在空中串成细珠，楼顶的瓦片被水珠打得叮咚作响，聚成细密的水流顺着还珠楼的木头窗格落到排水渠里。凤蝶也许是被雨声吵醒，缩在温皇的身上伸了个懒腰。
“凤蝶大人，该起床了。”温皇摇着手里的折扇，拍了拍凤蝶的背，“有客人在。”
凤蝶迷迷糊糊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坐在一旁的竞日孤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地埋怨道：“主人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我也不想打扰小凤蝶睡觉呀。”竞日孤鸣说。“来，凤蝶，这是你的手链。”
她从手包里拿出那个粉色的绒布方袋放到凤蝶的手里。小姑娘的眼睛都亮起来，解开袋子上的绳结拿出里面的首饰。竞日孤鸣把手链上长出的那段珠子取了下来，把手链改到了合适的大小。而多出来的珠子，她找工匠改成了两个耳坠。
“等凤蝶穿了耳环就可以戴了。”竞日孤鸣对她说。“这个嘛，让主人帮你戴上吧。”
温皇正揉着被压得发麻的手臂，听见竞日孤鸣的话，从沙发上坐起来撑着身子，从凤蝶的手里接过手链，绕过她的手腕把金属扣接在了合适的长度。
“凤蝶大人喜欢吗？”温皇问。
“嗯！谢谢姨姨。”凤蝶反复转着手腕看着那串欧珀石做的珠子。
竞日孤鸣握着凤蝶的手，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拥抱，说凤蝶喜欢就好。
“凤蝶大人休息过了，能下楼给姨姨倒杯茶吗？我们也聊累了，对吧，孤鸣小姐。”温皇向竞日孤鸣点头，请她站起来一起下楼。
还珠楼今日没有升炉火，凤蝶跑去街角卖开水的奶奶那儿打了水，回来时主人和姨姨在柜台前交谈，凤蝶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也许两人已经在楼上聊了许久了，她也难得看见主人和别人能说上那么久的话。当然，凤蝶很喜欢姨姨。
温皇从柜台下的架子上拿了一叠药包，刚好七袋。
“果然先生早就准备好了。”竞日孤鸣说，她接过那叠药，又从凤蝶手里端起一杯茶，“小凤蝶还有糖豆吗？”
“有哦，我帮姨姨拿。”凤蝶把另一杯茶放在温皇面前的桌上，跑到柜台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糖。“主人就不能配一点好喝的药吗？”
竞日孤鸣背对着温皇朝凤蝶皱皱鼻子，把糖系在药包的绳子上。
“药要是好喝，怕不是有客人天天要来配药？”温皇慢悠悠地说，“外面还在下雨，竞…孤鸣小姐不妨拿上把伞，需要的话让凤蝶陪你回府上，千雪会看顾好她。”
凤蝶在一旁搭着竞日孤鸣的手腕，抬起头看她。竞日孤鸣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摸着她的头说：“孤鸣家里都在谈生意，你义父今天很晚才会回来。之后有机会姨姨再带你去孤鸣家好不好？”
凤蝶点头，坚持要帮她把药包拿着送到门口，她从门旁拿起一把油纸伞，递给竞日孤鸣。“谢谢小凤蝶。姨姨下周会再来。”

竞日孤鸣在雨里回到了家，下人在雨中清理着老旧白墙上快要脱落的墙漆，见小姐拿着药包回来，便无人去通报给颢穹孤鸣。
“姐，你去还珠楼了？”千雪正在屋里监督八岁的苍狼完成先生留的课业。事实上千雪已经影响苍狼读书许久了，小孩看到竞日孤鸣回来时松了口气。
“对呀，小凤蝶让我替她和你问好。”竞日孤拿起手里的药包给千雪看，“一会儿帮我拿去厨房吧。”
“姑姑，父亲说他希望今晚大家一起用餐。”苍狼站起来向竞日孤鸣点头。
“嗯，我知道了。”竞日孤鸣向他微笑，“千雪，别打扰苍狼看书了，不如去看看院里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儿。”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记得晚饭要出来，不然大哥又要教训人了。”千雪站起来伸个懒腰，拿起竞日孤鸣放在门边的伞就走去院子里，“哦哦，还珠楼的伞？温仔还挺贴心的嘛。”
竞日孤鸣坐到苍狼的边上，拿起一本书读着，几年前她已经看过那本书，读了一会儿就放回到了苍狼的面前。她就这样在外面一直坐到晚饭前，小少爷收拾完了桌子，把书搬回上课用的书房，回来时竞日孤鸣去了院子里。千雪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那把伞也跟着不见了。
晚餐时没人开口说话，管事的两人没什么重要指示要发表，看到竞日孤鸣真的听话地坐在饭桌上，也没任何的表示。竞日孤鸣觉得无聊，吃完饭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家里很少有人回来找他，千雪孤鸣怕她催自己看书，苍越孤鸣从不去她住的别院，至于颢穹孤鸣，他知道自己来了也是自讨没趣。
竞日孤鸣一直独来独往的，晚上没事做了就睡下，清早起床后和糖果一起喝下侍女送来的药汤，苦得她要用力握紧自己的手。

