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2 【一步蓮華相關】停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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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9-12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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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2 【一步蓮華相關】停雲外

九月初的校園，鳳凰花仍開得如火燦爛。這是一步蓮華在中文大學即將開始的第八個年份，拖著簡單行李行在熟悉的路上，一步蓮華默默喟歎自己經過長時間的修行，終於夠資格晉升為中文大學「學術界」一員——這是老生對於由西區搬遷至東區的抽象性說法。

行至東區最東面的博士樓外，眼見牆皮上爬滿青苔，牆根處陰濕著新鮮的水漬，一步蓮華目測估計住宿情況不甚樂觀。

一步蓮華分配到的宿舍在一樓。轉過彎進入室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灰色水泥地板上幾顆醒目黑色粒狀物——經過粗略分辨，正是某種齧齒動物的排泄物。由先前的二人公寓升級為個人單間，住宿質量反而下降了，中文大學的「質」「量」守恒定律果然名不虛傳。

「靠，窗欞上也會長蘑菇！」隔壁宿舍傳來的聲音讓一步蓮華心裏一驚。不出所料，就在下一秒鐘隔壁傳來重物敲擊牆壁的聲音。以一步蓮華與襲滅天來鄰居七年的經驗，他迅速辨別出這次對方手執的器物是扳手。

隔牆傳音是長久以來襲滅天來堅持用來與一步蓮華打招呼的方式，通信工具有時是棒球棍，有時是高爾夫球杆，有時是書本，以各類工具離手邊的遠近程度而定。

「一步蓮華，漂白粉借我用一下！」鄰居隔牆招呼道。

一步蓮華無可奈何歎口氣，起身去拿漂白粉。

傍晚時分，善法天子特意從西區趕來邀請一步蓮華吃晚飯，恭喜他即將開始在中文大學修行的第八個年頭。

「感想如何？」善法天子笑眯眯看著他。

「我想搬回西區原來的宿舍，你可不可以從教務處幫我安排一下。」與一步蓮華同級的善法天子畢業後便留在學院教務處任職，一步蓮華想請他利用職務之便網開一面。

「不可以，開學前一個月新生住宿已經安排好了，西區宿舍滿員，沒有辦法調劑。」

「那麼我可不可以申請換一個鄰居？」一步蓮華退而求其次。

「哦，這也不行的，博士生的住宿信息今天上午已經錄入檔案了。從本科生讀到博士生，你和襲滅天來兩個人的學號一直連在一起，分配宿舍也一直是毗鄰的，很有緣分呢。」善法天子不徐不疾微笑說道。

一步蓮華覺得這句話頗有諷刺的味道，可善法天子確實沒有這個意思。「有沒有什麼好消息帶給我？」

「我正打算跟你講，院裏決定聘請今年錄取的四位博士生擔任四個本科班的班主任，其中就有你。兼任一學期班主任可以免修五個學分。」

一步蓮華聽了這話一口果汁差點噎在喉嚨裏。根據教育系的課程安排，五個學分大概相當於十萬字論文。比起跟剛入學的小毛孩打交道，他更願意碼字寫論文。「承蒙學院領導不棄，但我自認資質尚淺，不足以為人師表。」

「這你不用擔心，任職班主任並不需要你授課，不過是指導剛入學的新生盡快適應大學生活，經常過去了解一下學生情況就行了。任職期間每個月還會有特別津貼。」

一步蓮華雖然出身教育系，但他專攻的方向是美術史，對於教書實在是沒有多少天份。「襲滅天來是個人才，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若兼任兩個班級的班主任，能力絕對綽綽有餘……」

「一步蓮華，你不用肖想了。讀研究生的時候你就曾經借故逃過了任教實習課程，這次無論如何避免不了的。」

一步蓮華眼巴巴看了善法天子一眼，又朝左看看，朝右看看，此刻周圍竟沒有一個熟人可以抓來當作救命稻草，拯救他於水火。這頓飯吃得真是厄運連連。

三天後，一步蓮華被告知任命為教育系本科三班的班主任，當晚奔赴西區本科生宿舍參加開學後的第一次班會。

教育三班一共有十個學生，專業類別是器樂。與網絡上視九零後新生代如洪水猛獸的觀點大相徑庭，一步蓮華覺得眼前這群學生給他第一印象還是很不錯的，有著與年齡相稱的單純和美好。

