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10 【史藏】云水难觅（更新至其二（女装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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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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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0 【史藏】云水难觅（更新至其二（女装攻篇）

同人本收录内容，后半部分直接购入本子（工事中）史藏原作向融云州大儒侠有声书设定，时期在黑白龙狼传史藏相认之前

【其一】再识1-2
又是伤。
史艳文白袍染血，形容狼狈。平日里整洁端庄的发辫早已在先前的打斗中散乱，几缕逸落出的黑发湿漉漉黏在他脸上，其上血水混合着汗水一起蜿蜒出两道淡粉的痕迹，又落在地上变成深褐色的圆。
这次受的伤也算不轻，但尚算幸运的是他肢体勉强能动，休养几天还能上战场，那便算不得多么要命。因他一向不喜前呼后拥的生活，便每次受了不致命的伤势都是自己找地方疗养，也是仗着纯阳功体的诸多便利。这事在刚开始军中将士们还颇有微词，觉得小史将军何必如此自苦，但史艳文坚持之下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惯。
只不过这次也有些意料之外的事了。史艳文暗叹一口气，拖着身边金盔银甲的身影艰难跋涉，在浅浅草丛中画出一条血迹，他身上的血水流了不少在身边之人的帽檐衣甲上，越发显得对方的伤势沉重。
他拖得气喘吁吁，身后人被他用衣带绕着两腋缠了两圈，肩膀被拉得高高耸起，加之本就垫高的肩甲，那人却似是将头埋下认错一般——也不是不想选更体面些的方式带着人走，史艳文擦了一把脸上混流的血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实在是对方下手太狠，他此刻也疼得像是全身都要散架一般，不伤筋动骨却也难有余力。
虽说他在对掌的时候使力并不比对方小就是了。
害他负伤的罪魁和被他所救的青年正是同一位：藏镜人。苗疆战神，中原打底，名副其实的罪魁。
史艳文勉强踏上面前的石阶，身后藏镜人的盔甲随之哗啦一声响，他又想起来这样的姿态上阶必定受罪甚多，于是扔开已成破布条的衣带转身去扶藏镜人，却因脚下立足不稳而险扑上藏镜人的身躯。藏镜人身上又是轻轻的碰撞声。
他撑着地略起身，要把藏镜人拖上石阶，再进入后面的山洞，待去查看藏镜人的情况时冷不防对上一双暗淡又凶狠的金瞳。
“你……”
藏镜人这时候醒了。
本应是生死仇敌，史艳文却喜道：“藏镜人醒的正是时候，艳文体力不支无法将你搬上山洞，若你还有力气可否帮艳文一同行动呢。”
明明是帮自己，用的却是帮他的语气。藏镜人心下不屑这样的怜悯，身上无力便眯起眼想要用言语蛰几下史艳文。但他张口后血却先比话更先吐出来，他的伤势比史艳文要沉重一些，实难发劲。
史艳文还撑在他身上低笑：“你醒了真是极好，艳文一路这样辛苦，也不想救了个死人，还要替你办身后事。”
被至敌之人办身后事实在可怖，尤其那人是史艳文。想到史艳文伏在自己棺上垂泪，藏镜人不知哪来了一股力气搡开史艳文，一步一个血脚印踉跄着撞进山洞，十分不客气地靠坐在洞内唯一一张铺有薄草席的石床上。
史艳文随后便到了，他看了一眼石床，又看了一眼恶狠狠的藏镜人，识趣地自翻出一张蒲团盘坐上去，缓缓运气。
藏镜人也没多说，眼下恢复伤势更加要紧，他也掐出手决，提起体内真气运行流转，给自己恢复生机。
洞内一时无话。仅两道迥异相反的气流盘旋，井水不犯河水。

说起这场两败俱伤的恶斗其实本可以避免的。
这一战本就不是为了全歼对方，只是上一场谋略布局的副产物，中原意在撤退，苗疆试图多伤。史艳文观局势知道苗疆不可能默契地和他们拉开距离，便自留下断后，几名忠心的副将相随。
谁知这场之中藏镜人欲追穷寇，也是亲自出战。他见了史艳文便战兴大起，从阵后飞掠而出要与史艳文拼斗。史艳文的副将横加阻拦，他便以一敌多，在最后对掌时因力量分散而受伤甚重，昏迷前不知扫空了多大一片战区，再醒过来时眼前就是史艳文黑发散乱的头顶，发带落在他颈边，冰凉的湿濡。
藏镜人醒来时史艳文还在循环最后一周天，他勉强运气于掌想要击向史艳文，这一下若成便可令其气息打岔伤上加伤。但他知道是史艳文拖着伤体将他带来此处，并不愿趁人之危，却又不愿放下，故此掌凝而不发，阴寒之气逾重。
寒气凝聚不过须臾史艳文便有所感应，终结了运功睁开双眼，他施然道谢：“多谢藏镜人未杀。”
“你怎知吾不会趁机杀你，未免太有自信。”
“艳文想藏镜人虽为敌手，并非小人。艳文对于自己识人的眼光一向很有自信。”
“收起你无聊的客套，史艳文！藏镜人只是想看你堂堂正正死在我之掌下。”
收了功力，藏镜人半靠回石床，他被面具半遮的眉目流出一种阴鸷的俊美，薄金的眼睛直刺史艳文，锐利道：“你为何救吾，救你的生死大敌。”
史艳文此时已经起身了，在洞内的角落里翻翻找找，闻言回头坦然迎向藏镜人的目光，温文道：“仇为怨匹，亦为嘉偶。你我之仇起于中苗恩怨，非私怨也，艳文觉得藏镜人坦坦荡荡，乃是难得的英豪人物，只叹你我生不逢时，立场敌对，不然定能……”
眼见他越说越长，藏镜人不耐打断，直切主题道：“若我活着离开，还会再屠戮你中原士兵。”
“……”史艳文也沉默了一下，“无奈啊，艳文也不得不背负诸多杀孽。”
他翻出了一坛药酒，走向藏镜人，示意他褪去衣甲，好帮他清洗伤口。
“伪善君子，不知随着你征战沙场的兵士看到你如此尽心救助敌方将领又会是何心情。”藏镜人不动如山，冷笑道。他不想接受史艳文的恩惠，与其被他医治不如两人再拼一掌生死。他看到史艳文脸上的为难，心中只觉得虚假，纵面容相同，他也绝不会出现史艳文那般的虚伪。面具下的嘴角扯出的弧度牵动了伤口，温热的一丝流了出去，他才发现自己的面罩裂了一道。
史艳文倒看起来是真心求和的，却也不勉强什么。他见藏镜人不肯动，便在他身边自顾自解了衣衫先为自己清洗伤口。藏镜人冷眼看去，只见史艳文精赤上身，肌肉块垒分明，线条流畅，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已化为淤青，有些却盘虬成伤疤，在这幅近乎完美的肉身上张牙舞爪。
那都是他亲手打下的，藏镜人有一股小小的快意。这些都是他的杰作，他甚至觉得还不够，史艳文受的痛不过藏镜人的一丝一毫，他不能言说的恨也滔天，便要史艳文用伤痕铭记。
他颇有得色地看着史艳文这一身新伤叠旧伤，中原人常说史艳文是玉圣人，可这玉做的圣人也只区区一副肉体凡胎，皮肉包着骨，青丝变华发。
史艳文咬着牙，两侧脸庞微微鼓起，眉头将皱不皱。看得出来很疼，可他硬是忍了下来，藏镜人看到一滴冷汗砸在他手背上，流进一道模糊伤口里。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上也是同样的伤——他和史艳文都是用掌的行家，伤疤形状都那么相似，史艳文也曾真心要取他的性命的。这样一来就更觉得可笑，兄弟做仇人，又做救命人。
低低的笑声在喉咙里滚了两下，说不好究竟荒凉还是嘲讽。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是离得极近的史艳文。史艳文湛蓝的眼神海波一般望向他，明明身上未除尽的血腥气和药酒气息浓郁煞人，清艳绝伦的面容被血污沾染，却仍显得他气质脱俗超凡、风姿轶群绝类。
“不管你我前尘如何，但我们都有未竟之心愿，不肯草草死在这荒郊野岭……”史艳文恳切道：“至少在这洞中，藏镜人与艳文和平共处吧。”
