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3 【問寂】冬謠-霜玦令(贈花間酒前)，5F更新-翔穹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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洸離

一只十八粉。淺斟低唱英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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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0-01-15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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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3 【問寂】冬謠-霜玦令(贈花間酒前)，5F更新-翔穹詩

冬謠-霜玦令
★

時節暮冬，他天天與堆積如山的公文談戀愛。

公司加班是家常便飯，把厚厚的有如字典般壯觀的文件帶回家挑燈夜戰更是三不五時上演。以往身為地獄島二島主的時候，他常常就忙碌得不可開交，於是也沒怎麼把做不完的工作放往心底擱。

唯一在意的，是跟他同居的那個孩子越來越明顯的不悅。

寂寞侯還在忍耐，卻已經是一座蓄勢待發隨時能夠噴發出來的火山，即將把除了他以外週遭的所有人殺個片甲不留，屍橫遍野。

太清楚自家小情人什麼德行的他，小心翼翼觀察著寂寞侯的心情，隨時準備安撫滅火，以免其他人遭受無妄之災。

俢長的指節流利地在黑色的鍵盤上敲打，夜半三更叮叮咚咚的聲響更顯得寂寥，不時，他啜飲著寂寞侯就寢之前刻意留給他的薰衣草奶茶。

告了一個段落，他伸展著自己僵硬的筋骨，「已經兩點半了啊…。」將桌面上的紙張收拾整齊，拎著自己的筆電準備走回臥房。

靜得毫無半點聲響的書房，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耳朵相當靈敏的他，捕捉到了呼吸聲以外的細微音色。

默默嘆了一口氣。

緩緩跺回臥房，足下跫音不偏不倚可以傳到臥房的位置，輕巧地推開門扉之後，他的筆電隨意擱在伸手可及之處，坐上了床沿。

「寞，你不覺得你那台銀白色筆電讓床鋪凹陷了一個角落很可疑嗎？」暖洋洋的厚實雙掌，貼上了整個蜷縮在被窩當中只露出半顆腦袋的孩子臉龐。

雲水色的精黠雙眸猛然睜開，帶著點淘氣朝他眨了眨，很順手地把藏在被褥裡的筆電遞給他，然後赤裸裸的上半身整個埋入他盤曲起來的雙腿之間。

他想，自己眉宇間的距離應該縮短了好幾吋，開口的時候語氣無奈，撫著灰色柔順長髮的動作卻是輕柔，「不是說過，我會弄很晚，自己早一點休息嗎？」

寂寞侯的嘴角勾了勾笑，翻身仰躺與他對望，像是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眨巴的雙眼卻流露著無辜的神色，「睡不著。」

他有種自己的顏面神經在抽搐的錯覺，在還來不及責難對方不愛惜自己之前，後腦勺先被用力往下壓，於是他的唇瓣準確無誤地親上了寂寞侯的呢軟。

鼻息噴氣有意無意搔著他的頸間，貼合在一起的唇瓣是窒息式的深深長吻，刻意的要阻斷他的思考。

長驅直入的鮮紅舌葉迫使他跟著捲纏，他很快地奪回自己的主導權，卻沒注意到自己其他的身體部位留了很大的空門給敵人有機可趁，於是當這一個綿長的吻結束，他也順理成章地被寂寞侯推倒在凌亂的床褥上。

寂寞侯居高臨下地掃視著他，跨坐在他腹腔之間的睥睨身影好不得意啊。

孩子沒怎麼在意膩白色的肌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當中，傾身開始麻利解開他胸膛前一顆顆的盤釦，迅速剝了他還穿在身上的襯衫。

他沒有制止寂寞侯嘴角上揚的小動作，只是淡淡出了聲，「你啊，每次做虧心事被我抓到就會想辦法移轉我的注意力，不然就是理直氣壯讓人捨不得責備你。」

健壯的臂膀把寂寞侯撈回自己的臂彎裡，避免寂寞侯等等又想做些擦槍走火的事情，其實沉重到快要睜不開的眼皮，努力支撐著暫時不闔上。

聲線裡是不掩飾的疲倦，「我很累了，寞也早點休息好嗎？」

幾乎是一沾床就倒頭呼呼大睡，問天譴沒多久就陣亡在柔軟的被窩之間，身上還穿著西裝褲，飄逸的黑髮還整齊地綁在後腦勺連白玉簪也沒解下來。

他青白色只有一層薄薄皮膚貼在骨頭上的指頭，在不驚醒對方的狀態下悄悄爬進豐盈的髮絲之間，抽出白玉簪。然後再解開問天譴的褲頭，把對方連同底褲一起巴個精光。

不是沒看過問天譴精實的好身材，如果是平常，他大概會壞心眼地把指掌探入男人的私密部位，大膽挑逗，不過他現在只是仔細把冬被拉好防止這個過勞的男人受寒。

他可不想照顧感冒的問天譴，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忍受像山一樣偉岸的問天譴崩毀的模樣，而他的男人，生病起來實在太脆弱了。

端詳著問天譴沉靜的睡顏，冷冷地哼笑了出來，「你有時間和我聊msn嘛…。」
★

他如往常來開公司的大門，順便偷偷摸走部份堆在自家少爺桌上，看上去令人咋舌的公文。

替自己在茶水間沖泡了一杯即溶咖啡，俐落地消化一張又一張的報表。他能替少爺做的事情很有限，頂多就是輸入報表或是跑跑腿。

看著問天譴像大陀螺一樣不停打轉著，他的心也跟著不斷漣漪起一圈又一圈的複雜情緒，看著自家少爺最早來公司最晚離開，幾次想開口卻又硬生生嚥了下去。

端起被他放到微涼的咖啡，準備湊近唇瓣喝一口的時候，杯緣握把的部位突然無預警碎裂，灑出來的咖啡潑得他一身都是，僵住的腕骨仍維持著剛剛的姿勢，被玻璃刺傷的斑斑紅痕刺目地混著飲料的液體蜿蜒。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他沒有多說什麼，彎身收拾一片殘藉，開了大量的自來水沖洗著自己的傷口，清澄的水珠沾染上患部，鮮明的痛覺立刻蔓延開來。

他沒有太大的感觸，只是盯著自己淤痕嚴重青紫斑斑的手腕，不發一語。這麼狼狽，得回家洗澡換衣服了吧？

當他從抽屜裡抽出自己的鑰匙，準備將公司大門鎖上返家的時候，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過分清脆的響聲，傳入了他的耳畔。

「寞少爺，早安。」視線沒有往上抬，他很自然地折了自己的腰向對方打招呼，十分恭敬。

沒打算搭理他，寂寞侯自顧自走到問天譴辦公桌的位置前坐了下來，大剌剌地使喚他，頤指氣使，「焦糖奶茶不加牛奶，另外把問天譴今天的工作全部拿給我過目。」

有禮地應了一聲，他把鑰匙塞回口袋裡，逕自忽略淺色襯衫和西裝褲大片的漬痕，晃回茶水間去替寂寞侯煮紅茶。

寂寞侯是那種能指使別人就不自己動手的人，知道自家少爺究竟有多寵寂寞侯的他，倒是十分認命地聽寂寞侯差遣，

嘴巴挑剔得很，寂寞侯不喝沖泡茶包，一定得用茶葉現煮才願意捧場。在寂寞侯進公司的日子裡，大概都看得到他在茶水間忙碌。

他高大的身型縮在擁擠的茶水間顯得可笑，不過個人意願與他伺候寂寞侯沒有太大的關聯。某種程度上，寂寞侯是個驕縱任性的少爺，而那是問天譴有心造成的。

耐心等茶水煮開，上等錫蘭紅茶的清茶香在狹窄的空間盪漾開來，依照寂寞侯特殊的個人需求，替對方斟滿滿滿一杯濃郁的焦糖奶茶，不加牛奶。

喝起來的口感像是糖分過剩的錫蘭紅茶加焦糖，讓人不敢恭維。

手上的機械表指向八點半，距離打卡上班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左右，估計還能回家沖澡換件乾淨的衣服。

「您的焦糖奶茶不加牛奶，另外您要的資料我已傳送到二島主的Outlook，請問他今天會進公司嗎？」寂寞侯端著問天譴平常使用的馬克杯，悠悠喝了一口，然後衝著他露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

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他很識趣地決定先返家，在走到公司玄關的時候，碰巧遇到四非凡人，「三島主，寞少爺已經到了，二島主估計到下午之前都不會出現。」

然後，他聽到猛然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

時針指向十點，難得的冬日暖陽灑下金色的霜粉在男人赤裸而充滿線條美感的肌肉上。

迷迷糊糊睜開自己沉若磐石的眼皮，對焦的瞬間很無奈地發現他竟然睡過頭了。手指胡亂爬梳著自己凌亂的黑髮，身上一絲不掛的讓他不自覺打了顫。翻身下床，將一件一件堆疊整齊的衣物穿戴回去，坐回床沿，梳理自己有如雲瀑的三千青絲。

「居然連安眠藥都用上了，寞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他不知道自己等等應該是什麼反應，也許心疼多一點吧。

他一如以往起來準備早餐，那個平時總是賴在床上等他帶著早餐回臥房，然後討抱討早安吻的孩子，一反常態地坐在餐桌前等他。

『平常沒早安吻的話，寞不是不願意起來嗎？還會四處找人出氣。今天怎麼這麼乖巧？』雲水色的眼眸乾淨地找不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寂寞侯拎著刀叉，吃相優雅而端莊。

非常詭異，連握餐具都嫌麻煩的寂寞侯，怎麼會這麼自動自發呢？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找出箇中緣由，一股漫天撲地的睡意朝他席捲而來，闔上眼睛之前，他只來得及看清孩子臉上盛綻的笑…。

他沒有很意外自己找不到車鑰匙，說不定他連大門的鎖匙都會找不到，寂寞侯如果有心不讓他出門進公司的話。

藥量控制得很輕微，只是讓他再好好睡上一覺而已。

在偌大的屋子中翻找了半天，終於搜索到他被隱藏起來的大門鑰匙，時間指向十一點，今天的會議是下午的兩點整。

他天天加班熬夜，寂寞侯睡得其實不比他多，他沒有躺下之前，那孩子也不曾真正闔眼休息。工作一向由司命安排的他，也曉得寂寞侯私底下偕同拘役史瓜分了他龐大的工作量。

不說，只是默默看在眼底記在心中。

他家的小朋友既然會費這麼多心思把他撂倒，還拖延他出門上班的時間，只代表了一件事情：寂寞侯要發作找人麻煩了。

有了這樣的認知，頭疼不免發作起來，希望當他進公司的時候，還能看到眾人安然無恙啊。

失去主要交通工具的他，進公司又耗費了好一段時間。沒有直達公車，班次又少又難等，等他走進辦公大樓樓下警衛與他打招呼的時候，已是中午放飯時間。

「比我預期早了兩個小時。」寂寞侯坐在一樓的樓管處與保全的老先生下棋，一面倒毫不留情地夾殺局勢，孩子的心情還真不是普通惡劣。

朝對方伸出手，「樓上不會是血流成河吧？」

對方抱以一個十分燦爛的無辜笑容，「譴，你在說什麼？」手掌自動自發地遞給他，才不顧這裡是辦公大樓的出入口，緊緊與他交扣著。

凝視著寂寞侯狀似無毒無害的臉龐好一會兒，在腦子裡轉過好幾輪說教的念頭默默舉了白旗，反正他一直都是收拾殘局的那個人嘛…。

「中午想吃什麼？」

「譴回家當家庭煮夫如何？」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形容聽到寂寞侯今天每一句的話中有話，總覺得那孩子像是想拐他回家，不讓他進公司開會的感覺。

「把你的重機鑰匙給我，我們去人形師旗下經營的法式餐廳吃飯好了。」順勢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要寂寞侯穿上，寂寞侯自己的禦寒衣物有百分之九十的機率被惡意遺忘在家裡的某處。

「人形師很講究禮儀那套，譴不怕一餐吃下來趕不上你重要的會議嗎？」擺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寂寞侯，狡猾地詢問著。

一面盯哨著寂寞侯把外套穿上，一面拿起手機來，『司命嗎？在我沒回來之前不准開會，如果大哥問起就說是我的主意。』

摸了摸寂寞侯在室內待久了帶著微微紅潤的面頰，語氣軟化，「就算我再忙，也得空出時間好好和你吃頓飯吧。」
★

「Bonjour, faites bon accueil à la présence.」標準的咬字中夾雜著歐陸浪漫國度特有的熱情軟膩，顏色鮮明的髮配戴著嬌俏的麋鹿角，挺可愛的。

「二島主午安，讓我替您帶位吧。」

他不點餐也不出意見，只是靜靜聽著問天譴用流利的法文和充當服務生的人形師交談著今日午餐的內容。

人形師談話結束的時候，突然扯下了自己的麋鹿角，戴到問天譴的頭上，包覆在藍色絲絨手套下的雙手，親暱地替問天譴調整著角的位置，指頭捲纏著不慎散落的黑髮，最後，冷不妨親了問天譴的臉頰一口。

剎那間，面容森冷皮笑肉不笑的，結實一拳揍上那個始終笑意盈盈的男人。對方也不生氣，只是擦掉嘴角滲出的殷紅血絲，彎身撿拾被打下來的面具，讓自己笑得更和藹可親些。

「手滑了，不好意思。」沒有半點誠意的告解，沾上人形師血跡的拳頭，很自然伸到了問天譴的面前。配合度很高的男人，立刻伸了舌頭替他舔去多餘的黏膩液體，最後吻上他的手背。

人形師將面具掛了回去，指掌翻轉之間，一張不曉得什麼時候拍攝的相片立即出現在手套上頭，像是變魔術一樣精采，「這是我一點點補償的心意，兩位的餐點隨後替您送過來。」

他很順手接過照片，問天譴方才像個騎士似的握住他指間行禮親吻的瞬間畫面被捕捉了下來，盡是男人內斂卻充滿柔光的神情。

問天譴憑良心而言，完全不適合麋鹿角那種有些稚氣的玩意兒，可他完全沒有想替對方拿掉的想法。人形師雖然喜歡挑戰他的權威，不諱言眼光挺好的，也很懂得適時討他歡心。

輕輕甩著自己的頭顱，讓綁在麋鹿角上繫著紅緞帶的金色大鈴鐺能發出清脆的響聲，模樣逗趣。

手掌貼在他的臉頰上，「笑一個吧，不然我可是膽戰心驚的。」

他覆上了對方的大掌，「譴不認為，誰惹了我誰就該負責收拾嗎？怎麼最後是你跳出來安撫我，嗯？」

一個漫不經心的狀聲詞，將他已經不想遮攔的負面情緒完完全全暴露在問天譴面前。你不准替其他人說情，否則我就讓他們死得更難看！

志得意滿的意氣飛揚，他十分愉快地威脅著。

見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問天譴認份地開始吃著服務生端上來的一道道餐飲，刀叉優雅切下Saumon mi-fume a la Normande，清柔的櫻桃木香氣從醺鮭魚美麗的紅艷色澤中微微飄逸出來，另外佐以帶皮黃金蘋果搭配芥茉醬，「寞，張嘴。」

