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6.08 玄宗秘辛第二部（金紫赭墨KUSO，26F更新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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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8 玄宗秘辛第二部（金紫赭墨KUSO，26F更新7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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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冷霜陵传奇

（一）四奇的幸福生活
从前有座山，山顶有个大院。大院里住了四位老人家，岁数，不详。
四方大院，一道回廊，两间大屋挨着转角凑出两条边。另半个院子拿围墙一栏，团团圈出了一方天地。
院里种的是：银杏，桂花，槐树，柳树。四位老人家一致认为：植木如树人，百年大计也，短短几十年就要重新种过太不划算了；一定要好养活，好看，好玩，最好有的吃，还长命百岁。
决定种树当天，赭杉军就带回棵小银杏，老实不客气地往院子中心一插。墨尘音一看乐了，笑眯眯一爪子搭上肩，白果？这我喜欢，再等几年我炒给你吃。短短百年，小银杏不负所望长成了大银杏，果实累累。开头几年，树小果少总也不够分，后来别说炒白果，挖空心思做成糕点都吃不下了。
银杏落户生根，紫墨二人看着不错，第二天下山，也分别带了树种回来：紫荆衣是槐树，墨尘音是桂花。金鎏影瞧见也欢喜，说这下春时秋节芬芳常驻，好啊。两棵树都在西南角，左边桂花右边槐。当初紫荆衣和墨尘音都看上了这块地皮，几经协商，干脆一人一半谁也不占便宜。两树初时遥遥相对，百年一过，老桂花老槐树枝条交缠，勾肩搭背，扶持倾轧，不分彼此。比起银杏酥，槐花糕还算热销，也亏得金鎏影手艺上佳，色香味俱全。桂花就更不愁了，糖，酥，糕，茶，还能做羹。每年到了时节，四人做多一些，也带给弟子们尝尝味。
剩下最后一棵树，金鎏影考虑了颇久，本想植些松柏绿竹，结果紫荆衣告诉他：山谷里野生的都一大片，你还想种？金鎏影想想也对，于是挑了株小柳树上山。多年后，老柳树斜倚着墙根，曼垂丝绦，婆娑万千。

银杏树下一方石桌，两双条凳，雅则闲敲棋子落灯花，俗来大战麻将三百场。总的来说俗多过雅。金鎏影本不谙此道，但四奇三缺一就没得玩，紫荆衣和墨尘音使个眼色，一人一边把人拖上了桌。金鎏影本想应酬就算，不料旗开得胜，接二连三，豪情顿生，放言要坐庄。三奇见状，互相打个暗号，之后金道长连遭惨败，输得精光，晚上躺在被窝里越想越不甘心，颠来倒去，琢磨着改日再战定要翻本。
自此，金道长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赏。虽十赌九输，仍以“翻本”自勉，屡败屡战。每至闲暇，往往备了糕点茶水，邀三奇再开一局。匆匆百载，金道长赌桌之上仍输多赢少，手艺之精却已登峰造极。
春秋两季课业繁重，诸事纷扰，四人无暇休闲。到了年底天寒地冻，紫荆衣怕冷，腊月除围炉外就整个儿缩在被窝里，裹得密不透风，任谁拽都不理会。人不肯出来，遑论赌钱。因此金鎏影的赌局大多开在夏日。

墨尘音跟紫荆衣反着来，喜冷怕热，人到夏天就昏昏欲睡。屋里嫌闷，他就趴在走廊上打盹，一直睡到日落西山起身，才睡眼惺忪去大银杏下喝茶，纳凉，搓麻将兼唠嗑。
近几日来，金鎏影赌得多也输得多，本想趁那晚翻本。惜哉时序三伏，入了夜仍酷暑难当，墨尘音眯了眼，以手撑额瞌睡中，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清醒不了。金鎏影一看不行，思量着得去倒杯冰镇酸梅汤给墨尘音去去暑气，想着就进了厨房。

“喂，天亮了，起床了。”紫荆衣倒转扇柄，戳了戳几乎整张摊到桌上的墨尘音。
趴着那个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闷闷哼了声，继续睡。
很好，装死是吧？扇子随手往桌上一搁，紫荆衣冷笑一声，左右开弓，在墨尘音两边脸颊上各拧了一把。
“……不要吵。”墨尘音眼仍闭着，出手却准，一下拍落紫荆衣意图将他捏扁搓圆的爪子。
紫荆衣见状，左手虚引半招。墨尘音犹不肯睁眼，听风辨位，懒懒格开。
紫荆衣邪魅一笑，右手倏然前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墨尘音鼻子！
一击得手，见好就收。
没等趴桌上那个跳起来，紫荆衣即刻纵身后跃，顺势将扇子也抄带在手。
墨尘音人仍趴在桌上，眼方睁，十指一拨，弦劲如潮，席卷紫荆衣。
打闹多年，早成默契。心知墨尘音此招暗伏后着，紫荆衣不闪不避，捏诀，结印，以挡攻势。
两招相遇，是意料之中的平分秋色。
尘埃落定。
再抬头，墨尘音立身三丈之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紫荆衣，你皮痒。”剑诀一引，墨曲在执，遥指罪魁祸首。
紫荆衣羽扇化刃，反手背剑，一挑眉：“来吧。”

再不答话，墨尘音一剑直刺，径取咽喉。他人随剑走，瞬间趋近紫荆衣。
咫尺现锋芒。紫荆衣侧身，转腕，剑刃倏然自袖中穿出，疾削对手脉门。墨尘音再近一分，便是自动迎上剑锋。
墨尘音剑势犹不减，欺身而前。待挨至紫荆衣身前三尺，他唇一勾，手腕陡沉半寸。
毫厘之差，足堪避开紫荆衣削脉一剑。
与此同时，墨尘音剑尖上指，斜挑紫荆衣鼻梁。
奇快，奇巧。
紫荆衣剑势已老，不及回挡。利锋已至。他右足小撤半步，上身猛然后仰。千钧一发，墨尘音一剑贴面划过。
危机解。紫荆衣反手，一提剑刃，凌厉剑气自下斜上，顷刻反扫墨尘音下盘。
墨尘音一剑刺空，立即变刺为斩，直直劈下。紫荆衣扳回一城，岂容再失？一拧身，闪过一剑，同时手中利刃挑刺砍削，数股剑气纵横交错，转成攻势。身影已转到墨尘音背后。
墨尘音剑插入地，不及拔出，当即握紧剑柄，飞身跃起。俟紫荆衣剑锋杀到，墨尘音已连人带剑跃至半空。
见其身形腾空，无处借力，紫荆衣一剑划出，剑气层层交叠，尽锁墨尘音去路。
墨尘音眼神一肃，蓦地一剑刺出，直贯紫荆衣眉心。竟是人剑合一，气势如虹。紫荆衣所发剑气围困欲阻，墨尘音看也不看，屈指一弹剑身，铮然轻响中，音波四散，尽挡攻势。
极招一出，紫荆衣眼神亦变，左手握剑，伫立眉前，右手双指并出，稳稳夹住剑刃一端。玄功默运，刃上顿见光华流转，剑气森然。
一剑正中刃身。
霎时气流交迸，剑芒大作。墨尘音决然一剑，气劲直透。紫荆衣全力一挡，刃曲如尺。
伯仲之间，拉锯难分。