从这个春天开始，竞日孤鸣每周都要去一次还珠楼，有时一周两次。她和神蛊温皇达成了某种默契，温皇用药包的数量告诉她下次造访的时间，而她在那一天的任何时间来还珠楼，无论是清晨还是正午，温皇总是会在，若一楼没人，她就自觉地上二楼找他。
和神蛊温皇相处的时间让竞日孤鸣感到自在，她不再被第一次见面时的攻击感袭身，在他们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只剩下整个下午的沉默。凤蝶习惯了这位比义父还常见到的姨姨，她总是在见面时给竞日孤鸣一个拥抱，在她走时塞一包糖。竞日孤鸣桌上的糖包也已经堆成了一叠。
许多话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梅雨季的低气压似的，所有人都知道天公又要落雨，一旦闻见了空气里特别的气味，就去院里收起棉被和衣物。温皇似乎已经知道了关于竞日孤鸣的一切，而竞日孤鸣对温皇的过去毫无兴趣，可能他早就暗示了一些，但竞日孤鸣听过就忘记了。
有天她在温皇的房间里睡了午觉，穿着压皱的衣服，顶着翘起了些的头发回到了孤鸣家，才发现自己忘记拿药回来。负责送药的侍女小心地问她需不需要替她跑一趟还珠楼，被她拒绝了，说我明天再去便是了。
第二天，温皇对她说：“我们上楼吧。”
“别忘了我是孤鸣家的大小姐，”竞日孤鸣搭着他的手臂，跟着他上楼，“虽然还珠楼越做越大，但比起孤鸣家的事业…怕是我家那位麻烦的家主很难点头。”
温皇听见她的话，含着笑意说：“我不明白小姐的意思。只是小姐把一个耳环落在了我的床上，小的必须得还给孤鸣小姐才行。”
“我走时你也没有把药给我，做生意的人可不能忘记这种事。”竞日孤鸣伸手关上了温皇背后的房门，“温皇先生怎么赔偿我多跑的这一趟呢？”
“霸占了生意人的十多分钟时间，可是能换成一笔不小的补偿了。”温皇看着竞日孤鸣朝他走近了两步，旗袍的衣摆已经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温皇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手掌又顺着摸到了后颈，“孤鸣小姐…”
竞日孤鸣没打算听他说话，仰起头便凑上了他的嘴唇前，这样停在了他面前几厘米的地方，等着对方依顺地吻上自己的双唇。温皇在她闭上眼时低头亲了上去，触到她的嘴唇时温皇竟感到些心动，他难得发现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在竞日孤鸣的手贴上他的胸口时更是不禁微笑起来，手心还因为竞日孤鸣的体温而出了些汗。这样的距离让他闻到竞日孤鸣身上的香膏味和长久不散的药味。那香膏一定是她用手指小心地涂抹到脖子上的。她的嘴里还有些甜味，温皇知道那是还珠楼的糖豆。
两人仅仅嘴唇相依，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几秒后竞日孤鸣有些僵硬地推开他，侧过脸去拿桌上的耳环。
“孤鸣小姐，您要拿的药我还没有准备好。”温皇把放在她肩上的手撤开，打开房门，“方便的话请小姐下楼稍等几分钟。”
刚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的凤蝶看到两人下楼，向姨姨笑了笑，帮着温皇去招待其他的两位客人。
竞日孤鸣找了个桌前的位子坐下，有些失神地用手碰着自己的嘴唇。被亲上的感受和她想的有些不同，温皇的嘴唇比她料想的要热多了，她的手掌还在短暂的接触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这样的新奇的体验让竞日孤鸣忽然问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然而这个吻之前的事她突然记不起来了。
凤蝶拿着她的药小跑过来，问姨姨已经要走了吗？貌似还珠楼的糖豆已经送完了，要等到后天才有新的货送来。
“嗯，姨姨回家还有事，帮我和主人打个招呼好吗？”
凤蝶乖巧地点头，竞日孤鸣拍了拍凤蝶的头顶，起身离开了。