清爽柔軟的口感緊實彈牙，咬得出豐富的油脂且透著濃郁煙醺滋味，人形師的確不負自己堅持的美食之道。

他們吃得挺悠哉的，從沙拉前菜到飯後甜點，看到人形師親自端了一個三層塔的那種貴族式午茶茶點架出來時，問天譴隱晦的體貼全部浮現了上來，盈滿心頭。

不想開會，問天譴很認真地陪他耗費時間，刻意找他來吃這種沒一兩個小時吃不完一頓貴個半死的餐點。

沒有留神的時候，問天譴已經掃光一塊巧克力布朗尼，指頭上是滿滿的鮮奶油，湊到他的嘴邊。他順勢張口咬下，吸吮著。

混合著酒釀甜氛，從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到有些粗糙帶著細繭的指腹，他一點空隙也不放過，最後仍覺得不滿足，於是扯過問天譴的領帶含住男人吃了甜點以後帶著點濕潤光澤的唇。

淡淡的酒氣在嘴裡擴散開來，卻不至於嗆鼻腥甜，反而恰到好處地引人微醺，忍不住一咂再咂，狠狠吻著問天譴。

問天譴任他像只小貓撒賴，等他親夠了繼續忙不迭吃著對男人的味蕾過分甜膩的茶點。因為沒有草莓，所以問天譴塞進口裡時能夠面不改色。

有時候他會懷疑二島主是不是顏面神經崩壞，忘了要怎麼對他生氣，只曉得毫不保留的付出。

滿滿的點心對問天譴來說不算什麼麻煩事，不到半個小時的光景便消化地差不多了，只剩下幾樣刻意挑出來的，他喜歡吃的甜品。

問天譴臉皮很薄，沉默溫厚而矜持，餵他吃甜點的時候耳跟微微發熱，臉龐染著一層淡色的紅暈。

而他，理所當然獨占著問天譴細微的情緒變化。

雖然重情重義，問天譴情緒的表達能力卻在很早以前就喪失在時間洪流當中，他最初認識的二島主，是個過度壓抑自己，連嘗試要關心一個孩子都顯得青澀彆扭，不知所措的大男人。

他在約莫十來歲的時候察覺到自己對問天譴的感情變質，從一開始很單純的景仰依賴逐漸往錯誤的方向傾斜。心裡滋長著天下止武信念根深蒂固的他，不惜選擇傷害問天譴，也要阻止他們之間任何的可能性。

始終他感到慶幸，問天譴現在仍陪伴在他的身邊，不棄不離。

於是，挖掘問天譴任何可能的情緒反應，即使是拂二島主的逆鱗，便成了他樂此不疲的興趣之一。

很少有空陪他這麼慢條斯理吃一餐的問天譴，算是難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閒。歲末的男人，連好好坐下來吃頓飯都嫌奢侈。

走出店面，颼颼的冷風立刻從四面八方灌了過來，身體不自覺打顫，察覺到他穿得太少的問天譴，立刻從公事包裡掏出一雙新的兔毛手套和一條長度十分可觀的圍巾來。

替他戴上手套，把自己身上可以保暖禦寒的衣物都脫給他，最後，那條焦搪漸層色的圍巾正好可以圈住他們兩個人再打上一個小結。

只穿著一件鐵灰色襯衫的精實身軀，看上去異常的刺目…。

想都沒想，他把問天譴拉進了一間最近的男性服飾精品店，從琳瑯滿目的架上直覺挑了一件黑色真皮帶暗花紋的軍裝外套，與一條搭配色系的牛仔褲，把對方推進更衣室。

然後信用卡直接丟給店員，簽帳單的時候他連價錢也不看上一眼。

「你哪來這麼多的圍巾手套？」抱著問天譴的腰，雙手伸進男人的口袋裡，他的詢問，不帶實質意義。

「出門的時候順便買的，誰讓寞總是不自己準備這些東西？」

「自己勾的不是更有誠意？」側臉貼在問天譴的背上，皮件的味道嗆鼻，只是他不在意。

聲音聽得出困擾，「我哪裡手這麼巧了？」

「那，譴今年的聖誕禮物得送我一條自己打的圍巾，我不接受反對意見。」有點不容拒絕的甜膩口氣。

問天譴選擇性的耳背，直到重機停下來的那一刻，才不甘不脆地冒了一句出來，「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
★

公司上層候著他一人開會。

正確來說是在等寂寞侯，他的身分是陪客，不發表任何自己的意見。

地獄島上下沒有人敢對寂寞侯插足二島主業務範圍提出質疑或是私下微詞，不是因為會被寂寞侯惡整報復，而是那孩子的手腕向來乾淨俐落，高明地讓人不得不忘我的喝采。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當初寂寞侯被迫選擇的真龍之主能夠多一點的信任予這個孤傲的孩子，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他自認沒這麼大的胸懷，哪天路上不經意相遇能夠平心靜氣，所以他退居寂寞侯背後的位置，不干涉。

戴上了掛式耳機，隔絕與外界最直接的接觸。不管寂寞侯等一下意欲為何，是否哀鴻遍野他都不會插手。

「請問要幫二島主準備茶點嗎？」他一副不準備管事的模樣，善於察言觀色的司命立刻會意，一會兒的會議絕對是雞飛狗跳。

可是，偶爾看看寂寞侯為他發作的執著，怎麼可以剝奪他貧乏的樂趣呢？

寂寞侯見高層陸續魚貫而入，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頰，「譴可是看好戲的模樣，不怕我出手太重？」

「眾人的明哲保身之道，應是我放你自由展現，不是嗎？況且…。」看著你為我墮入凡塵義無反顧，怎麼可能不感動？

不好意思說出口，當孩子關切除卻理想以外的一切事務，他活像久旱逢甘霖的熱淚盈眶。

黑耀石的筆電連忙掀了起來，試圖遮掩他開始不受控制的臉色。

見狀的寂寞侯，捏了捏他的手背難得沒調侃他，大方坐在他的身旁一臉遊刃有餘地等候，佩帶玉扳指的指頭，不時輕輕扣擊著桌面發出規律的響聲。

當四非凡人走進來的時候，本來窩他身上的寂寞侯突然挺直了自己的坐姿，「好友，午安啊。」非常友善地打了招呼。

那不過是寂寞侯找人血祭之前最後的仁慈，與他同樣明白的三弟突然打起了寒顫，一個踉蹌撞到了隨後進來的鬼伶仃，兩人跌坐成一團。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頗具威儀的聲音，聖閻羅站在門口不太贊同地看著兩個人的混亂。

「大島主，聽說平安夜的時候，恩人答應和你享用聖誕大餐？」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語調，他家大哥好不容易讓嫂子首肯的這一頓肯定是波瀾萬丈了。

沒等聖閻羅回答，寂寞侯拿了手機出來撥號，『姐姐，平安夜的時候有空嗎？幫我約仙靈地界的神官們和女媧，大島主說當天在他家開宴會。』

他記得，大哥本來打算親自下廚展現誠意的，現在多了這麼多顆電燈泡，肯定是欲哭無淚了。

把仙靈地界的眾人集合在聖閻羅的住宅還有一個好處，三口劍勢必會因為月神而現身，又多一個箭靶子。

劍兒這陣子常找他求救學校的作業，肯定勾起了寂寞侯某方面的報復心態。

他的眼神不再為了其他三位島主駐留，也不管寂寞侯將如何言詞刁難，雞蛋裡挑骨頭。反而悠悠地想著一些他很少去思考的，已經消失在過去的點滴。

嚴格說起來，他們沒有真正一起度過聖誕節。

一路的跌跌撞撞歷歷在目，真的有機會可以一起過節卻是不令人期待的久別重逢，而後是寂寞侯臨死之際的刻意疏遠。

跟無名一起吃的第一頓聖誕晚餐，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心理殘存的微弱冀求被狠狠捏碎，他早該料到寂寞侯會這麼對待他了不是嗎？為什麼他還是心痛如絞？

為什麼他還是想哭？

最柔軟的部分無聲嚎泣著，他用病態的意志力強迫自己笑，然後吃完飯後拐進巷子裡，緊握著寂寞侯雕刻給他的小偶人，崩潰而歇斯底里的宣洩…。

『啊啊啊啊啊啊！』

說好不掉眼淚，不讓寂寞侯的離開有所遲疑，直到他到自己三十六歲面對死亡的那一刻，從不讓任何人看到他在暗處的軟弱與悲傷。

永遠，都是那個正氣凜然，英名神武的地獄島二島主。

寂寞侯不曉得什麼時候握上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眼神仍是犀利掃視全場，「要達到百分之一百五十的成長率，好友你認為出現3%的偏差值應該被允許嗎？」四非凡人被寂寞侯接二連三的咄咄逼人逼迫得啞口無言。

這樣意氣風發的年輕男人，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孩子，一方面感激寂寞侯體貼小動作的他，一面沒什麼良知的想著。

迫在眉睫的聖誕佳節，他該送什麼好？
★

孩子不肯透露自己的生辰，也不願提起自己的名字。於是他隨意起了名諱叫釀麟，把在海防線撿到對方的秋末，當成寂寞侯的生日。

壓根不擅長那些繁文縟節的他，在承認了自己對於寂寞侯的心意之後無可避免的煩惱了起來，從來沒有送過孩子東西，可那孩子的弱冠將屆。

依照地獄島的習俗，當男孩子邁入二十歲，長輩必須送出象徵寄予厚望的成年禮。

腦袋一片空白茫然，要怎麼承認自己的不知所措呢？

帶著這一層困惑的心思，他再次踏上征途，討伐剷除秋收之際西南幾個海嶼猖盛擾民的盜寇。

心底煩躁突顯在他的揮劍之上，劍勢走疾，削地三分，殘留的劍氣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無意浪費多餘的時間，他採取極端的趕盡殺絕，硬是將預計要半個月才能完成的任務腰斬成三天。所到之處有如俢羅煉獄，血河飄橹，死傷不計其數。

只是，他不准許自己訓練有素的水兵，傷及任何無辜的百姓家。

極少見血的天伐劍，這一次不知剎飲多少的鮮紅，劍身隱隱約約浮現著闇色的紋路。夕陽下持劍背光走來，面無表情臉上血跡髒污凝固的他，宛如自無間而出的厲神。

足屢之下，踏出多少飲恨亡魂？

見掃蕩得差不多，司命立刻鳴金收兵，「二島主，我們可以回地獄島了，照順風之勢，應該能趕上釀麟少爺的弱冠之禮。」

將繫在腰際間的兵符拆解下來遞給司命，「你先率領眾兄弟回去，如果島上有人問我的去向，就說我還有些事情待辦。」

「再耽擱下去，會錯過弱冠之禮的。」一直以為他的焦慮來自可能來不及參與寂寞侯的人生大事，司命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無妨，我要走一趟西南疆域的邊境國度。」無意多作解釋，他縱身躍上特意請居民準備毛色燦亮，健壯剽悍的黑駒背上，揚長而去。

他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往西南極境的沙漠王國奔馳，聽說那一帶盛產各式各樣的玉石，也能找到質地很好或是品種珍稀的。

雖然不懂得那些文人雅士珍藏的細緻玩意兒，寂寞侯自小帶在身上的那顆墨玉扳指，他仍端詳出其中的價值不斐。

那個孩子原本，應該是好人家的少爺吧。

沒有過問寂寞侯來地獄島的原因，不論是什麼理由方式來到地獄島的人，都曾經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傷心事。

『來地獄島，是為了重新寫下愛。』當初的島主師九如告訴他這些的時候，笑得十分溫柔。

那時候的他，才剛剛家破人亡。

送禮苦手，他決定去西疆大漠找尋一塊與寂寞侯的墨玉扳指差不多材質的玉石，給那孩子再削一顆玉扳指。

所幸沿海居民好意提供給他的馬匹非常刻苦耐勞，讓他能一路順利風塵僕僕趕到目的地。

這方面知識嚴重不足的他，在這個被沙漠團團包圍卻是繁華鼎盛的城市裡待了兩三天，才有了最基礎的認知。

包括，他纓冠之上那只寂寞侯送他的玉簪子，是純白色而又細膩無瑕的羊脂玉。

至於他後來為了求助隱居於此的不世高人，不惜屈辱地跪了三天三夜，才得對方的破例相助，帶他入險境取奇石，又細心指導他雕工，就是他不願意給人知道的小秘密了

另一方面，率兵先返回地獄島的司命拘役史，總算是趕在寂寞侯弱冠的前一天抵達地獄島的海防線。

「老二呢？不會又像之前一樣被洋槍火炮打成重傷臥床吧？」見兵符臥在他的手裡，在海防線苦候多時的四非凡人箭步衝向前質問。

搖了搖頭，腕骨與脖項上的枷鎖隨著他的動作發出金屬摩擦的琅璫聲，「二島主說還有事情要處理，歸期未定。」

眼神越過三島主，飄向沒有走上甲板僅僅立於海防線觀望，即將成年的寂寞侯，表情是一派波瀾不興。

在他記憶裡，會和二島主撒嬌誠實表現喜怒哀樂的孩子已經死去，只剩下現在這個叫做寂寞侯，會不斷割裂二島主心中最柔軟部位的孤高青年。

不論問天譴在哪裡，明天一定會回來。
★

不知怎麼，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送寂寞侯玉扳指的情形。

那時候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明明只剩下兩天不到的光景，他是怎麼從大漠飛奔回地獄島趕上那孩子的弱冠之禮的？

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出現在禮廟，寂寞侯萬年冰封的神色裡裂開細微的一閃而逝的歡愉。

也許因為他不曾失信對方，所以寂寞侯對他一直抱持著非常病態的信心。

「會議結束快半個小時了，譴還在發什麼呆？」他盯著那張沉思的俊臉良久，終於忍不住去推了光潔的額心，順道揣度對方的心思神遊至何方。

問天譴的反射動作，是去捉自己胸前繫著他的玉扳指的粗銀鏈，然後恍神地瞧著自己俢長的手指。

那一剎那，他彷彿看到那雙漂亮的手掌纏滿了層層的白紗布，還不時滲出殷紅的血跡…。

當他從問天譴的手中接過對方象徵祝福的玉扳指時，與英朗面容相反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雙手，強烈地衝擊了他的視覺，他下意識選擇視而不見。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雙手受傷的問天譴很不好過。別說是握住天伐劍了，就連提筆或是拿筷子都顯得吃力而笨拙，動不動就扯動傷口，汨汨的血色從細縫鑽了出來，替白色的紗布渲染一絲一絲的淒艷。