剑乍分，二人同时震退。
人未站稳，紫荆衣一捏法决，喝声“现”，手中剑竟生奇变，顷刻一化为二！再道声“疾”，一剑离刃，凌空侧击墨尘音。
知是好友新创绝学，墨尘音凝神应对。方拆数招，紫荆衣已提剑攻至。
一剑在手，一剑御空，分进合击，攻守相契，隐然已成剑阵。墨尘音再战数合，渐落下风，心念一动，拂尘上手。他本来琴剑双修，左右招数刚柔互辅，阴阳运化，暗含法阵生变之理，虽处守势，却也尽敌紫荆衣双剑。
但如此一来，胜负俨然已分。

一边金鎏影早已端了酸梅汤回来，那时紫墨斗到兴起，竟未留意。金鎏影默然，深知以二人脾性，一旦动上手，不至战酣绝不罢休。
翻本之事已成泡影。
再看赭杉军，兴致甚好观战中。
罢了。金鎏影暗自一叹，老老实实去厨房替紫荆衣多取了一杯酸梅汤。
紫荆衣与墨尘音瞥见了，相视一笑，双双收了兵刃，相携回座，举杯一碰。
这般闹腾下来，夜渐深，赌局开不成桌，四人围坐在树荫下鬼扯。金鎏影一早蒸好的桑葚槐花糕，也给墨尘音搜了出来，笑吟吟地一整盘端上石桌。这点心雅致清淡，甜而不腻，赭杉军闷声不响，几块槐花糕落肚。
紫荆衣让骨白沏茶：四杯封云山碧涧。新芽滴绿，拿雪水沸煮，香浓意远，余韵悠长。四人皆爱品茗，贪他茶好，且聊且笑，不觉已近半夜。
这才意犹未尽散了席，各自回房。

金紫二人住一间大屋，以屏风隔出两室。
外间本是金鎏影居所。交往了半年，金鎏影开始旁敲侧击，半是忐忑，半是小心；紫荆衣坦然应允，当晚金鎏影就卷起铺盖睡进了里屋。此后二人起居皆在内间，外间仍隔出，充作正堂。
正堂里摆了一张红木雕花四方桌，并一双方椅。旁边整排柜子，几个抽屉日常用，橱柜里则叠满了金鎏影道长多年珍藏之书籍古卷。
天刚热，门口已换上了湘竹细编帘。垂帘正对着堂壁，上头老大一幅狂草：“夤狂嵘涤”。此篇乃金道长醉后泼墨；众人虽不解深意，但见其银钩铁划，风骨自现，故欣然裱而赠之。
转过屏风，便是内室。
时当酷暑，卧榻上铺着竹篾凉席，一双竹枕并排躺好。紫荆衣将两边纱帐钩妥了，坐在榻上，无聊发呆。
他对面是间小书房。金鎏影读书不倦，刚搬家就堆了满屋子书，才住进来，又在临窗僻静处摆上了黄杨木矮几，掌灯阅卷，不亦乐乎。
矮几左侧摆了只白瓷描梅瓶，满满插了十几支卷轴。还有几支，躺在旁边地上或卷或舒。金鎏影右手边点了博山炉，轻烟袅袅，书香静谧。

紫荆衣一腿盘起，一腿悬垂，倚着床头拨弄起束腰高花几上的兰草。
“你还不睡？”
金鎏影恍若未闻。
“都快半夜了，还读什么书？”紫荆衣啧啧两声，下了床榻，绕到金鎏影背后，侧了身挨坐过去；右臂一伸，环上了金鎏影腰际。
脸颊挨着肩膊轻蹭。薄衫下益发灼热的肌肤，细细渗着汗，紫荆衣轻勾唇角，整个人趴在金鎏影身上，半攀着他握卷的手肘。
“……荆衣。”不得已，金鎏影放下卷轴，看着几乎挂在他身上的紫荆衣，面色微赧，“明天还有课，等看完这卷……”
紫荆衣停下动作，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忽地低头，将金鎏影食指含在口中，且舔且吻。金鎏影倒抽一口气，呼吸渐乱；只觉手指一根一根被吮了下去，温润麻痒，销魂难耐。
这般撩拨，实难自己。
长叹一声，金鎏影推开卷轴，双手将紫荆衣抱上了矮几，俯身亲吻。
不多时，衣衫凌乱。紫荆衣轻撇嘴角，灭了灯烛。

这厢方熄灯，那边屋子里人未成眠。
一模一样的大屋，屏风隔开的两室：内间较小，榻上多日无人，白纱床帐低垂轻掩。一张黑漆木琴几斜在墙角，床头放了只青铜带架面盆。
外间即正堂，原本摆了张紫檀木镂纹八仙桌。墨尘音怕热，甫入夏就搬去外屋打地铺。八仙桌也就此被他推进了墙角。
早先八仙桌的位置，此时铺开一床竹篾凉席。四只圆凳正好压在席边，四平八稳。
门边摆了只青瓷缠枝莲纹瓶，瓶里盛了清水，养着几支白莲。这瓶与金鎏影书房中的白瓷描梅瓶本是一对，墨尘音与紫荆衣一同看上，买回来对半分赃；结果一只作了金鎏影的文具，另一只被墨尘音拿来插花。
正门口，紫竹细帘高高卷起。
夜已过半，身下竹席凉意渐透。墨尘音白天躺久了，这会儿睡不着，望着高悬的竹帘发呆，随口和赭杉军闲扯。
“……过些日子该入秋了。等天气凉下来，咱们就搬回去。”
“宗主前天说，立秋是最后期限，闭关百日，非去不可。”背靠圆凳，赭杉军坐起身。察觉身边响动，墨尘音也翻过来，脸朝赭杉军侧躺着。
赭杉军一手轻抚墨尘音项颈，替他勾出衣领压住的发丝，匀在席上。
“今年得你一个人收拾了。”
“这死老头，看不得人过安生日子就对了。”从牙缝中挤迸出几个字，墨尘音愤恨难平，“比紫荆衣还皮痒，迟早有一天……哼。”
数月前，宗主突然下了一道命令，要赭杉军去另一山头闭关百日，其间不得与外界接触；美其名曰：修身养性，断绝外扰，正是考验道者高深定力啊。
墨尘音一听这事，当即请求同去。宗主手捋白须，瞥他一眼，怃然长叹：“乖尘音，这哪是为师不疼你？你倒想想，这么多徒子徒孙，赭杉闭关，就两个人哪忙得过来？再说了，闭关正是磨他定性，年轻人清心寡欲才有利身心嘛！”
强压下一把拔光老头白胡子的冲动，墨尘音忍气回家。
“我就不信斗不过这死老头。”丢下一句话，墨尘音发狠翻遍了传音术残本，苦研数日，竟创出一种能抽取意识并传递他人的术法，取名“储思之芒”。

一手覆上赭杉军抚他项颈的手掌，一手揉按太阳穴，墨尘音闭目捏决，再睁眼，指间徘徊一道银芒。连手带银芒一同扣入赭杉军掌心，墨尘音眉眼轻弯。
无声扬了唇角，赭杉军反握住墨尘音手腕，倾身相拥。
偷着空子，墨尘音屈指一弹。
紫竹帘垂落，尽掩旖旎春光。

