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8 【魔界中心】伪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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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3-1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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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8 【魔界中心】伪典

tips：写来自己爽，魔改剧情严重，有原创角色，大量私设

一个早已完结的故事，献给心目中if线的魔界

1

自从寰界分割苦境后，中原人的情绪越发低落茫然起来，家人不得团聚、故土无法回归，居无定所又加之临近魔界，再有冥河势力蠢蠢欲动，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看不出未来的希望，又舍不得一条命，只能撑着，不知撑多久才是个头。就连提供娱乐的场所都所剩无几，简易茶铺却一天比一天热闹。就在这种时候，若是能有一处歇脚的地方，一杯热茶就能谈天说地，旁边又是熟悉的人，传递消息也方便得多。

今日的消息是由情报商笑流霞提供的，据说现在多方势力争夺混沌五元，魔族、穷奇族又是凶名赫赫，寰界不知何时会破，还有一股不明势力隐藏在混元五元的争夺中。这个消息又在后面一系列事情中得以验证，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坐在一起聊天时，人们也担心着这种日子继续下去不知道要埋进去多少人。其中一个就埋怨地说这混沌五元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那些有能力的不如直接破了寰界，放他们出去才是要紧的事情。另一边又有人幽幽地反问，这外面还有不少寰界，破了一个，其他的又该怎么办，不过是一山放过一山拦。

天魔出借部分边疆地区，偶尔会让魔族提供必要的援助，流离失所的人在异乡也能过得安稳，似乎寰界所带来的痛苦被刻意遗忘，谁都能感受到强烈的不适，却又不敢直接挑破。就连魔族内部也感受到了怪奇，这种感觉在天魔从外头带回来一个不知来历的外族人后达到巅峰。这个外族人没有并入魔界现有的权力体系里，他似乎单独只对天魔负责，就连纸面阎罗都很少见到他，而天魔似乎对他给予太多的信任，这总让纸面阎罗不安，尤其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倾诉的时期。

在这段时间里，天魔和年轻人几乎形影不离，或许就连意见也逐渐一致，天魔对外隐藏年轻人真实的来历，只说是一个年少时期流落在外的魔族，有时也会让年轻人负责对中原人和部分边疆魔族的事宜，也正因此年轻人和纸面阎罗接触次数比起其他魔族更为频繁，这也是纸面阎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天魔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毫无履历的年轻人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那张椅子明显比天魔的椅子矮一截，面对纸面阎罗的目光，他只是笑着解释天魔的位置太高了，他害怕掉下来。过了一会他又直截了当地和纸面阎罗说对于中原人的问题不需要事事询问，只要从中选出一半自行解决，在挑选出来的事情里面选择认为有必要找天魔审批的交上来就可以了。

“人命攸关，不敢大意。”

“这种时期，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年轻人说，“不死人才不正常。当然我说的话也不一定准确，你可以把这些留给天魔，他也会解决的。”

然而纸面阎罗等到天魔的回应也的确如此，天魔选择性地挑选了一些与魔界租借土地相关的文件，对于中原人的死伤也只有人道主义关怀的慰问。即使纸面阎罗提出不妥，天魔同样用这场灾难魔族也会遇到作为推脱，至于慰问品，提到这件事情时年轻人稍微插嘴一句说就征集一些粮食给中原人，这点同样得到天魔的同意，纸面阎罗也没有继续讨价还价，他作为魔族人能够为中原人争取到这里也已经足够了。

等到纸面阎罗离开后，年轻人才抱着胳膊笑得肆意开怀。

“你满意了？”天魔平静说道。

“太满意了。”年轻人点了点头，“之前你已经批准我提议的将魔城中多余的储备粮分发到资源匮乏地区的魔族手中，之后我要好好看看这位阎君的表情。”

“她就教给你这些？”

年轻人犹豫片刻，他不太明白天魔指代的人是谁，但还是回答了：“她没有教给我任何东西，所以不管做什么我都只能依靠书。”

“书？”天魔疑惑道。

“在冥河之母那里有一本书，我没能看到后面的东西，她只给我看前面的部分，不用苦境现存的文字去书写的符号，她让我牢记，说未来我能够见证。”

“写出来。”天魔说。

“我写不出来。”年轻人直言，“其中最多出现的符号也无法写出来。”他伸出食指在桌面上画出形状扭曲的符号，胡乱交织的线条最后变成模糊的圆点。

这个符号即使书写下来，也会因为笔画重叠成为无意义的点，但天魔的神色却稍微地变了，他摁住年轻人的手阻止他继续写下去。那的确没什么意义，天魔淡淡地说，冥河那边的东西考究起来都没什么意义。

是嘛。年轻人笑了一声。

天魔似乎对年轻人在冥河那段经历不感兴趣，就连年轻人偶尔提到时他也只是倾听，很少继续深入提问。他对于人的分类方法简单粗暴且好用，分为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而年轻人刚好是现在阶段有用的人，他的过去就不重要了，现在有用就是最大的价值。而年轻人似乎很明白自己的情况，他分担部分天魔的工作，对边疆魔族的安排和处理总恰到好处，而对于中原人的态度却很平静。

“现在距离重新洗牌可能只差一页的时间了，冥河之母也要等不及翻页了。”年轻人说着，他看向天魔，而天魔却告诉他还距离一段足够长的时间，而在最后的战争开始之前，还需要献上足够的祭品。

年轻人坐在天魔之下的位置上，他距离天魔很近，近到两人可以共看一卷地图。天魔敲了敲地图中心的位置，这里是魔城，是魔界最核心的区域，而在地图最边缘的地方是冥河。两人似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直到纸面阎罗进来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借给中原的那块地被冥河淹没了。”纸面阎罗汇报。“牺牲了不少人，那些中原人要讨一个说法。”

“说法？不想留下随时可以走。”出声的年轻人就连眼神都没有改变，他的手指从暂借给中原人的区域一直滑到青莲寒域，“这块地方不错，当初花王都选择在这里降生，他们要是实在不满意就去这里。”

纸面阎罗置若罔闻，他看向天魔，寻求魔界最高掌权人的旨意。而天魔将地图丢给年轻人后起身走到纸面阎罗身边。

“对于冥河泛滥一事，魔界深感抱歉，但有闹事者，直接驱逐，不必再汇报了。”天魔道，“魔界并不亏欠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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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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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业火燎原一直都不喜欢中原人，除了排外，更多的还是觉得这些人占了属于魔族的土地，即使这些土地距离遥远，却也浸透魔族的血，现在这些中原人踩在浇灌着魔族热血的土地上享受着平安，这令他心中的无名火燃烧得更加旺盛。让中原人暂住是天魔同意的，他总要想办法让中原人滚回去，业火燎原咬牙切齿地想着，直到浪守辰喊他才回过神。

“那些中原人也没有那么坏。”浪守辰对业火燎原说道，业火燎原看到浪守辰走到他的身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却注意到浪守辰腰间一枚青草编制的指环。那是中原人送给你的，收了礼物说别人好话。业火燎原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又被浪守辰一拳打在肩膀上。“胡说八道什么！”

“这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吗，小叛徒。”业火燎原不情不愿地捂着耳朵，“提前说好了，我可不愿意听到你继续说那些中原人的好话。”

“不过那些人类里也有可爱的地方……就像你这个臭小子其实也没想过去欺负他们，”浪守辰挑了挑眉，语气熟稔地找到少年人隐藏起来的好心，“那些有所不满的魔族不是被你拦了回去吗？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对中原人这么良善的，小叛徒。”

像是被揭穿了谎言，业火燎原的脸颊噌得闪过红晕，然后支吾一阵，才憋出几句话：“本来就是天魔让我去做的，不然我才不想看到中原人，这些人不怀好意，肯定是想着魔族如果没忍住伤害他们，就要说是在他们的地方上造杀孽，然后再抢走我们一块土地，这种中原人的技俩才不会再成功，哼。”

浪守辰笑着，倒是让业火燎原脸上的红色更明显了。“既然是天魔的命令，那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些人吃魔界的住魔界的，天魔可不是会做无本买卖的人。”

“那肯定的，否则我才不会……”少年人的嘟囔声又小了起来。浪守辰解下挂在腰间的青草指环，看得出编制粗糙，指环甚至大了不小，浪守辰不适合，她抓起业火燎原的手随便套上，却刚好吻合，更像是天生就该是业火燎原的尺寸。

你看，这个好像是用来贿赂你的。浪守辰笑得更欢快了，业火燎原捂住自己的手指装作看不到，耳朵却烧得更加热了，他不满地抱怨，又被浪守辰哄了下去。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过些日子或许还有要保护中原人的事情该怎么办。业火燎原听到浪守辰的话更想要反对，扯出自己还要去巡逻的借口，又被浪守辰用“这也是天魔的意思”打发了回来。

天魔对浪守辰很是放心，在对中原人的态度中，她是较为温和的一派。但这也不是长远的事情，天魔心想，留给他的时间并不长，在决战之前……更早之前，他就要让这些新生代承担起照顾魔界的重任。浪守辰对于中原人也不算好感，只能说是因为之前在外历练时见过的中原人多了，也没有那么排斥。

天魔正在大殿中与纸面阎罗等人商讨下一步的动作。从高价买来的情报中，宇外者不只是冥河之母，还有其他隐藏着尚未现身的存在。这些存在对于中原与魔界都是巨大的隐患，再加之寰界的干扰。一桩桩事堆在一起，饶是天魔也觉得棘手。