一步蓮華從左到右挨個打量了所有學生，又從右向左打量了一遍，除了記下唯一的女生叫赤雲染，眯眯眼的班長叫蒼，已經無法將其他剛剛自報過姓名的八位男生逐個辨認開來——面癡真是為人師表的一大忌諱。

與充滿期待的學生面面相覷幾秒鐘之後，一步蓮華終於緩緩開口說道：「這是教務老師善法天子的電話，大家在學習和生活上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與他直接溝通。」一步蓮華將善法天子名片遞到班長手中，與諸位新生道別之後匆匆離開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班上的一眾學生確實沒有多讓一步蓮華操心。每當善法天子需要人手澆花弄草搬桌抗椅的時候，一步蓮華就給蒼打電話，叫他帶班上的男生去當勞力；其他時間則任由學生自由發展。

很快到了第一個學年將近結束的時候，一步蓮華因為整天忙著論文的事情把全班學生拋在腦後，電話聯系也近乎絕跡了。

就在論文告一段落，一步蓮華滿腔心思考慮著接下來的假期該如何進修的時候，善法天子的來電打斷了他的好心情：「一步蓮華，三班學生你怎麼帶的？期末考了年級倒數第一不說，全班平均分比第三名低了將近十分，你究竟有沒有上心？」

「會有這種事？」一步蓮華一下子懵了：「拿倒數第一不是體育班的傳統嗎，怎麼會是我的學生？」

「你也太小看襲滅天來了吧，體育班學生今年拿的是集體二等獎學金。」

一步蓮華在電話這邊沉默了。

「抽時間跟學生好好談一談，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還有，因為三班成績太差，你的期末獎金被教務主任扣掉三分之一。」善法天子沒聽到一步蓮華的回應，以為他陷入了沮喪和自責的情緒，臨掛電話前安慰了他，「不要太沮喪，下學期繼續努力吧。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個好老師。」

「多謝你。」

掛了電話，一步蓮華開始回憶大學生活剛開始的那段日子，回想自己如何適應學校裏的生活。記憶中每天都過得很簡單，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平時除了上課就是看書，期末考試不用特別辛苦准備也能年年拿全獎。以自身經驗做參考，他覺得自己教學如放羊的管理方法並無不妥。至於三班為什麼會考年級倒數第一，他想來想去尋不出答案，只能找蒼求證。

蒼在電話那頭思考半晌，說了一句：「是啊，這事兒我也挺奇怪的……」

一步蓮華繼而問他，平時下課之後班上學生都在幹什麼。

蒼回答說同學們經常通宵打遊戲，或者晚上沒事一起出去吃個飯什麼的。

一步蓮華剛想問這麼墮落誰教你們的，轉念又覺得由於自己平時不聞不問，應該也確實沒人規勸過他們不可以這麼做。沉吟片刻，一步蓮華說道，「你下去擬定一個作息時間表，下學期開始帶領全班同學嚴格遵守。學習方面切勿放松，我會不定期抽查你們的作業。記住，下次再怎麼不濟一定考過襲滅班上那群頭腦簡單的體育生。」

一步蓮華花了整個暑假時間學完了高級意大利語課程，開學之後花了幾天時間才適應每天改說國語的環境。

吸取上個學期慘敗的教訓，一步蓮華開學後往西區跑得很勤，漸漸地把班上同學認了個大概：赭杉君沉穩寡言，白雪飄直來直去，金鎏影上進心強，紫荊衣特立獨行。盡管與一步蓮華有年齡上的差距，但學生們都很好相處，新學期的計劃表也在認認真真執行，讓他多少感到些許欣慰。