自那之后，竞日孤鸣和神蛊温皇开始在还珠楼外见面。
两人带着各自的好奇，找到无人的小巷拥吻，竞日孤鸣细心地把沾到温皇嘴唇和脸上的口红印擦掉，而温皇帮她把衣服上每个拥抱时弄出的褶皱都用手捋平。
竞日孤鸣曾怀疑自己能否遇到一个让她觉得不同的人，其实在第一次去还珠楼时，她的心里就有了答案。竞日孤鸣听说温皇给还珠楼找了个帮手，就更加疏于经营了，偶尔她去还珠楼时，也得直接上楼去温皇的房间里见他。他的房门背后多了个衣架，那是用来挂竞日孤鸣的旗袍的，她不喜欢衣服被弄乱----当然，有时他们不只是接吻。某次为凤蝶编完了辫子之后，竞日孤鸣把她带来的那些梳子和皮筋还有各种形状的发卡都放在了温皇的衣柜里。
竞日孤鸣对着温皇房间里的那面小镜子整理头发时，温皇总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她。
“你在想什么？”竞日孤鸣问他。
“夫人猜不到吗？”温皇偏过头去，把差点掉下床缝的一个发夹递给她。
竞日孤鸣接过发卡后用它把额前的碎发夹进一头卷发里，说：“这样的称呼可别被别人听到，孤鸣家还没这打算。”
“总是孤鸣家。”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孤鸣家马上就要搬走了。”竞日孤鸣用木质的梳子一点点梳开发尾。“千雪和你说了吧。”
“嗯。我会帮你联系那边的药房。”温皇站在竞日孤鸣的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凤蝶知道之后哭了很久，今天去书院时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凤蝶可以跟来。”竞日孤鸣开玩笑说，“你就作为千雪的女儿的父亲，相信颢穹不会介意。”
“哈，千万别再说下去了。”温皇干笑了声，把手里的梳子放到桌上，拿起项链和耳坠为竞日孤鸣一一戴上，“是为了苍狼吗？”
“颢穹是这么说的。当然，只是他这样说而已。”竞日孤鸣侧过头方便温皇给她戴耳坠的动作。“我会给你写信。”
“好。”
竞日孤鸣等温皇把她的首饰都戴好了，站起来把头埋进温皇的身前，“我要多拿些糖走。”
“我会叫人送去孤鸣府上。”温皇用手臂环住她，在竞日孤鸣的耳边轻声说，“再晚些的话凤蝶该回来了，那时候小姑娘哭着抱住你的话，你又走不了了。”
“先生送客的借口还是这样差劲。”竞日孤鸣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拿上随身的小包推开了他卧室的门。“那…以后再见了。”
“嗯，今天就不送夫人下楼了。再会。”温皇朝她摆手。

一个月后竞日孤鸣吃完了还珠楼的最后一颗糖，她寄去还珠楼的信像是掉进了一江春水，再没听到回音。十九岁的春天短暂得像是一场梦，随着最后一次梅雨在竞日孤鸣的记忆中散去。她有次看见千雪收到了凤蝶寄来的信，小姑娘的字写得干净秀气，不忘在信里和她的姨姨问好。
竞日孤鸣不再天天出门，只在必要的晚宴打扮一番，掌了权的颢穹以为她终于不再像年轻时耍性子，安排了位叫做姚金池的侍女伺候孤鸣家唯一的大小姐。她对金池甚是喜爱，金池从来都温柔又细心，也不会在竞日孤鸣烦心时打扰她。
最开始颢穹为竞日孤鸣物色了不止一次婚事，都被竞日孤鸣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了，好在千雪为她说话，说着“不急不急”，转眼就过了十多年。
等到竞日孤鸣都快淡忘了神蛊温皇这个人，颢穹突然在晚餐时通知他们：
来年冬天，孤鸣家要搬回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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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02 23: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下）