莫再想恩仇亏欠，在此一日安一日，出去了再做世仇吧。
藏镜人听得出他的弦歌，思索片刻后便也领了这份雅意，他也确实不愿大仇未报之前就了却此生。于是他僵硬地点头，伸手卸下战甲，史艳文便把药酒浇在他身上，洗落沙尘血秽。

一夜无话。

第二日藏镜人收回手印结束了运功，石床旁有一小窗，他抬眼看去天色蒙蒙，薄红的云挂在天边一道，倒像是伤痕。他又扭头看向床下蒲团的方向，史艳文原本在那里运功调息。
蒲团上只是微微凹陷，看得出来有人坐卧过，上面却不见人的踪迹，史艳文已不在此地了。
离开了？
藏镜人蹙眉看住那蒲团，似是想将它烧出一个洞。史艳文伤得也很严重，这里显然是他为自己准备安置的一处所在，他此刻离开能去哪里……一股不自然涌上心头，藏镜人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份感情，耳边便传来走踏声音。
来者步履沉稳却不甚有力，正是尚在伤中的史艳文。他束发的绸布先前已用来包扎藏镜人的伤处，此时是散着满头乌发，几股发辫绕过他肩膀挂在胸前。身上的衣袍明显地换过，披了件半新不旧的雨过天青色麻纱外罩。他似是从外面刚刚赶回，此时已有朝露，细碎的水珠挂在他身上，在他举动中折射着熠熠星光。
藏镜人极少与史艳文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相见，是以从未见过他私服风格如何，史艳文就算在战场上也是那身白色儒袍，并上他的头发全身也只有黑白两色互为点缀，唯有一双蓝眼睛似嵌在白玉上的宝石，日轮下新月下都燃着清湛的光。
于是史艳文又凑近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看着史艳文走神许久，藏镜人有点尴尬，只好拿出瞪蒲团的气势去瞪史艳文，又在他怀里抱着的一筐药草面前刹了车。
“这附近有艳文先前种下的些许药草，正好拿来现下应急。”史艳文进来时逆着光，天色又未大亮，此时他走进了藏镜人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瞪又瞪不下去，藏镜人只好别过头故作不在意，凉凉道：“在中原出战可真是悠闲，主将连军医都兼任了。”
史艳文在他余光里走来走去翻找，先前的露水也渐渐维持不住形状，待史艳文翻出一个药舂的时候身上已无披挂的星子。他点起一根蜡烛，细细辨认药草的性征，合适的就放入药舂中研捣，口中轻声回复藏镜人，似没听出来他暗讽中原无人可用：“久病成医罢了，小伤小病岂能事事都劳烦军医。”
这简陋的室内只有一张堪称桌子的石台，就在藏镜人床尾，史艳文坐在他身前几寸距离，低头研磨，麻纱外罩滑下来一小半，露出穿着白色内衬的肩头，飘来淡淡药香。实在是温文柔和，看不出半点对战时的杀伐之气。
藏镜人又看了一会儿史艳文的背影，他很奇怪为什么能有人把杀气收敛得这样好，史艳文不动武时举止如春风拂面，让人难生恶言，但又太过和煦，反惹人心有怨怼。
他在史艳文微微侧头时移开了目光，心中不想干等着史艳文施恩，便撑着伤体下地去寻些纱麻布片，好等史艳文磨好之后能直接换药，回到床沿时才在手边触到一叠布料，是史艳文惯穿的白色绞罗，展开后也是他常常穿着的款式，比之现在穿给自己的新了不少。

天边微微翻出鱼肚色时史艳文才将药磨出两人份量，他一手托着药舂靠近藏镜人，另一只手自然地抬手要扒开藏镜人的衣领。
藏镜人一惊，下意识地挥开那只手，差点掀翻史艳文手中药舂。史艳文手向后一退才保住了药舂平安，疑问道：“藏镜人可是突觉不适？艳文如何帮你呢？”
“你……”藏镜人疑心史艳文故意充愣，却听这话中只有诚意，只得以疑问绕过回答：“你为何来除我衣衫？”
史艳文自认摆明了是来上药的，没料到藏镜人有此一问，故而讷讷伸手示意了一下托着的药舂和上药用的软木片，为表诚恳他还用手撑起袖口示意藏镜人的：“艳文观你衣衫损毁不少，昨日带你来此处时也磨损甚多，正好上完药再还你一件新衫，艳文尚未穿过，藏镜人大可放心。”
新衫便是他不知何时放在藏镜人枕旁的那套了，藏镜人先前嫌弃史艳文穿过的，并没有更换，此时心中芥蒂稍松，不自觉去看了一眼那套被他揉成一团的白衣。史艳文打蛇棍随上，伸手又去褪藏镜人的战甲，动作极快，藏镜人还没有骂出声便已经被他脱去甲胄仅剩里衣了。
又是昨日类似的情景，史艳文的头顶在他眼前，这人现在散发披肩，面部仅能看到鼻尖，头顶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双生子实在像得可怕，藏镜人一阵恍惚，似看到低头垂发的自己。
而这一下恍神让他失去了阻挡史艳文的最后机会，史艳文已将他的里衣扒开，露出一半精壮的胸膛。

[ 此帖被綏歲在2023-07-10 22: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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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5-11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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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贴他俩的相处，藏a是真的被spa怀柔吃得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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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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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5-18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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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的补完）

藏镜人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又觉得矫情，他和史艳文之间并无男女大防，打架打到衣衫破损也是常事。他便僵硬着身体，任由史艳文将他的上衣全部褪下。
冰凉的药液沾在伤处，痛上加痛。史艳文动作极尽谨慎，似生怕再伤到藏镜人——明明这一身伤痕有九成是他留下的。但藏镜人只是紧紧抿着双唇，蹙紧了眉，金瞳鹰钩般盯住史艳文的脸。
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想在这张脸上寻找什么，或许只是想看自己相同的面容会在相反的人脸上呈现出什么神情。他从未与史艳文离得这样近，近到史艳文睫毛低垂至他的心口，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握住那负担这家国天下的肩膀。
而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史艳文正在专心上药，他已经足够小心，却实在做不来这样细致的活计，思忖定是将藏镜人弄痛不少，乍然被握住肩膀，史艳文顿了一顿，还以为藏镜人要推开他。