他曾經目睹一次司命把問天譴手中的紗布拆解下來，小時候看著問天譴身上血肉糢糊胸膛的記憶與哥哥姐姐們慘亡的死不瞑目，立刻倒灌了回來，微微踉蹌。

『出去吧。』把他的細微反應看在眼底，問天譴只是秉持著一貫的包容，要他別看那些血腥的畫面。

他知道為什麼問天譴會受傷，只是他從來不關切，甚至還會刻意說些風涼話，看不過去的四非凡人幾次有想揍他的衝動，都讓問天譴強硬地擋了下來。

從十來歲開始就不曾踏入問天譴臥榻，更不曾向對方示弱的他，在某個凍寒的雪夜，鬼使神差讓問天譴進了他的房門。

『我不知道，原來天下止武的理想必須讓你拋棄這麼多東西…。』問天譴一邊說一邊笑，只是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難得今夜落雪，我們出去看看吧。』隨意從他的房裡拎了一把油紙傘，他們兩個當真跑去賞雪。

被森寒水氣凍裂了傷口，問天譴的雙手不斷淌著血，幾次他想不顧一切地伸手握去對方，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讓自己緊緊握成拳，不去觸碰。冷漠而喪心病狂的，看著一路雪地裡的斑斑紅淚痕。

忽來的烈風揚起千堆雪，旋舞著。最終男人帶著血污冰冷的雙手揚棄了油紙傘，碰上捧起他毫無血色死白的面容，『如果我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這麼好看的一雙手，皮開肉綻不是可惜了嗎？」將自己的手掌平貼上去，把玩著受到良好照顧，沒有留下半點疤痕只有握劍粗繭的雙手。

露出了十分細碎專屬於他的笑靨，「這話怎麼我聽起來，像是對拘役史吃醋的意味呢？」

「如果我不否認？」

挑眉，當問天譴的指頭被司命握在手中，一根一根細細地擦藥時，他仰首靠在牆垣眼神綻蹦出來的森冷騙不了人，即使只是一眼瞬間。

他費盡心思要遏止自己的情感，絕不能半途而廢！

問天譴突然把他整個人撈進自己的懷抱當中，讓他的側臉貼著自己的胸膛聆聽著穩健的心跳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腦袋，像在哄孩子。額心抵著他的，低低喃著，「對不起，那個時候放你一個人獨自傷心。」

此話一出，他乾澀的眼頭漾著微微的水光，幾乎要墮下淚來，只是寂寞侯不流眼淚。把自己埋在問天譴的身子裡更深些，問天譴始終保持著初衷，不管他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混帳事，回頭望的時候，男人仍站在原地。

望著他，是不曾更迭的深情。

「不離開？」

「寞認為我走得掉嗎？」

「Vous avez perdu l'occasion qui part.」

聽到他用標準的外國腔調優雅宣判時，問天譴忍不住笑了出來，「字正腔圓，講得真好，怎麼還放我一個人和人形師對談？」

「不拐你這沉默是金的二島主開口，我哪裡來的機會傾聽你的異國情懷？」
★

平滑的時間曲線，在他們無知無覺間悄然移動。

這一個星期當中，問天譴幾乎是不進公司的，男人原本的工作量由他一肩扛起，他也樂得天天藉故訓斥或者找芢兒或是增加工作量，對於所有膽敢讓問天譴如此疲憊的共犯。

地獄島上下全都叫苦連天，卻沒有人敢向問天譴打小報告。要知道，讓他最愛的男人出面的話，他只會更不著痕跡惡整，而且手段會更殘虐。

看著眾人天天留下來加班與越來越濃厚的黑眼圈，他有種說不說的快感。

整個人忽然閒下來的問天譴，會準時在六點下班鐘聲響起，沒人有膽先離開的時候撥電話進來，『餓不餓？我去接你好不好？』

他通常不會急於答應，讓那些躲在一旁偷聽的群眾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面與對方情話纏綿，一面欣賞大家的脫序表情。

宅心仁厚的問天譴，會給他大概半個小時的緩衝，然後帶著慰勞性質的小點心來找他。個性惡質的他，自然要問天譴當場餵他吃。

問天譴帶來的食物五花八門，有時候是傳統小吃，小湯包，炒麵，肉粽，蚵仔煎；有時兼帶些西式的甜點，馬卡龍，法國麵包，可頌；偶爾自己下廚，包個家常菜便當過來。

良識被他棄置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剩下來的只有赤裸裸的算計，與面對問天譴時毫不保留的真心。

潛藏在心底深處平時收斂得很好不給問天譴造成困擾的惡趣味，全部被勾了出來，早上睜眼沒看到男人，忘了給他早安吻，沒餵他進食，各種理由都成了藉口。

只是他不過問男人這幾天上哪兒去，一雙雲水色的瞳子總是不著痕跡遊走在那雙開始帶傷的指掌。

最初僅僅是食指前端無故腫脹，後來擴及到問天譴俢長的十根指頭上，一根兩根繃帶越纏越多，到了平安夜的前一天，男人的雙手被紗布盡數掩埋…。

他什麼都沒有問，不過讓地獄島上上下下的員工死得更慘一點罷了。

「好友。」被他整得最慘，夜夜被天伐入夢騷擾不得安眠的四非凡人，出聲喊了正把玩一只五彩斑斕寬尾鳳蝶的他。

帶有紅色弦月紋的蝴蝶不怕生，隨意任他粗暴擰著自己的翅翼，薄如紙絹的羽翅幾乎要被他折斷。

四非凡人不若往常抱怨著他的不近人情，只是拉開了他一旁的木頭椅子坐了下來，「我記得，老二的手曾經這麼傷過一次。」

他的手不經意碰到了桌緣上的馬克杯，清水沿著桌面的紋路蜿蜒著，四非凡人隨口開啟的話題引發效應，靜止的心湖，漣漪著。

揚起了手，讓鳳蝶振開絢爛的翅膀，在小小的室內飛翔著。

他的好友坐姿稱不上優雅，豪邁地手肘撐在椅背上頭，「認識他這麼久，也沒幾次見他這麼不愛惜自己過。」

索性，下巴也靠了上去，「好友，你確實很幸運。」沉澱下來的目光，沒有多說什麼，卻已足夠。

原來繞著他兩人飛舞的鳳蝶忽然有了動作，室內刮起一陣無名的煙嵐異香，隨後他很熟悉的高俊青年現身，笑嘻嘻的坐在窗櫺的位置。

「寞少爺，需要我重現主人當時前往大漠荒煙的場景嗎？」從來沒正經過的天伐，十分愉悅地詢問著。

相較於他的習以為常，四非凡人倒是一臉驚訝，不敢置信的模樣，「…這隻是什麼東西啊？」

他忽然想起問天譴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劍靈現身時，那副溫吞吞的逗趣模樣，『…怎麼會玩性這麼重？』

「天伐。」不是很認真斥喝著，卻足夠讓四飛凡人明白來人的身分。

沒來得及讓四非凡人詫異，天伐再度開口的時候，斂去自己過多的玩世不恭，剩下的只有純粹的，千百年來身為旁觀者的忠實紀錄，「從我眼底看到的主人，一意孤行可是傾注了所有，去疼愛去憐惜著，他心中那株薄雪草。」

正經的低首深邃不過維持片刻，天伐忽然又笑了出來，咧開了相當燦爛的弧度，振振有詞，雙手結印，「熾盛光，曼陀荼，光影現型！」

隨後呈現在他與四非凡人面前的景象，伴隨著天伐溫柔低悠的婉轉歌聲，形成了最大的反差與諷刺…。
★

問天譴當晚，沒有回家。
★

清清淡淡的旋律，清晰了悲傷的某一處，柔和的音律無奈卻淒美，平靜的琴弦撥彈，譜出了彈奏者細膩的情緒變化。

一陣清亮遼闊的節奏猛然打斷他的獨奏，輕快而活潑的曲調將氣勢引導至高亢，呈現一種仗劍快意的武者風範。

心念一轉，簡單直爽的弦律作為襯底節奏，鋪陳出慵懶自在徐緩不急的主音律，頗有與對方梆笛一較長短的意味。

梆笛演奏者並不畏懼，硬是將音域表現上俏皮的梆笛壓成一片悠遠的柔聲背景，襯著他的香紅木松鶴二十一弦箏，合奏出一曲優雅別緻。

琴聲笛鳴一曲奏罷，他轉身的視線正好對上男人腰線的部位。停止吹奏的手握著羊脂玉色的梆笛隨意地垂落在雙腿旁，指掌正在滲血，溫潤的玉石吸收了流洩而出的溫熱液體，變化成奪目的玫瑰粉紅色。

他把視線往上抬，對上問天譴的眉眼。啪咑啪咑，沒有說話相互對望的他們，吸納進耳畔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聲，與血液滴落地面，濺成一幅沒有主題潑墨山水的響曲。

迅速將視線從問天譴斑駁的雙手移到男人好看的海藍色俊眼，不然他會克制不了自己去扯開繃帶的衝動。

男人走了進來挨著自己坐下，臂膀碰在一起的他們，問天譴未進一步把自己攬進懷裡，是怕傷口上止不住的鮮血，髒了他的衣衫或是他很寶貝的香紅木松鶴二十一弦箏吧。

屬於問天譴的過分溫柔。

男人執傘鮮血淋漓的雙手模糊在他很少去遙想的記憶當中，眼前卻浮現出冬日純白世界下，雪地上越來越清晰的血蹤跡。

他瞧見血水滲透了繃帶從指縫間滑落，卻沒有握上去…。

興許是自己的手正泛著劇烈的疼痛，問天譴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狀，只是靦腆地笑了起來，「對不起，又讓你看到我的狼狽。」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他輕輕吟著元稹弔唁亡妻的遣悲懷。

小時候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藥罐子，體弱多病的動不動就半夜掛急診。

寡言少歡的二島主，不但必須處理繁重的島務，三不五時還得掛心他是否又受了風寒，重病臥床。

有時候身上燒得難過，半夢半醒之間可以感受到一陣冰涼細細擦拭著他的額間和身軀，不太能撐開的眸子，隱隱約約看到男人沉肅的面容，衣不解帶照顧他。

有一回他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發現床褥之間多了一道偉岸的陰影，是二島主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打瞌睡，連翠玉冠都還整齊地戴在髮旋之上，單掌握著他的手，睡得不是很安穩。

年紀還太小的他，不懂那時心底被打翻的情緒是什麼。只曉得問天譴在不知不覺間，替代了他父母親的角色…。

問天譴的食指僵在半空中，應當是想撫平他的眉心，卻匆忙意識到自己手中的不堪，於是愣在原地，「說到底，寞還是很在意吧？」

「你認為我在意什麼？」問天譴澄淨的眼神，彷彿對他訴說著：你當真要我說破嗎？

手縮了回來，優雅交疊在自己的雙腿之間，任斑斑的血跡在褲管上囂狂匯潦，「其實寂寞侯沒有外界想像中無情，更不是素還真曾經抨擊過的冷血。」

明顯頓了一下，語氣陡然變得溫和，像是裹了層軟膩的外衣，「否則，為什麼我雙手為了玉扳指受傷你卻不聞不問的往事，要耿耿於懷呢？」

瞳孔驀然收縮，沒來由的氣血翻騰讓他很久不曾發作的肺葉劇烈咳了起來，一陣呼吸困難，痛苦地倒在問天譴胸膛前，用力吸氣喘息。

「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這兩句拿來形容地獄島的二島主和釀麟，對你而言是不是太沉重了？」他咬著自己的下唇，不願回答。

見狀，問天譴側首欺上他緊咬泛白的雙唇，非常溫柔地吮吻著，有點像是小貓兒在舔他的唇瓣。

「寞不是一向不被任何感情牽絆？只要像以往那樣，把我棄留在原地不就好了？怎麼作繭自縛呢？」連續的問句，問天譴把他曾經的殘忍說得雲淡風清，而且理所當然。

剎那間他有股衝動，想剖開男人的腦袋看看，看裡面究竟灌了多少迷魂湯，才能讓男人對他的付出如此無悔而無私？

簡直哭笑不得。

他主動覆上問天譴淌血的雙手，男人都敢為他掏心掏肺了，這麼一點點手污，實在微不足道。

「寞。」曉得他有潔癖，問天譴不太高興地喊了一聲。

沒好氣瞪了問天譴一眼，手中的動作不停，早被血水暈染成一片紅艷的繃帶沒多久就讓他靈巧地解了下來，原本被繃帶遮掩，記憶裡最深處如蝴蝶翻飛的血花完完整整，毫不保留地呈現。

深淺不一，鋒利刀口劃出來近乎見骨的傷痕散亂錯佈在十根指頭上，只要他稍微用力，血水立即如湧泉汨汨，噴灑出來，把他握著問天譴的死白色雙手渲染一層不屬於自己的緋麗。

他發現，自己的指頭止不住地顫抖著。

下一秒，他想都沒想就把問天譴的指頭拉到嘴唇的附近，伸舌舔去所有濃烈的鮮紅色液體，然後含住男人的手指，一根一根舌葉捲纏。

問天譴當下的表情很複雜，卻沒有阻止他的瘋狂，只是不著痕跡試圖靡平傷口碰到黏稠的唾液時，從四肢百骸擴張開來的蝕心痛覺。

「當一陣風吹來，風箏飛上天空，為了你，而祈禱，而祝福，而感動。終於你身影，消失在人海盡頭，才發現，笑著哭，最痛。」問天譴突然不著邊際地唱起歌來，字字句句卻像利刃插進他的心坎裡，讓他無所遁形。

問天譴實際上不曾責怪他的薄悻，反而總為他反駁來自各方漫天舖地的辱罵。也因此，更突顯了問天譴的不求回報，與他到底有多麼醜陋…。

用力咬了男人受傷的指節一口，還含著對方手指的他，口中立刻盈滿問天譴無法癒合的傷口薄膜破裂，腥甜滲出的嗆人味道，口齒不清地，「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該放手的人一直都是他，可問天譴眼底相對的執拗卻讓他繼續霸佔著，超過他一生應得的幸福。

毫不憐惜地把白璇璣送給他，用仙靈地界百年才開一次花的果實入藥的創傷藥大量塗抹在問天譴正滲著血的傷口上，小心翼翼而輕柔細膩。

選擇不過問傷口何來，因為原因和上一次受傷的理由差不多，他比較好奇的，究竟這次是誰替問天譴包紮傷口？

「我自己擦藥的。」非常彆腳的謊言，問天譴手上的傷只要隨意扯動就會流血，更甭提要彎曲上藥了。

重新換上潔白乾淨的繃帶，減緩了視覺上的壓力，胸前膨脹著無處宣洩的不悅。可惜他自制力一向過人，仍用著堪稱柔順的語調吐出威脅，「譴，你的手如果受傷第三次，下回你傷到哪裡，我就用雕刻刀在我手上相同部位劃上一刀，你說好不好？」