[ 此帖被WINDRING在2009-06-08 04: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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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9-03-31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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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葫芦峰、葫芦塔
入秋，赭杉军依约闭关。
弦奇两分。金鎏影术业有专精，独挑奇部道学课重任：传道，授业，解惑，无不尽心竭力；道玄至理融会术法妙论，竟成一代道学名师。其人治学严谨，耐性尤佳；玄宗上下皆闻。
匆匆百年，紫荆衣剑术精进，奇部剑术课皆由他一人传授。他素重实战，常令弟子自行参悟，待其反复碰壁，方点破迷津。
金鎏影忙，紫荆衣尚有余暇，墨尘音倒落得清闲，虽是担纲弦课，却没几个奇部弟子肯认真习乐。他也不急，笑眯眯拖了人去弦部“借地熏陶”，等弟子们被专业乐理绕得晕乎乎，再拉回来讲解以琴化术。有对比就有反衬，大伙儿从此励精图治。墨道长甚感满意。
剩下一门奇术，本由赭杉军教授。如今他人在闭关，课便由墨尘音代了。墨尘音擅长法阵，教这门课并不为难。
一人授两门，忙得昏天黑地，等空下来又闲得发慌。横竖家里少了一个人，无聊，墨尘音干脆去逗鬼。

多年前，宗主在轰轰烈烈的“圈地运动”后，斜睨着满木屋的妖怪，对紫墨两位道长好一番劝导教诲：“……唉，并非为师不体谅你们，只是修行之中，不宜与鬼物亲近……要不这样，把它们统统交给为师管教，你二人潜心修道。两全其美，岂不皆大欢喜？”
无比热切的视线，盯得骨白直哆嗦，瑟瑟地缩到了紫荆衣背后。
根本是明目张胆的打劫。
紫荆衣咬牙。墨尘音青筋。暗下决心，咱死也不让老头得逞！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两人一合计：索性，把珍藏的妖怪继续丢封云山。一来住得近地方熟，好管教；二来饶他老头精似鬼，也想不到这群小可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好容易觅得一地，乍看不过是一高一矮两个圆土丘，推算却乃遁卦所在。二人大喜，遂结法阵，锁妖于内；为策安全，以结界封制众妖妖力；每隔些时日，外围再设屏障固之。
百年来，紫墨二人降妖驱鬼，每逢佳品即见猎心喜，抓而困之。久而久之，土丘妖满为患。好在修为渐长，新鲜出炉的一点儿空间法术，加上阴阳法阵生生不息，硬是将个小土丘整成了一迷宫。

熟门熟路在土丘迷宫里逛了一圈，和“还……我……头……来……”唠嗑了一小会，心头仍不免空落落，墨尘音叹口气，出去循例发了道储思之芒，回家。
进门就看见院子里铺了一地油纸，金鎏影抱着一大堆卷轴奔进奔出。前些天阴雨连绵，今儿早上才放了晴。金鎏影生恐书籍受潮，隔窗瞧见院子里阳光正好；他便坐不住，整个上午都耗在他的宝贝上了。墨尘音逛回来，金鎏影还在忙，紫荆衣闲闲坐一边，帮他点数卷轴兼晒太阳。
挥手，冲金鎏影打个招呼，便挨着紫荆衣坐下；墨尘音忽地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塞给紫荆衣。“听说没？最近弟子们都在流传这个”，笑得贼兮兮，“新鲜出炉第二期，趁热看吧。”
紫荆衣接过，随手翻几页，眉心倏拧：“嗯？”唇角勾起一丝诡笑，他越翻越慢，兴致盎然。

墨尘音凑近前，开始读书：
“墨尘音不禁想要抱紧紫荆衣消瘦的肩，不禁想要在无人的夜里陪伴他——即使是相对无言，呆坐到天明，一起沉沦在夜的寂寞也好——总之，不想让他受任何伤害，不想让他孤独……”
“紫荆衣仰望天空，想，苍天无情，因为天若有情天亦老；凡人如他，又怎能不踏入陷阱般的无限温柔中？事到如今，就连想离开墨尘音的温柔怀抱，也早没了那力气啊……”
没读完，笑趴了俩。
喘过一口气，墨尘音正了颜色，双手搭上紫荆衣肩头，凄然一叹：
“荆衣，我只想陪你，一万年也好，一刹那也好，所以请你不要离开，好吗？”
紫荆衣青筋一跳，瞧墨尘音那一脸泫然欲泣……
低声骂了句“去你的”，紫荆衣伸手在墨尘音腰上摸了把，狠狠一拧，哼了声：“手感不错，勉强让你陪了。”
墨尘音吃痛，脸上神情却不变，捏着紫荆衣两边脸颊左右一扯，幽幽道：“好一张经霜尤艳、遇雪更清的绝世容颜，这样的荆衣，又怎堪忍受漫长岁月里无数风刀霜剑，寂寞凄惶？”
青筋乱爆。
紫荆衣冷笑：“……你爽完了没？爽完了就见鬼去吧！”
话音未落，羽扇已化为长剑当头劈落。

金鎏影半跪在地，一手捋白纸，一手顺卷轴，边看边铺；听得紫墨二人囧话连篇，手上不由一滞。
他心头暗叹，埋头，继续。
又理片刻，腰酸背痛，只好直起身。可一回头，走廊上空空如也，哪有两人的影子？金鎏影一怔，忽闻头顶衣袂破风，兵刃交击。
声音再熟不过。
金鎏影默默低头，继续跟满地的珍藏古籍约会去了。
赭杉军一走，墨尘音三天两头往隔壁屋跑，跟紫荆衣闹腾得欢。金鎏影课业本忙，墨尘音又常常不请自来，算下来紫荆衣与他独处的时间倒及不上同墨尘音胡闹了。
他正想得出神，却听树上两声闷哼。
金鎏影愕然。
却见一个白眉白发白胡子的老头，左手拎墨尘音，右手提紫荆衣，从树梢飘然而下。两人都给拿住了背心要害：紫荆衣一脸愤愤；墨尘音咬牙切齿。

不请自来的宗主，左看看，右瞧瞧，十分满意。
墨尘音一见他，思及赭杉军之事，立时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气不打一处来：“宗主您还真闲，居然有空来点拨弟子们的武艺。这趁紫荆衣出招背后一指点倒他，再趁我接招突袭制住我的，真不知是哪一路闭门绝学啊。”
徒儿皮笑肉不笑，师父不变应万变。
宗主照旧笑眯眯：“尘音，师父不早教过你了？学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才叫高手风范啊。”
“原来紫荆衣背后的第三第四只手就是‘高手’啊，久仰、久仰。”
……
这师徒俩笑脸相对，互碰软钉子。
紫荆衣偷着空子，向金鎏影猛打眼色。见金鎏影微露困惑，紫荆衣先瞅瞅他，再瞥一眼宗主，努了努嘴。金鎏影恍然大悟，猛点头。
紫荆衣见他会意，暗吸一口气，趁墨尘音开口瞬间，猛然向后撞去！宗主卒不及防，竟给他一震松手。玄宗宗主何等能为？当下五指轻拂，再扣穴道。
紫荆衣一撞之后，立即俯身前冲，欲脱掌握。同时，金鎏影身形亦动，冲向宗主。
紫荆衣心下宽慰，暗想金鎏影一出手，自己当可借势脱开，二人联手，墨尘音也能趁机脱身……
却见金鎏影来到宗主面前，躬身一礼，语带急切：
“宗主，请听弟子解释。荆衣他们感情素笃，故此举非属私斗……弟子实不知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宗主明察。”
紫荆衣一口真气，刹那尽泄。
宗主指风一拂，紫荆衣穴道再封，又给提着背心，乖乖地抓了回去。
金鎏影欲待再劝，宗主瞅他一眼，眉花眼笑：“还是鎏影乖徒儿让师父省心。这两只我就打包回去了，打搅啦～”
语罢，化光而飞。徒留金鎏影呆然望天。