史艳文已做好被掼开的准备了，却迟迟不见藏镜人动作，他抬眼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明明是湛蓝的眼波，却好似烫伤了对方，在肩头的手倏地收了回去，肩膀一层薄衫没挡住藏镜人掌心的温度，现下隐隐透着凉。
“……够了。”
“什么？”
“我说这里够了，换下一处。”藏镜人硬邦邦地说，“你在本座身前实在碍眼。”
这是他强行翻出来的借口，不然无法解释他方才的举动。好在史艳文没有多问，确认了一下他身前的伤确实无大碍之后便坐在藏镜人身边给他手臂和后背上药。
药香和淡淡的酒气又自身侧飘来。上药的过程本该是痛的，藏镜人双手紧握，小臂上青筋盘虬，忍着一动不动，呼吸都未乱分毫。但此种情况下也有那恼人的气息夺去他的注意力，让疼痛都退居其次。他紧绷的皮肤被史艳文的手指无心擦过，紧接着是冰凉发涩的药液，像春雨伴着柳叶拂过，留下湿润的痕迹。
藏镜人觉得尴尬，他想找点什么话说，又觉得和史艳文无话可说，便只能偏过头去不看他，静等着熬人的过程结束。
史艳文也没说话，他小心地把药上完一遍，又取来纱布将藏镜人包好。他将藏镜人的反应看在眼内，暗暗觉得这幅别扭的模样分外有趣，是他未曾见过的少年模样，不由得手上动作一缓再缓，手臂故意绕着藏镜人的臂膀，再慢慢将纱布缠回来。
藏镜人始终都用后脑对着他，只有在史艳文刻意放缓动作环着他时才肯回头瞪上两眼，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把眼神淬成刀子，试图扎破史艳文那张面皮。史艳文恍若无觉，手指翻飞，却在打结时系了一个简易的盘花结。
实在忍无可忍，藏镜人摸着那三瓣花，深觉自己被史艳文戏弄，拍案而起：“史艳文，你！”
史艳文看看藏镜人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又低头看看他胸前被自己系出来的盘花结，莫名觉得十分相配，但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握拳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艳文……只会……如此打结……”他甚少说谎，此时说来尤其心虚，所幸藏镜人只以为他是惭愧，并未多想，才蒙混过关。
烛火扑了一下，升起一条淡白色的烟，藏镜人身边落下一件青色外衫，正是史艳文半披的那件。他有点不耐，抬头又去看史艳文想问他又要做什么，却见史艳文在他眼前坦然地解带宽衣，不过片刻便也露出和藏镜人一般伤痕斑驳的上身。
藏镜人霍然起身，手中适时地被塞入了一个药舂，还带着淡淡余温。
“礼尚往来，劳烦藏镜人为艳文上药了。”史艳文冁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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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6-11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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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这一处小小的山洞居所倒是收拾得十分整洁，虽比起寻常居舍仍是简陋但却五脏俱全，暂且将养几日不成问题，只是两人居住显得狭小拥挤。
山洞内没什么吃食，还是更加熟悉周边环境的史艳文出去片刻，带回来一些野果小菜，二人草草应付，余下的时间便无所事事。史艳文又神奇地摸出两本书册，邀请藏镜人一同观视。
中原文化和苗疆不同，藏镜人本想了解一番中土的学识风俗，方便来日更有针对性地进行布置，便凑了过去取来史艳文未观看的那本。
他并非好书之人，却也不排斥黄卷芸编。只是翻看几页之后，满纸的儒学大道及仁恕诚孝论法险些晃晕了他的眼睛，一句句迂腐酸言有如破纸而出，直打得他头昏眼花。苗人民风粗旷强悍，一向不喜中原人这些文邹邹的书生论调，藏镜人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他对儒侠都尚且鄙薄不屑，更何况追本溯源去了解这无用呻吟。
他摔了手中卷册，眯着眼睛去看史艳文手中那本的封面标题，竟是大同小异的儒学经卷。
“你无时不刻都……看这种东西？”他实难自己地发问，无法想象这些伦教仁义是如何养出一个身手利落、掌风如刀的中原将领史艳文。
史艳文手指翻动，书册翻过一页，他将目光投向藏镜人，在其惊骇莫名的目光里颔首道：“不错。艳文之所学尚且浅鄙，仍需要时时温故知新，方能窥见学海一隅啊。”
看他还待就着这个话题再阔论高谈下去，藏镜人忍无可忍，一把从史艳文手中抽出那本废纸，看也不看地朝身后石桌扔去，“你之废话我已听得够多，休要再拿这酸腐道理讲于本座！”
史艳文愣了一下，倒不是生气，立场所学不同并不需要见解一致。只是他甚少看见藏镜人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心中原本阴郁锐利的苗疆战神轮廓内又被本人亲手添上两笔鲜活明艳的颜色，昔日略显空泛的人像里点了一双金色的眼，固执又热烈，是寒冰被炙火烧融了两滴，露出棱角下的真容。
他本就对藏镜人存有好奇，此时认知更多一分另史艳文心情甚好，不计较地捡回两本书册，收进原本的箱笼夹层中，泡了两杯冷茶分而饮之。
无视了递过来散发善意的手，藏镜人在面具下坠了坠嘴角，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以后少看那些批言，怕你来日对掌时也吐出一句以和为贵，藏镜人会立刻杀了你。”
说罢便起身扬长而去，径自走出了石洞。
史艳文手还伸在原地，他笑叹了口气，仰头饮尽两杯冷茶，又皱起了眉。
“这茶叶怎么如此难喝？”
*
藏镜人和衣侧躺在石床上，第一次疑惑自己是否学识浅薄，不查敌情。身后的史艳文以相同的姿势躺在他身后，呼吸均匀，睡眠安详。唯一的石枕留给了藏镜人，他便屈起一只手臂枕着，另一只手在两人中间微微撑着床，压住藏镜人的一缕黑发。
只是暂时放下恩怨互相帮忙上药而已，藏镜人不觉得两人之间就此便会萌生出恨意以外的情愫，但史艳文的态度却一直都亲近非常。
早知此人面慈心狠奸诈狡猾，却不料此人还惯会油嘴滑舌，装乖卖惨。轻飘飘两句话就哄晕了藏镜人，将他的枕席分走了一半。
彼时已入夜，下起蒙蒙细雨。藏镜人在石洞周边逛了两圈后才回到山洞内，正赶上史艳文在床上端坐调息，素色衣摆被内息微微荡起，水波般翕动，史艳文内力虽至阳至刚，却圆融如意，静时温吞如水，战时烈火烹日。
藏镜人偏偏看不惯他这端方危坐的模样，更看不惯中原人卓乎不群，眼睛一眯便看到脚边碎石，冷哼一声踢了过去。
史艳文闭着眼仍准准接住那粒石子，夹在两指之间。他好脾气地睁开眼，将手中石子放回地上，气息却不急于收敛，缓缓运行最后一周天，“藏镜人何故打断艳文运功呢？”
看你不顺眼。藏镜人心里蹦出这么一句，直言出却又显得太幼稚，便电光火石间寻了个借口，也不管合不合理，沉声道：“从本座的床榻上离开，你自练功到走火入魔我也不拦你。”
史艳文眨眨眼，这是他的榻才对呀。
“那艳文向藏镜人讨一讨这床榻，且用片刻。”他也没离开，四平八稳地坐着，甚至又捏起了手决。倒不是非要贪图这席简单的被褥，只是他今日接连发现了不同自己印象的藏镜人，似画中人破纸而出，而这另一面又意外趣味，让他忍不住想逗上一逗。