滿意地，聽到對方最終無奈嘆息。

「Je t’aime toute la vie.」難得誠實表達自己的心情。

問天譴聽了，這回終於不顧忌手上髒不髒了，直接把他拉進懷抱裡，笑著糾正他，「Pour toujours.」

笑彎的眉眼停不下來，「譴的顏面神經失調？」

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蹭著，「我等了幾百年，好不容易等到寞願意親口承認你愛我，怎麼能不高興呢？」

聞言，他冷冷哼笑起來，扣著問天譴受傷指頭的手有些不知輕重，足以讓對方痛得悶哼，卻不至於再次見血，「譴說說看，你第一次跟我告白是什麼時候？」

十六歲那年，地獄島的水軍剿滅了一支異常強悍騷擾中原神州沿海的海寇集團，凱旋歸來，當晚舉行了相當盛大的慶祝會，獨缺主角二島主。

他尋了對方一夜未果，魚肚白的黎明破曉映照著他髮稍上的珠露與毫無血色的病氣臉龐。迫不得已，他用上傳言葉，『天伐，帶我到你的主人身邊。』

一只色澤妍麗的大蝴蝶沒多久銜著他的金葉，當真帶他找到那個有心躲避眾人，喝了一夜悶酒的二島主。

幾個喝罄的酒甕隨意散在地面上，二島主手裡拿了一罈喝了一半左右的太白醉，臉龐上泛著微微的暈紅，應該是飲酒過量造成的後遺症，坐在盤根錯節的樹幹上，坐姿一如以往的工整拘謹。

他曾聽說二島主的酒量奇佳，就算灌了幾十罈烈酒依舊清醒，堪稱酒國英雄。

問天譴見他披著一夜的繁露，迅速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習慣性把臉上木然的表情調得柔和些，而後無預警傾下身子，親了他…。

酒氣隨著靈巧的舌信鑽入他的檀口，讓他下意識皺了眉。他能推開二島主，讓問天譴直接撲倒在泥濘的土地裡，可是雙手背叛了他，用力把二島主魁梧的身軀壓向自己，吻得激烈而毫不保留。

剎那間，他默認了自己與二島主之間的不倫。

沒有剖白，只有無聲無息的心意相通。

那時候的他，天下止武的信念已在心底紮了根卻還不夠成熟，如果問天譴第一次吻他的時間再晚些，「當初應該乾脆點不要你！」

問天譴臉上仍是帶笑，「邀你去看雪的那個夜晚，你講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只為了逼我走出你的世界。看著那樣狼狽的你，要我怎麼沒有顧忌的轉身呢？」

『如果我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二島主當時的堅持，此刻又活靈活現了起來。

他想，他是很徹底栽在這男人的溫柔裡了，當初沒有徹底斬斷對男人的眷戀，也許正是上天給他的最後憐憫。

Je t'aime pour toujours，我永遠不變的戀人！

默默地，他又在心底坦白了這麼一回。

註：

*Vous avez perdu l'occasion qui part. 你已錯失離開的機會
*Je t’aime toute la vie.我愛你一生
*Pour toujours永遠

Free Talk：

一開始沒想過要把故事拉這麼長，結果還是得砍成兩篇，差點想不開又把赭道長放進來(掩面)

有一段時間沒寫問寂，希望我沒生疏才好，關於冬謠不要變成本子，還在思考中owo

關於天譴消失的那個晚上，請往下看補記(笑)

給花間親：

篇名暫時訂為霜玦令，如果親有其他的想法要告訴我哦，我會把篇名改掉的

對不起，這篇沒親想像中那麼甜美，還是無可避免地去處理一些他們兩個必然性的崎路

親的意見和指教，每次都讓我想了好多，之後還要請親繼續不吝嗇與我交流哦

唔，補記裡有赭道長，不可以打我>'<

補記有用了親之前的評論，寫得實在太好了，就偷偷借用過來了XD

補記：

每次右眼皮跳動的時候，他都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尤其，當天譴現在正在他家的浴室裡盥洗，手機就這麼擱在床鋪上的時候。他手裡握著天鳴笛，戰戰兢兢地盯著那支黑耀石鏡面的小巧玩意兒瞧，目不轉睛。

墨塵音走了進來，見他人趴在大床上盯著手機，不免好奇，「赭杉，你在等誰的電話嗎？」說時遲那時快，天譴的手機當真響了起來。

帶點悲傷的笛音襯托出背後的優雅弦樂，清新悅耳，他嚇得猛然如鯉魚打挺，迅速坐起身來，平時溫和的他臉色槁木死灰，死活不肯去接電話。

「赭杉，你不接嗎？」墨塵音見他反應，更疑惑了。

一張眉頭緊鎖，帶著深沉憂鬱的氣質的蒼白面容，驀然映入他的眼簾，那是天譴極度寵愛的小情人‧寂寞侯。

個性嚴肅寡歡的天譴，手機鈴聲也是中規中矩的。現在響的是天譴的另一支手機，只有一個人會撥這個號碼…。

一通不接不可以的電話，他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按下接聽鍵，『天譴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晚點我請他回撥好嗎？』

『赭杉軍，晚安。』冷情的嗓音皮笑肉不笑地向他問好，然後掛電話。眼神裡一片死寂，連塵音什麼時候出去的他都沒注意到。

「赭杉，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洗好澡濕漉漉長髮隨意披散肩頭，下半身只圍了條浴巾，頭頂上覆條毛巾的問天譴，坐在床沿看他。

指了指對方的熱線，聲音裡是無法掩飾的疲累，「寂寞侯剛剛打過來，天譴你回撥給他吧。」十分駝鳥心態地把自己埋在枕頭裡，寂寞侯最近因為天譴常加班而呈現一種異樣的低氣壓，他大概又會被拿來開刀了…。

不去預設寂寞侯這次會玩什麼花樣，反正每次都是精采絕倫背著問天譴的不動聲色。收拾著自己過多的情緒，他換上如往日般斯文的和煦笑容，「我替天譴吹頭髮吧，不然你家小朋友會控訴我虐待你。」

天譴裸露在外當用慘不忍睹形容的雙掌，見骨的傷口只要輕輕觸動，就會淌出斑斑血淚，讓人於心不忍。

他是很好的旁觀者，拿著吹風機撈起寬闊肩胛上細軟的青絲，沒有任何的評論。天譴趴著，他仰躺著，「說一千遍我愛你也都還不夠，就這樣不貪心我慢慢的走，只要有你陪著我，再苦我能承受。說一千遍我愛你也都還不夠，有一天我總會看見幸福的彩虹。相信你給的承諾，我等候。」

嗓音曲折有致，委婉地表達著含蓄的情感，「我想，這應足以表達寂寞侯對天譴的真正心情吧。」

那個孩子雖然能毫不留情把天譴推向火坑傷害對方，在他幾次硬著頭皮寄宿天譴家的時候，寂寞侯卻藏不了眼底最深處為了天譴一個人熾熱燃燒的溫度。

他始終相信，能夠得到像天譴這麼深情的人垂青，肯定不是真的喪心病狂。能看到兩人幸福相擁的時候那麼熱烈，事後被寂寞侯夾怨報復，真的不算什麼。

「你唱得真好聽，我果然自嘆不如。」誠心地喝采著。

「如果音樂空有技巧，那和機器有什麼差別呢？天譴的細膩感情，才是寂寞侯想聽的，他根本不會介意你吹錯幾個拍子。」

「再唱一次給我聽吧。」他們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勾著白色的天花板，輕輕地又唱了起來。

「就算輕輕的呼吸心還是感覺痛，沒有你的日子里我變的好脆弱，輕輕一碰仿佛就要飛走，耶。

口袋里的雙手曾被你溫柔緊握，布滿思念的空氣該怎麼去擺脫？天灰的好寂寞，快樂悲傷被你左右。」

感慨過去，他將一旁請塵音拿進來的醫藥箱打開，玄宗金創藥特有的草藥香立刻飄散了出來，很順手把沒有意思要坐起身的男人翻了過來，拉著對方的指頭抹藥。

「赭杉的聖誕節，打算怎麼過？」

「回玄宗吧，難得有機會讓六絃四奇聚首。」雖然不敢肯定鎏影對蒼的心結執念是否已經化消，不過起碼他看到荊衣和鎏影間的相處時，眼睛乾乾澀澀的，卻和當初遙祭故友的心情已是不同。

剩餘的遺憾那麼刻骨，非要等到回眼的時候，才會覺得愚不可及嗎？鎏影曾經這麼錯過一次，這次應該不會再輕易對荊衣放手了吧？

一面替天譴處理傷口的同時，他勾起微笑祝福。

[ 此帖被洸離在2010-02-13 22:40重新編輯 ]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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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1樓發表於: 2010-01-17 00: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完了大大的這篇佳作，再次感謝上蒼安排問天譴這一號人物出現在寂寞侯的生命裡，總是源源不斷的替軍師寂寞荒涼的人生給予溫暖以及樂趣，斬不斷的羈絆固然擾心，若是棄情絕愛了，天地間還有何人能為軍師血肉模糊的心房捎來一絲暖意？也不用費心想什麼天下止武了，徹底對世間失望的那日就會自我了斷了吧！看了大大的文後偶爾會想：殘缺的肉體、不圓滿的前半生、人人求之不得的才智、至死不渝的情愛，莫非真是上天難以理解卻自有其道理的公平法則？
      話說回來，玩弄自己的男人絕對是一代智者相當重視的事情，宛若惡劣的小貓總愛戲弄主人，不過度的惡作劇果然可以使感情迅速加溫，即使眾生哀號遍野，反正沒有生命危險，二島主也就不阻止軍師大人開發別人的潛在能力了，這一點凌真看得還蠻開心的(笑)。
      很喜歡大大的文筆，實在令人望塵莫及啊！

[ 此帖被凌真在2010-01-19 01: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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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天涯共此時》的全文，歡迎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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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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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2樓發表於: 2010-01-19 00: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晚安^^
感謝各位朋友的小花和回覆(鞠躬)
下一篇是翔穹詩，預計過年左右放上來，應應景ˇ

凌真^^
謝謝你的回覆和喜歡(羞)

我一直覺得，天譴是上蒼賜給生命殘缺的寂寞最溫柔的補償與慰藉。
寂寞為了實現理想不惜血肉糢糊，也忘了怎麼去愛自己，於是天譴總站在他的身後，只要寂寞轉身就能發現對方的無悔守護，一如荒地上溫暖綻放的繁花，灌溉即將乾枯的心。
寂寞畢竟對這個世間還抱持著正面的想法，即使渺茫也仍相信著：這世界還不算絕望，我可以去改變做給你們看！
一個人該得到多少，又該失去什麼，我想上天在這一點上也許是公平的，如果寂寞不曾有不圓滿的前半生，也許他就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少爺吧…
不會有驚天動地的作為，也不會遇上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沉默男人，讓他斬不斷自己的眷戀與羈絆。
那，我們也許就沒有認識這個鞠躬盡瘁的男人的機會了，我是這麼想的owo

哈，某種程度上寂寞應該是個任性地毫無遮攔的孩子，仗著天譴毫無原則地寵他，總是要理直氣壯地惡整他人囉(笑)
我自己也喜歡這個比較輕鬆的部分，不過礙於這次不能整道長，就拿地獄島上下來開開刀了=v=

最後，也謝謝凌真的稱讚，下篇我也會努力呈現天譴和寂寞的點滴的owo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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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01-20 01: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印象中，這應該是寂寞第一次坦承的對問天譴表明心跡吧，
這麼重要的時刻，親把它放在給我的贈文裡，實在是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T///T
很喜歡問天譴最後把他攬過來糾正說“永遠”的那一幕，
兩個人的故事綿延了幾輩子，因此說出來的不是承諾，而儼然已是既定的結果。

雖然親在後記的地方說這篇不是甜文，但在我看來卻是彌久的甜~
在這一單篇文中，濃縮了寂寞對問天譴的感情從抗拒、故作冷漠，到接受、願意坦承，
那句愛語的份量，凝聚著他過往的情感軌跡，才讓問天譴如獲至寶呢~
雖然寂寞是那樣一個看似任性而不計後果的傢伙，
但在對待感情和生命的問題上，其實比誰都謹慎，
於是又回到我們對寂寞的理解上，他非是冷血無情，而是那麼的慎重和惜情~
之所以曾經陷入自我的掙扎，強迫自己以看似殘忍的方式對待問天譴，
其實不過是更殘忍的向內斬斷自己心中不該存有的妄念，
爲了堅守理想和渴望用雙手來拯救世界的強烈宏願，讓他早已將自己隔絕在人世的情感之外，
而我想正是那種徹底把自己排拒在世人之外的孤絕，讓人不得不去無條件的，疼惜他~
（↑好吧，這是寂寞飯的邏輯嗎~笑~）

以前就跟親坦白講過，不知何故就是非常喜歡寂寞的壞心眼和小手段，
或許用這樣的方式來表現智者的智謀無雙，顯得分外可愛（←太殘了吧XD）
文中寂寞惡整地獄島全員，所有人束手無策，還是問天譴慢慢的柔情式的化解著他情緒的風暴，
雖然文中沒有明說，但我想他這樣做已經能把寂寞的殺傷力減到最低，
所以啊，我覺得其實問天譴才是寂寞的解語花XDD（咳咳！）

對待感情時的矛盾，怒意的宣洩情緒，這些人格脾性雖然是從劇中衍生出來，
但都讓人覺得很準確，這也是我們覺得親的問寂文過人之處的地方啊~抱住~
於是，接連承蒙贈文，這邊無以為報，想說寫問寂會友，但在親這麼多作品的細緻剖析之下，
不才實在很難找到自認為過得去的切入點啊><（抱頭~）
所以在這邊有所醞釀之前，還請先容忍這邊的厚顏受禮吧=w=（啃啃）

最後說一點題外，我突然想，像我們這樣恣意讓二島主無原則的溺愛咱們（？）寂寞，
在一些朋友看來會不會不能接受呢XD
有時候我會想，當我們站在私心的角度那麼那麼的心疼寂寞，
是不是在把這種感情外化在問天譴的身上~
但是，也同樣因為劇中所出現的這個人物，剛硬、嚴謹、柔腸，
那麼了解寂寞的他，又怎麼可能不和我們一樣疼惜寂寞呢！=v=
而同人本身就是衍生而來的作品，只是我們相信這樣的衍生，是具有依據的罷了吧~呵呵

那這邊就坐等親的本子入手了~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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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0-01-22 16: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親午安^^
謝謝親的小花和每次都讓我自嘆不如的精妙見解
能和親以問寂會友，我始終都覺得自己很幸運
每次都能讓我有不同的想法，再次謝謝親(抱)