百年前，封云山地气转换，道门法阵融会天地灵气：五十年前聚雾成云，凝而不雨；二十年前，已形成“天海”奇观。正殿与弦奇五道子所居山头皆处于天海之上，烟水远眺，几近蓬莱之境。
紫荆衣墨尘音给宗主逮着，就这么飞出四奇居，头上脚下，直投天海。冰凉的海水扑面倒灌，只冻得两人浑身激灵，心中暗骂。
三人越过天海，又飞一段，就降落在一高一矮两个十分眼熟……的圆土丘边。
目的地竟是这土丘迷宫。紫墨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做贼，总会心虚的。
“……宗主今天真有兴致，还跑来看风景。”紫荆衣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此地妙极！啧啧，无颅鬼，逃役，魍魉，鸱……瞧瞧这青丘狐，万中挑一啊！乖徒儿品位不错，师父也很开心啊。”捋捋白胡子，宗主上下打量着土丘，摇头笑叹，“养鬼倒不打紧，可再给你们养下去，这鬼就该比人还凶了。结界要有个万一，你们不怕，山上这么多好娃娃可不成了这帮家伙的储备粮？就算这些娃娃们不怕，鎏影君也会打冷战的。”
说着，他手拈法印，道声“疾”。原本严丝合缝的迷宫结界，立时现出一道裂痕。宗主一手一个，就这么将兀自发愣的紫墨两人推了进去，顺手把结界又给封上了。
“师父有告诉过你们吧？各人造业各人担。要是没法搞定这事儿，就跟你们心爱的狐精鬼怪一起过年吧。”
语罢，飘然而去。

土丘迷宫中，紫荆衣与墨尘音找了块石头，背靠背坐着发呆。
“……还是被抓包了。”
“……就说老头今天咋这么大脾气呢。”
“其实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件事我们的确做得不妥。”
“这么浓的妖气，老头再看不见就是得了夜盲症……看来，不处理不行了。”
望着黑雾笼罩的迷宫，两人得出一致结论。

两天后，据说孝敬了宗主好久的金鎏影，终于得以“探监”。
他来的时候，紫荆衣正懒懒地倚在石头上，骨白乖巧地给他捶腿；旁边的墨尘音一手支额，肘弯抵着膝盖，“还……我……头……来……”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给他敲背。
金鎏影一见，颇觉心酸，暗想自己这两天辛苦忙活，担足了心思，现在瞧来两人倒是过得舒坦……也罢，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他这回炒了几碟小菜，还捎了一小壶酒。三奇就此边喝边聊。说到宗主这回火发大了，金鎏影不禁又有些担心，问起有没想到处理办法。
“……妖气太浓，一般方法肯定压不住，我跟荆衣想过了，得用特殊手段。”墨尘音瞥一眼不远处的黑雾，伸筷子蘸了点汤水，在石头上比划开了，“这是天海，天海乃天地灵气所聚，自然能压制邪气；它本身也是极好的空间屏障。若能将土丘升上天海，便可利用天海隔绝妖物。长此以往，充盈的灵气会将它们导入正途。我们再加固空间障壁，在外围设些幻术，就可以了。”
“唯一的入口直达四奇峰，谁想出来散心，就免费送它回去。”紫荆衣懒懒地补了一句，“办法有是有了，就看老头怎么说。”

宗主一听，这想法挺妙，也来了兴致。法阵人手不足，他不等墨尘音开口，就先把赭杉军传唤过来。四人四方位，玄宗宗主亲自主阵，以四象不绝之力升山上天海。
其时，正当八月十五。
月映天海，万籁俱静。
五人立于正殿西侧高峰：以宗主为中心，金鎏影在东，紫荆衣在西，墨尘音在南，赭杉军在北，众人各拈法诀，齐聚功力，五行轮转，四象运化。
刹那，封云山头光芒大作，气流涌动。
轰然巨响中，两座土丘为奇阵催动，乍然离地，缓缓拔升。
五人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土丘稳稳攀升，直至天海。一直平静的海面，顿见白浪横天，狂潮漫卷。瞬间，两座土丘先后破开水面，漂浮于天海之上。
大功告成。
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各自收功。四奇功力较浅，已是汗透重衣。

宗主笑眯眯，目光从四奇身上逐一扫过，停在赭杉军与墨尘音之间。
“很好很好，中秋月圆人团圆。现在事儿办完了，你们也团圆过了。赭杉赶早回去，好好用功才是正道啊。可惜没月饼给你吃，不过你们见上一面，也该满足了。”
……竟然要将赭杉军撵回去。
晴天霹雳。墨尘音脸上笑容顿时僵住，看看宗主，望一眼赭杉军，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紫荆衣见势不妙，拉着金鎏影就想开溜。才走出几步，宗主眼尖，含笑唤道：“荆衣、鎏影，今夜人月团圆欢聚一堂，你们俩走这么快岂不扫兴？”
紫荆衣回头一看，老头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顿时恶寒。
“这满山的小妖怪搬了新家，总不能继续挤一堆吧？依我看，里头的空间可以拓展，外围法阵也要翻新……既然荆衣和尘音这么喜欢妖怪，就继续同它们聊天解闷吧。至于鎏影乖徒儿嘛，奇部的小娃娃就暂时交你了。”
末了，还不忘加一句。
“早点分工合作把事情办好了，师父就会开心了。”

……事已至此。
金鎏影跟紫荆衣说了一小会儿话，便被宗主以“好生休息”为由，撵回了山头。临别一眼，紫荆衣正拖着兀自呆望天海的墨尘音，向土丘迷宫飞去。
他默默长叹，孤身回程。
回到山头，仍旧孤零零一个，凭窗读了一小会书，终究没什么心思；金鎏影掩卷轻叹，倒是思念起四人团聚那热闹光景了。
读书，修行，授课；闲来也煮壶清茶，提笔欲书。狼毫蘸墨，却望见窗外老柳越发稀疏枯败，恐是天年已至。金鎏影呆了半晌，想起当年紫荆衣曾言蒲柳弱质，如今竟一语成谶。
他怔怔搁笔，越发思念起紫荆衣来。
几日来，紫荆衣每天都有“储思之芒”传递。独独这天没了动静。金鎏影等到下午，终是坐不住，出门探视。
立身崖边，唯见烟涛茫茫。远远的，一团黑雾在水天之间若隐若现，四周结界金芒闪烁，令人望而生畏。
金鎏影心下打个突，踌躇片刻，忽忆起“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忍顾鹊桥归路”之句，灵机触动：何不以术法造桥，约紫荆衣一晤？顿时转忧为喜。
他当下手拈法诀，默诵真言；以本身功体引动天地之气，聚云为梯，凝雾作桩。
运功数刻，金鎏影额角见汗。
半空中，终于缓缓浮现一道术法长廊：自近及远，由虚而实。起于四奇峰，飞渡天海，直达迷宫法阵。
金鎏影漫步上桥，行至中途，迷宫法阵已清晰可见。见状，他丢下一道“储思之芒”，约来紫荆衣。不多时，熟悉人影出现在桥的另一头。
正是牵挂了半天的紫荆衣。