纸面阎罗对于天魔之前提议接纳部分中原人这件事情没有反对，但内心还是不太赞同，他不明白天魔帮助中原的目的，也不想揣测。早些时候他准备分发尚有余量的储备粮发现放在仓库中的粮草不翼而飞，询问仓库管理人员时得到的答案是这些粮草已经由业火燎原带走发给边疆受水患的魔族了。天生的预感让他怀疑天魔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把蜜糖涂抹在毒药上。他不愿意说出这个可能。不过他并不擅长直接去算计什么，于是他问天魔要不要与军师讨论一下。

“不必了。”天魔说。“让人放出消息，魔界急需火元来恢复损失的地元。”

得到了天魔的指示后，纸面阎罗也下去忙碌了。秦假仙也很负责任地把魔界不惜万金求取火元恢复元气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甚至连剑门楼都表示魔界的确出万金求火元，可以说是整个天下都传出了魔界对火元势在必得的消息。

虽然有不少中原人对于魔界誓取火元感到担忧，但寰界未破前，大多数中原人也住在魔界的土地上，虽说和魔族接触少，却也不是完全隔绝，依靠土地的中原人与魔族在对于土地的变化上格外敏感，加上天魔管理下的魔族也与中原人相安无事，虽也有流言蜚语，却也没有造成更大的舆论。

就连穷奇族也收敛不少，也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却也没什么大祸，昆仑灵族一向不与外界交流，寰界未破时冥河方面的势力与中原、魔界更是毫无冲突。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日子下暗流涌动，却没有任何人想要提前拆穿这层假象。平静的局面下各个势力盘根交错，暗潮涌动，在底牌还没有揭开前更是点到即止，不留给人把柄。

如年轻人所想，不需要给中原人提供任何帮助他们也能活下去，璧予川庄送了不少物资，魔界只需要做到管辖域内的魔族与人类相安无事。天魔曾和年轻人一同站在魔刹，年轻人坦言魔刹所发射的能量炮在冥河之母处也有相同构造的存在。

“不过冥河之母似乎对于同伙并不信任，尤其是他们很少联系，冥河之母会将多数任务交给鬼诀，有时也会称呼他们是叛徒。”年轻人说道，他伸手想要去触摸魔刹发射魔炮的机关时被天魔拦了下来。年轻人也不恼怒，只是问了声如果冥河之母对着魔界发射能量炮，最先毁掉的会是哪里。“我猜测是中心魔城或是魔族与中原人聚集的地方。”

“她也要做得到。”

“怎么做不到？只要找人牵制住你，中心城区不好办，边疆地区也做的到。”年轻人像是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要毁灭的是魔界。不过如果真的让她得逞，其他宇外者也应该开始行动了。”

“她既然称呼过其他宇外者是叛徒，”天魔听罢却是难得的露出笑容，“只能希望她别一语成谶。”

“不积口德的人，就连老天都很难帮忙，”年轻人说得轻快，“根据情报，杀死宇外者需要金树心骨、灵兽双角与西极钛金，这三样缺一不可，现在也是时候了。”

“灵兽双角和金树王骨更需要时机。”天魔道。

“西极钛金打算怎么取？段惊秋可不是好沟通的人选。”似乎明白天魔的想法，年轻人哈哈一笑，“不过他有这样的东西，不怕贼偷也怕惦记，宇外者直接砍了他就能拿到的东西不需要花太多心思。至于金树王骨，我在冥河时就听闻金树族王侯内乱，这也不用操心，只是灵兽双角……”

“那就找他们借一对。”

天魔话音刚落，耳边的通讯器就传来消息，这个消息似乎太过离奇，就连天魔的神色也变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纪忘忧下落不明。”天魔正色道，“而灵族尚未给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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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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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纸面阎罗最近的情绪都不算好。这不能怪他，作为魔族，他考虑的事务足够多了，中原方面却不断施压要求纸面阎罗提供过去所承诺的粮草。魔城中多余的粮草已经为受冥河水患的魔族送去，他也要不过来。从立场而言，纸面阎罗只是基于过去储备多余的粮草为了安抚中原人的情绪做下的承诺，现在他派出去的人却被业火燎原赶了回来。

更确切地说，是被业火燎原负责安抚的受灾魔族打了回来。纸面阎罗派出的文官只是想要协商粮食的分配，却不知道如何惹怒了一旁扎寨的魔族，这些魔族没有多少高超的武艺，看得出只是些普通的魔族，一口唾沫地呸在文官的鞋边指着脸让他滚。文官回来的时候脸色奇差，却也只能告诉纸面阎罗现在这个情况无法妥协，魔族同样受灾严重。

此时，文官在向纸面阎罗行礼准备回去时露出额头一角伤口，并不深，只是破了皮。纸面阎罗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文官只是说在他路过中原人地盘时因为没有粮草被他们当成骗子被丢了一块石头。

对此，纸面阎罗很利索地给他批了假期，而文官却摇头拒绝了。文官说他能够理解中原人的愤怒，也能够理解魔族的愤怒，那些人真实地受伤，他只是承担了很小的一部分。这样的觉悟倒是让纸面阎罗惊讶，他询问文官是什么时候被提拔的，文官说他是被年轻人向天魔讨要恩典时被提拔起来的。

看到纸面阎罗没有回答，文官只是说了句：“不管那人是什么心情，魔界是魔族的魔界，天魔是我们唯一的领袖。”

等到文官走后，纸面阎罗立刻调查了近期的人事变动，出乎意料的，年轻人提拔了不少年轻魔族，通过天魔令的权限。当然这些事情天魔也并非全然不知。到此，纸面阎罗陷入新的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到底是通过什么得到了天魔的信任。这件事情他只是好奇，又深切地知道不管是天魔还是年轻人都不会给他答案。

与此同时，年轻人几乎成为了名义上天魔最亲近的部下，这种感觉同样让年轻人感到怪异。天魔并没有对他真的有多少亲近，却又纵容他的行为，与其说是亲近天魔，不如说是他靠近了魔界，整个人的存在感就越低，最后真的仿佛融入了魔界，只剩下一个幽微的魂魄，顺着至少创造者才熟悉的暗道，走到了天魔的面前，而天魔却坐在王座上，像是在等待他。

年轻人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忍着某种巨大的情绪：“我不明白你现在到底在考虑什么，纪忘忧失踪后，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去灵族讨要兽角。”

“我在想，你究竟在等待什么？”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手中还在翻阅着一本从魔界档案馆借来的史册，“你应该并不害怕冥河之母，现在你还在犹豫什么？”

“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或许不会等待太久。但是你出现了。”

天魔没有说出后半段的话，不说明年轻人的出现是让他警惕还是希望，而年轻人也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天魔会对他充满任何正面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会有我是来杀你的自觉。”年轻人换了一个姿势，他似乎完全没有身为外来者的拘谨，面对天魔的态度也颇为玩味，“还是你不在意？”

天魔看向折英，这些日子他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比如天魔暗中接纳了一个危险的人，甚至色令智昏地交给他太大的权力，不过天魔对于这种谣言的态度不澄清不解释，而年轻人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更加简单了。

年轻人派人在魔界暂住的中原人中挑拨情绪，让中原人施压要求魔族分享河流的使用权，在中原人使用河流时让人在冥河处的水坝开个口，暴涨的河水淹了不少人与魔，年轻人以魔族优先的姿态命令业火燎原等年轻魔族优先将粮食为受灾的魔族人送去，同时散布了纸面阎罗曾经准备给中原人分发粮食的消息。

“所以阎君现在应该比较困扰。”年轻人语气诚恳，“虽然他找过我，但粮草在业火燎原他们的手中，如果让我将他们喊回来，那这些年轻人以后会质疑天魔令的。”他摊开手，天魔令就在手中好好躺着，至于当初是如何利用天魔令要求业火燎原在事情发生前准备，年轻人不打算细说。

“不可戏弄阎君。”天魔对此也只是点到即止地警告一句。

年轻人没有回答。

天魔走到年轻人面前，翠绿的眼睛凝视着来人的双眼，干净、透彻、明亮。

那是一双不曾沾过血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天生的性格，能够在双手染血时还能保证内心的纯然，做任何事情、牺牲任何人都有着近乎冷酷的从容。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毫无保留地凝望着天魔。

“可惜，”天魔轻轻地说了句，“这双眼睛我从未在过去的时间里见过。”

年轻人拍了拍手中的史书，意义不明地问道：“这是实话吗？”不过年轻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告诉天魔他需要去一趟冥河，不过天魔对于他的行动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意外，甚至还贴心地告诉他必要时候可以通过天魔令掩盖行踪。

在年轻人离开后，纸面阎罗对于年轻人的行为向天魔提出了担忧。作为魔界元老级别的人物，他对于魔界远比其他魔族更加了解，纸面阎罗有些担忧地问天魔这样的人是否可以使用。

这份担心也不无道理，何况那人总给他不安的熟悉感，他不能确认这份感觉的源头是对于魔界，还是天魔。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纸面阎罗将整理好的魔界兵力分布图以及对于中原人族的安排方针交给天魔。天魔接过看了眼，就问纸面阎罗是否有让新一代的魔族去边疆处填充兵力的安排。

“是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年轻魔族尚未经历过历练，只是担心现在将他们投放到边疆，有所损伤……”纸面阎罗道，“这些要上战场的人，年轻人也是最容易牺牲的一批。”

“说的也是。”天魔似乎想到遗漏的地方，“那便将这些魔族以组行动，安排医者，守在魔界与原中原方向的边界处。”

“这是一个办法，但现下灵族与穷奇族态度不明，恐怕段惊秋与十恶崇黓突上魔界。”

“那就告诉他们如有突发情况先行撤退。”天魔没有改变主意，只是与纸面阎罗修改了后续的一些计划，以及对于新生代魔族历练中的要求，这是很有必要的，却在眼下的情境下显得有几分突兀与急迫，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却还耐着性子藏在望不见底的寒潭中，择人而噬。