嘿，其實寂寞有和天譴坦白過這麼一回，是在月光螢火蟲的最末段(不可以打我)
我想他們都很確定彼此的心意了，坦白不過是一種類似儀式的過程
這單篇裡我最喜歡的反而是他們去賞雪的過程，天譴說出” 如果我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會毫不猶豫轉身離開！”這個部分
如親在最後說的，正因二島主剛硬嚴謹柔腸，這話聽起來才格外有份量啊
寂寞對問天譴，我相信是從抗拒推開到接受坦白，但，如果哪天問天譴要和梅神官在一起，寂寞一定會放手
他的生命殘缺，因此他會希望天譴能夠獲得完整的幸福
不過我還捨不得這麼處理，怎堪寂寞一個人傷心呢？

私以為，寂寞絕對不是冷血無情，正因為他渴求雙手力挽狂瀾的意念太過強大，反而讓他過分去壓抑自己真正的心情
唯有強悍到毫無弱點，才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捉他的軟弱來要脅他
也因此，他第一個就必須犧牲掉對於問天譴不該有的妄念，只有把問天譴推開，他才能夠徹底孤絕
有時候在想，如果天下止武真有功成的那一天呢？寂寞是不是能夠放過對自己的折磨了？
可惜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只有一廂情願的痴傻，希望他好，有個人能無條件疼惜他
(↑這大概也是所謂的寂寞飯邏輯吧，哈)

寂寞是不折不扣的智者，他的壞心眼和小手段老實說我自己是百看不膩啊
好吧，不得不承認我喜歡看天譴硬著頭皮去化解寂寞的情緒風暴=v=
不好意思惡整天譴那種木訥老實的好男人，不過我很樂得看天譴去安撫他最鍾愛的寂寞啊(笑)
對不起，我有奇妙的惡趣味，但我真的很喜歡天譴(正色)
唉唉，看到解語花的時候我默默噴笑了，突然想到雅少身邊的解語姑娘(惡寒一陣)

承蒙親讚謬了，我一直都只是個喜歡問寂的小小戲迷
原劇裡無法得到寂寞的幸福，只能看著他一個人努力的滄桑孤寂
只好利用同人來自娛了(汗
關於親提出的問題，我想多多少少這樣的情感都外化到了問天譴身上吧
但是，編劇給他們兩位的設定是最了解對方的人，天譴又怎麼可能不去心疼那個獨舞的孩子呢？
至少我是這麼相信的owo

題外一下，本子的事情麻煩親收一下私訊哦ˇ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文字堆放處-驟雨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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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0)

5樓發表於: 2010-02-13 22: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冬謠-翔穹詩(贈花間酒前親)
★

來不及了，他匆忙地穿越過不斷閃爍的黃燈往斑馬線的對向疾馳。

米白色的長版貼身大衣率先映入他的眼簾，再來是一雙漆皮的黑色亮皮長統翻折軍靴，腳踝的扣帶金屬晶亮亮的，相當搶眼。直挺的背影飄逸，在熙來攘往的車潮人群中卻顯得單薄。

軍靴踩在紅磚瓦地上旋轉的姿態優雅，白色的山茶花幽幽飄落下來，即使沾染了地面上的沙塵，花苞仍顯得純淨潔白。他彎身拾起，指腹輕輕摩挲去些許的污泥，將一株完整遞給自家先生。

「無名，說說看這朵山茶花代表什麼涵義？」狀似不經意地把玩著Camellia japonica，指骨上佩帶的玉扳指相互摩擦發出清脆的響音。

他雖然愚鈍，也請楚曉得先生只有在心情陰霾的時候才會故意讓手中的玉扳指發出琅璫的音色，因此他回答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不夠聰穎的自己惹得先生更加不悅。

「山茶凋落的時候是一片一片慢慢凋謝，與其他花種整朵委地的方式不同，是那樣的謹慎，而且靜靜綻放在冬雪的季節，高傲而孤寂。送花的人，是想藉山茶花的花語表達先生的不凡魅力吧。」

挑了挑眉，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哦，那送花人是？」

「二島主問天譴。」即使內心有無限的熱情，也不能傳達給對方，開在萬物凋零的嚴冬，高處不勝寒的完美寂寞，惹人心疼，這才是二島主想說的吧。他很識相，這些細膩的箇中緣由只敢放在心底思量，先生最討厭有人妄加揣測二島主的心意了。

波瀾不興的臉龐顯得高深莫測，手中的山茶確實是清晨問天譴採下來放在餐桌前給他的，不過，當他看到傷口遲遲不見癒合始終纏著純白色的繃帶上頭細細的淡粉色血跡時…。

那是清水沖刷過後的顏色。

金屬拉鍊微微往下扯動的同時，內搭衣物和配件就暴露了出來：薄荷綠色的貼身針織杉上平躺著搶眼璀璨的銀質短鍊，卡其色的煙管褲襯著腿型，看上去俢長而筆挺，湊近細看他胸前的鍊子的話，是一彎上弦月勾著一顆鑲鑽的星子，巧妙的比例搭配。

「先生，鑽石的折射角度很美，可惜其中染了血。」觀察力卓絕的無名，一語道破中間的盲點。

毛衣是姐姐織給他的聖誕節禮物，至於那條鍊子嘛…。

他淡淡笑了出來，笑容裡沒有任何的溫度，只有足以凍傷人的森寒狠戾，嘲諷般的噬人微笑；指節觸上鎖骨的動作卻恰好相反，溫柔地如同對戀人的低喃呢噥，耳鬢廝磨。

「無名，譴為了雕這鑽石把自己的雙手弄得血肉糢糊，我該怎麼懲罰他才好呢？」聽上去很像是對問天譴的撒嬌抱怨，只有他自己心底清楚，那一圈一圈流轉漣漪的波濤洶湧代表什麼。

酒酣耳熱的嬉鬧過去後，問天譴拉著他到室外的庭院散步，傷痕累累的手扣不住他的指掌，只是輕輕挽著他的臂膀。

難得襯衫的鈕釦被旋開，讓前襟鎖骨的位置恰如其分地裸露，他注意到了問天譴胸口的粗銀鍊，墜飾被做了更換，不再是他那兩顆玉扳指，而是…。

他們沒有實質意義的蘭草婚戒。

意會到他的目光位置，男人靦腆地勾起笑容，順手帶起了他灰雲色的長髮，讓一串金屬順勢滑落在他的肩頸，『Joyeux Noël.』

「煙兒，你喜歡什麼只管告訴爸爸，爸爸都買給你。」一段父親溺愛子女的對話不經意竄進了他的耳畔，他的眼神不自覺飄了過去。

那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父親懷抱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小女孩，神情是滿溢出來的疼寵。

『釀麟，晚點我們去採辦年貨，順便看看你還缺什麼。』那種相仿的神色驀然佔據了他的腦海，僅是對象更迭成那個內斂不善表達自己的二島主…。

那對夫妻的身後頗為遙遠的距離，他注意到有一道視線始終停留在妻子的身上，複雜到難以一言蔽之，最終沉澱在金髮而溫文儒雅男人眸光裡的，是誠摯而衷心的祝福。

「無名，我們去買年貨。」將自己過多的打量收束回來，不曉得幾年之後再見那有如煙雨江南般含笑的多情眉眼時，青年的眼底是否一如現在綻放著柔光呢？

哪天如果姐姐要和問天譴結婚，我一定放你走，我最愛的男人。望著金髮青年，他許下這樣的承諾。
★

「無名，你曾和教祖一起度過年節嗎？」他代替二島主來充當先生的挑夫，跟著先生穿梭在年貨大街當中，採購各式乾貨。

手裡拎著好大一袋圓滾滾的橘子，他家的先生正在挑選擺放用的銀柳，不經意問了他這麼一句。

經歷相當貧乏的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奷紜小姐帶無名回去之後，我曾經和法門的各位師兄姐一起過年一次，再來就是紫耀王朝的迎春了。」

那時候聶商師兄，奷紜小姐，還有他最敬愛的教祖都給他包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那是他第一次收到象徵守歲的祝福。

他記得，哭麻衣總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殘殺企圖逃跑的藥人。藥人僅是長老們備用器官的暫時儲存容器，唯一的用途就是被摘除可用的臟器，然後像螻蟻一樣被隨意棄置，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

原本擁有一張好看臉龐的哭麻衣，武功突出，忠心耿耿，卻被殘忍撕了面皮，只因為長老們需要那張俊朗的面容。

哭麻衣留給他的，只有無法宣洩的滿腔恨意。他的前身，乾涸了所有的感情，對於情緒懵懂無知的他，握著喜氣洋洋的紅包時，豆大的眼珠莫名滾落，哭得很慘。

也許，沒有來由的慟哭是哭麻衣長久以來渴求，卻不曾真正得到的。

眼神裡透著淡淡的緬懷，現在的他是無名，過去身為長生殿人型兵器曾經的不堪，都已經過去了。

「先生，有機會的話，能聽聽您和二島主的故事嗎？」
★

轉眼，那個他隨意取名為釀麟的孩子來到地獄島將屆一年。

年節即將到來，釀麟大部分的時間仍然保持著沉默，不妨礙他辦公，坐在海防線的位置觀賞被洶湧海水吞沒部分的地獄島，靜靜等待他的到來。

幾次見那張小臉凍得通紅，他都想著是不是該阻止小朋友繼續在海風強勁呼嘯的小丘上待上一整天，卻始終沒有真正提出。

因為他曉得，海防線能將整個地獄島一覽無遺，包括他目前的所在位置與一舉一動。孩子的小小視線，很單純地牽繫在他的身上。這個舉動，從他秋季陪寂寞侯放風箏之後就越發地明顯。

很自然彎身將孩子抱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他總頂著一張萬年不變的剛硬神情，難以親近討好，釀麟剛到地獄島的時候非常害怕他，只敢遠遠偷覷著他，不曾靠近。

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孩子封閉的心打開了些，敢向他撒嬌討抱了，卻是拘謹地揪著他的衣襟，是他仍然太嚴肅，才會築出一道讓孩子卻步的防線嗎？

主動覆上那雙冰冷細軟的小手，拉到自己的脖頸之上，長年未曾牽動的嘴角嘗試勾了起來，有些滑稽有些猙獰，「我永遠都不會對你發怒，想做什麼只管放手去試，嗯？」

小心翼翼看著他釋出的善意一會兒，釀麟最後貼上了他的胸膛。

一面走回琰摩冥殿的同時，他一面胡亂思索著。他是天生的勞碌命，地獄島上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歸他管，沒半刻得清閒。過年大概是他最悠哉的時候，因此他一向很期待這個時節的到來。

至於箇中不足為外人道的緣由，這是他碩果僅存可以和娘親相處的時光。

晴空藍色的燦亮雙眼，平時是墨玉黑色看不出差異，只要下雨他的瞳色就開始轉換，成了預言中人人喊殺的藍色眼睛妖物，漂浮不定。特殊的氣候，天無三日晴，他幾乎是隨時準備奪門而出，就怕給人曉得他的眼睛顏色不一樣。

異常迷信的隕星族，年節之時必定待在家中，他才得以有喘口氣的機會，好好與娘親吃上一頓飯。

年夜飯總是特別豐盛，盡是些他喜歡吃的東西。他曾經也很挑食，在舞勺之年至親枉死之後，他收斂了自己所有任性的權利，因內心已沉重地太過盈滿。

他的沉默內斂，雨中蕭瑟的木然神情，像是對上蒼最深切的控訴。

偶爾，他會哼著娘親在世時吹奏的梆笛曲調，像是現在低吟給懷中的孩子聽那樣。梆笛是族裡相當普遍的樂器，娘親思念的時候會奏上一曲幽婉。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也不曾開口詢問。

父親對他而言，是個太過模糊而陌生的角色。

堂堂的地獄島二島主，對於照顧一個始齓垂髫的幼小孩童，生澀而無措。

腦袋裡不斷運轉著想讓釀麟開地獄島這個只有粗手粗腳男人和罪犯的肅殺之地，前往仙靈地界的念頭。

而，心裡有兩道強烈聲音相互撕扯。

捨不得放不下，怕好不容易才從血光與夢魘中走出來的孩子不適應新環境又瑟縮回去，憂個性排外清冷的釀麟被人欺負他卻看不到；他卻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扮演稱職的父親，那個從來不曾參與他生命一片空白茫然的定位。

「二島主，你唱走音了。」稚嫩的童音輕輕提醒他，他飄遠的目光拉回，對上了那對清澈毫無雜質的灰雲色眸子。

他不善音律，每次唱出來的段落和調性都不太一樣，因此孩子的指正聽在耳底格外刺耳，果然不該因一己之私把資質潛力如此優秀的孩子留在地獄島，耽誤前程吧。

璇璣明天會過來島上一趟…。
★

『梅神官，請你帶釀麟前往仙靈地界。』

『我有點事情要商討，等等會議結束我們進城裡去採辦過年要用的東西。先幫我拿著天伐，好嗎？』

前一個小時在琰摩冥殿的經歷像是洗三溫暖似的大起大落，一下子被二島主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會兒又讓對方高高捧入雲霄。

他暈頭轉向，不懂那個嚴肅卻柔腸的男人怎麼反覆無常？

即使如此，二島主要趕他離開地獄島的驚疑不定仍抵不過對方把隨身配劍交付給他時，冷然小臉瞬間綻放的光彩。

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懷抱著天伐劍坐在島上唯一棵不曾開花的櫻花木下，據四非凡人表示那是寒緋櫻，從前會綻滿整個枝頭的淒艷之色，鮮紅似血，極力綻開一天的燦爛之後，毅然而然墮了滿地的殘香。

『櫻花的花期雖然短暫，像這種開一天就謝的我還是頭一回碰上。』語氣裡帶著盛年不重來的感慨，四非凡人極盡所能地描繪他無緣見識的壯烈場景。

天伐劍的劍鞘極為冰寒，聽說是用很特殊的寒鐵打造出來的，覆蓋的黑紗軟稠斂不去那種沁入指腹的森冷，他擁在懷裡不斷打顫。

只是，他卻執拗地不願意放下來。

忽然之間，髮稍上似乎沾染了飄落下來的不知名物體，雖是輕如鴻毛，他卻能明顯察覺。小手掌往上撥了撥，一枚色澤粉妍的花瓣黏在他的指頭上，嬌嫩的顏色與重辦花瓣，應是八重紅彼岸吧。

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季節是沒有櫻花的。

頸骨上仰，卻驚見那棵長年光裸枯老的寒緋櫻樹，有如春日的綠芽初抽，滿佈濃密的花苞，下一刻，交叉錯落的枝椏間百花綻放，蒼茫的蕭瑟天穹瞬間被強烈的紅顏色渲染開，猶如戰火洗禮煙銷直衝的震撼。

他不信邪地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再定睛一瞧，原本沒有任何人的樹幹上，多了一雙愜意晃動的俢長雙腿。