“你来得倒是正巧，墨尘音刚出门丢储思之芒去了。”紫荆衣摇着扇子，远近一瞧，这才回头睨着金鎏影，满意状打个哼哼，“风景不错嘛。”
紫荆衣喜欢，金鎏影心头乐开，嘴上却道：“也只是兴之所至，随手施为罢了。”
紫荆衣瞅他一眼，也不答话，忽地勾着肩膀将人扯近了；凑到金鎏影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嘴角蕴了丝笑。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金鎏影心中一热，暖烘烘说不出的受用；不自禁揽着紫荆衣腰身，轻吮他唇瓣，顷刻探舌而入，缠绕舔舐，温存难舍。
吻逡巡而下。紫荆衣微仰起脸，任金鎏影拨开发丝，轻抚他项颈；指尖滑落，自颈及胸，襟上盘扣一颗颗解开。呼吸渐渐急促，灼热的唇瓣印上起伏不定的胸口，轻吮慢咬，别样厮摩。濡湿的舌尖轻舔着胸前凸起，兜转盘旋，漾起一片潮暖。
喘息渐乱。紫荆衣眼神一变，长指勾处，已牵住金鎏影腰带，扯在手心；尔后反手一撑，整个人坐上了桥栏。踢下布履，长裤褪至足踝，紫荆衣扬了唇角，膝盖轻抵金鎏影腿间。
肌肤相亲，尤为敏感。金鎏影顿时呼吸一滞，浑身皆震。紫荆衣足踝脱出，将长裤也蹬到地上，小腿轻勾金鎏影腰际，环紧。
两人挨近，一时耳鬓厮摩，呼吸交错。低低喘息，金鎏影搂实了紫荆衣腰身，缓慢而着力，挺入。
身躯交缠，肌肤紧贴。指尖唇瓣细微的摩蹭，不断引惹欲火，延烧燎原。长长的激情中，金鎏影收拢双臂，拥紧怀中人，再次埋首紫荆衣胸前，辗转流连。啃噬每一寸滚烫的肌肤，细细含吮着，一时唇舌齿关，满溢温存。
缠绵了不知多久，情潮方歇。金鎏影系好衣结，一手仍搂着紫荆衣。
山风劲爽，二人并肩眺看天海，无限惬意。

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便扯到了四奇院里那株枯败的柳树。
提到它，金鎏影不免一阵伤感，只道当初栽种时尚未习得固本培元之法，若不然，蒲柳纵然弱质，也不至此刻便枯。
“生灭有恒，它既来自天地，最终回归也是顺应其道。这树能伴我们百年，缘分不浅；你还念着它，那情分便在。这就足够了。”
紫荆衣宽慰几句，见金鎏影仍有些闷闷，拍了拍他肩头，“你要还惦着，过几天我陪你下山再挑一棵。加个固本，保管它长命百岁。”
他这么一说，金鎏影顿觉心中舒畅。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才颇为不舍地各自离去。

此后，金鎏影隔三差五便架起天桥与紫荆衣相会：闲扯兼小酌，半醉半醒又一番亲热。久而久之，俨然已成习惯。
这段时日，紫荆衣与墨尘音潜心研究，将个土丘迷宫改造得精妙异常。连来验收成果的宗主都在里头迷了路，忙答应放走“扣押”在迷宫中的二人组。因这一大一小两个圆土丘倒映天海，形貌酷似葫芦，便将之定名“葫芦峰”，乃为玄宗历代锁妖封印之处。
这年，玄宗弟子已有修为上百年者。为求精进，宗主特允紫墨二人开出鉴妖实录课，择资质较好之徒，由二人带入葫芦峰，令其亲睹妖物能为，再传授制御之术。
时至寒露，赭杉军闭关结束，归于奇峰。四人许久未聚，复得相见，其乐自是融融。
不觉入冬，转眼年关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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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3-31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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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魔村
一入冬，玄宗课业便告中歇。两部弟子各自回山准备过年。四奇忙过大半年，到这时，总算过回了清闲的隐居生活。
金鎏影读书，赭杉军练剑，墨尘音闭门修他的法阵；三个人都是老样子。惟独紫荆衣，这会儿不知撞了哪门子邪，不去逗他的骨白，居然夜观天象，研究起不感兴趣的占星卜算之学。墨尘音虽觉纳闷，见紫荆衣口风捂得死紧，便不再追问。这么过了十天半月，紫荆衣突然拉了他，说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还记得百年前那个魔村么？我查到它了。”
劈面就是这句，眼神语调无不兴奋。
墨尘音脸色一沉：“你想干吗？送死的话就恕不奉陪了。”
当头一盆冷水。紫荆衣没吭声，脸上有些阴晴。
墨尘音见他神情，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冷水泼过，效果难说；紫荆衣的性格作风，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必要时，绑起来也好过放他去死。
气氛沉闷。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歇着。墨尘音心中隐忧，半宿未眠；闷闷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却被赭杉军握住手拉进怀里；就这么挨着胸膛，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两人商量一阵，均觉紫荆衣不会轻易放弃。与其独自冒险，不如合力面对；如今四人功力精进，若能相互照应，纵仍不敌，脱身必不成问题。
提议一出，紫荆衣大喜。金鎏影虽不情愿，也只能陪同。

卜算的地点乃为封云山西北，千里之遥的一片山岭。
腊月廿八，四奇用过午膳，离山北往。众人的化光飞行之术二十年前便已习得。现下道路虽远，也不过是挥挥拂尘，甩几下袖子罢了。
一柱香后，抵达山脚。此处地气极凶，妖鬼横行，俨然有当年封云山之象。谨慎起见，众人步行入山。山中群妖久不识人味，竟自蜂拥而上。
“还挺亲切。”羽扇轻扫，随手扑灭两只小妖，紫荆衣眉一挑，下了评价，“就是品种太差。”
墨尘音指诀一引，霎时周身金芒大作，驱魔结界将四人稳稳围住。众妖皆惊恐退散。
“目标尚在深处，不必耽搁。”
一反手，将拂尘搁到肩头，他当先开路，直向深山行去。
一路走来，风景与旧时封云大同小异。越行深入，妖物道行越高。四人此时修为远超其上，加之法阵护持，无惊无险到了核心地带。
其时，已近黄昏。
满地斜阳里，空落落的一址废村。
“入夜后，结界便会打开。”驻足村口，墨尘音望着天际渐渐淡去的霞光，沉声道，“此行凶险异常，千万小心。”
四人屏息凝神，静静等候。
最后一缕余晖终也消散在群山之中；昼夜轮替一刹那，时光倒流。
岁月重返。

碎石小径一路蜿蜒。道旁房屋伫立，或石或砖，皆砌得平整雅致。白墙黑瓦间，垂落藤蔓几丛，掩映酒旗数处。
人不多。古旧泛黄的门板边摆了张藤椅，椅上坐个老叟，脚边摆个竹篮。皱巴巴的手里拿了把大剪子，喀嚓喀嚓熟练地剪着篮里的野菜梗儿。
石桥畔，种一棵老柳。万缕垂绦下，溪水无声流过。
天碧如洗。阳光流泻满地，犹似熔金。
……
瞥见墨尘音的脸色微微发白，紫荆衣心头一凛。四人互望一眼，各自警惕。

跨过石桥，再走一段，行人渐稀。
绕行街角，忽来一阵花香。巷口转出个小姑娘，十三四岁，清秀水灵，臂弯挎着个竹篮。她瞧见四人，挨上来细细甜甜地唤了声“公子”，将篮上的布巾掀开一角，露出几对穿着丝线的白兰花。
公子，要买白兰花么？可香了。
瞧，还沾着露水呢。
……
相顾恻然。
金鎏影一阵不忍，掏出些碎银要往小姑娘手中塞：“花给我一对，钱不用找，剩下的拿去……”话未止，紫荆衣指拈法诀，一道咒印拍下。
稚气脸上笑容未褪，凝固瞬间，形体已消散无踪。
金鎏影的手停在半空。紫荆衣在身后，轻拍他肩头。
“躯壳不存，留下的只是不得安息的魂魄。……想她真正解脱，就净化魔村，结束这个漫长的噩梦。”