纸面阎罗准备离开前，向天魔询问了那个年轻人的来历，天魔没有说出真相，只是让纸面阎罗不必太在意那个孩子。

“孩子？”纸面阎罗语气骤变，他之前也在外面听说过金树族的秘辛，虽说不能算完全知道真相，却也从捕风捉影的事情中看到了狗血的轮廓，“难道……”

“看来阎君工作量还是可以再增加一些，还有心思听八卦。”天魔打了个马虎眼就把纸面阎罗搪塞了回去，不过纸面阎罗在离开前提醒天魔，魔界的消息与冥河方面的消息有时也需要取舍，与其要露出软肋才能找到对方的破绽，不如换一种办法。

纸面阎罗本质上对于不知根知底的人从来不曾信任过，他感觉自己漫长的人生中看过的斗争里，这些无法确定立场的人除了带来伤亡之外没有任何贡献，哪怕年轻人被天魔接见也不能让纸面阎罗多给予半点好颜色。

而天魔给他的回答也简单。

“我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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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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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等回到魔界后，天魔看到纸面阎罗还在工作，忽然就安心不少。近期局面乱成一团，隐藏的棋子也开始动作，他也布下暗棋等待着下一步，而纸面阎罗过去在加班，现在也加班，实属让人放心。

见到天魔回来，纸面阎罗将近期的工作整理成公文交给天魔，同时又一次提醒天魔应该注意魔族与中原人之间的界线，同时也将目光瞥向一旁专心整理文件的人，那个年轻人。天魔知道纸面阎罗的担忧，只是说这个人是他放心的人。

那怎么能让来历不明的人待在这里。纸面阎罗心里几乎要哀嚎，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任凭谁也不会喜欢自己处理工作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又不爱说话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他真实存在，纸面阎罗问他话也不会得到回答，真是让人憋气。

天魔哑然，他一面让年轻人换一个工作地点，一边移开纸面阎罗的注意力，“枪魔与火魔的位置，该让浪守辰与业火燎原上去历练一番了。”

在特殊时候的人事变动总容易让人怀疑背后有更深的含义，天魔对此的解释是应该让这些孩子学习着如何接替老一辈的责任，说到这里天魔也难得开玩笑让纸面阎罗也找个适合的人替他分担些，免得一年到头来惦记着加班奖金。

与纸面阎罗玩笑后天魔又仔细看过纸面阎罗递上的报告，好在目前的一切还没有超出掌控，中原人与魔族相安无事，加上魔界近期也在加强边防管理，虽然也有几个偷渡人员，如果是人类验明正身后遣送回去，如果是冥河方面的人便不必在意当场处决。

“业火他们做的很漂亮。”纸面阎罗难得称赞，“守辰也很不错，这两个孩子对外对内的表现很优秀。”

“下次你当面夸奖，他们应该更高兴。”天魔道，也不等纸面阎罗用别的道理反驳他就离开了，他知道纸面阎罗的性子，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是拿奖金贿赂也没办法听到几句痛快的夸奖。

回到大殿后，天魔不出意外地看到守在王座下的年轻人。有一刻，天魔想对这个年轻人说几句安慰的话，纸面阎罗与其他的魔族对于年轻人的恶意更多只是对于陌生与危险下意识地排斥，人之常情，但话到嘴边也就作罢。在这点上，老一辈的魔族似乎有着别扭的认同，即使要夸奖或是安慰，也得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否则嘴里是说不出一句好听的来。

那年轻人见到天魔回来也没有什么表示，他就站在王座下沉默着。

和纸面阎罗说得没错，这样的人很难对他有什么好感，他像是幽灵一样站在，把立身之处变得新的阴影。

“她有给你名字吗？”天魔突然道。

“有，不过一般来说，别人都习惯称呼我为‘影子’。”年轻人回答。

“你需要一个名字。影子这个称呼只能在阴影下使用。”

“难道你要让我站在阳光下吗？”年轻人笑了一声，“如果真的要让我站在阳光下，只有名字可不够，还要给我很多东西才行。”

“我会给你。”天魔沉默片刻，接上这句话。而年轻人似乎没有想到天魔会答应得这么利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年轻人挣扎片刻才说他的名字叫做折英。

折英。这个名字显然是女人起的，如果忽略现在的情况，只是当作一闪而过的故事，在无法追溯真假的过去，有一对男女曾经相爱，那男子有着挺拔如松的身姿，眼睛也如融化的松香般深沉，他是值得倾心的人，而女子将手放在男子的掌中，两人如恋人般亲密无间，在风起时站在约定相守终生的树下，当时一定是秋季，落英缤纷，吹起浓金绵延千里，而他们折下最灿烂的叶子作为信物。

从恍惚中回过神，天魔对年轻人道歉，他方才走神了。年轻人也很体贴地说没有关系，他刚才也在走神，根本没有注意到。天魔看到年轻人抱着一沓纸张，他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只露出几根惨白的手指，似乎长期不见阳光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折英。”天魔道，“本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交给你，你既然还有任务在身，那就负责些便利的活。”

年轻人花了一会的时间才回过神，过去没什么人喊过这个名字。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名字。好在年轻人很快就调节好的情绪，既然天魔呼唤了这个名字，折英就和过去的“影子”一样落在身上成为新的名号，这个没有姓名的年轻人就暂时从魔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习惯用灰布遮住大半张脸，身着宽大长袍的青年折英。

不得不说，天魔的这一招的确很有效，还没过半年，折英就融入和新一代的魔族里，即使魔族排外，却也愿意接纳有所长处的魔族。浪守辰对他的态度好些，业火燎原不知道为什么对折英总带着想要搓搓锐气的想法，总是乐意与他对着干。他总会变成魔界的叛徒，业火燎原曾经这么想着，因为他亲眼看到折英在边界放走了几个被发现的异族，但折英又总能给出合适的理由，比如那些是流寇，有些是天魔许可过的。

“他总有一天会当魔界的叛徒。”在一次醉酒后，业火燎原躺在草地上和浪守辰抱怨，浪守辰负责核对折英送来的物资清单，再抽出些空闲嗯嗯地敷衍几声，业火燎原看着浪守辰的反应知道就连浪守辰都不怀疑折英，心里更是愤恨，看着在旁边和浪守辰说笑的折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哼。”业火燎原不想看了就转过身装作在睡觉，只是他装睡是轻松了，浪守辰和折英却面面相觑，本来是想要喊些人把业火燎原搬回去，只是现在天色已深，再找人不方便，正好就他们两人与业火燎原顺路。折英温和表示自己送业火燎原回去，浪守辰也不客套，先替业火燎原道谢。

等到浪守辰的身影不见，折英背着业火燎原往住处去，两人靠得太近，以至于业火燎原像是低语的声音在折英的耳边也清晰得不似酒醉的微醺。

“你要是敢危害魔界，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我是心怀不轨之人，那就当好你的大忠臣。早点找到我这个奸佞的把柄。”折英也没有继续用别的话搪塞，反而像是全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你敢！”业火燎原伸手捏住折英的肩膀，手肘顶在他的脊椎上，而折英却像是挑衅：“我怎么不敢？”

“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火魔的声音将这两人的剑拔弩张化解不少，业火燎原在火魔的面前像是个被严父约束的小孩，听到火魔的呵斥少了不少火气，而折英又用着一贯温和的壳子对火魔解释他们刚刚巡视完边界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在回来的时候喝了点酒，两人只是在胡闹。

是在胡闹啊。火魔马上把业火燎原从折英的身上提下来，并不夸张，在外威风凛凛的业火燎原在火魔面前仿佛自动矮了一头，被火魔揪着衣领拉了下来。还不对折英道谢，回来还敢喝酒，还敢胡闹。火魔训斥几句，业火燎原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歉，又转头对火魔像个小孩子一样保证自己绝对不敢再喝酒了。看到眼前的情况，折英也知道不应该继续留下来，只好打了个马虎眼就离开。

送业火燎原回去后折英又去天魔殿，难得没有看到天魔在大殿里，折英随手拦了一个侍从问天魔现在何处，侍从说天魔在魔界校场，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有许多魔族孩子们也在校场，你要不要也去？”侍从好心问道，但折英只是点了点头，等了片刻不见天魔就打算动身去校场，谁知在路上遇到打道回府的天魔。

“您不需要去忙火元的事情吗。”折英问道。

“火元不过是东风。”天魔若有所指，他对身边的人问魔界如何，这个刚刚被天魔拉到阳光下的人明显还有着几分未褪去的拘谨，听到天魔的回答也只搪塞地说了一句挺好的。

挺好的这句话放在任何问题里都模棱两可，既不是很好，又不坏，只能说不算太坏，称不上好的时候随便拿出来填空。

折英跟在天魔身边，他是天魔提拔上来的特别人物，名义上负责处理魔族与中原部分的突发情况，实际上做得更多的就是待在各种魔族的身边，听他们说话，和天魔一起走在魔界的土地上，像是第一次认识素未谋面的故乡，用脚丈量陌生的土地。

有一次折英暗示天魔不必对他太好，一旦他太了解魔界，很容易变成新的威胁。“一旦我了解了这片土地……”

“你本就应该了解。”天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期待着……”最后的一句话被风吹成一缕叹息，他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让折英心生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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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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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魔有意让折英了解魔界，在此之前他为折英提供了身份、地位，却并不期待回报。而折英也如他所愿地让中原人和魔族目前和平地相处着。至于纸面阎罗被中原方面指责无法兑现当初提供粮草，更有甚者组织起来想魔族索要，天魔问折英这种事情他想怎么解决，折英翻阅着近期送来的文件，语气自然地：“那就让魔族人和中原人抢，唇枪舌战没什么可怕，最好把业火燎原给送过去。”说到这里，折英像是在说一件正义的事情：“如果打起来就把人丢出去，那么点人不好好考虑着自力更生，也没多少力气来吵架。”