水夫人曾说过他有一幼弟，与他乃是一胎双生，只恨在战乱中遗失。史艳文幼时听说后便深感遗憾，时时想象若自己有了这胞弟之后应该如何相处，又要如何照顾他。可惜他为父亲盛名所累，小小年纪就开始读书学武，身边往来之人大多是长者前辈，甚少能有同龄人与之相交，一来二去他这简单的想象竟一直没法实现。再后来从军出征一腔长兄情怀更是无处施展，今日却阴差阳错在藏镜人这同龄人上得偿所愿。
只不过也算不得什么照顾。
藏镜人在门口顿了顿，似是没想到中原人交口称赞的史君子玉圣人会如斯厚颜，又大踏步走上前来，伸手欲薅起史艳文衣领。
他皱着眉，被面具藏住的下半张脸咬牙切齿：“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史艳文被这煞气凝结的双眼一瞪反觉亲切，他抬手想要拂下藏镜人在前襟的手，反而被抓着半立起来，肩上的外套未曾束绳，一抖便滑落了。他低低笑出声，丝毫不惧藏镜人因他这笑身周凝成实体的寒气，将藏镜人手指掰开，抚平衣服上的皱褶，轻声劝道，“不过是小小玩笑，艳文岂是出尔反尔之人，藏镜人勿恼，艳文去他处运功便是。”
一时无话，唯独洞外雨声渐重，隐隐闷雷。
藏镜人松了手，懒得多看这莫名其妙的人一眼，翻身上榻便打算就寝。
还没躺下两盏茶的功夫，后面便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另一人的气息越来越近。他不耐回身一掌拍下，用了六七成力道。
史艳文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重，伸出去阻这一掌的手被推至胸口，当即咳了一声。他还保持着一腿在榻上一腿着地的姿态，左手撑在藏镜人身后，仅穿了中衣。被子掀起一角，看起来若不是藏镜人这突然一掌他已经钻进去了。
藏镜人怒极反笑：“‘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夜深雨湿，艳文还有伤在身，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求与藏镜人共享这一方床榻了。”史艳文没什么下去的意思，他提身上床，坐在藏镜人外侧。恰一道雷光乍现天边，借着窗小小映出史艳文一隅侧脸，情真意切。
他接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艳文损之有愧，只能好生将养。藏镜人与我皆为男子，只是共用床铺，有何不可呢？”
史艳文说着向藏镜人方向微微前倾，散开的乌发垂了一丝在胸前，他眉目低垂，眼神却向上看去，显出一丝可怜，话语中亦含着示弱：“更寒露重，地上实在湿冷……”
藏镜人已气到麻木了，他警告史艳文：“你我是敌非友，不要拿那一套君子论交讲与我听。”他抢过史艳文悄悄掀开一半的被子，狠狠踹了一脚过去，“滚下去！”
史艳文瞥着藏镜人的眼色，侧开腿躲过了这一踹，反而直直躺下，更将被子让向藏镜人，“藏镜人勿要忧心，明日一早艳文就先行下榻去准备吃食……”这是不打算再让了的意思。
听得准备吃食四字，藏镜人的表情怪异起来，身上也僵硬了一瞬，甚至忘记阻止史艳文躺下。待他又想驱赶史艳文时，这人已闭目阖眼，睡态一派安详了。
若此时给他一记飞瀑怒潮就可吃上他史贤人的酒席了。藏镜人看了史艳文两眼，又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半分内力也无，史艳文没躲开，闷哼了一声，便又要装作熟睡的模样，不敢睁眼。待静了片刻只听到布料摩擦声音，紧接着身上暖了暖，带着淡淡体温的薄被分了一半在他身上。
史艳文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藏镜人的背影对着他，留了一个很眼熟的后脑。满洞的雨水气息和草药淡香混杂在一起，身前之人身体平稳地起伏，仿佛两人真的没有国恨家仇，只是同游到此的好友或者兄弟。
史艳文抬起手，虚附在藏镜人的后背上，纯阳功体微微运转，带去一派暖意，为两人驱散湿气寒冷。藏镜人一动未动，没有拒绝，抑或是已经熟睡。
使飞瀑怒潮的心情再起，藏镜人一生难得有恨自己糊涂的时候。先前听史艳文说什么夜深雨湿一副可怜病弱的模样，竟也扰乱了他的心绪——纯阳功体之人怕甚么阴冷潮湿，他被史艳文诓了！
*
翌日史艳文是被藏镜人掀翻到床下醒的。
他身上还缠着一床被子，不知为何全都在他身上，胡乱裹成一团，被藏镜人一同掀下床。
“发生何事？”史艳文匆匆起身，他睡得衣裳松散，一坐起来领口就大开一片，泄出些许春光。他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昨夜是难得的佳梦深眠，本是对着宿敌，却睡了近日来最好的一夜。
藏镜人黑着脸，他提防史艳文，是以睡觉时都铁罩覆面，所以此时没人看得出他在面具下咬牙的神情。他的衣衫也略有散乱，左侧露着锁骨和小半肩头，手掌正覆在颈侧，听到史艳文无知的疑问怒火更炽，抬手便将石枕砸下。
“史狗子！”
史艳文刚刚接下不算小巧的石枕就听到这么一声，呆楞在原地。
从出道以来他听得最多的是称自己为“云州大儒侠”“史贤人”“玉圣人”等，便是仇家对他也十分客气，皆是有礼相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蔑称，偏又来得毫无道理。
“艳文……”他迟疑着起身，将枕头放回床上，问藏镜人：“艳文做了什么失礼之事呢？”
藏镜人盘腿坐在榻上，并不抬头仰视他，闻言大大一声冷笑，“史艳文其人当真卑鄙难言！称你为君子之人实是眼盲心瞎！”
史艳文一惊，他深知自己若熟睡后睡相不算老实，再观二人情形生怕自己真的做了冒犯之举，便急扯过藏镜人的手欲图追问事由，却在看到藏镜人掌下情状时愣住。
两排齿印明晃晃印在藏镜人脖颈处，始作俑者是谁一目了然。
气氛在瞬息之间变得旖旎，藏镜人立刻拉上了自己的衣领，捂得严严实实，齿痕却还是露出小半边，其中有一枚偏圆的点似是虎牙所留。只恨他此刻穿的是史艳文的衣衫，没有过高的衣领可以拉上来遮掩这份窘迫。
藏镜人愤恨之中夹杂着两分莫名，他在苗疆一向以勇武警觉著称，军帐内进来一只苍蝇也不能逃过他的感知，更是从不会熟睡，日夜提防不肯放下戒心。孰料在史艳文身边竟睡得这般香甜，连半夜被啃了一口都不知道，还是早上醒来发现史艳文半拥着他的腰身，脖颈发凉才觉出端倪。
思及清晨一幕他更是怒冲云霄，只恨不得一掌拍死床边这八尺祸害。
“这、这……”史艳文后撤两步，面红过耳，平日里自然圆融的举止此刻也全盘散乱，手脚不知如何安放。他向藏镜人行了一礼，歉然道：“这是艳文之过了，艳文熟睡之际竟对藏镜人行此等冒犯之举，实在不该……”
他行完礼又想凑近，“如果藏镜人不便……艳文可以帮忙上药……”
“滚！”石枕再次砸来。
史艳文挣扎片刻，深觉无地自容，掩面而去。
是以他并未看见藏镜人露出的脖颈也已经半截粉红，气恼之间更有他样情愫暗涌。
待到史艳文带了附近野果回来时已不见藏镜人身影，他看了一圈，有关藏镜人的物品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此处从未待过第二个人。
那身他赔给藏镜人的新衣倒是不见了，想来是被穿了去。虽是母亲亲手所做，但被藏镜人带走史艳文却也不觉得惋惜，冥冥中他似乎很希望藏镜人与他多些交集。
史艳文将野果放在桌旁，正要倒杯冷茶给自己润润喉，便见到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其上仅写了两个字，字体凌厉豪放，力透纸背，显得十足的不耐烦：罗碧。
“罗碧……”
史艳文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噙着微笑饮了一口茶水，互通过姓名，这般他们就算做再识了。
*
下次再见已是战场相逢，史艳文和藏镜人又同时立于两军前段，剑拔弩张。
罗碧运起寒气，尽凝于掌，极阴招式顷刻便发出，直击史艳文。
同时他放声狂笑：“史狗子！可敢与我一战!”