据墨尘音言：沿溪之井，乃呈天罡北斗之形，周列八卦辅佐，结成护持之阵。法阵逆转，七星化煞，即同坠魔道，反成魔气不绝之源。
若施净化，首要封印魔源。
心念一致，四人寻至井边；往下一望，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墨尘音眉一皱，拈了符纸，低喝声“疾！”
井水乍见翻腾，符纸沾湿一片。
刺眼殷红。
“井涌血泉，所料不差。”墨尘音指尖一弹，一撮火焰蹿升，将沾血符纸烧成灰烬，“七星化煞，环环相扣。先设结界，暂阻此井与其他井口气息感应；再布驱魔法阵，以天罡数逆转地气，净化应是可行。”
停下摇扇，紫荆衣瞅他一眼：“有把握么？”
“没，但值得一试。”
“那就试。”紫荆衣断然道。
墨尘音自魔村归来后，潜修法阵已逾百年，盼能融天数至理入自身武学。倘若功成，法阵如臂使指，生生不息，武功自是大进。所憾他修为尚浅，催动法阵虽能暂提功体，却是耗元过巨，后力难继。
武学遇上瓶颈，近年来跟紫荆衣打得败多胜少，法阵倒是越发奥妙精微了。
依其所言，四人分别布阵。
霎时，光华流转。清圣结界将井口团团笼罩，引得魔气乱蹿，血水翻搅。赭杉军手起招落，伏魔印直击落井，阵势瞬成，强行压制血泉。
墨尘音捏诀结印，天罡之阵渐次成形。血水似受感应，疯狂涌出井口，四散逃逸，却遭结界阻拦，难以冲破！
转瞬，天罡功成，化为金芒坠地。
井终枯。
金鎏影心头一震，蓦然回首，方才走过的街角一片空落。干涸的泥岸边，还悬着半截看不出原貌的石桥。
渐沉的暮色里，卖白兰花的小姑娘，终也不再出现。
四人继续前行，将魔井一一封印。每封印一处，一片街市便悄然消逝。最后，整个村庄再次倾颓破败。
终归于宁。

山风渐冷。触目所及，尽是凄凉。
金鎏影黯然，半晌无话。
却听一旁的墨尘音喃喃自语：“……七星俱全，阵势却有缺憾，莫非……”蓦地想起，脸色一变。
“北极星。”
三字脱口，直烙人心。
瞬间。
一道电光，刀刃般直破苍穹。惊雷四起，大地龟裂。万千孤魂潮水般涌出地缝，浑浑噩噩，不及散离，已被一股无形吸力拖上半空，吞噬净尽。
天幕，半明半晦，难分昼夜。
洪荒再世。
魔气漫天卷地而来。
墨尘音脸色煞白，十指扣弦，尽力一拨！光华璀璨，乾坤法阵骤然自足底升起，护住众人。魔气遇道阵，溃散暂退；不过片刻，又复汹涌。
压力倍增，墨尘音顿感支绌，一瞥在旁的金鎏影：“布天罡阵，快！”
他一喝，金鎏影立即结印，天罡之阵渐渐成形。一时双阵相辅；乾坤制魔，天罡化解，竟堪堪挡住攻势！
二人全力支撑，无暇旁顾。
冷芒一闪，紫荆衣兵刃在手，猛然抬头。
暗沉天幕下。
一个黑洞般的漩涡，正庞然转动，吞噬一切。
漩涡中心，一个女鬼无声飘浮。
血衣暗淡，三尺垂发无风自动。

鬼影乍现，魔气顿见暴涨。
心知此鬼才是正主，紫荆衣心一凛，紧握剑柄，飞身直上。
人未近，腕先翻，刺挑砍削，数十道剑气疾风骤雨，狠厉杀至！
一手持剑猛攻，一手却悄然背后，划破指尖，滴血画符。
瞄准剑气空隙，紫荆衣倏然弹指。
“疾”！
一道驱魔咒，夹带沛然道芒急射女鬼！
同时，赭杉军亦全力出手，伏魔印当空而降。
直盖天灵。

电芒一闪。
轰然雷鸣中，女鬼终于抬头。
三尺青丝凌乱飞扬，如魔似狂。鲜血披额，惨白的脸容遍布尸斑，看不出本来模样。
左颊腐蚀，下唇缺失，齿缝血丝漫溢。
黑洞洞的眶里，死白的眼球一丝不转，直勾勾，阴森森。
长发乱舞，瞬间震碎伏魔印；怨毒目光紧锁紫荆衣的符咒，几字低喃。
刹那，清圣道符竟生异变。
血字转黑，魔气迸发。

魔咒逆袭，紫荆衣心头剧震，已不及防！
危急迫在眉睫。紫荆衣心一横，手中剑乍现双分：一剑直击，欲破符咒；一剑护身，疾掠飞退！
但闻一声惊爆。
道魔相撞，剑折，符毁！
紫荆衣身形剧震，一口鲜血喷出。
剑身驻地，一借力，再度跃起。
猛攻女鬼。

残损长袖半掩面容，女鬼嘤嘤低泣，如怨如诉。
泪犹未干，她仰起脸，一声尖啸！
凄厉万状。

地裂三丈。
方圆数里倾斜崩塌。丘峦尽摧，无数生灵葬身一瞬！
元神俱灭。
魔气暴涨，漩涡吸力倍增。赭紫二人不防，竟被扯入！
冷冷盯视着紫荆衣，女鬼十指戟张。
抓向他面门。

虽已运功相抗，难阻步步陷落；冰冷的指尖几乎戳上了紫荆衣眼皮。
紫荆衣呼吸一滞。
死亡，近在咫尺。
……

惊见此景，金鎏影心神剧震，法阵顿时不稳。他化出云龙斩，握刀的手已在发颤。
正想跃出，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搭上他肩头，是墨尘音。
“撑住法阵。”
只一句，墨尘音已闭目捏决，飞身至半空。
“化天地阴阳，转定一乾坤，七星归位，天罡覆元。”
咒诀出口，墨尘音周身金芒迸现，道气流转，再布天罡之阵。双阵相叠，天罡化魔之功大辐提升！
漩涡吸力竟遭销蚀。
女鬼眼色一变。
墨尘音天罡功成，咒诀不停，又布八卦阵：
“天地诸神，应吾勒令，阴阳爻变，八卦相荡。”
霎时，光芒大作。内环七星归位，外列八卦相辅，双阵合一，水乳交融。
多年前护持归宁的驱魔法阵，终再现人间。

一见此阵，女鬼尖声厉啸，撕心裂肺！
五指一抓，身形一纵，转攻墨尘音而去。
漩涡吸力已为法阵抵消，紫荆衣急忙偏头，避开眼球却难逃极创。指尖划处，半边脸上鲜血长流。
一手捂伤处，一手长剑横斩斜劈，章法虽乱，仍拼命急阻。
女鬼怒啸，长袖挥出，“啪”的击中紫荆衣剑身，狠狠一甩！
巨力袭至，紫荆衣胸口如受重殛，吐出一大口血，重重摔落。
一招重创紫荆衣，女鬼头也不回，直扑墨尘音！
杀气漫空。