黑袍暗花銀繡線，搖曳的黑長髮中混雜著幾縷白色，挺拔俊朗，面如冠玉，不是地獄島的二島主是誰？

暗自詫異，更多的是狐疑，他認識的二島主不可能出現爬樹這種毫無禮節可言的舉止，更遑論悠悠哉哉地擺動著雙腿。

「你，是誰？」清冷的嗓音疾言厲色，竟敢裝神弄鬼，還假扮他所孺慕的二島主？！

枝頭上的高大身影聞言，靈巧地翻躍下來，翩然而輕盈的落地，此時外貌再度產生變異，容貌有點神似問天譴，及腰的白髮皓然，隱隱約約可以窺見裡頭藏著兩束黑色裹白紗的小辮子，恰恰與二島主相反。一對漂亮的青碧眸子，幽沉地望不進最深處，掛在嘴邊的笑容玩味，卻沒有任何溫度，好似霜雪般凍寒。

「吾乃，天伐。」

音色低魅，狂妄霸道的名諱一出，他下意識地低頭睇了睇懷抱中不見任何異狀的天伐劍。

自稱天伐，肌膚泛著柔光帶點透明像是精靈般虛幻不真實的男人，見他可愛的小動作後嘴角的弧度勾得更深，卻也好心地解釋他的疑惑。

「吾乃劍靈，長期受問二島主浩然正氣滋養而形成。」沒有人察覺祂的存在，因此祂通常以一只五彩斑斕的寬尾鳳蝶姿態現身在二島主的週邊。

就算帶有紅色弦月紋的蝴蝶逗留在問天譴的翠玉纓冠上，祂的主人也不見得有反應，個性溫厚的主人只會靜靜等待蝴蝶離去。

孩童終究是靈敏的，就算祂沒有刻意讓根部腐爛仍舊屹立不搖的櫻樹開花，那個叫釀麟的孩子應該也能發現祂。

祂沉寂蟄伏了太久，卻等不到問天譴的回眸，於是…。

劍靈現身雖不違倫常，但出現在主人以外的人面前卻極為罕見。

小朋友的雙手被祂的劍鞘凍成紫紅色，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雙手自動結起複雜的印記，振袖揮出勁風，依著八卦陣勢踩著規律的步伐，咬破手指讓鮮血滲了下來，口中喃喃有詞，「以吾天伐之名，驅逐汝之嚴寒！」

指間驀然竄出一隻青色的發光小蛇，吐著鮮紅的舌信，而後飛快鑽入小朋友的指頭裡，帶著鮮明的灼熱感，讓釀麟不自覺縮了一下眉頭。

隨著小青蛇離開祂的軀殼，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瞬間抽空，雙腿一軟，登時跪坐下來，以指掌撐持地面不住喘息著

小朋友的眼神緊緊揪著祂，彷彿詢問著短暫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熟悉到難以相忘的腳步聲在祂掀了掀自己的嘴唇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自遠方響起，於是祂選擇抿起自己細薄的唇瓣，指了指自己的劍身。

『後會有期。』將聲波藉由心識傳入小朋友的腦海中，祂瀟瀟灑灑抽身消失，順便解除了下在寒緋櫻上的幻咒。

莫名其妙被自稱天伐的鬼神埋了條灼熱的青色小蛇進體內，沒有給他答覆也沒有讓他抗議，逕自消失得很徹底。只是，天伐劍的寒鞘忽然開始帶著微微的餘溫，緩緩煨著他凍傷的手。

「久等了。」魁梧的身影籠罩在他的上空，旋即蹲了下來與他平視，讓他不必仰高小臉去看著那張背光的俊顏。

肅穆的二島主，總是有一些與外表不符合的體貼小動作。雙手很自然環上白皙而線條完美的頸子，他很確定這對自己無害。他一向很謹慎地試探著問天譴的底限，一點一點探索著問天譴願意縱容他到什麼樣的程度？

嫌他的動作溫吞，俢長有力的臂膀整個把他抱起來，「下一次，不要把天伐抱在懷裡。」

偷偷把自己的雙手藏在衣袖裡頭，果然還是逃不過對方犀利精焊的雙眸嗎？難以言喻的感動擴散開來，他更用力摟抱著對方。

「先回去擦藥，然後上中原幾個熱鬧的大城鎮走走。」順了順他有些凌亂的髮，指間殘留溫度在他的髮稍，他忍不住把自己的臉龐貼了過去，蹭著熱源，像只小貓咪。

「現在不是地獄島百年一現的時間。」提出自己的質疑。

海藍色的雙眼忽然眨了眨，有些神秘還帶著點他不肯定的頑皮，潛意識裡根本不認為問天譴會出現這種表情的他，下了自己看錯的結論。

「地獄島浮現的原理挺特殊的，最簡單的說法是身為地獄島島主有特權，不受百年一現限制。」

說法挺模糊的，用直白一點的方法解釋就是問天譴無視地獄島百年一現的規矩，任意東西。

沁涼的草藥抹上他受傷的傷口時，又痛又麻的觸感立刻蔓延開來，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唇不喊出半個疼字，小臉倒是很老實地全皺在一塊兒。

二島主訓練水兵的時候從沒心軟過，威風凜凜疾言厲色，肯定也不喜歡自己軟弱喊疼吧…。

「痛得話叫出來。」問天譴面無表情。

他倔強地別過頭，嘟起了自己的嘴，死活不肯再讓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很痛苦。

二島主忙不迭完成自己手中的工作，沒有出言笑話他，換作是四非凡人的話，肯定是一番大肆嘲諷。

又摸了摸他的頭，問天譴的聲線明顯放軟下來，「我給的承諾不會改變，所以小釀不必壓抑自己，想做什麼放膽去做吧。」

頓了一會兒，神色正經，「如果太輕易，就不會得到感動。不到最後關頭，不要放棄你的堅持，釀麟。」

而那句話像魔咒，最終應驗在他對天下止武的信念之上…。
★

感情是一種嘗試過就無法割捨的眷戀，像是艷麗的罌粟花，讓人無法遏止的軟弱渴求。

他不是沒吸食過鴉片，曾經的報復心態作祟，讓他以自身的凋零折磨問天譴柔軟的心；現在回想起來，他的故作冷漠還真是殘忍啊…。

坦承而且接受自己真正的心意，因為已經沒關係了。如果問天譴對他好，他不介意湧泉以報。

拉下翻折軍靴後頭的金屬拉鍊，看到一旁擺放得很整齊屬於他家男人的直統軍靴時，勾了意味深長的笑。

地獄島的二島主就如同那雙軍靴一般樸實無華，一點多餘的裝飾也沒有。

『寞怎麼老是喜歡搶著付賬？』英挺的劍眉之間打了好幾個折子，看著櫃員小姐將簽帳單遞給他。

『那，我每個月的信用卡帳單怎麼都不翼而飛？』不著痕跡的反駁，口拙不善爭吵的男人立刻啞口無言。

望著兩雙特色各異，價格和平易近人絕緣的軍靴擺放在一塊兒，心底湧現著一股莫名的驕傲。

跫音輕巧如敏捷的獵豹，他不是很認真思考著問天譴的行蹤。

推開門扉，未見人，如瀑三千青絲率先映入，黑色的長髮往下側垂至肩部，並從髮髻中分出一綹頭髮自由散落，與人髮髻垂散之感。

方才進門時綻放在唇畔的笑越發明顯，他順手抽掉問天譴的掛式耳機，從背後攬住問天譴，貼著對方的耳骨呢喃舔吻，「妝鳴蟬之薄鬢，照墮馬之垂鬟。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要步、齲齒笑，夫人可真是我見猶憐啊。」興致來的他，撈起對方的髮，湊到鼻息之間輕嗅。

臉皮薄到可以透光的某位二島主，無意識把自己的軀體蜷了起來，讓他更方便把對方整個擁入懷抱中，攻城掠地。剛毅的臉龐側了過來，微弱抗議，「我不過把頭隨性綁起來，哪裡有那麼多花樣？」

他沿著對方比例完美的白皙頸骨一路親吻下來至肩窩處，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對問天譴的鉗制，「改天我會請人形師替你裁縫一套相襯的衣裳，夫人。」

立即不受控制蔓延開來的緋色，讓問天譴拿手中的書遮掩也不是，整個讓他瞧見也不是，好不尷尬。

鬥不過他，於是來個相應不理，問天譴逕自忽略他剛剛提到人形師這麼一回事，把髮上的細繩給拉了下來。還像顆蘋果一樣紅熟的臉龐，揚起了十分細碎的笑容，「歡迎回來。」

他大剌剌爬上床，挨著問天譴坐了下來，「要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嗎？」

早晨的時候，原本想陪寂寞侯去採購年節要使用的物品和食材，卻被對方以手傷未癒的理由直接打了回票，『我需要的是能幫我提重物的人，譴認為自己的雙手能勝任嗎？』

一句話堵得他只能目送寂寞侯的背影消失在玄關，而後走回臥房面色陰鬱地將耳機掛上，順便把過長的瀏海拉下來蓋住自己一半的視線。

要知道，他可是恨透了自己每次都只能看著那倔強孤寂的背影獨自起舞，而他卻無能為力地袖手旁觀。

這一個多月來作息太過正常，而習慣那種顛三倒四沒睡幾個小時的超人意志生活的他反而常在半夜裡失眠，而上午時分昏昏欲睡。

寂寞侯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生理時鐘。

他通常中午的時候會迷迷糊糊爬起來，然後出門用餐。寂寞侯早上出門前替他重新包紮雙手時會在雪白的繃帶上寫幾個飄逸的字體，防止他一天之中傷到自己的手然後偷偷換繃帶。

寫在上頭的東西很有意思，包羅萬象；有時候卻很難為情，是赤裸裸的一句愛語。

『天下止武的信仰是無堅不摧的，而我愛你的心臟是不堪一擊的。』這是寂寞侯早上寫下的內容。

他真正睡醒的時間逼近十二點，一面溫吞吞地梳理著自己頭髮，一面聽著沒有拿下來的耳機中播放出的音樂。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寂寞侯會拿他的髮型來作文章。

臉頰被湊近的對方冷不防親了一口，然後手中被塞了一束細小而雪白的花簇，一開始他以為是寂寞侯最喜歡的鈴蘭，結果是雛菊。

「寞希望我更開朗一點嗎？」刻意曲解著寂寞侯的心意，卻把那一束開得繁盛的小花團緊緊摟在懷抱裡。

Daisy，是神話中森林妖精的化身，是活力充沛的淘氣鬼，卻含藏著另外一層的意思：隱藏心中的愛。

寂寞侯壓抑自己真正的情緒多久，他就望著那枯瘦到令人心疼的背影多少時間。

眼睛乾乾澀澀的，有種想哭的心情。思緒如同欲雪的疏林，看似虛靜，但心底的波瀾漣漪層層交疊，渲染於鏡湖之中。

當他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呈現出一種毫不設防的狀態，一直在觀察他的寂寞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他壓倒在床上，順手抽了刻意留長的繃帶將他的雙手綑綁在一起。

散落的飛花凌亂地黏在他的身體和髮稍，他一點也不意外自己沒多久就衣衫不整，上衣鬆垮垮地掛在臂膀上。只是寂寞侯比他想像中更粗暴，雙手被制無法順利褪除他的衣服，寂寞侯乾脆用撕的，棉絹碎裂的撕扯太過清晰，刺得他耳膜一陣暈眩。

他那件襯衫，好像才買沒多久…。

不是第一次被寂寞侯撲倒調戲，更不是首次被對方破壞遮掩的衣物，「…寞，我的衣服快被你全部毀屍滅跡了…。」

給他一個噬人的愉快微笑，雙手不安分地直接扭斷他牛仔褲頭釘釦的縫線，銅質鈕釦刷飛出去，金屬拉鍊咬合的聲音，小舌遊走在他的耳骨，「要不要跟我打個賭，賭你和我上床之後繃帶會不會髒？」

默默把自己的眼睛闔上一會兒再打開，語氣盡量平穩，「下午你要進公司，如果你不介意全身痠痛的話。」
★

他的意見只有參考價值，寂寞侯從來不會真的聽進去。

傷口仍頑強地霸佔在不算太靈活的手上，慢吞吞收拾著床褥上的一片凌亂狼籍，緩緩地把床單從床墊底下抽出來，最後把沾了腥味的床單拎到浴室，蹲在瓷磚上一點一點刷洗。

根本不可能讓寂寞侯親自清洗衣物，更遑論讓那個有潔癖的孩子觸碰到情事留下來的濁白液體。

動作極為遲緩，平常半個小時可以完成的工作，他花費了更長的時間才做好，還把自己弄得一身濕漉。

當他重新舖床單的時候，在床底下找到一個作工精巧的紫檀木古典雕花盒子，精緻的簍空浮雕，大概是寂寞侯閑來無事的作品。

抱著小盒子發了一會兒怔，他很確定懷裡的木盒是最近才擱置在床底下的，那孩子不老實的毛病怎麼老是改不掉？

總是那樣小心翼翼，要他自己去挖掘隱藏在冷淡外表下最熾烈的溫柔綻放。

手指帶著眷戀的溫度撫上細緻的構圖，他家的小朋友無所不能，那樣繁複的雕工讓他自嘆不如。

輕輕地竅開沒有上鎖的鎖片，映入眼簾的一片紅艷讓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燙金色的紋路印在紅包袋上，那可是地獄島的島徽啊！

倒抽了一口氣，他隨手把最上層的那一個紅包袋拿出來翻到背面，熟悉到無法忽略的工整折口，指間差點握不住。

怎麼可能…？！

有些驚嚇過度，腦袋當機了好一段時間才逐步恢復運作，不信邪地把所有的紅包袋拿出來數，折口的方式如出一徹，正好二十個不多不少。

眼神飄遠，那是地獄島官署使用的紅包袋，所以上頭才會有妍麗的金色島徽；三弟不拘小節，折口會有些歪斜；拘役史身上扛著枷鎖行動不便，折口會特別淺；於是，那些紅包袋的來源啊。

是從釀麟六歲來島上到二十五歲寂寞侯孤身離開，他每年過年包給對方的。

木盒子裡頭帶著淡淡的異香，印象中是一種拿來保存紙張的草本植物，能夠使密閉的小空間保持一定的乾溼度和氣溫，原理有點類似博物館收藏珍玩古董那樣。

裡面除了紅包袋還有些零星的小東西，比如說他寫的小紙條，總之全是他給寂寞侯的各式各樣小玩藝。

索性仰躺了下來，釀麟那個孩子啊…。
★

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迫使他睜開了海藍色的雙眼。

與他幾分相仿的年輕俊俏臉龐，臉上綻放著過分愉快的咧開弧度，貼近得只剩下幾公分細微距離，白色的髮絲搔刮著他的側臉，癢得他不得不揮開。

腰際上綁著一條不曉得哪裡變出來的花式圍裙，有模有樣地單手托著一個托盤，上頭是盛載飄著淡淡花茶香氣的透明講究茶具。

家裡有這些東西嗎？

「天伐…？」腦袋繞了好幾圈，才勉勉強強想起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高挺青年是誰。