史艳文本已运气相迎，但史狗子三字入耳，他无端忆起那日在山洞中藏镜人泛粉的脖颈，暗色的咬痕，心头一颤，反应随之慢了半拍，被罗碧一掌打在肩头，嘴角溢血。
“你……”藏镜人不满史艳文的临阵分神，正要出言怒骂，猛一瞧见史艳文薄红的面颊，霎时明白了他分心的缘故。“无耻之尤！”便是更加凶猛的狂风骤雨。
史艳文也回过神来见招拆招，还要抽空叹息一声：“无奈啊！”
又是一场无分输赢的拼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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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6-28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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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商女-1
*
罗碧盘坐在矮桌前，屈起两指轻轻叩击黄杨木桌面，这是他平日里不耐的表现之一。苗疆少将军一向不以耐心著称，他又转头瞪了身后一眼，纯阴功体毫不收敛，极寒气息透体而出，周身三尺温度较之周围低得可怕，空中浮着细碎的光点，是点点水汽凝结成冰。身后两位侍者忍着寒意哆哆嗦嗦地上来给他斟了一杯酒，抱着酒壶仓皇退去，不敢再继续伺候这位不知身份的贵客。
面前摆了上好的贡酒，这在往日是进贡御前的珍品，如今被拿出来招待他这苗疆异族。罗碧在心里冷哼一声，安基谋狼子野心真是昭然若揭，这场宴会名义上是为了庆祝其弟安天常突如其来的武学彻悟，实际上却也是安基谋欲图叛离中原朝廷布局的遮掩。几名情报中早已标示异心的中原官员和苗疆将领分批入席，一进入大堂中便被各自巧妙引走，丝毫不引人注意，藏镜人在他处冷冷撇去目光，不屑与谋。
藏镜人与安基谋兄弟二人并无相交，受邀是因为他不安分的下属司空知命和安天常过从甚密，不好晾着他不请，请了却也并不与之相谈所谋之事。
对于叛徒藏镜人一贯嗤之以鼻，哪怕是敌方所谓“弃暗投明”，也得不到藏镜人一个青眼。身为苗疆战神藏镜人他有不能推脱的责任，不得不配合司空知命的计划来到这宴席上，而身为罗碧他又从心里鄙夷这些吃里扒外之人，恨不得当场起身离开。心意两相冲突，便更觉烦闷。
他抄起已结上一层薄霜的酒杯，仰头灌了这冷酒，又听到前方层层帷幕后的主宴区嘈杂聒噪，当真酒无好酒，宴无好宴。
罗碧原本不愿理会这些繁杂俗事，但帷幕遮盖间转出一抹眼熟的青纱白裙衣角，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平日里苗疆战神并不好女色，不知何处来的这裙衫传出一股熟悉感，罗碧是个听从直觉之人，心下疑惑便要一探究竟，于是起身朝着嘈杂来源处走去。
*
史艳文被来人攥住手腕，心中一声叹息。想不到他也会遭逢今日之境遇。
只因安基谋兄弟二人近日实在行为张扬招摇，又听说安府内豢养死士和蛊虫一类的邪物，实难教人心安。偏这安氏兄弟不知有何高人在背后相助，行事看似莽撞实则滴水不漏，安府也被看顾得如铁桶一般，这才只能铤而走险。
探听到安府将于今日大办宴席招揽江湖宾客，史艳文与其友几番商讨后决定乔装混入其中来打探消息。江湖人一向不拘小节，加之宴会上觥筹交错，或有武斗文争，正是假扮身份的绝妙时机。
只叹在史艳文筹备吸引蛊虫之物的时候，手边仅有的一套小厮服饰被三缺浪人悄然穿在身上了，只留了史艳文和剩下那身装扮面面相觑，最终无奈妥协。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来人身上并无多少酒气，明显没有饮多少酒，但还是攥着史艳文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不甚规矩地伸向史艳文的脸上，试图掀开他的坠珠面纱，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
史艳文现下正是一副歌女装扮，面上罩着一层纱遮掩容貌；头顶的白玉发冠旁点缀了两朵素色的绢花，花间层层吐着充作花蕊的细珠；墨色的长发在后脑盘了一个现下杭城内时兴的款式，挽着几支玉制步摇，古朴素雅，此刻坠着东珠左摇右晃；身上穿了件荼白色软烟罗纱裙，肩上柔柔搭了一条天水碧披帛。
他本就眉眼多情旖丽不输女子，此刻只露出上半张脸又施以薄黛，丝毫看不出这如丝美目的主人是那中原英杰史小将军，且因着习武之人身段可刚可柔，他又刻意学习掩饰，乍看去竟是朵出水芙蓉般的美人。
他被那无礼之人抓着手腕，青玉镯子和细丝银镯碰撞出细细响动，长睫纤纤，珠玉纷乱，轻纱氤氲，更显我见犹怜。
歌女不应该有能挥开江湖武人的力气，史艳文有心用另一只手去挣脱这胡搅蛮缠之人，只可惜他另只手里正抱着向人借来的五弦琵琶，分身乏术。而史艳文来得匆匆，并没学会伪装声音，生怕一出口便暴露身份，此时十分狼狈，只能偏头尽量躲开那武人想要窥探真容的手，心中困窘之余微微急躁。
许是这武人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就算身边围观者众也没有人上前来帮他解困，史艳文手握成拳，微微后撤了一步，心中极速思考着脱身之策，又听到那莽夫嘴里含着些下流的诨话，眉头团了起来，生起些许恼怒。他虽不是女子，亦有自保之力，但眼前此人无礼冒犯的行径还是惹人厌烦。正想着，那人突又不再执着掀开史艳文的面纱，拉着他就往后院厢房的方向带，是打算霸王硬上弓了。
史艳文一时不察被拖了个趔趄，为了稳住身形只能跟着走了几步。正想着被带去房间将身前这人迷晕后再狠狠打上几拳泄愤时，身后凭空多出一双手扶在他的肩上，前进之势登时便止住了。
手的主人明显内力深厚，只是轻轻一带便叫那武夫无法再寸进，史艳文心下微惊，生怕这肢体接触间身后之人察觉到他的内力绝非一介歌女所该拥有，当下便尽力收敛气息，回忆着临阵磨枪学习的女子做派，尽力摆出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将手斜搭在面上回头去看。
只见来人赫然是罗碧！
史艳文更惊，不知藏镜人来此的目的为何，又后知后觉浮现起了几分被男人调戏的羞恼，只迅速将头低了下去，装作为难的样子。所幸藏镜人似乎心情不佳，并没有在他身上费什么心思，如刀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又锐利瞪视着那还拽着史艳文手腕的莽夫。
这武人满心龌龊念想，只惦记即刻便带着手中的小美人去厢房成就好事，哪里肯被挡一挡就放弃即将到嘴的艳福，愤愤甩开史艳文的手便一掌对着藏镜人当胸劈过，口中叫骂不停，“敢抢你爷爷的食儿，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这等腌臢货色藏镜人多看一眼都懒得，随手便一掌对过去，两手相触间藏镜人体内极寒内力迸发而出，顺着手掌相贴之处传入那武人体内，这人小臂瞬间蒙上一层青紫色，却不见血迹，紧接着便跪地哀号不止。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藏镜人慢慢说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走，也不理会旁边被甩开的史艳文。瞬息之间解决一位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还出言嘲讽，围观者中颇有微词，但见这黑衣青年方才出手实在利落，行的又是英雄救美的侠义之举，让这些武林高手难以出口挑战，只能眼睁睁看着藏镜人大步离开。