開學一個月的時候，天子告知一步蓮華，學校打算安排三班代表中文大學參加德蘭市大學生音樂節。

今年恰逢中文大學建校一百二十周年，校領導對這項活動相當重視，教務處發話說如果三班能在音樂節取得名次，可以獲薦申請集體獎學金，作為班主任的一步蓮華也可以獲得推薦提前畢業的機會。

提前畢業這個條件對於一步蓮華來說很有誘惑力，三班同學覺得集體獎金很有誘惑力，於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三班上下都在為音樂節努力作准備，課餘時間都花在器樂練習上。

這天晚上九點鐘，全班同學在琴房聯系完畢後來到一步蓮華的宿舍領取各自的演出服。一步蓮華開門的那刻起，場面就失去了控制。蜂擁而至的學生將十套熨燙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翻得亂七八糟，將拆封後的禮服胡亂堆在一步蓮華的單人床上、書桌上、椅背上，整個房間混亂得仿佛遭遇了土匪過境。

男生們直接把禮服套在T恤外面試穿，七嘴八舌地互相點評，間或夾雜著幾陣哄笑，烏壓壓吵得沸反盈天。平素安靜寂寥的單人房此刻熱鬧地像盛開了萬千花朵，沿著窗欞、門縫漸漸蜿蜒至整棟古舊的建築。

一步蓮華坐在唯一一張空著的椅子裏看他們吵嚷胡鬧，嘴角溢出淺淺微笑。

混亂的場面直至赤雲染出場才告一段落。三班所有演出服都是從市內有名的成衣店定做，從面料到版型都很講究。而眾位男生的禮服與赤雲染這一身比起來卻顯得黯然失色——貼身斜裁的款式最大程度襯托出穿著者身形的美好，及地裙擺上疏密分布著手繡暗紋，袖口、衣襟處的滾邊精致妥帖，都是全手工縫制。為了配合禮服中西合璧的風格，赤雲染試穿時找了一支毛筆隨意將頭髮簪起，頓時從稚氣未脫的學生蛻變為落落大方的淑女。

大家走上前眾星捧月般將她團團圍住，雖然對女性服飾沒什麼研究，卻都真心實意贊美著。一步蓮華也覺得衣服很好看，認真贊美了幾句，而後囑咐大家在演出前將衣服掛在衣櫥裏，不要揉皺弄變形。

所有人的衣服都很合身，只有赭杉君的上衣需要拿回去改短袖子。服裝發放完畢之後，學生們的興奮勁一時還沒下去，湊在一步蓮華的屋子裏唧唧喳喳閑聊。有的問他讀博士辛不辛苦，有的好奇打量他書架上的藏書，紫荊衣更直接，開了他的圖形工作站開始玩遊戲，還不時贊歎著，「東區網絡真是嗷嗷快啊！」

到了十一點快門禁的時候，學生們才依依不舍離開。一步蓮華送走學生之後，開始動手打掃滿屋狼藉。

一周之後藝術節如期進行。開幕式在德蘭大學舉行，開始前兩個小時一步蓮華就帶著學生們來到後臺休息室進行准備，盡管他本人無需上臺表演，但他需擔的責任比每個人都重。於是學生們真正開始上臺表演的時候，一個個看上去沒有任何緊張焦慮的情緒；站在舞臺帷幕之後觀望的一步蓮華卻忐忑不安著，他心裏計算的是提前半年畢業就可以多拿六個月薪水，要是臺上這群毛孩子哪裏一個不慎他半年的薪水就要打水漂了。思緒及此他手裏捏著的節目單都快被汗水濡濕了，目光一刻不轉盯著臺上的十個學生。

終於，中文大學的演出圓滿完成，精彩的表現博得滿堂喝彩，一步蓮華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有學生手裏還拿著樂器便沖過來和他擁抱，這時他才發現因為緊張全身僵硬得幾近麻木了，而這樣的緊張顯然不是因為擔心「金錢」的原因，而是因為與身在臺上的他們感同身受了。「恭喜你們！」