“业火燎原还需历练。”天魔道。

“那就让枪魔去。”折英将一份文件递给天魔，“父母在不远游，在外面的孩子是时候该回来了。”

天魔对折英说的这个办法不置可否，而那份文件里复盘了近期发生的意外：冥河的水患、失踪的魔族、中原方面的质疑，以及冥河之母的消息。“这些消息尚未传回魔城。”

而折英对天魔的问题也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天魔似乎也不在意折英的异常。

“外界的消息真假难辨，冥河方面看似有寰界阻隔，实际上你对冥河之母似乎了如指掌，”折英垂下眼睑看着手指，每一根手指上都纵横着接骨的痕迹，他从来都不是很喜欢面对天魔。“还是……”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天魔低声地叹了口气，“但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但我选择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折英道，“我只想知道真相，过去所有疑惑的地方，还有你，只要你想，现在击溃冥河之母并非难事，所以你在演一场戏，到底是为什么？”

“你对她似乎同样不满。”天魔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他对于折英提到的过去不热衷，对于折英的困惑也不上心，只是用新的问题回答前面的困扰。

“她太天真了，只给了我仇恨却不给我过去，轻描淡写的仇恨不能让人忘乎所以，”提到这里，折英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巨大的隐秘：“天魔，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冥河之母也在做一件和你一样的事情，在提到彼此时，她的恨与你的逃避，都像是同出一脉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折英问。

“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天魔看到折英忽然停滞的笑容，却没有继续，换了温和些的语气，“但我可以承诺，在最后必然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对于天魔的承诺，折英没有完全相信，也不会全不相信，但他更习惯自己去寻找，而天魔也将更多的事情交给他，折英接受这些事务，纸面阎罗也多次和天魔提醒不应该轻信来历不明的人以防重蹈覆辙，而折英更是想要呕吐：天魔只是非常自信他不能够从这些看似完全信任的环境下寻找到任何想要的真相。

至于中原处又有人组织起来闹事，璧予川庄甚至对魔界安置的中原人生存状况堪忧时，折英语气平静地让人找来业火燎原，并且毫无保留地让他将这些闹事的中原人丢出去。

“怎么判断是不是闹事的人？”业火燎原问了一句。

“这很简单，只要他们说话，不管说什么都把他们丢出去。”

这样的指令和过去温和的策略不吻合，业火燎原像是要得到确认一样地看向天魔，而天魔对折英的决议没有异议，这也让业火燎原感到难得的放松：相比起和中原人虚与委蛇地维持，直接将人丢出去更符合他的作风。

等到大殿中的人都走得干净，折英走到天魔面前伸出手，这双手藏在袖子中太久，以至于暴露在空气中也显得格外的伶仃：和年龄远不相配的肢体，更是苍老紧紧攥住他的手臂。折英询问天魔是否有办法祛除这种诅咒。

“作为魔族的始祖，我的问题你应该能够解决。”折英继续道，“我需要定期前往冥河，冥河之母会为我提供这具躯体需要的生命力，但我认为这不是我自身躯体的原因，只是诅咒。”

作为魔族的先祖，既然魔以他为起始，任何诅咒都不能在他眼中兴风作浪。

但天魔没有解开诅咒。

“这不是我能够干涉的事情。”

得到这个答案，折英也不委屈，似乎早有预料地拉下衣袖遮挡住手臂的异样。既然天魔没有办法解决，他就需要去找冥河之母，但在出发前，折英还是问了一个问题确认内心的疑惑。

“族群中的诅咒，始祖是有办法解开的，亦或有超过始祖权限的诅咒？”

“始祖有办法解开一切针对族群的诅咒。”

得到这个答案后，折英满意地离开了，他向冥河走去，完全不隐藏，而天魔也将看守冥河的人撤下，他明白折英在确认什么，但也默许了。

在看到身着文士长袍的折英时，冥河之母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等到折英在她面前递交情报时才回过神。又到了定期为折英提供生命力的时候了，这件事情冥河之母做了许多次，后面就直接将折英丢进罪海之葵中，借助其中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躲避诅咒。“哦……看来你恢复了‘折英’这个身份了。”说到这里，冥河之母语气却变得异常温柔，像是蛇贴在肌肤上吐着蛇信，冰冷且不适。“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在天魔这么喊你的时候，折英？”

“请不要开玩笑。”折英语气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平静的。“您知道天魔与我的血仇，所以请不要在这种问题上质疑我了。”

冥河之母轻笑，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问折英在外面的是否有收集到新的情报。折英将自己在魔界看到的事情简要概括，无非也就是那些事情，天魔又开始装弱装仁慈，魔界对外依旧保持克制的态度，不管对于火元还是灵族穷奇族方面的摩擦也少了，虽然看起来似乎大战一触即发，但还没有到那个时候。

“天魔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忍。不过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魔界交到的新朋友？”冥河之母意有所指，“吾儿鬼诀若是能学到你的沉稳，也能让我放心不少，笑流霞若是能有你一半的上进，我也不会派你出去。”

“您觉得那是朋友吗？”折英微笑着，眼神却没有暖意，“那些幸福的人，自然地享受着一切。如果我和鬼诀一样，或许还真的有机会与他们当朋友。”

“那你的不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冥河之母像是无意。但折英却跟着说了句：“如果您用圣母的躯体制作新的罪海之葵，难道不是更适合？”

“那个女人的躯体并没有多少价值，甚至连作为寄主的资格都不够。”冥河之母有些惋惜，“只可惜没有新的素材制造纯血魔族的寄主，圣母这个贱人居然在最后也摆了我一道，否则……”像是被戳到某个憎恨的点，又不能见光，只有她了解的痛楚与快感，只是片刻的失态后又恢复了过去的高深莫测，“天魔现在对你应该很信任，所以你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吗。”

“准备对付宇外者的武器，而段惊秋就是他的目标。”折英说道，“金树王骨在冥河内，魔族的手尚且伸不进来，灵兽双角容易让他前面装仁慈的把戏变成真正的笑话，所以杀死一个定时炸弹，是最顺利成章不过的事情。”

“不过天魔这么想，段惊秋也该有所防备。”

“我相信您的手段，或许这也是一个机会。”折英单膝行礼，“段惊秋绝非您的敌人，但是天魔一定会利用他将魔界由明转暗，所以天魔一定会继续玩他装弱的手段。”

“我懂你的意思。”冥河之母看着面前不再隐藏起来的青年，黑发黑眸，脸色苍白的青年看起来难以承担任何压力，却能够在冥河与魔界之中走钢丝，“如果你能做到，那天魔可以交给你来处置。”

“不需要。”折英起身，这张苍白的脸上是毫无保留的嫌恶，似乎面对什么脏的东西，“只是看着那张脸……我担心我会情绪失控。所以如果要处死他时，请务必让我围观。我会给魔界带去最好的礼物。”

汇报完工作后，折英起身准备离开，在踏出指月冥榻前，冥河之母忽然问他：“你真的不羡慕魔族吗？”

“我憎恨。仅此而已。”折英没有回头，只是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憎恨啊。”冥河之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也同样，憎恨。”

这份憎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还是从最初进入苦境的时候就憎恨着这里的生命，憎恨着一切不臣服于她的东西，为此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几乎是抛却了一切得以重生，甚至将自己的心当作筹码，去换取任何可能的机会。她本不该狼狈，苦境是属于她的战场，她还没有排开最盛大的阵仗，她的军队、她的帝国、她的野心……一切的一切，都被毁灭过。而她现在重新站起来，用这副姿态重生，不管是利用情人还是亲生子都必须要完成的复仇。

魔界的好日子，且让他们再享受片刻。

天魔——只是想到这个名字就会咬牙切齿的背叛者，从她的手中分裂未来的忤逆者，破灭她的野心的宿敌，为此她沉潜数千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甚至只能浑浑噩噩地在冥河之中当一个忘却姓名的游魂。即使她也给予了天魔苦难，却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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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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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过了些时日，暂住魔界的中原人居然也能和一些魔族相处得当，折英曾化做普通人去看过中原人的生活，几个朴素的小摊上贩卖些物资，有新收获的瓜果蔬菜，也有几匹花纹简约的布料。折英试着和坐在摊位上的摊主聊天，试探着摊主对于现在生活的感受，谁知那摊主摆了摆手，话也说的洒脱。

“打生打死这些事情谁说的准，只是过一日算一日，在中原时也这般活着，换了一个地方活着罢了。”

折英一边应和着，一边挑了几匹布料：“魔界和我们似乎常有矛盾，我还以为魔界是坏到骨头里了。”

摊主把折英挑选的布料打包交给他，听到折英的言论似乎有些疑惑：“魔界怎么样和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活在当下，你也莫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只要能活着，到哪里不是活着呢？”

折英听后没有接话，转而称赞摊主的布料上的花纹精致，而摊主只是所这些布料都是自己的弟弟闲着没事做出来的，只有谈到自己的兄弟时，摊主人也变得善谈，他拉着折英的手，传授着过来人的经验，说现下足够的粮食才是当务之急，钱币也得看情况才用得出去。这样的闲谈后，摊主又从摊位中挑了几个野果塞在折英的手中。

“拿上吧，这些布料不值那么多钱，”摊主看了眼折英，他像是所有兄长那样侃侃而谈生活中的艰辛，在提到弟弟时又浮现出无可奈何的笑意，“魔界的领导人是天魔，但这个名字也是我们最近才听到的，只要能好好活着，天魔也行，谁都行。”

