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3 譬如在白花下 [朱南宮.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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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蓁

劍舞蘭崤蕩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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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39)

樓主發表於: 2010-11-13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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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譬如在白花下 [朱南宮.朱慕]

譬如在白花下

2010.5.29.by吾蓁

竹枝、蕨葉及草繩撐起的屋頂，之於懷璧似是太過低矮，故而他微微俯首，順勢低垂了眼簾和目光，落在木藤矮桌前振筆疾書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是一名與懷璧相近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的歲數，鳳目狹長、鼻樑削直、下巴尖瘦，有著蒼白膚色的男子。雖然跟其他人一樣頭巾、短裾和綁腿打扮，卻多披了一件黑底織進五彩橫紋的厚披風，雀屏也似在身後開展。
懷璧取走藤桌角落乾枯的燈油盞，擱在牆根。彷彿不曾瞧見散置於桌面處處塗改的紙張，亦不以為需要留意避開桌旁腳下同樣墨跡凌亂的紙張。
男子頭也不抬地，繼續在僅剩的幾張白紙上塗寫。
舉起臂膀，可以輕易搆到存放於屋樑的物事，懷璧便拿了他的長笛，從他攀上二樓來的木梯又回底下去。好像那支泛著白銀光澤的奇特金屬笛子，正是他方才往二樓走動的唯一理由。

伏案書寫的男子終於把手邊紙頭用盡，剩了幾個字他抓出較為清爽的一張填在空曠處。
隻手握拳揉揉眼皮，感覺身骨頗為僵硬，男子回頭望望開闊的蒼鬱山景，淡淡墨青猶如蘸了過量的水而快速暈開成模糊一片，明燦的陽光流瀉進屋遍灑於地，光彩飛濺，即將觸碰著他的披風一角。
男子抽回他的披風，落在頰邊的烏黑鬢髮撥回耳後，猶如將自己牢牢裹在三面牆板圍繞的黑暗裡。可他聽見淙淙水聲中隱藏的一縷悠長笛音，喚他走進朝陽的照耀間。攬著木柱，他微踮足尖站在二樓底板的邊緣，遠眺著屋前清溪上游愈近山深處，心裡有點兒不高興，眼底嘴角卻是隱隱浮現他自己並無知覺的笑意。

桃華春盡，掙扎著最後一抹淒絕豔麗。
然而男子冷酷地從來無心欣賞，只顧質問：「懷璧，為何躲到這麼遠？」
笛曲驟然停歇，又教男子幾許失落，他想那是因為懷璧吹奏的曲子他聽著熟悉，當為編採自這一帶的曲調。

「剛整理好，原打算練熟些。」
穩穩盤坐在水畔大岩的懷璧抬首朝男子輕輕揚起一道微笑，濃利的劍眉和幽邃的黑眸驀地也溫柔了許多。
男子點點頭表示接受懷璧的解釋，坐進懷璧讓出的位置。
他們側身比肩，彼此貼著一側後背，坐得穩當。懷璧掏出腰間竹篾兜裡一札稻草紙，遞給男子。