所有人返回休息室的時候仍在討論著剛才演出的盛況，依然沉浸在方才的興奮之中。

公布比賽名次的時候一步蓮華已然沒有了剛才的緊張，演出本身已是完美，獲得名次不過是之後的錦上添花。不出所料，中文大學以絕對優勢獲得第一名，由蒼作為代表上臺領取獎狀和獎杯。

頒獎儀式結束後，一步蓮華和學生在後臺收拾樂器，忽然聽到先行離開的赤雲染在門外講話的聲音，似是與人發生了爭執。一步蓮華讓蒼過去一看究竟。

蒼出門看到赤雲染的琴盒摔在地上，一名外校男生面色不善正對她出言挑釁。「怎麼了，雲染？」繼而轉頭對男生說，「你對女生不能好好說話麼。」

「她走路撞到我。」

「我抱著琴盒沒有看到，所以不小心撞到你。我並不是有意，剛才向你道過歉了。」

禮堂演出休息室之間都是獨立的，蒼心想會有人故意繞到這間休息室門口多半是有心之為，但仍不願與他發生爭執。「這位同學，我不反對你到我們的休息室來串門，但是串門也要守規矩對不對？」

外校男生被蒼識破後惱羞成怒，推搡了蒼一把，「這是你家地盤嗎？老子憑什麼要看你的臉色行事？」

這時與那人同夥的幾個人也圍了過來，將蒼和赤雲染兩個人圍住，雙方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一步蓮華上前勸解，身在校外地盤上他並不想惹是生非。就在這時一個男生推搡了赤雲染一把，差點將她推倒。

一步蓮華毫不遲疑出手了，一拳將男生打出幾米開外。任誰對他本人挑事他可以無視，但是誰敢動他的學生他絕對不能容忍。外校學生見他動了手，紛紛拉開了打架的架勢。

「都給我上！雲染離這邊遠一點。」一步蓮華對身後三班的學生招呼道。

混戰開始了，一步蓮華發現三班男生動起手來毫不含糊，簡直很有他當年的風采。出乎他意料的是赤雲染並未遠離戰場，而是把曳地裙子挽到膝蓋位置系住，在一旁興高采烈跳著叫著給全班男生加油打氣，精心培養的淑女氣質頃刻全毀。

沒過幾分鐘時間，一步蓮華就制住了為首的男生，三班其他男生也取得了絕對性優勢，戰事很快告一段落。一步蓮華鉗住男生的手臂，沉聲說道，「下次要挑事之前先挑好對象。聽說過中大三傑嗎？」

男生驚恐地睜大雙眼，「你是……‘萬聖岩’的那位……」

「算你有見識。我出道那會你們小學還沒畢業呢，快走吧！」

一步蓮華當年與一頁書、佛劍分說當年號稱「中大三傑」，當然外校的說法是「中大三流氓」，大學一年級的時候三個人聯手打敗了上門挑事的二十多個外校學生，從而一舉成名。若幹年後，一頁書和佛劍分說已經成為德蘭市掃黃打非的中堅力量，眾人紛紛以為默默無聞的一步蓮華洗手退隱了，誰知他竟留在中文大學言傳身教出了一夥布其後塵的熱血「小流氓」，某種意義上說他比起另外兩位影響力更甚。

外校學生離開之後，赤雲染走過來以極其欽羨的語氣說道，「一步老師你好厲害！竟然是‘傳說中’的人物啊！」

一步蓮華揮揮手說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們沒有受傷吧？我們盡快回學校吧。」

對於打架這事，眾人竟比剛才宣布得獎那會還要興奮，回程的路上一直在討論著出手招式、戰術套路之類，以至於一步蓮華禁不住思索，難道真的有近朱者赤這種好事？

比賽結束第二天，天子給一步蓮華打來電話，詢問他音樂會之後做了什麼事情。

一步蓮華說沒做什麼，不過有幾個小孩來挑事，讓他們吃了一點教訓。

天子說你在人家的地盤上打了人，這還叫不過份？那邊大學已經把狀告過來了。

一步蓮華認為對方明顯在無理取鬧，將事情的委原一一告知天子。

天子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回答說：「我明白了，明天我會到學校教務處據理力爭。我也聽說那邊似乎對評獎結果不滿意，所以借題發揮。但這事鬧到學校這裏，領導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能夠爭取到什麼樣的結果，我心裏也沒有底。」