折英接过野果，认真地将它们收好，和摊主告别后就往魔城走去。在即将进入魔城时，折英随手把野果和布料都丢开，面上却还是温和的，似乎没有多余的情绪。那位摊主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一般人并不在意上位者是谁，他们只需要稳定与和平，只要能够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就可以继续忽略掉牺牲的痛苦，基于这种想法，折英似乎窥到几分天魔对于冥河之母的想法。

即使能够战胜，却还维持着现在的一切，要么是因为开战的代价远超维持现状的代价，或者天魔要的并不是战胜。折英暗中掐住自己的手臂，那双没有任何伤痕的手臂保持着年轻特有的温度与血肉，但它在不久之前却比老人更加萎缩。折英怀疑天魔对外制造了某个影响深远的谎言，而这些谎言的破绽之一就在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里。

天魔与冥河之母在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天魔隐藏了哪些真相，冥河之母对于苦境的憎恨与后手，迷惑就如被吹起的浮沫飘在空中，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遮盖了原本疮痍的真相。

而这些困惑却像是注定得不到解答，折英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于是他更加倾向于天魔和冥河之母一同创造了巨大的阴谋，对于这一想法，折英毫无保留地告知天魔，而天魔当时正在推演沙盘，听到质疑也不反驳。

“事关冥河之母以及宇外者，我需要调查魔界的历史档案。”折英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我需要了解你，也需要了解冥河之母，在过去的时间里我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苏醒时候，冥河之母已经存在了。”

“你认为过去档案里有冥河之母的线索吗？”天魔道。

“如果魔界档案里不存在冥河之母，那我又是怎么诞生在冥河之母身边的？”折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在这件事情里他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敏锐的注意力，他得到了自己出生的真相，也从这个真相里看到被构筑的过去里不起眼的破绽。

“她没有告诉你，我的态度也是如此。”

“如果不告诉我，那就没办法保证我对你绝对的仇恨了。”折英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只有知道过去才能有清楚的仇恨，建立在虚无的仇恨来得很快，也容易瓦解，冥河之母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赌，所以我才知道。也因此，我必须要找到档案里被忽略的地方，冥河之母的爪牙早就对魔界下手，她的同伙还藏在人群里。”

所以也才能笃定，在魔界的过去里一定有着冥河之母存在的痕迹。

“魔界历史档案已经封存在圣城之中，”天魔凝视着折英的脸，似乎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未曾见过的过去找上他了。“如果你要进去查阅，会花很长的时间。如果只是要大事表，那可以直接去找无亮索要。”

“大事表不需要，冥河之母过去不可能全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她并不是能够很好隐藏自己的人，”折英下意识地抚摸了自己脸颊旁的皮肤，那里也生过薄薄的一层鳞片，但被他一片片扯下来，“我提到了过去，她的情绪意外很激动，如果真的能够无心无情，这种情绪也能伪装，那她在过去没有直接吞没魔界也愧对她活这么长一段时间。”

“你好像对她很偏见。”天魔把目光从折英的身上移开，他不再想看到这张脸，可对于折英提供的信息却有些好奇。

“因为魔界本身就是最大的偏见。”折英云淡风轻地回答，“纯血歧视混血，高等歧视低劣，强大歧视弱小，魔族歧视其他非魔的种族，我作为魔族，本就积聚了巨大的偏见。”说到这里，折英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吸纳非魔族的灵族，接纳非纯血的其他魔族，也让魔族与人类接触，努力避免过去的偏见，想要打造一个新的东西。”

“你很了解。”天魔没有否认，却没有肯定，仿佛用一句话想要盖过这个话题，“既然你想看魔界的历史，你心里应该有别的计划。”

“金树族与冥河之母在冥河区域拉扯这么久，应该信息只会比魔族与花凋族多不少。金树族的内战应该在第一代金魔诞生之前，更早之前，但这么久了，冥河之母到底为什么还保留着金树族？”折英冷冷笑了一声，“那可不只四千年，难道她也需要休眠四千年？”

“原来你是从这里察觉到不对劲的，但金树族内战一事魔界没有多少记录，只能劳你多去留心。”天魔又道，“既然你打算查阅魔界档案，那你需要我给你天魔印还是天魔令。”

“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钥匙。”折英缓缓说道，不管是天魔令还是天魔印，对于他这种需要往返的人来说只能是等待被发现的隐患，他只需要了解过去，了解那段他没有目睹过的历史，他隐约怀疑冥河之母的把戏并不完美，她的网已经铺开，就藏在过去被人忽略的地方，但他一时间又想不到该从哪里调查起，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

天魔将钥匙递给折英，折英走上前拿过钥匙就离开了，在离开前，天魔忽然问他觉得魔界如何。

“你是指魔界，还是我见到的人。”折英没有回头看天魔，天魔也无从了解他现在的表情。

“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魔界，以你为主导的魔界，我很难有多少感情，但人却有可爱的地方。”折英并非不了解魔界，甚至作为冥河之母最早派来的暗桩，他很早就暗中调查魔界。魔界的人对于未来似乎抱有着信念，似乎相信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会得到圆满的解决，或许是这一代的年轻人特有的自信，或是天魔作为最高领导者的权威。但人们的希望和期待是不会作假的，谈到自己亲人或者理想时闪亮的眼睛如火燃烧着，这一切真实的情绪都可以被定义为可爱。

“我会将钥匙留给你。”天魔没有对折英的话有什么反感，更多还是了然，他能够理解折英的情绪，能够做到不迁怒魔界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而折英要去调查过去，他也正有此意，只是这么多年的事情积攒起来如山似海，换任何一个进去都会被淹没，在海量的信息中选出有效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但面对宇外的对手，哪怕是大海捞针，也值得一试。

“好。”折英回答，他捏着钥匙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内心涌起的悲伤，没来由地扑来，可能是为了自己，他得到了天魔的认同，至少是得到了他父母想象不到的待遇。这时他转头看向天魔殿，这座宫殿里缺少任何华丽的装饰，就连灯光也显得昏暗，照在脸上印出淡淡的血光。

冥河之母的住处似乎也是如此，灯光都惨绿色的，像是某种深海里扭曲的生物被切断的躯干流淌出有毒的血液。

他一点也不喜欢，但没有选择的权利。无法倾诉的憎恶与茫然扼住了折英的脖颈，他看着眼前整理出来的文件，每一个文字他都认识，却意外地从这些文字中看到最初接触到的冥河之母交给他的预言中，每一个文字都无法理解，他却好像读得懂其中的情绪，其他人无法理解，他也没办法理解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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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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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失去纪忘忧后，傲神洲也被灵界吞没了，无声无息地消失，灵界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这个消息在传到魔界前就已经被得知，天魔和折英坐在大殿内下棋，天魔拨弄着棋子的手忽然一顿。

而折英趁着天魔出神的功夫吃掉了一个车。

“傲神洲也折进去了。”折英笃定地说。“但你并不担心。”

天魔趁着机会也吃了几个棋子，折英也顺势将天魔送到面前的兵一并拿下，他们眼中似乎将棋盘当作魔界与冥河，折英行动迅速地收掉不少的棋子，而天魔却始终冷静，只要对方的王还没有倒下就不会结束。

“你是时候该攻击了。”天魔移动了一枚棋子。

“现在攻击也太迟了。”折英停下手中的棋，看着天魔一方位置特异的车。“你怎么知道我会配合你，在上一步没有攻击？”

“赌。”天魔的视线从棋盘挪到折英似笑非笑的脸上。而折英也没有躲避，只是提醒道：“赌博要承担被翻盘的代价。”

“你是能够接受代价，还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折英问道。但他注定不会从天魔这里得到任何答案，那张硬朗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在某个未被察觉的时间，他的情绪都付之一炬，所有的欢喜与悲哀都熔铸成现在这般荣辱不惊的面具，生生地撕下原本的面皮，贴在脸上。

灯光落在天魔身上，战甲被照得银白，像是数把锋利的刀剑，闪着足够冰冷的光辉，而天魔比起一代霸主更像是被荣光隐藏起来的影子，灯光只会让他无处遁形。折英算着下一步棋路，打量着天魔的表情，不管他吃掉棋子还是随意将棋子送到天魔手中，这张脸的表情也没有多少波动。和冥河之母截然不同，冥河之母喜欢穿着绫罗绸缎，将自己包装得温暖柔和，实际上藏着冰冷的蛇与将人完全啃食的虫。

“原来如此，你用这一招，也算是我的胜利。”折英看着天魔移动的车，不由得意，“能将你逼到走这一路，实在是不容易。”说罢，他将怀中吃掉的棋子摆在天魔的面前，手指顺着棋子一根根地拨弄，细数着自己的战利品，“最后即使你赢了，也牺牲了这么多……”

“但赢了，这些都会回来。”天魔淡然道。

“我也没有输，”折英向天魔讨要一个礼物，“从过去里捡一段送给我，这对你并不难。”天魔也很大方地选择了一段他没有亲眼见证的过去，并不属于天魔的过去。

一对至死都不曾互通心意的夫妻，丈夫将最后的爱意藏在胸口，而妻子却听不到丈夫从死神手中抢来最后的遗言。在说这段过去时，天魔的表情很平静，他对于这些情爱、别离与遗憾失去感动。折英听得很认真，认真到脑中浮现出躺在棺材里的女人，她拥抱着失去体温的丈夫……心中的哀伤在看到天魔时又凝滞了。