“且等等。”低低的声音响起，同时藏镜人衣袖被人拽住，他微微回头，余光看到一截碧青披帛，知是自己方才救下的歌女，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但也无非是些感激的说辞。
他自忖从未流连过烟花之地，不知为何会对一歌女感到熟悉。但这份故人感又一直萦绕心头，教人无法忽视，吸引了罗碧前来，却又再无指引。
罗碧实在心情不佳，不愿思索，只当自己平白做件好事，救人便罢，故而振袖荡开歌女的手，打算回到座位上去思考回去后如何处置司空知命。
走了两步才发现这歌女还是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虽然藏镜人整日黑铁覆面，但他面具外的一双金瞳锐利美艳，又有战神威名在外，平日里也是不少苗疆少女的闺梦中人，也有那胆量大些的敢向他靠近乞怜。但藏镜人平日最不耐温言细语，也没有闲情去和女子暧昧纠缠，每每打发，次次无视，数年下来倒也练就了吓退等闲女子的功夫，被好友千雪孤鸣屡次表示暴殄天物。
他当即用上了这功夫——冷冷一瞥，带着少许阴寒内力，不至于伤人，却能令内力低微之人心生凉意，再不敢靠近。只是这歌女却似毫无所觉，步摇末端坠着的东珠微微晃动，含情的眉眼弯起来，浑不在意藏镜人表现出的狠绝，反而迈着步子更近了一些。
这眉眼十分面熟，藏镜人又想。但他起了一点怒意，觉得自己救人反被赖上，平添一份累赘。
于是罗碧停了脚步，忍耐道“本座对你毫无兴趣，勿要自讨苦吃。”
结果那美人没有搭话，面纱颤动，好像是轻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她抬手拨弄了一下琵琶，流出一声圆融的音色来，又抬眼去看罗碧，发上绢花颤了颤，含苞欲放。
罗碧懒得与她纠缠，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拉扯扯缠杂不清，冷哼一声便抬腿急行，用上了五成内力，步履如飞，好叫那女人无法随行而来。
罗碧甫一落座，想给自己倒杯酒吃，便闻身边陡然一股冷香，一只青玉银镯的手伸在眼前，幽幽替他斟满了一杯酒。
“你……”
罗碧心下吃惊，自己方才用上了内力和轻身功法，遑论区区歌女，等闲武林人士也要被他甩在身后，这女人究竟是怎么跟上自己的，莫非是……
是细作是暗桩的想法还不待在心底念出，罗碧又认真看过身边倒酒的女人，这才骇然发现哪有什么娇弱美人、琵琶歌女，刚刚那个被武夫攥着手腕往厢房拉的女子竟是史艳文！
偏偏史艳文此人身为七尺男儿顶着这身装扮也不知羞耻，好似看不懂他的目眦欲裂，还在一手端着酒杯往他嘴边送，真如他随手施恩的伶人；另只手却微微掀起面纱一角，露出线条紧致流畅的下颌线——这下半张脸一露出来便为他添了七八分硬朗之气，就算还上着淡粉的妆也不显女气，反而更增精致。这半掀面纱下的真容只展露给藏镜人，史艳文用口型吐气如兰道：“多谢。”
他甚至涂了浅浅一层菡萏色的口脂，润泽的光随着史艳文的嘴唇翕动，罗碧持杯的手一紧。
*
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史艳文已被罗碧连拉带拽到后院的厢房里了。
安府这宴席遍请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自然没少了招待的礼数，其中上宾自然是备了专属的厢房以供歇脚取乐等等。而藏镜人身为苗疆将军，服侍的小厮女使们虽不知其真实身份，却仍被嘱咐过要精心侍候，故而他急匆匆拖着一名歌女往自己房间行去也并无人异议，门口的小厮对视两眼，露出暧昧神色，默契地远离门扉两步。
“史艳文。”
罗碧开了这个头，却实在难以把面前琼姿花貌的女子称为自己的毕生宿敌，便沉默下去不知道应该接什么好，又实在觉得不吐不快，怒而接了一句：“寡廉鲜耻！”
这四个字砸向史君子也是显得轻飘飘的，甚至没能在他素白的裙角上留下一丝皱褶。史艳文仍抱着琵琶，浑不在意罗碧对他的评价，看起来心情甚好，“罗兄，好巧啊。”
“谁要和你称兄道弟！”罗碧黑了脸，“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还用……这幅打扮！”
“艳文自是有其目的，装扮只为方便行事罢了。至于伪装的身份……咳……”史艳文微微窘迫，他原本也是只想扮作小厮杂役混进来的呀。
罗碧也知道近日安府的传言，说这安基谋兄弟二人不知从何得来苗疆奇蛊，运用玄妙，能操纵尸身再战。想必史艳文正是为这传闻而来，以他那老好人的做派此番行动倒是不令人吃惊，只这扮相实在出人意料……
思及此处罗碧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已自找地方放好了琵琶、端坐在小杌子上的史艳文，又是一阵恼火，“在这厢房内只你我二人，你又何必故作姿态。”
史艳文只是笑：“罗兄有所不知，艳文乃是临时才决定扮作歌女，女子的仪态只和友人学过短短几个时辰，怕一刻间松懈了便再无法还原，故而需要时时刻刻维持着，免得露馅呀。”
他说得诚恳，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在努力模仿，还起身来给藏镜人行了一礼，当真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饶是罗碧也被震慑住了一瞬，他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终木着一张脸说：“……的确相似。”
“多谢罗兄夸奖了。”
史艳文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地当成了称赞。
罗碧气结。
“还没问罗兄来意。”史艳文毫不见外地问起，“看罗兄未曾参与宴会，又得享上宾待遇，又是为何而来呢。”
罗碧皱眉，有点想不明白史艳文何以如此自来熟地称呼他为罗兄，细细追究又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便只气闷道：“故人相邀。”
这四字实际上并未解答史艳文言外的疑问，只是浅浅敷衍，但两人立场敌对，也着实没道理坦诚相告。史艳文知道这个道理，颔首道：“那艳文便祝罗兄与故人相见、把酒言欢了。”
罗碧也微微点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
互不追究对方来意，只探听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也能免于两方的冲突摆于明面，虽有装傻充愣之嫌疑，但史艳文冥冥中又不愿二人每次见面都针锋相对，罗碧也没有在这个场合下和他起冲突的意思。
许是怜香惜玉吧，毕竟自己现在身着女装。