男子攤開那疊對折的粗紙。「──噢！」

「唱不？」懷璧笑問，但他不需要等待回答，只是重將銀笛笛嘴湊近唇邊。
金烏下，殘紅兀自揮舞最後的妖嬈，映襯得懷璧纏在頭巾裡與落在外頭的黑髮，顯出孔雀尾般螢螢的碧綠。此即讀著歌謠的男子眼中，一季桃花兒肆恣豔冶的主要價值了。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鶯兒啁啾，雀兒吱喳……』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鶯兒啁啾，雀兒吱喳。
十年光景，掙得良田萬頃，牲口肥碩。
雖不坐擁金銀山，倒不愁吃也不愁穿。
我娶到一房妻子，她的美貌遠近馳名，她的風采猶如天女。
她為我唱歌舞蹈，陪我說話調笑。
她愛我，她知道我愛她。
我們的孩子今年三歲半，聰慧伶俐，懂事乖巧，由他玩耍也不惹煩惱。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如今我們遠離塵囂，坐在青山間，白雲下。
她是我明媚的陽光，孩子追逐著鳥兒格格笑。
鳥兒撲動翅膀，樹上松鼠蹦跳。
溪水潺潺的聲響事她的笑語，她端來茶飯酒菜，我心滿意足，笑著端詳她。
她愛我，她知道我愛她。
但是呵！一瞬間她有些不一樣。
在我妻子明媚的美麗臉龐，我看見另一位女郎。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無限遙遠的地方，那是我最最心愛的姑娘。
我們曾經一齊走在青山間，白雲下。
她不常玩笑，不喜歡多說話。
我截下一段蘆笛，吹奏所有我能夠為她吹奏的戀曲。
曲中有山間最美的傳說，有我最真的情意。
她總是靜靜地聽，不言不語。
我盼望可以更加討她歡心。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我從波光閃耀的神仙湖裡，帶回兩尾七彩尾鰭的魚，異常美麗。
我心愛的女郎靜靜看著，不言不語。
我從車馬紛雜的山下市集，帶回一塊髮飾，鑲嵌一片片五色彩玉。
我心愛的女郎靜靜看著，不言不語。
我截下一段蘆笛，吹奏所有我能夠為她吹奏的戀曲。
我們一齊走在青山間，白雲下。
她靜靜地走在我身邊，不言不語。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綠樹顯得特別神氣，忽然春山開遍嫣紅的桃花。
我心愛的女郎靜靜站在一樹桃花下，桃花彷彿染紅她白皙的臉頰。
當我讚嘆著她的美麗，春雨開始靜靜瀰漫。
我心愛的女郎靜靜站在一樹桃花下，是微陰的天邊一抹淡淡紅霞。
我明白我該獻給她最美麗的花，比如嫣紅的桃花。
我情難自已，立刻將我的心意告訴她。
她搖搖頭，說她不愛盛豔桃華。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當夜幕低垂，明月皎潔，隱約星斗，萬物沉睡，我一人山徑獨行。
我回到那一樹桃花下，桃葉漆黑，桃花憂傷。
我該拿什麼獻給我心愛的女郎？
我盼望可以更加討她歡心，卻不知道她喜好。
我盼望摘下冷冽的星和月，向她證明我的熱切是真或假。
在月下我暗暗嘆息，數著遙遠難辨的星星，走回有她的村莊。
睿智的老者請告訴我，我該拿什麼獻給她？

青青的山，白白的雲，明媚的陽光到我旁。
凜凜凍氣高嶺上，隱隱寒風深幽罅，靜靜一襲白色花。
是白晝的星斗清冷淡泊，是夏初的冰雪潔淨透明。
是我心愛的女郎，天邊的魂魄清淨如仙靈，靜好如天女。
我為她帶回孟夏薄雪，白晝晨星。
她含笑捧它在手心，我便擁她入懷裡。
指天指地誓不棄，以為從今往後不分離……
『……以為從今往後不分離。漫步小徑，濯足小溪。我傾訴愛語，她凝神傾聽。晨昏朝夕……』

輕聲唸到這裡，男子已經知道結局，這本是一則流傳多年的愛情神話。
有人說神話中的主人公還活在某處悼念著情人直到死亡，他的情人化為白花，經過千年昇天化為星辰，再經千年化為雪花降臨在主人公的墓碑。
有人說神話中兩名女子是未曾謀面的雙生姊妹，註定分別擁有主人公的前半生，與後半生。
有人說神話中的主人公是日神，祂的妻子是朝暾，逝去的情人則是黃昏。
無論如何演繹傳唱，主人公最初的情人必然被魔鬼奪去生命，而他必定見不著她最後一面，只見到遍地如雪的白花閃爍星星般微光，於是，他相信她長眠在這片白花下。

懷璧的笛音隨之收尾止息。「不喜歡？」

「不。」
男子沉吟半晌，終究沒有說清他「不喜歡」抑或「不，喜歡」。
「懷璧，」他說，「我見過那片白花。」

「哦？」
懷璧明白他是認真的。過去，這人總是獨自深入群山幽壑，採集奇花異草詭石怪蟲時，發掘了什麼神話祕境，並不令人覺得訝異啊！

──聞聽，南宮神翳最後的復生希望消失了。這個信息，未能使現在的璧有瑕感到痛楚。
最痛的早已捱過，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只是，不由得溜走一股思緒，飛過迢迢長路，翻越綿綿青山，回返夕陽西沉的地方。
想著神翳的枯骨不可能被好好安葬，那麼他遺落的靈魂會棲身何處？
會遠離一切喧囂、人跡，譬如──
譬如在白花下。

終

《譬如在白花下》是波津彬子《九道黑夜門》的短篇主題之一，不過那篇說的是白山茶～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跟這篇關係不是很大，不過的確是給朱痕當（又一個）名字的原因。

以前在另篇文裡有提過的~瑞士的薄雪草就是也得懷。臺灣的玉山有細葉薄雪草。
所以我覺得雲貴高原也有薄雪草一類的吧...

還有我真的超超超超不適合掰偽民謠...雖然劇情來說是朱痕整理過的"OTL
總之，民謠搞出來前我就留下無限多個版本失去耐性了，最後決定文裡只出現一半=_=|||

[ 此帖被吾蓁在2013-08-26 11: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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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13 譬如在白花下 [朱南宮.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