「多謝你。另外這件事完全是我一人所為，與我的學生無關。」

三天後，處理結果下來了，一步蓮華被記過一次，一個月之內暫停班主任之職。善法天子向他道了抱歉，說校領導為了對外有個交代，給他的處分沒能避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學生沒有受到殃及，處分只限於他一人。

一步蓮華回答說：「多謝你擔待！只要學生無事，處分不處分於我個人沒有什麼關系。」

「好吧，改天一起出來吃飯吧。」

「好，周末聯系。」

一步蓮華停職期間，襲滅天來暫代了三班班主任的職務。上任當天他讓蒼召集全班同學開班會，吃過晚飯後悠悠從東區轉過來了。

襲滅天來饒有興趣把全班同學從左到右打量了一遍，又從右到左打量了一遍，最後發話說：「一步蓮華雖然名義上被停職了，但津貼是照拿不誤的。大家有什麼問題仍可以去找他。散會吧。」

蒼一聽愣了，詢問他說：「你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通知這個？」

「不，我是特意跑來看一步蓮華教出來的一班‘小流氓’長什麼樣。哈，大家再見了。」說著襲滅天來瀟灑轉身走人了，留下茫然的學生面面相覷。

襲滅天來的莫名到訪雖然讓人氣惱，但也提醒了蒼一件事，那就是他應該去拜訪一下受了處分的一步蓮華，順便捎帶上全班同學的心意。

第二天吃過晚飯，蒼和赭杉君提著一桶剛出鍋的麻辣燙作為慰問品，騎車來到東區博士樓一步蓮華的宿舍。

受了處分的一步蓮華看上去沒有任何氣餒沮喪，胃口依然很好。他跟兩個學生一邊閑聊，一邊吃光二人帶來的食物。赭杉君坐了一會說晚上有選修課，先行告辭離開了，屋裏只剩下蒼和一步蓮華兩個人。

蒼無意間瞥見一步蓮華電腦桌面上的遊戲圖標，發現他竟與自己有相同的課餘愛好：「你也在玩反恐啊？」

「是啊，玩了大概三四年了。」

蒼一年前讀大學時才開始玩這種聯機遊戲，水平僅限於在宿舍網上和隔壁男生打打殺殺，於是提出見識一下玩了三四年的高手水准如何。

一步蓮華進入登錄頁面後輸入了自己的ID，蒼看到那個字母S開頭的ID，驚呼道：「你不會就是……‘聖尊者’吧？」

「是的，校園網上的一直是用這個ID。」

校園網服務器對於蒼這個新手來說還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一直盤踞學校排行榜前兩名的「聖尊者」和「魔尊者」這兩個遊戲高手更是傳說級別的人物。而這個人竟是自己身邊的熟人，這一發現不能不讓蒼吃驚。「那麼‘魔尊者’是？」

「是襲滅天來。正好M同學也上線了，這下就等著被我S吧。」

蒼坐在邊上觀看一步蓮華打了一局遊戲，發現高手的壓槍、跑位手法果然不是自己目前水平能及的。觀戰過程中他還發現一件事情，那就是隔壁宿舍他總也打不贏的吞佛童子作戰風格跟襲滅天來如出一轍。

蒼將自己的疑惑告知一步蓮華，後者恍然說道：「哦，吞佛童子這個ID我曾見過，有幾次是襲滅天來帶著他到校園網跟我廝殺的。要對付這兩個人其實也很容易，我來給你示範。」

說著一步蓮華啟動了旁邊工作用的圖形工作站，讓蒼登錄了遊戲和自己並肩作戰。

因為襲滅天來和吞佛童子在遊戲中都是用狙擊，一步蓮華給蒼指點了這兩個人慣常蹲點的地方，每局遊戲進展到如何程度對方會如何跑位。

有了一步蓮華的經驗指點，蒼果然進步迅速，沒過幾局便適應了高手如雲的校園網戰場。二人聯手的優勢還在於，率先陣亡的人員可以進入觀察視角找尋敵方位置，協助存活人員打擊敵人。