在二十年后的又一个春天，孤鸣家井里的水冰得让人发怵，等到那水回暖了，荒废了几十年的老宅终于修缮完成，等着一家人迁回此地。
孤鸣家大厅的屋檐下边曾经有窝喜鹊，尤其喜欢飞去竞日孤鸣的卧室窗户那儿揪地上的杂草。
“你说，喜鹊会挑选报春的对象吗？”竞日孤鸣轻声询问窗外的一只斑鸠。
竞日孤鸣将她二十几岁时常穿的洋服全都留在了新宅了，只带回了几件旗袍，装在皮箱里被下人搬进了她的房间。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占据了她的卧室一角。她同年轻时一样，仍然热衷于打扮，即使整天在宅子里鲜少出门，也要花上半个时辰梳妆，直到每根睫毛都用细刷卷翘到正好的角度上。竞日孤鸣看着桌上梳妆镜前的自己。岁月没有忘记在她的眼角留下几条浅痕，但她从未刻意避开这些。日渐丰腴的身体在旗袍下撑起了平顺柔美的曲线，宛若她把眉用碳笔勾出的弧度一样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此时已是正午，千雪孤鸣敲响了她的房门。
“还珠楼那边有人来送了封信，说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过去配药。晚上我要去找温仔喝酒，要不要一起去？”
竞日孤鸣把手中的镜子放下，扭过头对千雪笑了笑，说：“给我几天时间整理下行李，金池不来，我不想让别人帮忙。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千雪偏过头去避免对上她的眼睛，嘟囔了声那我帮你去拿点药回来。
在外的几年让千雪与竞日孤鸣愈渐变得疏远了，竞日孤鸣不如以前那样爱与他相谈，也不再喜欢天天出门交际，更多时候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偶尔与金池出门采购些金银细软。千雪曾经以为自己了解竞日孤鸣，但渐渐的，他越加不认识自己的姐姐了。即使他还是善于与她攀谈，对她示好，但终究无法像在老宅里一般自然地相处。
竞日孤鸣接连着拒绝了几次千雪的邀约。不过竞日孤鸣早晚还是得自己去一趟还珠楼。

竞日孤鸣从来都是美丽的。神蛊温皇未曾否认过这点。二十年后的再次相遇，孤鸣家的大小姐穿着身红棕色的旗袍，肩上围着雪白的皮草披肩，长发红唇，被凤蝶带着向他走来。无论如何，她永远是美丽的。
离别时省下的拥抱成了此刻两人无法出言的冲动。几近孤世的学识与智慧让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过早地读懂了每一个人，年轻时的际遇也像朵云似的被时间越推越远。
然而，仅仅一个眼神，竞日孤鸣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了解神蛊温皇，她埋进心里多年的欲望又破土而出，她希望和他相处，想要和他多说说话，渴望与他的接触，和他拥抱，亲吻。
她向凤蝶道谢，又笑着和温皇问好。
他们之间的称呼仍是先生和小姐。温皇在叫出那声小姐之后便后了悔，他曾放手让竞日孤鸣慢慢远去，即使知道她一定会再回到他的生命中，却在收到最后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后没有了打开的勇气。他觉得自己真是年轻气盛，唯一的那句夫人，说出口时究竟带着怎样的期待。
神蛊温皇似乎一直在理直气壮地等候别人的原谅，在这时他第一次感到了愧疚和胆怯，开口对竞日孤鸣寒暄时竟没能看着她的眼睛把话说完。
凤蝶离开前用身体贴了贴竞日孤鸣，两人都笑起来。竞日孤鸣转过头面对温皇时又露出了她平日里的那幅表情。只是温皇对现在的竞日孤鸣不够熟悉，把那落寞的神色当成了她的演技。
“孤鸣小姐，那…让我为您把脉吧？”温皇邀她坐下，将手放到桌上。
温皇心不在焉地碰到她微冷的皮肤，指腹贴上她的手腕几秒过后，飘进回忆的思绪被竞日孤鸣的脉搏拉回到了现实。温皇的眉头不由地蹙紧，好似几年都没露出过这样的情绪。他收回手，抬头看竞日孤鸣，等她解释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怎样恶化成这样的。
“先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竞日孤鸣微笑着看他，像她第一次来还珠楼时那样，等待着面前医者对她的评价。
“竞日孤鸣。”温皇开口，“我给你配药。”
竞日孤鸣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眼前的男人仿佛真的在关心她一般。神蛊温皇仍然变成了一个无趣的中年人。
“这就是你来还珠楼前要做的准备吗？”温皇记得千雪对他说，自己的姐姐得过些日子才能来。
“我记得先生没有管教患者的习惯吧，是吗？”竞日孤鸣回答他，她把手收了回来，向对方微笑。
神蛊温皇没看见她的表情，他有些着急地起身，木质的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神蛊温皇走近药柜，从那些抽屉里拿出了各式的药材放在纸上，他在柜台前把药分开装好又包起来，用绳子串好后拿回了竞日孤鸣的桌上。
竞日孤鸣没看见他把还珠楼的糖豆绑在药上。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又抬头看神蛊温皇，对方站着，垂着眼睛直视着她，没有表情。竞日孤鸣轻声叹了口气，把披肩拽紧了些，拿着随身的小包站了起来，慢慢用手抚平旗袍的褶皱。她没有伸手拿药，而是向神蛊温皇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凤蝶回来时看见她的主人躺在柜台后的椅子上休息，地上随便扔了几包药。她知道两人是吵架了，主人的脾气总会把别人惹得不开心。她悄悄拿上地上的药，招呼在厨房帮忙的剑无极把药送去孤鸣府上。
剑无极回来时父女俩已经在桌上吃晚饭了，于是他又被温皇数落了一顿，凤蝶帮他说了两句话，提到竞日孤鸣，温皇竟不再回话。剑无极刚要还嘴，被凤蝶用眼神制止了。