那是很漫长的故事，在这之前没有谁给他念过故事，他的过去……折英看着自己的手掌，里面空无一物，但他现在将要攥住什么，就要紧紧地握在手中，无论是生死，还是别的东西。

在故事结束，天魔意味深长地将一枚棋子放在折英的手中。天魔没有告诉折英这枚棋子的作用，像是哑谜。

还要交给他多少东西，还要让他明白多少过去才能将没有过去的人塑造成合格的雕塑，天魔并不了解，却也不愿意赌，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筛选，不管死去多少人。想到这里，天魔借着烛光看向折英，这张青年的面容更像是过去尚未被撕扯下的一页，又一次出现在面前，隐约能从折英身上看到模糊的影子。

遥远的过去，他以为早已经埋入尘埃之中的火苗又一次燃烧着。不得不承认，天魔尝试新的赌博，他纵容冥河之母太久了，久到所有的计划都在冥河之母露出獠牙前就已经完毕，只是折英给了他一个希望，让他从所谓的命运里离开。

天魔不相信命运，他对命运的幻想早已经消磨得一干二净，或许在妻子从怀中逝去时，他便不再相信世间所有的欢乐。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塑造新的未来的可能。

转机没有让天魔等待太久。

剑魔傲神洲消失的消息很快在魔界引起不小的震动，此时天魔像折英展示了魔界的地图，那是他守护了太久的珍宝，以至于当他介绍这片土地的时候，难免混合着情感。折英觉得嘲讽，外头对于现世动荡的不安，失去重要人物的恐慌和震怒，最有资格震怒的人却还在和意图不明的人说着这片土地。

“你好像很放心我。”折英嘲讽道，“我对你的魔界没什么看管的必要，不管你未来的生死，把魔界交到我的手上不是很正确的事情。”

“因为你没有太多的感情。”天魔像在总结一个经验，将魔界的地图重新收回去，地图从边疆一直卷到魔城。

“这样是好事吗？”折英笑道，“冥河之母也是这样，说着关心和爱护，眼睛又冷得像蛇。”

“但这是必要。”

在天魔决意去灵界前，他将太多的东西都托付给折英，或许也不多，只有一枚天魔令和一句承诺。要多折些人进去才好，纪忘忧、傲神洲和你都是些什么角色……折英眯着眼睛去拨弄着怀中的棋子，从天魔那赢来的东西冰冷着，却让他十分安心。面对天魔的疑问，他又自顾自地说做戏做全套，再把一些魔界边疆部分拿去喂叛魔，多让他们有些希望。

“中原人也在那边。”天魔道。

“无所谓，只要能挤出血，总能喂饱几条渴望表现的狼。”折英说，“你这么配合我玩一处引蛇出洞，我是熟悉冥河之母，你也很了解她。”

“你说过她像蛇，但冥河太潮湿也太冷了，”天魔道，“蛇很喜欢温暖的血肉。”

寰界影响，季节也显得异常，冬季也格外寒冷，和魔界相比，冥河更冷，冷到不适合生长，所以冥河之母无论如何也一定会来毁灭魔界，这片温暖的土地，曾经沾满了她的血和未竟的野心。天魔带着火魔与枪魔前往灵界时，折英站在城头看了一眼，意外发现业火燎原也站在城头上看着。

“有些担心？”折英主动开口。

“都是我师傅，担心灵界有别的手段。”业火燎原道。“你也担心天魔吗？”

“我也担心。”折英半真半假道，“纪忘忧与魔师相继遭难，灵界方面态度实不友好。”听到业火燎原愤怒道要灵界吐出傲神洲的下落时，折英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若是后继有人，也是魔界之幸。”

“剑魔前辈是不可替代的。”

“你又怎知没有人可以替代剑魔的位置呢？”折英粲然一笑，像说某个理想，“我倒是想能够替代天魔。长久以来，若是后继无人，岂不悲哀。”

这句话折英只对业火燎原说过，站在这个城头，看着天魔离去，他们的影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而影子却还留在地上。一个外来的人当着魔界人的面提到野心，他说得可能是真话，也可能是谎言，而业火燎原听完后也没有惊讶，他说如果折英能和之前一样，或许可以帮上天魔的忙。

闻言，折英拍了拍业火燎原的肩膀，语气熟稔地约业火燎原一同去天魔殿陪他处理事务，而业火燎原听罢忙不迭拒绝，推开折英拽着肩膀的手，或许是动作太大，有一枚棋子从折英的口袋掉到业火燎原的面前。

“抱歉，动作太大了。”业火燎原俯身捡起棋子，那是一枚车。

折英也不介意，从业火燎原的手中接过棋子重新放好，两人在天魔殿门口告别，不知为何，业火燎原看着折英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就像是在捡起那枚棋子时，他就窥视到某个全然未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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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近些日子魔界中也多了不少声音，折英和纸面阎罗一同推行新的政策。最早纸面阎罗提出开仓放粮发现粮仓中的粮食早已拿去给受灾魔民时，中原人和魔族对纸面阎罗这一行为都表达强烈不满，而折英派出浪守辰和业火燎原在中原聚集的地方发现那边的人种了不少作物，又快到收获的时候，于是折英与纸面阎罗针对以魔界的货币兑换中原的商品，并且开放两族的贸易。这一行为对于魔界而言没有多少好处，中原人太少了，但也只是借这个借口让中原人有一种理由去获得魔界多余的物资，而魔族人也有理由去获取别的商品，通过贸易来维持两族的关系比起写在纸上的和平更加稳定。

因为这件事情，纸面阎罗第一次正视折英，他的确有手段也有能力，更难得的是折英在这件事情上很少提到自己的存在，将功劳推到业火燎原和浪守辰的身上，甚至还把这个提议的直接负责人冠以纸面阎罗的名字。

“因为我年轻，魔界也没有全然接纳我。”折英温和地说，“用您的名义，这个建议对于魔族和中原人更好接纳，因为您是有名望的长者。”

又是这套说辞。纸面阎罗从折英的脸上看不出阴谋诡计的影子，这些日子也挑不出折英的错处，更多时候折英总是选择年轻的魔族去完成不会出错的事情，将赞誉堆在年轻人的身上，这或许是正确的，却总有哪里不对劲。

“阎君，边关冥河水患日益严重，现下又是多事之秋。魔城安全，可以让新晋的魔将前去。”

“这件事情你与天魔说过了吗？”

“说过了，天魔让我与您一同挑选推荐魔将。”折英道，“刀剑双魔不在魔城不便调动，其余人选又恐资历不够难以服众……”

“那可以让火魔前去。”纸面阎罗从折英列举出的名单中圈出火魔的名字，而折英又道火魔性烈如火，最好有人一同前去能够制衡，闻言纸面阎罗又从火魔旁圈出枪魔的名字，“那就他们两人。”

得到纸面阎罗的确认后，折英很快将事情安排了下去，在折英离开前，纸面阎罗好像第一次认真看着他，来历不明又与冥河方面关系未知的人在魔界很难得到好下场，但这也可能是偏见，折英做的事情、推荐的人又像在证明忠诚，就连见多识广的纸面阎罗也动摇了，或许折英是可以信任的，那张狡猾的脸上也呈现出忠诚与年轻人特有的神色。

察觉到纸面阎罗心中所想般，折英抬起脸看着纸面阎罗，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不，没有了。”纸面阎罗压下胃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生硬。

踏入天魔殿时，折英就发现天魔在等他了，天魔的面前一卷魔界的地图还没有收起来，折英看着魔界的地图，他不熟悉这片土地，但每一片土地上都沾满血，很快这片土地又要染血了，冥河之母的野心终于要实现了，他不由地想到冥河之母过去让他熟悉的书，可他一个字都不明白，只能强硬地背下，现在仿佛踩在不明所以的过去里，每一步都沾着影子。更微妙的是，折英明白天魔并非全然无知，比他知道的还要多也不意外。否则天魔就不会那么大胆地接纳他，将魔界交到他的手中。就如同天魔将他在纸面阎罗捐赠粮食的指令发布前就同意将粮食送给受灾魔族的请求，并且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擦却他的痕迹，让他出现在不那么起眼的角落。

这种行为看起来对折英很不公平，但折英不介意所谓的公平，也不在乎荣耀，他只是认为天魔做这种事情太熟练了，似乎天魔也曾经如此，将谁的踪迹完全隐藏，是冥河之母吗？也正因此，冥河之母憎恨天魔……

但所有的疑惑，天魔却没有吐露出一个字的真相，他不解答，却又许诺在尘埃落地之后告知真相。折英看着天魔那张失去情绪波动的脸，难得胃疼起来，也可能是表情明显，就连天魔都问他是否遇到什么困难。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和冥河之母汇报。”折英道。“不过也到了我要回冥河的时间了。”

由于天魔交给折英一份联系冥河的任务，折英可以光明正大地前去冥河，至于联络内容从不对外公开，因为他直属天魔，只需要对天魔负责，换而言之他所有的工作直接负责人就是天魔，只要天魔不觉得他有问题，谁也不能利用冥河找他的错处。

折英伸手点了点地图上属于冥河的区域，那里隔着一层寰界，但要穿过却并不困难，所有知情的人都将寰界默认为不可打破的屏障，这是一个机会。而这种机会对于大多数人是没有存在感的，就连业火燎原和浪守辰都不明白现在看似和平的表象下是即将燃起的战火。

“诛杀宇外者的武器已经流落在外太久，而我必须将它控制在手中。”天魔对折英说道，“至少不能落到宇外者的手里。”

“所以你要让段惊秋主动攻击，这样你才有借口夺剑。”折英脱口而出，但看到天魔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又知道天魔说出这句话的真实意图，“真要杀死宇外者也不只有一把武器，但宇外者不会放任这把武器在苦境的手中，只要段惊秋有了把柄，蛰伏的宇外者必然会带走，而拥有这把剑的人，必然是宇外者。”