史艳文蓦地想到这一层，不自觉笑出了声，引得罗碧朝他的方向看来。
他没有回望罗碧，只道：“这房间内竟似比大厅之中要热一些，艳文失礼了。”便伸手向自己的耳后，扯了悬着面纱的银钩，将覆面的轻纱摘下，轻轻放在桌面。
不得不感慨史艳文实在生了一副好皮囊，面纱甫一摘下，这整间屋子都被这绝艳的容光映亮似的，实是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史艳文原身虽也是俊逸出尘，但终究平日男装少了些精心雕琢，此次为他做女子装扮的友人乃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易容大家，对这张脸的打扮也可称得上精雕细刻了。
罗碧只随意瞥一眼过去便再难移开，未曾想史艳文也能被扮得如此靡颜腻理、螓首蛾眉。明明是同自己既无二致的长相，竟让人移不开眼，有目不暇接之美。他怔忪片刻，脸险些红了。
史艳文对着他温和一笑，罗碧这才醒悟，现下史艳文顶着这张脸出去扮作歌女，一旦事情败露，与他共用一张面容的自己也是十成十的丢人现眼。
他便恼怒起来，多番心思掺杂，再不愿与史艳文共处一室，只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将史艳文刚放在桌上的面纱又拿起来，粗手粗脚地挂回他的面上，恶狠狠警告道：“你绝不可暴露身份！”
想了想也觉得有点莫名，又补充了一句：“藏镜人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毕生的宿敌是个喜好女装的无耻之人。”
便大步流星摔门而去，惊得门口闲聊的两个小厮跳起身来。
那厢史艳文犹自坐在小杌子上，呆呆地去摸自己的脸。他这脸经过友人的装扮后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亲友见了眼中也满是惊艳，他还颇觉自得，端是一副如花容颜。却不曾想罗碧看了两眼就急着把自己的面纱重新遮上，难道是……不满意？
史艳文带着怀疑回到宴席，脚步恹恹。
还没等他更深一层思考藏镜人的意思，便被前来寻人的仆妇推在台下，低声叮嘱等下便要在台上表演了，教他机灵些勿要出什么岔子。
史艳文怕自己声音暴露，只是点头，托了托手中琵琶示意自己已准备万全。那仆妇犹自不放心，又多说了几句，待台上献舞的舞女停了脚步后才将他往前一推，让他上台去了。
因着歌女早先来时便说过是清倌人，又是表演独奏，台上早早就布置了两层薄纱，垂在史艳文与台下众人之间做避嫌用，台下人看不太清具体的容颜，仅能影影绰绰地影中观花，唯有在二层雅间的上宾席位才能窥得全貌。
史艳文回忆着先前学来的步态坐姿，在台上摆好的古凳上坐下身，转轴拨弦，特意染了丹蔻的指尖在琵琶弦上上下翻飞，顷刻间便流出潺潺乐声。他一面拨弄琵琶，一面眼神在台下看客之间扫动，正是在寻找熟悉的面孔和疑似能操弄蛊虫之人，顺便在台上这较高的位置来进一步熟悉安府布局，方便日后闯入突围。
这一眼眼扫过去，待看到二楼雅间时冷不防又和一双熟稔的金瞳对上，正是先前离开的藏镜人。
史艳文看他眼神惊讶，应是想不到这中原将军也会弹奏琵琶，一时间玩心又起，向着藏镜人飞去一个自得的眼神，指上技法变动，乐曲进入下一个层次。
而藏镜人今日已是不知第多少次在史艳文身上吃惊了，打从进了这安府之后他就好似不认识史艳文一般，一日之间看尽了这儒侠既不儒雅也不侠义的一面，始终惊讶莫名。
他本以为史艳文抱着这琵琶只是做做样子的，或许是他传递消息的道具，不曾想史艳文真的会弹琵琶，而且技艺着实不差，余音绕梁，高山流水。难怪是扮作歌女混进这安府。
这曲罢了大约就再无演奏，史艳文便该去探听消息了，而他二人也尽可做陌路之人，下次再见便当作并无此事，照旧打杀便罢。藏镜人心下想着，却又见到史艳文飞来的眼波，额前凸起青筋。
丢人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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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6-30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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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史藏，谢谢作者产粮。女装攻一直是我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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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7-02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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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5樓(fancy007) 的帖子

也是我的xp😭😭女装攻真的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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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7-03 15: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商女3-4

*
苗疆在中原做下的布局藏镜人也知晓，先是趁中原不察暗中运送蛊虫来到安府，这是第一步，也是试探之举。若这蛊虫不被中原一方发觉，便可悄无声息地用做操纵分化，进而一步步瓦解中原朝廷的势力；待到时机成熟更可将苗疆中最为凶悍的蛊人送入中原，蛊虫残忍嗜血，这以身饲蛊之人又是苗疆原本声名远播的上将，制成蛊人后更是威能远超生前，届时两方里应外合，甚至有可能弑君成功！
而就算现下蛊虫败露，也可解释为安府为豢养私下势力的个人行为，中原皇帝就算心生怀疑也没有证据，若要排查取证耗费人力物力不说还能拖延时间等到他们蛊人炼成。左右不会亏损，实是一步好棋。
原本这计划制定得缜密，执行的也算是天衣无缝，只是不知道怎么近来这安府行事张扬，被史艳文一行人窥得端倪，竟是直接上门来查探消息。
藏镜人抿了两口薄酒，这蛊虫之计虽颇显阴私，但他也并无置喙，毕竟兵不厌诈，若在这皇城根下天子尚不能发觉危机近在眼前，便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罢了，中原早该是他苗疆的囊中之物。
倘有人能察觉这计划并加以阻止……藏镜人看着已行至台下的史艳文，那他也算可堪与藏镜人为敌了，便由自己亲手将之碾碎，庇护苗疆大计。