又下起了恼人的春雨。一阵阵的雨往往只持续半个时辰，伴着潮湿的风吹进竞日孤鸣的房间里。她的桌上摆着最后一份熬好的药，是千雪送来的，边上还放着一块糕点。没有糖时她都是这样喝药的。
屋檐滴下的雨水慢慢停了，虽然天还没晴，鸟叫声又出现在院里。最后一点药汤被她剩在碗里，糕点却只吃了一半。竞日孤鸣看了看窗外，闻到了草地的气味。隐隐听见了千雪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
当然，竞日孤鸣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们两人在竞日孤鸣房间旁的走廊下坐下了，比起刻意选择了这里，不如说这是唯一没有颢穷的眼线的地方了。千雪倒也喜欢叫朋友来这里喝酒聊天。
原本竞日孤鸣从没想过听千雪和他友人的谈话内容，但到了神蛊温皇，她没法不在意，即使那天在还珠楼她已经失望了一次。
只不过温皇和千雪并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他们只是谈着这二十年里各自的生活，千雪把各种有意思的事与温皇讲了一遍又一遍，温皇断断续续地插上几句关于凤蝶的事。

竞日孤鸣看了看房间里的窗框，木头腐烂的痕迹十分明显，小块的木屑用手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她拿着药碗和糕点碟，推开房门。
门廊下的二人同时向她看来，千雪似乎更加惊讶，他马上站起来把竞日孤鸣手中的碗碟放在了石桌上。剩下的糕点原本立在盘子里，千雪将它放下时，那糕点颤悠着倒向一边。
“千雪，可以去告诉管家不用准备我的晚饭吗？”竞日孤鸣慢慢开口，她在两人的注视下坐在了桌边。
千雪似乎早就察觉了好友与姐姐之间有些异样的氛围，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她的别院。

“这二十年，对先生来说过得很快吧。”
“你我周遭都变了太多，怎么能说过得快？”神蛊温皇看着盘子里的糕点，回答着竞日孤鸣的话，他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包，里面装的是还珠楼的糖豆。“这是凤蝶让我交给小姐的。”
神蛊温皇见她没伸出手，打开糖包，拿出一粒含进嘴里，把剩下的那点药汤喝下了。
竞日孤鸣没问出那一句为什么，她害怕温皇的回答会充满束缚的意思，那分量将把她的心压得更加破烂不堪，这要以后的她用何种姿态示人呢。
“这药的味道确实不佳。”神蛊温皇自说自话地吃了口糕点，“还是孤鸣府上的点心跟药更搭。”
竞日孤鸣终于抬眼看向神蛊温皇的脸，对方的目光正好也落在了她的眼睛上。神蛊温皇似是微笑了一下，他自嘲没能早些读懂竞日孤鸣的眼睛。可惜初次见面时他就失去了了解她的机会，此后的他只是陷进了自傲和自卑共同织成的网里，一张栗色的网。