襲滅天來連輸幾局後察覺異常，悄無聲息潛入一步蓮華的宿舍，看到了電腦前面聚精會神的兩個人，憤憤說道：「靠，你們兩個合夥作弊！」

十幾分鐘後，一步蓮華和蒼看到襲滅天來一夥的吞佛童子也上線了，雙方形成二打二勢均力敵的局面，戰況異常激烈。

某局比賽臨近終點的時候，一步蓮華成功將襲滅天來從藏身之處逼出來，二人隔著障礙物直接對射。因為一步蓮華的角色是警方，有避彈衣遮蔽，同步中彈時比對手失血更少，因此在對射情況下占據了優勢，這一局眼看就要取得勝利了。

就在這時吞佛童子從他身後快步潛入，專注於射擊的一步蓮華沒有聽到他的腳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他用匕首一擊致命。隔壁傳來襲滅天來勝利後囂狂的笑聲，一步蓮華憤然摔了耳機，起身去找隔壁兩個串通一氣的人算賬。

蒼仍在繼續未完的戰局，不期然聽到隔壁傳來乒乓亂響的聲音，不得已中止了遊戲前去查看——他知道搞體育的人屋裏總有一堆可以當做凶器的器械，萬一雙方因為遊戲而鬧出慘劇那就不妥了。

蒼趕到事故現場的時候發現械鬥已經告一段落，三個人正坐在鋪在地板上的涼席上喝啤酒。

「你們都喝起來了，也不招呼我一聲。」蒼找個位置坐下，隨手啟開一瓶啤酒抱怨說道。

「我是打算去叫你的，可是啤酒放到不涼就不好喝了。再說，你這不是自己過來了嗎。」一步蓮華無辜辯解道。

蒼試了試啤酒溫度，果然冰爽適宜，應該是剛才吞佛童子來時帶過來的。旁邊還放著幾樣打包好的下酒菜，蒼毫不客氣統統拆開。看樣子這師徒二人夜間小酌不是一次兩次了。

「現在的網絡建設多麼發達，當年我們剛進大學的時候網速慢得像蝸牛爬，上網只能用telnet刷校園BBS。」襲滅天來呷了一口啤酒，感慨說道。

「是啊，我還記得你當年為了獲得高級權限成天灌水混積分，結果卻發現高不可攀的網管竟然是……」

「一步蓮華，敢揭我老底？要不要我給他倆講講你當年一戰成名的真相？」

一步蓮華眨眨眼，想了想說：「算了，咱倆扯平，塵封的往事就讓他永遠埋葬吧。蒼，就算現在玩遊戲的硬件設施齊備了，你們也不至於天天通宵到荒廢課業吧？」

蒼疑惑說道：「我很納悶，明明我們每次通宵的時候看到吞佛也在線上，沒理由他們班分數比我們高那麼多。」

吞佛童子神秘一笑，「這是商業機密。」

「哈，你們班怎們可能超過我們，搞藝術不就是不靠譜的代名詞嗎？」襲滅天來得意洋洋說道。

一步蓮華頗不以為然：「聽你瞎扯。」

四個人聊著聊著竟過了西區門禁時間，吞佛童子和蒼只好留在東區過夜。因為襲滅天來的屋子成年陰森不見太陽，溫度比一步蓮華屋裏低了很多，四個人決定在襲滅天來屋裏打地鋪。

一步蓮華和蒼洗漱更衣之後來到襲滅天來的屋子，赫然發現吞佛童子換了襲滅天來的長褲睡衣，上衣每一粒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在炎炎夏日裏還能穿得這樣嚴實，吞佛童子不能不算是異類。