这种不甚光彩的诡谲伎俩藏镜人不屑做，一贯是交给他的下属司空知命。司空知命其人常年藏身暗处，对藏镜人的身份地位觊觎已久。求而不得便生恨，虽不敢在藏镜人面前表露出什么，私底下的阳奉阴违从来不少。
这次蛊虫一事原本不该在此时就被发现，安天常也不该在这计划伊始便要大摆筵席，说什么招揽江湖豪客为己所用。出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只能说明——要么是司空知命那蠢货贪功冒进，勾结安府提前施展了手段；要么是安基谋那蠢货已迫不及待要与中原决裂，甚至不想等那传说中的中苗两败俱伤、他坐享渔翁之利。
不管是哪种都对大计有弊无利，偏藏镜人生性高傲，不屑与背君弃主之人有所勾结，一贯与那安基谋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仅派司空知命与之交流，而司空知命又对他多有防备，这二人密谋的计划细节他竟所知甚少，需得探听一二，若情况不能控制便要由他出手掌控全局。
这样的境况倒与史艳文现在相同了。罗碧思及此，又去看史艳文的动静。
一看倒是又吃一惊，史艳文方才下台没多久，便又被一群江湖中人围了去，有男有女。轻纱美人抱着琵琶在人堆里左支右绌，看上去倒真像是饱受欺凌。
藏镜人只是冷笑，他现在可再没有英雄救美的心思，只觉史艳文活该。这江湖中人多数是男子，平日里又餐风饮露惯了，多是居无定所之辈，身边大都是和自己一般的粗人。此番难得见一个美人，又无旁人管束，就算没几个敢行不文之举，言语上逗弄却是少不了的。史艳文偏偏选了这么个出风头的装扮混进来，被戏弄也是毫不意外。
他打算就这样看一场好戏，大不了等史艳文面纱被掀起时他再赞掌助力罢了，非是所谓怜香惜玉，只是不想自己的容貌扮作女相被这些人所见。
正遗憾手边没什么东西能将史艳文这狼狈一幕记录下来时，史艳文的目光竟直直射过来，隔着雅座的镂空屏风，和罗碧遥遥相望，视线勾在一起。
周边之人发现歌女默不作声地死盯着一个方向，也疑惑地转头去看，一时之间十几双眼睛都和罗碧对视在一处。其他人是疑惑，只有史艳文的眼神中带了两分得逞。
被这众目睽睽一看，罗碧也站不住身子。史艳文这行径摆明了是要他解围，其他人也只会觉得这歌女是楼上贵客看中的人，此番定会来带她离开。进便是逞了史艳文的意，退又显得太过怯懦。
“退否？”耳边传来史艳文极轻的两个字，一句问话，是逼音成线的功夫。
藏镜人的字典中从没有退和怯两个字，有也是他用来羞辱旁人的，轮到自己头上说什么也做不出这等临阵退缩之举。他愤然吃了史艳文这激将法，在史艳文小人得志的目光中飞身而下，振开身边的江湖人，拉起史艳文的胳膊就走。
“不是说好井水不犯河水？难道史君子也要出尔反尔吗！”
罗碧拉着人走到他处，知道自己又被史艳文摆了一道，不爽至极。
“非也，艳文什么都还没说，只是偶见故人，不由得多看两眼罢了。”
史艳文从善如流道，“罗兄，艳文看你在这宴席上也并无方向，不如和艳文合作，我们一同探听些许消息，再各取所需如何呢？”
罗碧迟疑，史艳文的提议虽好，但二人终究立场不同，若最终探得的消息指明苗疆所为之事又该如何呢。
他未搭话这当口史艳文已从袖中摸出一方小巧的笔盒兼细细一卷生绢，他紧挨着罗碧坐下，提笔写了几个蝇头小字，罗碧看去，是遮掩不住的银钩铁画。他又读了下去，面具下神色一变。
“艳文这情报是否还算有诚意？”史艳文把笔收起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在人群缠杂之中探得的情报，又怎么藏住的这笔墨细绢，笔锋一尽转眼之间他又变回了那半抱琵琶的柔弱歌女。
史艳文把这方绢布叠起来，塞进藏镜人手里，身体还紧贴着他，是为着遮掩二人的这些小动作，远远看去这两人如调情一般，女子拉着男子的手，浓情蜜意地看去一眼。
藏镜人握住手中情报，青筋凸起，这上面是司空知命背着他做的一些小动作。自以为隐蔽的蠢材，自诩高明做事却如此不干不净，被史艳文几个照面就探听出来。
他又去看一眼史艳文，这厮还在望穿秋水，等着藏镜人的答复。此时史艳文也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和藏镜人更加相像。
史艳文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凑得更近了，冷香扑面，澄澈的眼盯住藏镜人的金瞳，是呼吸可闻的距离，面纱的珠帘随着动作敲在藏镜人面罩之上，如同叩门。他低声说：“罗兄这一双眼……”
本想说像极了自己，又觉得冒犯，史艳文犹豫着没把话说尽。罗碧又如何听不出来。
双生子的千言万语都承载在这一双眼里，他的鎏金双眼似火，史艳文的湛蓝双眼偏偏似水，一如烈日一如冷冰，极巧地与他们本人又相反，敌对着、又纠缠着，是一株双生的优钵昙花，是镜影交晖的毕生宿敌。
罗碧猛地推开史艳文，他用的力气不小，搡得史艳文头上的绢花都掉了一朵，疾言厉色道：“别离我这么近！”
若合作走至终点发现是死局又该如何？
杀了便是！
他与史艳文一开始就绝无你死我亡之外的第二条路可走。
“是艳文冒犯了。”史艳文不知罗碧的复杂心绪，只能温文着道歉。他试着把绢花簪回发间，却苦于此地没有镜子，自己看不到头上而屡屡失败，便只能抬以求助的眼神望向罗碧，口中却询问着下一步的打算：“那你我二人如何分路打探呢？或是怎么一起行动。”
罗碧无视史艳文的求助，冷眼看他翻来覆去也戴不上那一朵花，最终只能默默收进袖子里，心情莫名好了一点，“你往后院，吾在前厅，此处筵席将散，你……这个身份不能再留在安府了。”
史艳文颔首，认同了藏镜人的说法，追加一句：“亥时二刻，厢房再会。”
说完后他便抬腿离去，打算换身装扮再重新探听消息。筵席结束后歌女舞姬必定要被遣散出府，想要留下来只能趁着众人四散、鱼龙混杂间重新换一个身份继续打探。先前他就在门房外瞧见两个偷懒睡着的小厮，趁着此时去盗用了其中一人的身份正好。
罗碧站在原地，看了两眼离去之人的背影，史艳文此刻已不甚需要这歌女的伪装了，却还端着步子，走得又急，步摇坠子跳跃着挂在脑后的盘发上，东珠嵌进墨色的发辫里。他暗讽史艳文这伪装的功夫也不到家，半点淑女的仪态也没学来。想着把先前史艳文塞给他的生绢收进衣内的暗兜，便也打算离开。
还未待转身便看到史艳文匆匆折返回来，二话不说地拉起他的手，将那朵没能簪回头上的绢花塞进罗碧手里。
他笑着：“罗兄真是受姑娘的欢迎啊！”
“史艳文！”
罗碧抬手去抓，天水碧的纱在他指间滑落，史艳文又小步腾挪着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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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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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10 【史藏】云水难觅（更新至其二（女装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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