“这场停得及时的雨，能换来和小姐下一盘棋吗。”
“来我房里吧。”竞日孤鸣说着。
实际上她的房间里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

神蛊温皇走在后头，他将门关上了。
“先生，”竞日孤鸣坐到床边，她还是给了神蛊温皇一次机会，“为我看病吧。”
温皇俯身握起她戴着玉镯的手腕，半跪在床边。
“孤鸣小姐，若我要说这是我医不好的病呢？”
“那就把还珠楼关了，直到把我的病医好…”竞日孤鸣任由他把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慢慢握住。
“还珠楼早就不需要我了，凤蝶已经学会打理一切了。何况还珠楼变成了个药房，早就不是给人治病的地方了。”神蛊温皇把桌前的小凳拿到床边，坐在了上面。
竞日孤鸣在心里问着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神蛊温皇究竟是怎样的人。他的手和以前一样冷，却比镯子要温暖，让她的手心出了些汗，连手指也轻轻地发抖。也许他们都自诩是聪明人，于是不再去质问自己，以至于最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最直白的情感也说不出口。他们都一样，没有把自己托付给对方的勇气。
但神蛊温皇总是先她一步。
“孤鸣小姐，二十年确实太久了。”神蛊温皇想着，无论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多么美丽的竞日孤鸣，这二十年都太久了。“但好在现在是春天。”
“是的，这是春天…”竞日孤鸣的目光移向窗外。她突然意识到雨后青草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药味，只有在去还珠楼时才能闻到的，让她感到安心的味道。孤鸣家里从没这股味道。原来这是神蛊温皇身上的气味，为何二十年前她不曾注意过。

孤鸣小姐，明日愿意来还珠楼吗。
神蛊温皇离开时这么问她，竞日孤鸣点头，把他嘴角的红印用手指擦去。她的手被温皇握着，又在手心落下一吻。

竞日孤鸣知道今天还珠楼会为了她歇业一天，凤蝶也不在。她直接上了二楼，温皇正好倒了两杯茶在桌上，竞日孤鸣坐在了温皇的对面。
温皇早就放好了棋盘，示意她可以起手。

这棋下了许久，两人边谈话边慢慢地落子。竞日孤鸣开始与他说搬走后的生活，讲了她十分喜欢的侍女金池，说了些千雪做的趣事。温皇聊起这儿的变化，哪家人的宅子拆了重建，哪里的书院来找他去教书。大部分的事进了左耳又从右耳出了，只是告诉对方就已经足够了。

“我输了。”温皇在竞日孤鸣落下一子后说，他有些分心，对方说话时断断续续，额头上还出了不少汗。
竞日孤鸣知道温皇是提前叫停了棋局，又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确定了这棋下到最后确实是自己的胜局，才把早已放凉的茶水喝进肚里。
“休息一会儿？”
“嗯，我想躺一会儿。”竞日孤鸣说。她跟着温皇去了卧室。
房间里的陈设有些变化，但门后的衣架还在那儿。竞日孤鸣把披肩挂了上去，坐在床边脱鞋。
“你还睡午觉吗？”她一边翻身上床解开旗袍，一边给温皇留出了位子。
神蛊温皇笑了笑，同样坐在床边，帮竞日孤鸣把首饰一件件取下放到桌旁。又接过她的旗袍，挂在了门后。
他刚躺下，竞日孤鸣翻身贴上他的手臂，闭上了眼。温皇习惯了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到了身前。
这天没有人打扰他们。午觉过后温皇把手放在了竞日孤鸣赤裸的身体上，竞日孤鸣把梳妆许久的脸埋在他的肩上。一切与二十年前十分相似，他们的习惯都没有变，只是神蛊温皇的手抓得紧了些，竞日孤鸣主动贴近他的次数也多了些。

竞日孤鸣披上披肩准备离开还珠楼时已是傍晚，她有些累，要让温皇送她回去。温皇答应，陪她坐着车到了孤鸣家的宅子，让她拿好这周的药，又嘱咐她交给厨房，但要记得自己收好额外的那袋糖。
“孤鸣家的点心有些腻。”温皇小声在她耳边说。
竞日孤鸣轻声笑了，捧着他的脸在门前和他接吻。准备扶小姐下车的侍女有些不知所措，竞日孤鸣的鞋落到地上时才慌忙接过药包。
“下周见。”竞日孤鸣说。
神蛊温皇点头，也同她道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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