熄燈之後，一步蓮華低聲詢問襲滅天來，「你有沒有見過吞佛童子解開上衣扣子的樣子？」

「從來沒有。難道你想見識一下嗎？」

「我有這個想法。不如由我按住他的胳膊，你去強制執行。」

蒼接話說道：「若動手也算我一個，我也相當好奇。」

襲滅天來思考了一下，說道：「還是算了吧，這個人報複心很強的，說不定哪天就被他加倍算計回來了。」

這時吞佛童子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們三個人討論地這麼熱烈，真正把當事人當空氣了嗎？」

一宿無話。

自從一步蓮華為學生出頭之後，學生們對他越發信賴了。每當選修課論文搞不定、教輔書籍買不到或是遇到任何麻煩，都會第一時間想起他，而先前他設想的所謂「代溝」已然消弭於無形，所有人有事找到他的時候顯然沒有「勞煩前輩」的概念。

上次跟學生聯系是兩星期之前的晚上，一步蓮華接到電話說紫荊衣走夜路被狗咬了，掛了電話立刻趕往西區，和蒼、金鎏影三個人半夜用自行車把他送到市醫院打破傷風預防針，接著又轉到防疫站注射狂犬疫苗，四個人折騰到第二天上午才返回學校。

第二個學年就在如此種種瑣碎忙碌中很快過去，學年即將結束的時候，一步蓮華申請提前畢業的報告終於被批准，在下個學期只要通過畢業論文答辯即可提前半年畢業離校。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一步蓮華都在忙於找工作和寫畢業論文，除此以外還要抽出時間打理學生的事情。年底臨近臘月的時候，所有事務終於告一段落，再過兩個星期就可以領到畢業證提行李走人了。

為了慶祝一步蓮華順利畢業以及感謝他兩年多來對三班上下付出的關懷和精力，蒼和全班同學決定邀請即將離校的班主任老師吃飯，一步蓮華爽快答應了。

這頓謝師宴設在學校西門外的特色餐廳，到了約定的時間十位學生和一步蓮華一起來到預定好的包房裏就餐。剛通過了畢業論文答辯的一步蓮華心情很好，一邊吃喝一邊與眾學生漫無邊際地閑聊。

赭杉君詢問一步蓮華即將從事的工作如何，一步蓮華回答說聘任他的是一家私人美術館，福利待遇還不錯，只是每年有三個月的時間需要待在歐洲。呷了一口酒，一步蓮華繼續說起簽約過程中的一段波折。因為他讀博士期間曾有記過的處分記錄，用人單位在就業合同上寫明了受聘人員大學在讀期間不得有任何處分記錄，為此善法天子在院校領導處幾次奔走才撤銷了他的處分，簽約的事情終於有驚無險。

「所以啊，在座各位要以我為鑒，留一個清白的記錄到畢業，行端影正將來才不愧為人師表。」一步蓮華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蒼說老師當年記過是為了給他們出頭，不如大家一起敬老師一杯酒。

眾人一起幹杯之後，蒼詢問一步蓮華，他曾聽善法天子說起他本人雖然專業是教育，但始終無意從事教師這個職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一步蓮華思忖片刻回答說，「因為我認為教師這個職業責高任重，非德才兼備者不足以任之。修為不足者如我，這輩子能夠做到獨善其身便足以自慰。」

金鎏影回答說，「老師您忒謙了，去年這個時候給我們講授的《樂記》和《美學》使我們受益匪淺，對音樂和其他藝術形式的理解更加深入了。」

一步蓮華淺笑著說，「稱不上教授，而是互相交流，互通有無罷了。從今天起大家不必稱呼我‘老師’，直呼名字就可以了。」說著一步蓮華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門票交給蒼，「這是臨走前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兩年多存下來的班主任津貼我沒有花過，班長趁沒喝多先收起來拿好。」

蒼接過來一看，一步蓮華送給他們的是當年演出季的全套音樂會門票，一共是十套。蒼小心將門票收起，向一步蓮華敬酒致謝。接下來班上每個人輪番向一步蓮華敬酒，場面相當熱鬧。