心知女鬼乃逆咒而生；至阳化极阴，惟归宁古阵能销蚀其力；墨尘音强撑双阵，豁命一战。
却见女鬼逼近，十指剜心，避无可避！
墨尘音心意已决，真元尽释。
玉石俱焚。

极招相对，生死一瞬。
法阵之力猛然提升，飙至顶峰。霎时金芒万丈，道气纷涌！
天地亮如白昼。
依稀中，似见阳光满地。
刹那浮现的幻象，是曾经的归宁：
酒旗，街巷，老柳，石桥；卖白兰花的小姑娘绕着街角；神态安详的老叟剪着野菜。
溪水绕村，无声流过。
转瞬即逝。

轰然一击，血雨纷飞。
女鬼震退数丈，却无大碍。
墨尘音闭着眼，浑身是血；赭杉军抱着他一同坠地。

……
紫荆衣倒在地上，半张脸血如泉涌；视线模糊，勉强望见：赭杉军跌坐在地，抱紧了墨尘音，身边流了一大滩血，触目惊心。
法阵微弱的光芒，照在墨尘音脸上，没半分血色。
金鎏影呆在当场，手里握着刀。
女鬼，正一步一步，逼命而来。
血衣曳地，垂发三尺。
黑洞洞的眶里，死白的眼球紧盯着金鎏影，直勾勾，阴森森。
女鬼停在法阵前。
她盯着金鎏影瞧了许久，遍布尸斑的脸越挨越近，蓦地，长指弹出。
鲜红的指甲，在阵壁上刮搔一阵，“当当”扣了两下。
金鎏影脸色惨白，双手发颤，几乎握不住刀柄。
女鬼忽然扭头，长长的青丝覆在肩上，微微颤动。

好一阵子。
女鬼转过脸。
竟是白衣如雪，乌丝如瀑，清丽的脸上红晕半抹。
她望着金鎏影，眼波盈盈，娇羞无限。
片刻，轻启朱唇。
“官人，您识字儿么？”
语罢，直勾勾地盯着金鎏影，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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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9-03-31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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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卿本佳人
墨尘音身受重伤，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醒来，抬眼就是满天星斗。发了会儿呆，略微挣动一下，发觉他整个人都被赭杉军抱在怀里。赭杉军靠树坐着，仍在闭目养神，一只手搂他肩头，轻抚发丝。
“……赭杉。”
赭杉军睁开眼。
“我躺了多久？紫荆衣呢？”
“一天一夜。”赭杉军调整姿势，让墨尘音半坐半躺，头枕着他臂弯，“紫荆衣去打水，还没回来。”
料想紫荆衣无恙，心头大石终告落地。墨尘音松了口气，顺着环腰的臂膀摸索下去，握住了赭杉军另一只手。
“伤得怎样？”相触的指尖仍是冰凉，墨尘音顿了顿，低声道，“……当时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了。”
女鬼夺命一瞬，赭杉军情知援救无及，也不强阻，只扑上抱住墨尘音，暗中按住他背心要穴。冲击刹那，至极阴气如潮涌至。赭杉军豁尽功力，吸纳墨尘音体内阴气，助其分担。
是以墨尘音伤势虽重，一时却未致命。
低下头，赭杉军在墨尘音唇上亲了亲。
“我一定会救你。”
“嗯。”
倚着赭杉军胸膛，墨尘音唇角轻勾。

静了半晌。
墨尘音又问：“金鎏影呢？”
赭杉军转头不答。
墨尘音微愕，四下张望。却见火光边，金鎏影正襟危坐，一脸阴郁；一个陌生的白衣女子甜甜地偎在他身边，神态亲密。
墨尘音眉心一拧：“她是谁？”他捉妖多年，一眼即知：此女非属人类。
望着女子，赭杉军神情有点复杂：“她是冷霜陵。”
“冷霜陵是谁？”
“女鬼。”
“……”猛然，墨尘音抓紧了赭杉军的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赭杉军于是将女鬼逼命、却被金鎏影吸引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听说这女鬼开口竟是一句“官人，您识字儿么”，墨尘音不由一怔：“然后呢？”
“他就背了一段四书五经。”
望了望金鎏影，瞥一眼冷霜陵，赭杉军自嘲般一笑，“她就跟着来了。”
“……”
墨尘音呆了半晌，忽然全身无力地倒向赭杉军胸膛。
“我可以装死么？”
“请便。”

墨尘音终是伤重，片刻便沉沉睡去。赭杉军伸臂将他搂紧了些，忽闻背后脚步声响。
知是紫荆衣回来，他并不回头，只问道：“怎样？”
“发不出。有空间屏障，储思之芒一遇就散。”紫荆衣顿了顿，望一眼冷霜陵，“看来是她捣鬼。”
又看一眼墨尘音：“怎样？”
“醒来了，刚睡着。”
紫荆衣眉一蹙，一手搭上墨尘音脉门，片刻凝神：
血行不足，脉象虚浮尚在其次；尤为关键者，是他体内仍盘踞着一股浓烈诡邪的阴气。
紫荆衣紧锁眉头。
一天一夜了，药石针砭，输功调息，他自问什么方法都试过，这道阴气却如附骨之蛆，始终顽固着纠结在墨尘音四肢百骸间。
驱之不散。
墨尘音伤重难愈，此刻全赖根基强撑；真元一旦耗尽，便是无力回天。

紫荆衣默然收手，看一眼赭杉军：“继续罢。”面对墨尘音盘膝坐下，与他双掌相抵。
赭杉军当即将墨尘音身子扶正，自己也盘膝而坐，双掌贴上墨尘音背心。
一前一后，两人同时运功，吸纳阴气。
分担伤害，正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此去封云路途遥远。墨尘音垂危，赭紫二人亦有伤在身；金鎏影一己之力，无法携三人化光。无奈之下，惟有步行回山。
紫荆衣想发道储思之芒告知宗主，偏偏冷霜陵在侧，周围空间阴气弥漫；试了几次，屡战屡败，只好放弃。
落难穷途，撑下去是唯一的信念。
赭紫二人每隔几个时辰，便替墨尘音渡一次气，暂保他不死；余下时间，尽力压制吸入体内的阴气。
一柱香后，两人收功，额角已见汗。
遂各自静坐调息。

再睁眼时，已过三更。
身旁赭墨二人早已入睡。紫荆衣心绪烦乱，悄然起身，散步。
逛了小半圈，却撞上一个人：金鎏影。

踱到身边，紫荆衣瞥他一眼：“还不睡？”
“都快崩溃了，哪睡得着？”见到他，金鎏影松了口气，继而愤然，“……我真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过的！那冷……她一口咬定我是什么进京赶考的秀才，整天缠着我教她认字，还说什么‘官人，你比咱村的教书先生懂得还多’。说实话，我当年要真上京赶考，也该是个进士，谁要去她那小山村里教书！”
紫荆衣脸色微沉，淡淡道：“你跟她倒挺乐的。”
“我跟她？哼！”话已出口，却见紫荆衣神情不悦，金鎏影心一震，暗生悔意。
“你听我说，荆衣，事情不是这样的……”
“做你的状元去。”冷冷打断。
紫荆衣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金鎏影呆立当场，张口欲唤，终究说不出话。
肩头忽然多了一袭披风。
回头一看，冷霜陵娇怯怯地缩回手，柔声道：“官人，这晚上这么冷，怎能不多加件衣服？要是冻坏了身子骨，可叫奴家怎么办？”
金鎏影闷声不响。
冷霜陵又道：“官人，您要有什么烦心事，就说给奴家听，可千万别憋在心里。”
金鎏影心中不耐，脱口就是一句：
“你少说两句，我就不烦了。”