“冥河之母是断然拿不到的。”天魔道。

“冥河之母生性多疑，拿到武器的宇外者也要献上足够的诚意才能保全。”折英猜测道。

此时，天魔不再说话，他坐在王座上，像是在思考，也可能只是消磨时间，而折英坐在天魔王座之下，翻看着一本魔界的史书，他翻出史书中掉落的纸片，询问天魔纸片上文字的含义。天魔直接告诉他这些文字对于现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段属于远古时期早已失去传承的文字。

“要等你告诉我，大概要最后的时候。”折英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枚棋子，手指捏着它转了个圈，看了眼天魔的神色又及时收起来，“现在你做这么多，既然是希望引蛇出洞，我会把诱饵带到蛇的面前。”

即使折英毫无保留地交代魔界，这也是必要的，他如此自信。天魔没有反对，他告诉折英，最后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那还太遥远了。”折英下意识拒绝，他甚至还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渴求的是什么，他从来不曾问过自己的心。

“现在你就应该习惯。”天魔离开前说道，“她应该等了很久，你现在就可以告诉她了。”

面对冥河之母时，折英大方地拿出魔界的攻防图，这份攻防图是天魔、纸面阎罗与他一同商量出来的，现在这份宝贵的情报直接端到冥河之母的面前，而冥河之母只是看一眼就将东西交给鬼诀，她没有问这份情报的真假，也不需要问。

“他们一定会对段惊秋下手，但这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更会反其道而行之。”折英看向冥河之母，笃定道，“段惊秋拥有的太少，除了一把剑外，他的理想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也没有能够知道宇外者的权限，又高傲惯了不认为穷奇族是威胁，所以他现在要做得和天魔想要做的不谋而合。”

“天魔，死于段惊秋之手。”折英缓缓地说着，语气还是轻轻的，将一个现在还活着的人打上死亡的标签，却完全没有任何愧疚。

这张年轻人的脸上生出年老的痕迹，他又一次地“溃烂”了，皱纹和白发如潮涌而来，而冥河之母却很及时地将罪海之葵的生命力给予折英，让他重新变成年轻人。

“真可惜，如果你的身体再好一些，”冥河之母忍不住笑了，“刚才你还在宣布天魔的死，差点就要走到他前头了。”

“但是您对我，无比仁慈。”折英说道，那张恢复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眉眼却很深邃，像是盛着黑暗与执念，给他的脸上打上一圈擦拭不去的阴影。

从心底升起的憎恶让冥河之母几乎维持不住表情，那样熟悉的面容与眼神，来自某个人的杰作，即使冥河之母确信自己已经报复回去，却还是在某个夜晚看到阴魂不散的女人坐在她的身边笑着，而她挽着男人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说这个失败者太可怜了，让她和水一起离开吧。这么多年过去，冥河之母苦心孤诣做了太多，她只想要回到过去杀死天魔和圣母，她不是失败者，也永远不会随着水而离开。

现在，相同的憎恨几乎梗住她的喉咙，冥河之母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硬的。

“我让你记住的故事，你应该都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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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4-03-18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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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难得的沉默将指月冥榻中的气氛变得尴尬，冥河之母说这些事情从不避讳鬼诀，以至于鬼诀有些疑惑，但折英却有些为难，那些故事他看过许多遍，在不明白意思的前提下，他将每个文字都熟记了。冥河之母对于折英的表现毫不意外，还是笑意盈盈。

“我把过去都摆在你面前，你却犹豫成这样。”冥河之母比起看着那张脸更愿意摆弄自己指甲上的花样，不过她也没有指望过其他人能够看懂那本书的内容，如果折英自以为是地装作能够看懂，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扭断他的脖颈。看得出鬼诀比她还要气愤，对于折英的回答，鬼诀许是认为是不曾上心的轻慢。

“你说天魔将死于段惊秋之手，那魔界呢？”

“魔界是您的掌中之物。”折英道，“现在刀剑双魔不在，其他魔也陆续外派，在冥河与魔界接触的区域是最薄弱的。只要叛魔之子率兵前往，必然能有所收获。”

“可是在地图里，靠近中原部分的兵力更加薄弱。”冥河之母平静发问，而鬼诀看着折英的目光也更加不善了。

“但是那里只是些小兵，杀了也就杀了，魔界不会在意，”折英微微扬起嘴角带出一点冷酷的意味，“我可是把枪魔和火魔都放上去了，不杀几个人头送给天魔，天魔怎么会伤心？”

“那进入冥河的刀魔与白无垢又该如何？”

“冥河流域是您的主场，请君入瓮、瓮中捉鳖，金树族不足为惧，只需让叛魔之子将这两人挑在刀上带回来。不过这么多年，您为什么还留着金树族，这样的种族苟延残喘，除了提供娱乐价值没有多余的作用了。”

“这点你不必管了。”冥河之母不太情愿地结束话题，而折英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在折英走前朝着鬼诀的方向露出一个示好般的笑容。

鬼诀向来不喜欢这些人，笑流霞、折英这样的人就像是异端，他不明白冥河之母为什么要留下他们，不想承认他们的价值，也不愿意思考自我的可能。但这绝非坏事，对于鬼诀，他只需要相信冥河之母的爱，而他愿意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在母亲的手里，成为母亲最乖巧的武器。而这一点，无论是笑流霞还是折英都不会明白。

因为冥河之母的命令，鬼诀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把折英回到魔界，他提着刀，折英手中空无一物，从冥河深处一直走到魔界的边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折英在即将看到边界线时停下脚步，遥遥地指了指不远处两个魔，“这两个魔没有很强，你都能杀，杀完可以把头颅放在盒子里送给天魔。”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鬼诀警惕道。

“看天魔发疯，冥河之母应该会很乐意。”折英补充道，“至于躯体就拖到罪海之葵改造，没有头的身体和只有头的礼盒，应该会让魔界非常满意。”

“他们得罪过你吗。”鬼诀毛骨悚然，这段话折英没有多恐怖，甚至不算酷刑，真正决定生死的只有一刀，但鬼诀没有折磨尸体的癖好，折英微微偏过身，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是沉寂的水潭，冥河涌来的冷漠。

“他们没有得罪我。只是他们可以死。”折英不在意鬼诀的神色，被冥河之母保护太好的孩子就连隐藏神情都做不到，于是折英用他认为真诚的笑容面对鬼诀，伸手告别，却被鬼诀当作恶心之物般转身离开。鬼诀可能听懂了折英的意思，但他完全不想和折英多说一句话，他会杀人，将魔族杀死，他杀过那么多人都不曾畏惧过鲜血。但折英像鬼，阴恻恻地，他可能会对魔族装成好人，心中好像没有任何善意，在这时，鬼诀忽然觉得笑流霞都可爱了起来。

折英毫无阻碍地通过边界的关卡，天魔令为他省了不少麻烦。从边界一直往中心城区走，空间错位的感觉就越来越严重：贫瘠与丰饶中间过度得没有章法，但折英恍惚觉得这是天魔故意的。

路过之前的地方，中原人在外头摆摊，折英看到有不少魔族人在中原人摊位上挑选着布料和食物，折英心念一动却没有看到之前贩卖布料的人，他到之前摊位旁边问摊主，而摊主挠了挠头回忆道：好像是之前冥河发大水，那家人没跑掉，可惨了，本来哥哥是能逃掉的，但那弟弟被水卷走了，他非要救，兄弟两人一起被水淹死了。

“这样啊。”折英随手挑了商品就离开，摊主找钱时看到折英离开，追上去要还钱时却被折英拒绝，“您收下吧，异国他乡，生活并不容易。”折英说得很平和，眼神也柔和，让那摊主不由深信这是个善良的魔族人，不由道谢。

等到折英回到天魔殿，纸面阎罗将公祭的物品采买任务推给他，至于场地、邀请人员已经解决，折英需要做的就是购买足够多的祭祀用品，只需要足够多。这种行为很可笑，谁都知道剑魔和纪忘忧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如果真的有，真正该摆在贡品位置的是灵兽的头颅，现在做这一出就是摆好戏台等着演员上场。

不过冥河也在安排这一出的戏。

折英抽了时间去秦假仙举办的公祭上露了个脸，将手中的纸元宝放在案上。他来完全是因为在魔界无聊，但他看着剑魔和纪忘忧的令牌，心中深信他们还没有死，这样的场景只是为了刺激他人。跟来的业火燎原看着剑魔的牌位，眼中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演员如约而至，第五言福撒泼打滚却没有真正闹出什么名堂，在段惊秋出面带走第五言福时，折英甚至有些惋惜。不过随着折英一起前来的业火燎原却没有这种好脾气，要不是折英拉住他的手，业火燎原就会冲上去先和这两个合格的演员起冲突。

“别难过，剑魔前辈与纪忘忧先生未必有事。”折英小声道。“你的眼泪得留到后头。”

“当真？”

折英肯定，业火燎原的愤怒却还是没有完全褪去，或许这样的人一无所知是最幸福的事情。在回去时，业火燎原炫耀起自己的师傅们，提到相伴成长的姐姐又红着脸露出一副不太想分享的表情，折英说他们都会成为英雄。

“当真？”

“绝对，以天魔的名义发誓。”折英打趣，“你们都会成为魔界的顶梁柱。”

在天魔和冥河之母决战之前，这些小打小闹没有分胜负的必要，不管是穷奇族闹事还是灵族生事，不过魔界需要正面的信息来打消近期压在头顶的阴霾，驱散魔界中笼罩的恐惧。业火燎原擦着刀，他期待着建功立业很久了，天魔近期对外的举动让他坚信不会等待太久，一场保卫家园的战争，冥河给予魔界的都会被一一还击，想到自己能够向轻视魔界的人报仇，年轻人总是这样冲动。

“天魔说下次有事情就会带上我了。”业火燎原看向折英，“你能不能让天魔把我调到师父那边？”