一頓飯吃到晚上十一點多，半夜返校的時候學校門禁時間已過，西面的校門已經鎖上了。一步蓮華安慰大家說沒有關系，他想辦法帶大家回去。

一行人向南繞行了一百多米，一步蓮華駕輕就熟攀著牆邊的槐樹翻牆到達另一側的平房房頂，接應所有人爬到房頂上，帶領眾人繞到另一側的階梯下地回到西區校園。安全將學生送回各自宿舍，一步蓮華才返回自己位於東區的宿舍。

一周之後蒼帶著班上男生去幫一步蓮華搬家。因為一步蓮華離校後立即前往歐洲開始為期半年的進修，所以將家當暫存在襲滅天來的住處。與一步蓮華同期畢業的襲滅天來選擇畢業後留在中文大學當講師，已經搬遷到了更為寬敞的講師宿舍入住。

蒼來到一步蓮華宿舍的時候襲滅天來也在場，後者正在吐槽一步蓮華為了准備出國而全新定做的中西合璧白色禮服。「這身不倫不類的衣服配上那頂白色帽子，活脫脫一個海外歸國華僑嘛。」

蒼聽他這麼一說還真覺得挺像，但也不好笑話一步蓮華的品味，只得婉轉說道：「這叫做越有民族性，越有世界性。」

襲滅天來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你不如直接說他土得掉渣。」

一步蓮華懶得反駁：「你們兩個人不懂審美的人盡管發表謬論好了。」

這時班上男生陸續到達了。因為一步蓮華行李不多，所有人一起動手，一次性就幫他把東西搬完了。

告別了所有的學生和襲滅天來之後，一步蓮華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教務處與善法天子道別。

善法天子的辦公室位於教育系辦公樓一樓，為了不使學生感到隔閡，辦公室門從來都是敞著的。辦公室內部布置很簡單，除了兩個靠牆而立的文件櫃和幾張皮椅之外，只有一張不大的辦公桌。桌上的柔綠色蒼蘭正在吐著淡紫色花苞，像善法天子的笑容一樣讓人看了就會覺得舒心。

一步蓮華進入室內，輕聲招呼正在伏案辦公的善法天子。「天子，我來向你道別了。」

善法天子聞聲抬起頭，朝他微笑說道。「哦，是你來了。今天就要離開了嗎？」

「是的，今後我班上的學生請你多費心了。」

「呵，記得當年你曾經不聲不響把學生推給我，還好這次你有提前給我打招呼。」

「這些年我確實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多謝你的擔待。」

「向我言謝太過客氣了，不過是份內當為的。」善法天子倚著靠背眼含笑意凝望著他，「恭喜你將要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這是相當難得的。」

「那麼你呢？」

「我麼，同樣也是樂在其中。這些年來來往往的學生不可勝數，能夠親眼見證他們每一個人的成長，就是我的快樂所在。」

「這是我達不到的境界。」

「人各有所好，各有所長，你的專注和執著也是我所不能及的。」頓了頓，善法天子又說道，「那麼祝你一路順風，今後多聯系。」

「再見，天子。記得照顧我的學生。」

「好，我會記得。」

走出教育系大樓，一步蓮華近十年的求學光陰告一段落，而這十年光陰中的曾經經曆過的事、曾經陪伴他的人卻總也不會隨時間減淡，曆久彌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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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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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5)

1樓發表於: 2009-09-15 15: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有趣，很生活，还有，嗯，很纯洁。
纯净的如同矿泉水般的文，却不乏日常生活中温馨趣味的片断，很不错。
我喜欢没有配对的文，只是此类文章稀少，在这里居然能够瞧见一篇，不能不说是所谓的缘分了，笑。而且我感兴趣的人物都有出场，呵，其实是我本命的莲华相关的人物都有出场，且各有各的闪光点，让我读这文如同在沙滩上拾贝壳一般，非常的心旷神怡。
最后，我对“网管身份”和“一战成名事件”非常的感兴趣啊，笑。

堅定本心當如是。
无幻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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