此言一出，冷霜陵面容惨变，珠泪滚滚而下。
“……官人，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这样对我？一个读书人，对女儿家没有一点怜惜之心，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尖啸声起，惊雷四散！冷霜陵乱发飞舞，雪白的脸庞再现尸斑；眼珠暴凸，黑洞洞的眶里血泪横流。
凄厉难言。
金鎏影震惊当场！
远处，紫荆衣身形剧颤，一口鲜血喷出，摔倒在地。
“荆衣！”
金鎏影一颗心险些跳出腔子，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将紫荆衣扶起来。却见紫荆衣脸色苍白，唤了声“墨尘音”，摇摇晃晃要往回走。
金鎏影急忙搀他。
猛一瞥冷霜陵还在发飙，紫荆衣当机立断：“去搞定她，快！……这里交给你，我要去瞧墨尘音。”
说完就走。

紫荆衣一路急奔。
匆匆赶回，却见墨尘音面如金纸，胸前一大滩血；赭杉军正运功施救，头顶白雾氤氲。
二话不说，紫荆衣盘膝落坐，伸出双掌与墨尘音相抵。

一柱香后，墨尘音悠悠转醒。
眼未睁，心已一沉：胸口漫溢冰冷，是命终之兆。然而，掌心后背竟各有一股熟悉力量，将盘踞体内的诡邪阴气一点点吸纳。
分担伤害，反噬更重。
墨尘音一凛，却觉紫荆衣的真气渐生不稳！
既知必死，何苦拖累？
一咬牙，暗自运劲，欲震开紫荆衣。

紫荆衣促不及防，差点给震脱手，忙使个决，黏住他掌心。
“你这混蛋……别乱来！”
幸好墨尘音被他一喝，便不再挣动；紫荆衣眉心拧紧，凝功再发。

这番调息，足足耗了一个时辰。到金鎏影回来，三人方徐徐收功。
乍然见到墨尘音闭着眼、气若游丝，赭紫二人垂头不语；金鎏影心头一凛！
“发生什么事？”
赭杉军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怀中的墨尘音。
紫荆衣黯然，摇了摇头。
“墨尘音……”竟是最糟糕的情况，金鎏影浑身一震，“可有别的方法能救？”
“都试过，但阴气已入心脉……”望着墨尘音，紫荆衣低声道，“……直到耗尽他心脉真元。”
金鎏影皱眉，思索良久，忽道：“既是如此，不如进城找家医馆罢。”
“医馆管什么用？”紫荆衣断然截道。
“就算大夫看不好，医馆总有些药材，危急之时聊胜于无。”金鎏影辨了一句，望望天色，又道，“天快亮了，离这里最近的永和镇只有三十里，我们……还是赶早罢。”
事已至此。
当即由赭杉军掮墨尘音，一行人向永和镇而去。

永和镇不大，因盛产豆浆成名。镇中医馆乃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保安堂。天方亮，众人已匆匆入镇，寻到那保安堂。
金鎏影上前扣门。
保安堂大夫姓许，面白无须，倒有几分儒雅。
听他自介，金鎏影忍不住插了句：“敢问尊夫人可是姓白？”
许大夫闻言讶然：“拙荆正是姓白……道长怎么知道？”
金鎏影扶额：“……请当作我什么都没有说。”
说着便进了药庐。

安置妥当，大夫先替墨尘音诊断；才按上脉门就缩了手，回过头来打量众人，神情古怪。
“……几位道长不要戏弄在下了，这……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说到此，盯着紫荆衣又看了好一会儿，“这位道爷，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可得及早了了。想吃点什么做点什么，还须尽快。……唉，唉！”
说罢，几声叹息，不住摇头。
金鎏影眉头一皱：“大夫无须多言。这铺里有人参没有？挑上好的，炖给病人罢。”
大夫不敢再说，应了一声，吩咐伙计煎药。
如此，紫荆衣和墨尘音便在药庐暂歇，赭杉军一旁照看。

金鎏影心头沉重，转到门口。想着墨尘音重伤难愈，荆衣受其影响，也不知伤成怎样，一时既烦且忧，不由长叹。
蓦地，一双纤纤素手轻搭他肩。
金鎏影悚然回头。
冷霜陵一脸关切，柔声抚慰：“官人，不要理那些烦心事了。难得今儿这么热闹，就陪奴家转转。等奴家买些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官人看了就会开心了。”
说着，柔荑一牵，半拖半拽把金鎏影拉走了。

永和镇虽小，时值年关也甚热闹。
冷霜陵笑靥如花，扯着金鎏影穿梭在集市中。胭脂水粉，环佩钗镯，看中一件就拿一件。金鎏影买了些毛毡被褥，挂念众人，只盼及早回转。冷霜陵拿什么，他也不问价格便要掏钱。冷霜陵却不肯依，再便宜的物事也要和人讲上半天价。她得理不饶人，每战必捷，越战越欢；金鎏影虽心急如焚，终不敢催促。
一趟转下来，竟花了一个多时辰。冷霜陵施了脂粉，描眉涂蔻，不住问着金鎏影观感。金鎏影头痛不堪，随口敷衍。好容易熬到回程，冷霜陵又看上了文房四宝，蹙着秀眉挑了半天。
金鎏影一旁等候，却听她娇滴滴地说着“我家官人可是读书人，将来要上京赶考的，你这里最好的货怕是也配不起他”……金鎏影一个趔趄，险些仆街。
折腾着回到药庐，已近正午。

墨尘音服了参汤，躺在榻上，人已醒来。赭杉军坐在床沿，握着他一只手，低声说话。另一边，紫荆衣打坐调息中。
冷霜陵偎着金鎏影，大包小包地进了门。一瞥众人，嗔道：“官人，你会画画儿不是？奴家今天这么费心打扮，难道不该将奴家最美的一面画下来陪伴官人？你看，这里这么多人，奴家会害羞的。”说着，衣袖轻拂，不知从何处移来两扇屏风，“啪”地合拢，将个药庐隔成两间。
三奇被关在外头，只听得冷霜陵在里头一会儿嗔一会儿笑，软语央道：“官人，你画画得真好，下次也给奴家画眉罢。”金鎏影闷头不语。冷霜陵似当他默认，笑声不绝。
只听得紫荆衣气血翻涌。他强行压制，五内煎熬，口中已有腥甜。
一旁的墨尘音看在眼中，暗暗焦虑。
“药也喝了，困守在此并无意义，早点回山才是正事。”
墨尘音提议一出，紫荆衣当即赞成，赭杉军也不反对。
金鎏影顿觉松了口气。冷霜陵听说要启程，虽言不舍，却道：“官人前程最是紧要，千万莫耽误了上京赶考这头等大事。”

买了几碗豆浆充当午膳。众人收拾妥当，仍由赭杉军背了墨尘音，金紫二人担了行李，就此离开永和镇。
其时，正大年三十。风寒凛冽，天色阴沉。
永和镇门门户户杀猪烹羊，张灯结彩；只求合家团圆，共守来年。
荒山野岭中，四人相互扶持着，再度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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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4樓發表於: 2009-03-31 17: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31 03.31 玄宗秘辛第二部（KUSO金紫赭墨）1-4

封云山土木工程之二

我最爱的四奇文！！！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十多遍，大人现在好像停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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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4)

5樓發表於: 2009-03-31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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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Re:03.31 03.31 玄宗秘辛第二部（KUSO金紫赭墨）1-4

引用
引用第4樓水色于2009-03-31 17:46發表的 Re:03.31 03.31 玄宗秘辛第二部（KUSO金紫赭墨）1-4 : <*EMcZ
封云山土木工程之二 @W6: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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