隨手把午茶茶點擱在一旁，青年放肆地爬上床來，挨近他故作委屈，「主人，好歹我是您的劍靈，您這副活像看到陌生人的神情讓我很受傷呢。」

完全不會應付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類型狀況的他，呆愣愣望著得寸進尺巴在他身上假哭的天伐，不知所措。

哧笑了出來，天伐這下改窩在他身上悶笑，「主人，您真的不懂寞少爺惡趣味這麼嚴重的原因嗎？」

銜接不上天伐跳躍性的思考速度，他乾脆坐起來整理自己的長髮，然後望著天伐把兩個白瓷釉花的茶杯翻了過來，用印度拉茶的方式替他斟滿一杯茶褐色的晶瑩液體。

一顆完整飽滿的繡球黃菊花被泡在茶壺當中載浮載沉，濃郁強烈的菊花香氣令他忍不住美美地品嚐了一口，淳厚的口感譜出一曲心滿意足。

「繡球菊花是很奢侈的花茶，天伐你的預算何來？」

「只要寞少爺燒鈔票給我，我就能夠使用了。」不著邊際的怪異答案，他很難想像那個高傲而任性的孩子圍著小火盆燒錢的模樣。

拒絕讓畫面進入他的腦海，於是他狠瞪了自家劍靈一眼，無聲威脅，『天伐，不要試圖傳輸影像給我！』

咋咋舌，天伐終於安分下來坐在他附近，卻不選擇坐在床上，優雅地喝茶。

『又擱一暝，安怎都睏抹去，心內底攏是你。離開這幾年，甘有人陪伴你，沒親像阮這呢稀微？這世的姻緣簿，咱無排作伙，來生甘有機會？

昨暝的月娘，怎這呢圓？害阮置這憨相思。春風別擱吹，我無愛新的伊，別置彼番歸暝。昨暝的月娘，拜託一下，暗暗替阮照顧伊。找到幸福時，好心的月娘，請為伊光歸暝。』

不知怎麼興致來的劍靈，拉開了嗓子歌唱，歌聲淒咽，愁緒深埋在細膩婉約的吟唱當中。

在他看來伶牙俐齒的天伐，露出了一種他不願意懂的複雜神情，略顯疲憊而悶悶不樂，把自己蜷曲起來，雙手抱膝，「主人一直都是這樣，寂寞侯不顧一切，您就要陪對方豁命嗎？」

聞言莞爾，天伐現下的模樣像個吃醋的孩子。伸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眼神閃爍著最真摯的溫暖光芒，「我們都曾折了翼，貼在一起不是為了互舔傷口，而是重新寫下愛！」

鬧了點小情緒的天伐，沒多久便恢復往日的嬉鬧戲謔神情，刻意擺給他看的負面情緒反倒像是過眼雲煙，虛幻飄邈而如墜五里雲霧般不真實。

只是他很清楚，那一瞬間的天伐，情緒才是真的。

端著茶杯緩緩啜飲，有些無奈，「你就不能和正經嚴謹扯上一點點關係嗎？」完全和他判若兩人。

「九錫那種彷彿隨時天要塌下來，緊張兮兮的神經質模樣，主人您認為寞少爺是這種性格嗎？」

他陷入沉默，我最大的困擾應該是你太輕佻吧，天伐？

放棄與天伐爭論，他一向對這種口若懸河的人沒輒，悠悠喝著他的花茶。可惜天生不得閒的命格，茶沒喝到兩口，手機就先響了起來。

十分認命接了起來，彼岸是令他不解的兵荒馬亂，『老二你趕快過來，那個混小子開會開到一半昏倒！』

心頭瞬間緊窒，他猛然放下茶杯，瓷器相互碰撞的聆音清脆，可他無暇欣賞。匆匆從衣櫃裡找了一件白色的無袖帽T出來套上，外頭加上一件V領七分袖的寶藍色騎士外套，下半身則是一條抽繩的米白色系窄管塞靴褲。

捉了車鑰匙正要出門的時候，天伐冷不妨硬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難以抽身，「出去之前，先讓我替您治療手上的割傷。」

天伐斂去了玩世不恭，眉頭擰著，「遲遲無法癒合，是因為您一開始受傷的原因就很可怕吧？您把自身的氣血灌注在刀鋒，然後下咒讓刀刃吸收您的血液，在雕塑的物件上刻上幾刀，手上就會多出幾道傷口。」

深吸了一口氣，天伐的聲音突然拔尖，對著他咆哮，「您為什麼要學這麼邪門的雕工？！您難道不曉得那些璀璨的作品背後，相對歃飲了多少鮮血嗎？」

不甚溫柔地拆解著他手中的繃帶，「主人您最好痛死，反正上次受傷三個月還學不會教訓嘛。」

翻飛的血花像是振翅的蝴蝶，佈滿著他傷痕累累的雙手。

天伐輕輕握著他的手，唸著他聽不懂異域地方咒文口訣，隨即一道燦亮刺目的光影團團將他的手掌包圍，暖洋洋的很舒服。

咒文的速度越來越快，音調越來越急切，最後只聽到天伐鏗鏘有力地爆喝「收！」，光球瞬間收縮俯衝至天伐體內。

散去的光華，是他完整如初的肌膚，疑惑地睇了睇突然掐住自己領口的天伐，「您不是要去找寞少爺？」

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哪裡出了差錯，就給天伐推了出門。

強撐到問天譴背影消失在祂的視線範圍裡，他立刻猶如被無形的劍氣削中，軀幹爆噴出一道一道薄薄的血霧，痛得他支持不住身體站立，直挺挺倒了下去，發出劇烈的聲響。

強行移轉問天譴身上的傷口到自己周身，緩緩從皮開肉綻的缺口中流出汨汨的鮮紅色液體，祂狼狽而虛弱地倒臥在一片紅艷泥濘當中。

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鬆，挺拔的鼻翼和光潔的額頭十分乾脆抵在血污當中，最後勉力翻過身來，仰躺在自己製造出的血河當中，讓自己髒得更徹底。

在只聽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靜寂空間中，祂也不再掛著虛偽的愉快笑容，污穢的雙手掩去翠綠色的瞳光，「李代桃僵，多玩幾次我還能活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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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しいものは，とても怖いから。泣いてしまう，貴方は優しいから。誰にも傷が付かないようにと，ひとりでなんて踊らないで。どうか私とワルツを。』

寂寞侯什麼事情都不肯讓他動手，於是塞了一個ipod打發他。

掛式耳機裡撥放著雅緻悠揚的小調，虛靜樂音，女聲圓潤的唱唄，勾勒出無法訴說的寂寞。

他輕輕跟著哼唱不熟悉的語言，腦袋裡一面浮現著中文歌詞，寂寞侯坦白以前，一直都是這種心情吧。

那個孩子啊，究竟瞞著他獨自在神州的舞台上吞下多少不能流出來的眼淚呢？

四非凡人的言詞太過籠統，出門之後，擔心寂寞侯的他又撥了一通電話進公司，這回接電話的人是拘役使。

他要拘役使仔細形容當時的狀況，『我稍後就到，不必電召救護車，他也不需要進醫院。』

有些哭笑不得，他家古靈精怪的寂寞侯，花招多到永遠也玩不膩。平日也不見寂寞侯少惡整地獄島上上下下，今天竟然故意裝暈。

可惜完全不認為那是毫無天良溺愛的他，進了公司以後還是很配合地愁眉深鎖，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飛快走進會議室裡，將倒在辦公桌上的假病患撈進自己的懷抱當中，讓寂寞侯能靠著他的胸膛裝死。

假意親吻對方的髮旋，趁機嚼舌根，「真不曉得應該責備你胡鬧，還是佩服你的創意？」

稍微看了一下會議中斷前的進度，真不愧是他聰明絕頂的小情人，可是大幅度超前了預計的行程！

「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是除夕，要來我家圍爐的請準時，否則我不保證各位的人身安全。」打橫抱起寂寞侯，帶他最寶貝的男人離開。

等把人塞進副駕駛座，那個窩在他身上挺舒服愜意的寂寞侯才睜開自己雲水色的精黠雙眸，「譴，解釋一下你的雙手。」

「天伐的傑作。」將前因後果告知他，不過當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說詞有盲點，很顯然天伐不願意讓問天譴知道真相。

他雖毫無良識，也漠不關心他人死活，可劍靈對自家主人的一番心意，他可以破例成全。不然現在放問天譴踏入家門看到一灘血水，心軟柔腸的男人能承受嗎？

拉過對方的手掌十指交扣，他好一陣子沒做這件事情了。從他小時候開始，雖討厭與他人肢接，卻從來沒有排斥過與問天譴的親密姿態。

霧茫茫的天穹，彷彿要落雨，可惜他們居住的城市氣候不夠嚴寒，不會飄雪。

「小釀第一次看到雪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讓人印象深刻。」順著他的視線，約略猜測到他的思考模式，問天譴笑得很溫柔，也有些緬懷。

那年，落了入冬第一場小雪。

疏落清冷的院落，枯木頂著一身蕭颯，本是參天的連蔭紅。一方皚皚白雪，氣候逐漸降溫，他趴在窗櫺前，雙頰與肌膚凍個通紅。

承受不住厚雪的枯藤，崩坍。

雪花不斷飄落，他眨巴眨巴的雙眼盯著美麗的六角晶花。殘月峰地處南國，那種潮糊糊，冰冷冷的棉軟白物體，他可是平生首見。

沉靜冷淡的小臉上漾著不自覺的興奮。

三島主四非凡人正處理著桌上堆滿的食材，大部分是新鮮的海產，也夾雜著二島主帶他進城挑選地獄島罕見的山蔬。

竹節雞盅，桂花糖藕，清蒸麒麟魚，干貝佛跳牆，避風塘肋排，東坡肉，如意捲，鮮蝦爆黃鱔，小桌上陳列著一個又一個擺放漂亮精美的拼盤，他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菜餚。

『等年夜飯準備好，你家老二差不多就會回來了。』瞧他不斷往窗外庭院幽徑的終點飄過一點點微小的視線，四非凡人好心給他個大概，卻沒有二島主的確切行蹤。

熾烈的火舌突然從鍋底竄燒起來，四非凡人襟袖捲至手肘處，一手握鏟一手握鍋把，憑藉良好的腕力，俐落地翻轉快炒。

『小朋友，幫我去老二的書房拿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一本書。』四非凡人忙得不可開交，對四非凡人態度一向稱不上溫順的他，難得拾了一旁的油紙傘就往外走。

『今天除夕，別讓三弟太為難好不好？如果沒有聽到三弟的抱怨，我允諾你的一個要求？』平時醒來總不見身影的二島主，特意等他起來，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希望火苗。

和三島主的唇槍舌劍隨時能夠進行，二島主的承諾卻不是天天都有的。

小小的步伐踩在雪地當中留下一個一個可愛的足跡，細雪像天上灑下來的粉白糖霜，顆顆從油紙傘的上頭以美麗的圓弧線墜地，飛快地拭去他曾經留下的痕跡。

他不斷在白色大地上踩出自己的腳步，嬌俏地像是蓊鬱樹林中偶爾能看見的妖精，輕巧靈敏而且愛玩。

一道不帶敵意的視線暗藏在屋簷陰影之下，凝望著一個年僅六歲沒看過雪的孩子，被慢慢旋舞下來的紛白色薄雪吸引，闔傘張臂欲承接溶在手掌心的瞬間。

如果孩子注意到自己被觀察的話，笑彎眉眼的新月一定會讓孩子刷亮眼眸，那可是比年年落飄降下來的雪更為珍貴的畫面。

巴掌大的小臉凍得紅彤彤的，他推開二島主的書房門扉，把受了潮帶著水氣的油紙傘擱在門外一角，然後拍去月牙白色衣著上沾到的水珠，最後把自己的鞋子褪除一起擺外面，才小心翼翼地踏入。

他進來過幾次，通常是坐在書桌旁的小竹凳上，就近觀察問天譴的一舉一動。從燭影搖曳到油盡燈枯，他總默默將二島主的案牘勞形收在眼底，有時候他會站起來幫問天譴剪燭蕊。

熟悉的桌面仍整齊得一絲不苟，有一本薄薄的小冊攤開在桌面上，他伸手把小書冊拿了下來，心生疑惑。

二島主不可能把東西擱了就離開，桌上的硯台還留有未乾的墨跡和沒有洗的狼毫，問天譴不該如此莽撞，什麼事情讓二島主匆匆來去？

原本要將小冊子收進衣袍當中，卻不經意瞥見上頭滿滿的註記，是二島主勁拔的小楷，忍不住好奇地翻閱。

那是一本食譜，上頭仔細記載著孩童應當如何飲食才營養均衡，亦書寫了如何讓挑嘴的小朋友乖乖下嚥的方法。

他感到詫異，顫抖的指頭差點握不住書頁，二島主居然在看這種書…。

悄然退出房門時，問天譴正負手站在雪地中，不知正在眺望著什麼，任搶眼的黑紗肅立在銀白色的世界中，被風帶起一陣飛揚，捲起千堆雪。

他連忙穿了自己的鞋子，捉起擺放在門旁的油紙傘往二島主的方向走去，張開的紙傘試圖墊起腳尖為對方遮掩去紛落的雪花…。

「那年除夕，落了小釀來地獄島以後的第一場雪。看到門檻上擺放的小鞋子時，我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隨著他的思緒路線跌入過往的回憶當中，問天譴仰躺在椅背上搬出往事來調侃他。

挑挑眉，不著痕跡地反駁，「那偉大的地獄島二島主，讓一個身高不到你腰際的孩童為之打傘，說得過去嗎？」

轉頭，相視而笑。

「釀麟雖然對三弟不怎麼客氣，不過是個很體貼的孩子呢。進書房脫鞋是為了不把水氣帶進去，在二島主的身後高舉油紙傘是不願對方受寒。」不顧他們的中間還橫隔了手煞車和排檔桿，問天譴輕輕把他拉進懷裡，擁抱。

「釀麟喜歡問天譴的心情不曾改變，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了。」說著這些的同時，問天譴臉上的表情很饜足。

沒好氣瞪了問天譴一眼，「你的眼神簡直跟我早上遇到的金髮青年差不多，不要老是讓我懷疑你的腦袋浸水。」

唇瓣刷過他的嘴角，留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輕輕笑了出來，「傷害我的同時，最痛的人不就是你嗎？」
★

「有件事情我疑惑很久了，寞你怎麼老是喜歡撕我襯衫？」急著出門他沒注意到，今天被寂寞侯銷毀的是他庫存的最後一件襯衫。等現在被孩子牽著手一前一後走在年貨大街的外圍，他才恍恍惚惚想到。