“会的，等到你出动时，一定会的。”折英坐在桌子上批着折子，这些有一部分是天魔的任务，但天魔一向信任折英，折英也做得挑不出错处，就连业火燎原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了，只是折英在批下最后一笔时抬起头对业火燎原露出一个笑容，很浅。“只是，战争无情，还是晚些发生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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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4-03-18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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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战争来得比想象中的还快，趁着冥河汛期，叛魔之子率领部下奇袭魔界。当这个消息传到魔城时已经过了三天，叛魔之子切断魔界与边疆的联系方式，负责发讯息的魔兵被一刀断喉，只留下几个小兵跑了出去，消息最先传到业火燎原负责的区域，幸好他没有完全糊了脑袋，让手下的通讯兵传了消息回去，又命人给在外的浪守辰传去消息，最后率领麾下魔兵前去支援。

但来的太迟了。

修筑的防御工事千疮百孔，在叛魔海量的进攻下支离破碎，全部都是尸体，就连暂住在此地的中原人也无一幸免，魔族的尸体，中原人的尸体，这些人的遗体随意丢在地上，抛在河里，不少尸体被泡得浮肿，面目全非。死亡的气息充斥着感官，业火燎原喉咙中涌起一股腥味，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无言，最后嘴角渗出血，从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上落在地上。

死亡来得太快，摧枯拉朽地毁灭了一切，没有荣耀、没有希望、没有侥幸，什么都没有。

手下的魔兵尽可能不触怒业火燎原地告诉他现场没有发现枪魔与火魔的遗体，而业火燎原像是被惹怒般训斥他们在没有找到前不许提遗体这个词。业火燎原的眼睛充血，显得格外的恐怖，愤怒与哀伤污染了这双眼睛，而魔兵也被震住，连连道歉。

现在更重要的是寻找枪魔与火魔，业火燎原强忍着心中杀戮的冲动，他将地上的尸体一个个翻出来，因为死伤太多，他一时间还分不出被压在死人堆里的伤者，他看到血、看到白骨、看到伤痕，从最初的愤怒到哀恸，太多了。

当浪守辰得到消息赶过来时，已是深夜，明月正圆满地挂在天上，黑暗没有降临，却被业火燎原命人点亮的火炬烧得如白昼通明。

河水潺潺流淌，血顺着土地一直往河水里流，水与血融合在一起。医疗兵将幸存者送到后方接受治疗，有魔族人也有中原人，没有枪魔也没有火魔。

月光顺着业火燎原的脸流下，浪守辰心中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这个夜晚他们都失去最重要的人。但业火燎原却变得平静了，他对浪守辰伸出手，因为高强度从湍急河水中捡回散落的遗体与搬运，这双手已经被水泡的浮肿、苍白。

浪守辰握住这双手，冰冷得像是一滴眼泪。业火燎原总是不服输的，怎么会落泪。

她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在这个夜晚，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战争，叛魔族，冥河之母。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就夺走鲜活的生命。

但到这里却还没有结束，业火燎原轻轻将手抽出，他要去帮忙，将河水里的尸体带回来，而浪守辰也一同跳进水里，他们从河水里带回不少人，有魔族的，也没有中原人的，甚至还有抱着孩子一同被溺毙的妇女，双手还紧紧地护着早已经死去的婴儿。到最后，业火燎原与浪守辰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岸的，只看到天魔将他们拉上岸，从水里上来的人不必隐藏泪水，而天魔握住他们的手，向他们发誓一定会找冥河之母讨回今日的血仇。

折英脸色沉重地带着业火燎原浪守辰回去，即使两个年轻人还在逞强说自己还能够做更多事情，却看到折英的眼神，那仿佛是经历过这样的灾难的人又一次回到悲伤里，从来都冷静自持的人难得落下眼泪。

“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们，你们不能倒下。”折英的声音带着哽咽，“日后，你们要守护这片土地，魔界一定要在这里向冥河之母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相信折英的言论，他们要继承父亲未能完成的事业，要活着，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向仇人复仇，祭奠亡者。而他们在今日经历太多了，也足够累了。

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剑门楼与璧予川庄得到消息后也派了人过来慰问，这场死了太多人的灾难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所谓种族的矛盾，一同为牺牲者哀悼。折英在纪念碑前献上鲜花就离开了，他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主角也不是他们，在离开前，折英看了眼冥河，这条河依旧清澈，足以照出折英的影子，像是一条幽灵。

在见到天魔后，折英单刀直入：“业火燎原与浪守辰非常自责，他们觉得是自己的失误，对于局势的误判才导致没能及时支援。于是我安排他们去追寻枪魔与火魔的遗体。”

“却给了他们新的礼物。”天魔不需要去看折英的表情就能猜到他的心思，“暗中将其他区域修筑的防御工事指给叛魔，轻而易举地毁掉那些孩子守护的地方。”

“我没有想过他们的情绪会这么丰富，这是我的错误。不过我也及时弥补，让叛魔及时撤离，现在的样子是大举入侵，集中精力攻破一处，剩余兵力被魔界击溃。”折英大方承认，“直到现在，你还敢相信我，给予便利方便行动，却凭空让你得到重情重义的好名声，怎么不能让我看一场好戏弥补一二。”

“火魔与枪魔无论生死都应回归魔界。”

“我明白，所以已经安排人手修建纪念碑，虽然没有什么用处，至少活着的人看了会高兴一些，在找不到遗骨的前提下，他们也能够找到地方去缅怀，”说到最后，折英的尾音还是平静的，缺少情绪的波动，玩弄他人的生命在他眼中就如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继续承接上一代的遗愿和命运。”

“做的太过，只会众叛亲离。”天魔从折英的脸上看到的东西足够满意，作为前辈他还是做了提醒，至于这个提醒会不会被接纳，就是另外一回事。

“切勿重蹈覆辙？”折英第一次在天魔面前笑得开怀，仿佛多年来脸上的假面撕裂开口子，情绪从缺口倾泻而下，嘲讽、傲慢与憎恨，还有让人颤抖的快感。他的眼睛这么多年都如沉寂的冥河，现在这片浓重的黑暗里多了燃烧的光彩，“何来亲众之说，只有称孤道寡，这条路你又想用什么理由将它打造得冠冕堂皇，哄得别人为尚且不可知的未来送死。”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或以利或以义将人骗到这条路的缺口前杀死，用血填满的路就无限延伸，折英忽然想到冥河之母让他背诵的过去，即使每一个字都不明白背后的意思，但现在却有一段“文字”在脑海中展开，他看到有谁折断女人的手，从她身体里抽出钉死的利刃，而女人挖下凶手的眼球，素白的指尖全是浓稠的血，眼球在阳光下闪亮如星辰。画面戛然而止，却带来一阵强烈的心悸，折英呼吸停顿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画面，却认定这一切与天魔有关。

他从冥河之母处来到魔界，不管是为冥河之母还是天魔办事都无所谓，他不在乎流血，不管是叛魔族的血、魔族的血还是中原人的血。但他想要知道过去，想要明白一切错位的真相，这一切天魔会告诉他，作为经历过一切的人。

“你知道我的想法，却没有阻止，平日看来你是最关心这些孩子的，却还是默认灾难的发生，你并不在意灾难，也不介意这些灾难会落在谁的头上。”折英恢复原本的状态后才继续道，“你只需要得到经历过灾难并且活下来的人，要他们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为此不惜牺牲多年相伴的部下，默认一切的发生，不过折英也相信天魔明白冥河之母对他的要求，就连今日的悲剧都已经想到了，这并不难，从天魔同意将老将外派，将他们与子女的管辖区域分隔足够远的时候，天魔就已经等待着叛魔族的动作了。

从这一点来看，天魔和冥河之母有着同样冷酷的心，他们不介意牺牲，不管过去有过怎样的感情，手起刀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最好还是留在你的心里。”天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不过，如果叛魔能够忍住不进攻魔族，你也会找机会把这些人送掉，不管后继者有没有长成你希望的样子。”但这又是为什么？折英想不到理由，他只是猜测一件使其能够如果天魔没有默认就一定会有新的转折，尘埃落地后所有的代价都是可承受范围内的，但为什么要付出这些代价，如果他不曾给叛魔族看那些薄弱的区域，也没有对冥河之母献计……

“枪魔的妻子死了，枪魔死了，火魔的亲人也都死光了，这只是近期的伤亡，你留下那些孩子，要怎么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不想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他们会有自己的选择。”天魔道。

“你不想决定别人的命运，那只能让别人决定你的命运，”折英突然道，“现下正是多事之秋，又损失两员大将，边疆不稳，这个时候是出事最佳时机。”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天魔淡淡道，从怀中拿出信物交给折英，“之后你需代理魔界事务。”

“你的死讯外面回传得很精彩，魔界方面人心浮动，我又如何代理？如果你死了，你的信物未必有面子。不过你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我，真是受宠若惊。你就不担心我是冥河之母从过去复活的亡魂，找你索命吗？”

“所以你要将消息带进坟墓。”天魔意味深长地看了折英一眼，“你的命运还不在你的手中，也不在冥河之母的手里……去寻找你的命运吧。”

藏在怀里的棋子发烫，黑色的战车贴在心口，化作炭火，几乎让折英无法抬头去看天魔的眼睛。天魔和折英对这件事情并不是直接推动人，造成的伤亡也不能让他们悲伤或是忏悔，但折英从天魔身上看到的影子与自己落在冥河里的影子如此相似，幽幽漂浮着，不欢愉也不悲痛，只是凝视着。

一瞬的情感就如诡异的预言，和冥河之母曾经给予他的文字那样，在还没有破译前就已经描绘出未来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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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18 【魔界中心】伪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