寂寞侯的腳步停在茶水舖子前，盯著琳瑯滿目的價目表瞧，「譴要喝什麼？我請你，不准點東方美人茶。」

好一個相應不理，每一次問到寂寞侯沒有回答意願的問題都是這樣，孩子通常會給他一個很漂亮的清艷笑容，接著整死他。

挺有自知之明，「寞認為我想喝什麼就點什麼，我相信你。」

面不改色說著違心之論，接著他的眼神好死不死飄到鮮果汁的欄位上，季節限定的各式草莓飲品。

於是，當寂寞侯遞給他一杯700cc的飲料同時，看到的便是自己最心愛的二島主眼神一片死寂。

吸管戳破薄薄的塑膠膜，當顏色鮮豔的飲品滑進喉嚨的瞬間，他的臉色刷地慘白，表情異常滑稽。

「蔓越梅果醋，譴也不敢喝？」悠悠哉哉捧著自己的愛爾蘭咖啡啜飲，寂寞侯詢問他的神情無辜。

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滲入他每一吋味蕾的酸甜突然噴出來，實際上他的胃部開始感到絞痛，有些食道逆流的噁心感。

好不容易將那麼一口下嚥，他的額心竟然沁出了一層薄汗，搖了搖頭，「越橘屬的一樣不行。」

臉龐垮了下來，「寞日後可以不要拿這件事情作文章嗎？我不喜歡這樣。」

寂寞侯聽了，把他拉到人煙稀少的暗巷當中，纏了上來索吻，「我還在想，譴什麼時候才會明確表達自己的好惡呢！」

寵他寵過頭的問天譴，即使他惡質地去拂對方逆麟，問天譴也從來捨不得對他發作。只是，這樣會讓他更惡劣去試探問天譴的底限啊…。

一個甜膩膩的吻，他們根本捨不得放開彼此，湊在一起親了又親，濕濡濡的水痕沿著面頰流了下來，可是沒有人願意伸手去擦拭，任其蜿蜒。

「要過年了，等等去俢頭髮？」提出建議。

他很少讓人動刀碰他的頭髮，有時候真的需要他會自己拿起剪刀來俢。問天譴的頭髮長得很慢，久久才需要處理一次。

興致來的話，他會親自操刀，像是現在。順手拉下對方固定頭髮用的綁繩，讓黑色的髮垂在肩頭的位置。

「我怎麼捨得，讓這麼好的衣架子只穿襯衫？」回答了男人稍早的疑惑，他只是選擇一種強迫的形式，讓問天譴換換西裝以外的衣服。

他的表情是驕傲的，而問天譴只是再度笑了起來，笑容裡有寵膩，有瞭然，更多的是他總看不厭的眷戀之色。

「回家以後，我替譴俢頭髮。」撈起對方的髮，讓滑順的觸感從指間錯落過去，黑與白層次分明，絲毫沒有重疊的部分。

他好奇很久了，問天譴的頭髮怎麼是上下雙色，乾淨到毫無一絲雜質呢？

「有興趣聽故事的話，回家我再泡壺茶慢慢跟寞說。」故意賣了個關子，問天譴的臉上表情依舊正經。

小時候他不知道問天譴其實會耍人，總是為了維護自己最重視的二島主與四非凡人起爭執，『老二開玩笑的你也相信，會不會太好騙了？』

『信口開河的是你，二島主絕對不可能爭眼說瞎話！』

「以前不相信你會胡鬧，總是傻愣愣地幫你講話。」握住問天譴的手往回走，比起和男人逛年貨大街，他更有興趣聽男人開口說自己的故事。

一臉正色，感覺上有些無辜，「我會嬉鬧或騙你嗎？」湊上去親了對方臉頰一口，當作他的回答。

算算時間，家裡那副『屍體』應該把自己清理得差不多了，於是他很愉快地把問天譴塞進副駕駛座，回家。

踏入玄關的那一刻，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沒有預期的血腥味，看來天伐比他想像中更能幹些。

客廳插了一大束的雛菊，而上頭停歇了一隻看來厭厭一息的斑斕鳳蝶。難得氾濫的同理心，讓他悄悄施了一個咒術斂去蝴蝶的藏身之處。

然後若無其事走進廚房掛在問天譴的背後，看對方熟練地泡茶。

「好香，今天是蘋果紅茶？」

「我看到冰箱裡面有蘋果，就拿來使用了。寞想吃兔子蘋果嗎？裡頭還有我可以再削。」

「你的手要是再度受傷，我會很困擾的。」狀似苦惱，從問天譴身上的大型寵物變成摟抱著瘦勁的腰肢，順便捉了對方的手纂在手心裡。

任著他胡來，等他覺得心滿意足了，問天譴才一手拉著他一手端著托盤跺回客廳裡，斟茶，說故事。

「地獄島最初的島主是師九如，理念有點類似佛家的大愛，他從來不會否定任何一個人的可能性。」問天譴開口時慢悠悠的，大概在思考要說些什麼。

他捧著蘋果紅茶，端詳著男人沉思的模樣。

「初到地獄島的時候，我還未成年。」換句話說，問天譴從離開殞星開始，已在神州大陸上遊歷了好些年，最後在地獄島落腳，異鄉成故鄉。

問天譴神色越來越柔，雖未開口，想必是回憶到什麼煨在心房暖處的事情了，「對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年來說，島主他就像是一盞溫暖的明燈，我十分感激他。」

箇中滋味，就像他能來到地獄島遇上問天譴一樣，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機緣。

本來坐在問天譴對面，聽著聽著，他默默鑽到對方的懷抱裡去，一面聆聽著問天譴說地獄島以前的往事，一面諦聽對方沉穩的心跳。

「我的瞳色以往是晴空藍，比現在鮮豔太多了，而且還會隨著天候變化轉變…。」講到這裡，問天譴突然停滯了下來，眼神裡摻入一點一點的苦澀。

愚蠢而隨波逐流的百姓，大概把那個無法自我控制眼瞳轉換的少年當妖物了，就像當初在殞星受到的蠻橫對待那樣。

把問天譴摟得更緊，這麼溫柔的一個男人，這麼堅強的一雙臂膀，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磨練出來的？

「師九如不在意我的眼瞳色彩，可是我瞞著他用藥，意圖讓自己的眼睛色彩固定下來。不過藥的副作用非常強烈，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頭髮就變成這樣了。」

雖然沒有明講，問天譴為什麼堅持要用藥他是明白的，「都過去了，譴的瞳色非常漂亮，沒有人能夠否定這一點！」

「我們都曾折了翼，貼在一起不是為了互舔傷口，而是重新寫下愛！」

聽他這麼說，問天譴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默契真好，我才向天伐說過這樣的信念呢。」

再次啟口，這回，異口同聲，「因為，譴(寞)是的我無可取代！」
★

「真不敢相信下雪了。」難得晏起躺在床上陪他的問天譴，望著窗外結了霜霧白茫茫的一片，感到不可思議。

冰雪聰明的他，雖然還懶洋洋窩在問天譴的上臂上，卻很清楚外頭的白雪非是自然現象，是術法作用力。

要張出這麼大範圍的結界讓整個城市都下雪，施術者必須耗費相當大量的內元，他想短期內，都不會有機會看到那張與問天譴相仿，卻不曾收斂玩笑之色的臉龐了。

「以後沒有玩具了。」有些感嘆有些惋惜，卻惹來他家男人疑惑的眼神。

把對方的後腦勺勾了下來，親吻著問天譴的唇阻斷男人深入思考的可能性。問天譴不需要知道天伐做了什麼，只要好好欣賞眼前的雪景即可。

「等等吃過早餐之後，我們出去散步？」他想那是個美麗的誤會，雖然他總和問天譴在雪地中比肩而行，也僅止於此，沒別的意思。

走在身邊的人是問天譴，不管是什麼樣的環境他都不會介意；如果對象錯誤，就不要怪他沒給好臉色。

六歲的釀麟曾經打著傘，意圖替二島主遮去落下的紛紛雪花；弱冠的寂寞侯，喪心病狂地看著問天譴血跡斑斑的雙手，在白色的世界潑墨一瀾紅艷；二十五歲的他，生命即將走到終點，被男人背著放紙鳶。

不同的畫面呈現在眼前，想的都是問天譴。

老老實實承認自己喜歡問天譴之後，他想問天譴的時間的確變多了。他很清楚那不是突然大量湧現的情緒，只是一直存在的真正心情被釋放。

大大方方向問天譴討了一個早安吻，然後慢條斯理的坐起來穿衣服，「怎麼猛盯著我瞧？」

撓了撓自己的頭，開口的時候靦腆，「老實說，寞太乾脆了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可能習慣去替你的行為加上註解了，現在你這麼明顯的表示，我…。」

思索了一會兒自己的用詞，「我曾經希望釀麟能有話直說，可是我不會去奢求寂寞侯有一樣的表現。」

看著他，專注，「我，問天譴，惟繫寂寞侯一人，至死不渝。不論寂寞侯以何種形式出現，不曾更迭！」

「譴的誓言總像裹著糖霜外衣的酖毒，碰一下就會上癮的。」愉悅地又撲上去親吻，盡情發酵著自己的喜歡。

莞爾，「真是說不過你。」

赤裸裸的男人，正準備離開床褥著裝，卻讓他又按了回去，「譴不必急著準備早餐，等著我伺候就好。」

問天譴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腹，「我總覺得自己的脂肪好像多了一層，這一個多月來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感覺還滿糟糕的。」

從衣櫃裡抽出問天譴的衣物，拉過對方的臂膀替問天譴穿衣服，「你放心，等譴身材走樣，我一定會拋棄你的。」

非常認真的語氣。

「既然這樣，就不要再像神豬一樣餵養我了。」不大反抗地任他拈指捏著腹部上根本看不出來的油脂，平坦的小腹，要隆起他看不太容易。

結實的肌肉依舊，雖然他這一個月來什麼事情都不准問天譴動手。

『我只是手指頭割傷，不是斷手斷腳，寞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男人曾經為此抗議過，只是他眼底的認真，讓問天譴最終接受他的專制蠻橫。

幾次夜裡，他的意識差不多彌留之際，會聽到問天譴低醇好聽的嗓音，輕輕在他耳邊哼歌，歌詞唱來唱去都是那幾句。

其實淺眠的他，一面聽著傻勁十足卻堅持的二島主給他唱著不算安眠曲的歌謠，一面好好感受男人指尖的溫度。

受傷的雙手雖不能彎曲做事，摸摸他的臉頰，勾勒他的輪廓倒是不成問題。

問天譴的個性非常拘謹，要對方光明正大做些親暱的小動作其實非常為難，於是他也很樂意接受，問天譴默默開始的轉變。

改變的人不只是他，問天譴本來就氾濫的溫柔更加的滿溢，沒有改變的是他們的心意。

這次，不需要提劍相向，只要向對方伸出手。

好幾次，問天譴唱到最後，聲音哽咽淒幽，幾乎要唱不下去；往往會把腦袋埋入自己的頸窩，掩飾可能的軟弱。

「重新寫下愛的我們，不會讓稀微成為結局。」這可是他的肯定句。

問天譴以很好看的微笑，回應他。

「晚上的菜色是什麼？」隨口問問他那位好友今晚的大顯伸手，不過他的表情看來，沒有很認真想知道的意味。

如數家珍，問天譴一字不差的倒背如流。

「每年都一樣，好友吃不膩嗎？還是他江郎才盡？」毫無良心地抱怨著。

說是這麼說，他卻不經意想起第一次在地獄島過年時，四非凡人趁晚餐空檔告訴他的那些，畢生難忘的衝擊性言詞。

『老二是個領死薪水的窮公務員，在他撿到你之前，餐桌上一個月都不見得會擺這些稀有的深海魚。自從你來了以後，他一個星期會去中原的城鎮裡採買一次，就怕你吃不慣。

就算小朋友你很挑食好了，可不可以看在老二的一片心意上，別浪費那些食物？』說到最後，爽朗的四非凡人語氣近乎是懇求。

幾分鐘之後，問天譴遞了一個厚厚的紅色紙包給他，『願釀麟，平安喜樂。』裡頭的金額，比他的長輩給得還要多上很多…。

往後的二十年，直到他頭也不回離開地獄島的那一刻，問天譴給他的紅包數字只有越來越大。

從問天譴化消他的不安開始，很久沒有失眠的他，在問天譴的臂膀當中一夜無眠，盯著二島主房裡的帳子一整晚。

從那之後開始，他對問天譴的態度變本加厲的任性，幾乎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他想知道，二島主會不會有一天受不了，不要他？

「我慶幸自己錯得很離譜，不論怎麼試探你，都碰不到譴的逆鱗底限。」過去在眼前像跑馬燈跑了一回之後，他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算無遺策下的失誤。

如果連問天譴的感情也能精確算計，他還真不知道這個塵世能有什麼值得他眷戀。

「晚上記得給我紅包，二島主。」勾了很狡猾的弧度。

把自己的頭髮綁好的某某人聽了，忍不住呻吟起來，「寞，我不是你的長輩，也不想當你爸爸…。」

用力拉了對方垂在胸膛前的兩撮白色小辮子，讓兩張唇瓣又緊緊貼闔在一起，「Je n'ai pas espéré que vous êtes mon père, Vous pouvez seulement être mon chéri.」

深深的長吻結束，問天譴漾開了很漂亮很清艷的笑容，「現在，我們可以去賞雪了？」

這一次，他們可以攜手好好看雪了吧？

註：
*Je n'ai pas espéré que vous êtes mon père, Vous pouvez seulement être mon chéri.
我也不希望你是我的父親.你只准是我的情人

Free Talk：
如果說霜玦令是寂寞對天譴的感情從抗拒，故作冷漠，願意坦承到接受
翔穹詩就是霜玦令的回應，雖然實際上我沒有這麼大的野心(笑
這篇的主軸其實繞著天譴轉，透過寂寞透過天伐去看待：寂寞是天譴費盡一切心思去守候的人，而天伐是一個純粹站在對天譴好的立場的旁觀者，他只考慮這樣對天譴好不好，但其實他不是那種自以為是的立場，而是對天譴將心比心，如果天譴喜歡，那他願意去祝福
我想，如果是一個喜歡天譴的人，應該會願意去包容天譴的喜好的owo
希望，我以這篇來回應，能稍稍解了花間親你的提問才好^^

至於天刀的部分，算是小小插花的路人，滿足一下自己對天刀的野望
當然，天刀的故事不是在這篇，而是另起爐灶=v=

工商一下，冬謠雙曲已全部公開，有興趣定本子的朋友可以看看訊息宣傳
屆時也開放會場第二天現場預購

最後，該說出自己的決定了…
冬謠是我最後一次以問寂為主軸寫故事，雖然有太多的感謝還有很多很多的捨不得，不過，應該要放手了。
寂寞&天譴，我愛你們，謝謝你們一路的陪伴，再會。
P.S.關於這個決定的始末，有興趣的朋友私下問我吧。以後問寂，就退居幕後插花吧。

『ヒノト，不要拿我作為練習告白的對象。』

那時候的ヒノト不曉得的是，其實カノエ同樣喜歡他，只不過…。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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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13 【問寂】冬謠-霜玦令(贈花間酒前)，5F更新-翔穹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