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9[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54F 现代番外—余灰，含各种吐槽慎入作者：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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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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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樓發表於: 2010-01-21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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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佛魔界相關]昔影番外—延龄客作者：平生云水心

老樣子，來幫平姐更新。
這次是魔惑上玩的新春抽籤遊戲～～
有問題請PM洗翼～^^

昔影番外—延龄客作者：平生云水心

这个是在魔惑抽签的结果。于是我得把这几个词加进去。我泪。。。
为毛要我写H，我只会意识流啊~~~呜呜呜

人物：螣邪郎、阎魔旱魃
物品：菊花
地点：心筑情巢

《延龄客》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此间的菊花几乎是一色的纯白，堆玉砌雪的景象中，另有一抹鲜艳的火焰仿佛的红。
　　这里原本是火焰山脉的一处山谷，甚是荒凉凄冷，鲜有人迹。
　　螣邪郎初至之时，不由自主地怔了片刻。满谷的洁白，与那清幽略带一丝苦涩的香气，若是不知那人略通幻术，怕也得当真了。
　　不过，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里均能看得透彻？天地一片白茫茫，正如那人的心一般，至纯或是至伪，无从分辨了。
　　吞佛将脸侧向螣邪郎的所在，淡淡一笑，“来了？还道汝会爽约。”
　　螣邪郎亦修眉一挑，丰润的唇略微微勾翘，笑容邪肆张扬，却另有种说不出的奇特魅力。
　　好似玉树临风展枝，棣棠浴阳盛放，极美。
　　而静坐端然的吞佛，红莲焰发耀人眼目，无暇白衣洁若冰霜，眸色仿若金阳，俊美的面容则似寒玉雕琢，极端之中，亦是美不胜收。
　　螣邪郎望着他，心头百味杂陈。
　　数百年后的重逢，亦算是魔界开启之后，第一次晤面。
　　先前阎魔旱魃提议搜寻消灭苦境武林的反抗势力。议事完毕后，螣邪郎暗忖琉璃仙境已毁，是否能还能一举铲除心筑情巢等可能暗藏敌方力量的据点。正专注考量着，思绪却给一句话打乱了。
　　“战神设下酒宴，特请螣邪皇子赴会。”
　　他听得，良久默不作声。那人自旧伤发作退下前线后，便离群索居。除公务之外，拜访之类一律推拒绝，自己也是吃了几回闭门羹，气得险些砸了战神府邸的大门。皇子殿下一怒之下，扬言永不登门，再不理睬那魔物死活。
　　“还有哪几位同僚赴宴？”
　　近侍又道：“战神道是仅邀约皇子一人。”
　　于是他来了。
　　一步一步稳稳走向那方，袍角拂过之处，花瓣或飘扬，或坠落，带起一路清芬。
　　花丛中有那么一小片空地，铺上细密厚软的毛毡，上设一几，酒具等等一应俱全。
　　“请坐。”吞佛略微抬手。
　　螣邪郎举盏，淡金酒液，映着残阳余晖，流光溢彩。
　　大约觉着沉默太久，螣邪郎问道：“这是何酒？”
　　吞佛低垂了紫睫，似笑非笑道：“菊花酒。”
　　酒味清洌，入口略有清苦，须臾后又感一丝甘甜回味。
　　“不错，”螣邪郎搁下白玉杯，“酒已饮毕，可说明邀请缘由否？”
　　吞佛微微一笑，“仅是想在僻静之所，与汝对饮而已。这算得缘由吧？”
　　“仅只为此？”
　　“然也。或许……”
　　“或许什么？”
　　红莲魔者悠然眺望虚幻的落日彩霞，“再请君一赏菊色似霜的美景。”
　　螣邪郎垂目，身侧盛开一丛柳丝晨霜，莹白细长花瓣于飒飒西风下，散飘飞扬，唯花心一点水绿，仿佛触手可及。他伸出手去，又停下。
　　“火焰之城如何适宜百花生长？似此幻境，终究空洞，观之又有何意？”
　　吞佛静静不语，啜了一口酒后方道：“应景之举。”
　　“何景？”
　　“螣邪郎，汝忘记当初吾等在道境所闻么？九月九日乃是重阳节。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螣邪郎无声笑了，多少年了，自己早已忘却的轶闻，他却记得那样清楚。
　　刻薄的德性此刻又露了头，嘻嘻笑道：“看来，你果然是在苦境与人厮混久了。这些琐碎闲事，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话方出口，顿觉失言。吞佛在苦境的经历，螣邪郎略知一二。其余人等亦是讳莫如深。这一提…….
　　吞佛苍白的面庞不见喜怒，执杯不动，仍旧是淡淡的神情。不知怎的，螣邪郎见他这般模样，心头反升起一股闷气。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吞佛总是这样一副冷漠的面具掩盖所有的情绪，看不透，猜不着。到底是性情原就如此寡淡，还从未将任何事物真正放在心上？多年不通音讯，或许那些两人之间留存的记忆，早已湮没在时光长河汹涌的波涛之中。
　　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咚一下将空空如也的酒杯重重放下。
　　吞佛依旧面无表情，只道：“你心，不静了。”
　　鬼族皇子血瞳隐隐含着一丝讥诮，“静又如何，不静又如何？真男儿，真性情，何惧显露？倒是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本大爷没兴趣猜！”
　　吞佛听着，忽然垂眼，“螣邪郎，你可知，菊之别名又唤延龄客？”
　　螣邪郎缓缓平了怒意，合目半晌，问道：“何意？”
　　“人界谓霜降之时，唯此草盛茂。故菊亦为长寿之花。重阳之日，当同饮菊酒，共赏黄花，别有一番情趣，更能趋吉避凶，延年益寿。”
　　螣邪郎凝神望落日处旖旎晚霞，流云翻涌，宛如天地之间有谁挥动了一条条色彩各异的锦帛。
　　“延寿……”他轻忽一笑，“魔，纵有千年万年的寿命。生命终点，依旧是战场。”
　　“无常之下，何来长久。只是……”
　　“只是什么？”
　　“有希翼，总胜过无所求。”
　　螣邪郎转过脸，注目吞佛微侧的脸庞，轻轻一句，“多谢。”
　　“今日且多饮几杯如何？”
　　日色曛然，吞佛言罢笑笑，执壶欲为对方满杯，手腕却早被人一把握住。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亦无放松的意思。
　　平然抬眼，却见的螣邪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在这位性情绝非内敛的异度皇子身上，可是难得一见的。
　　“吾问你，”沉了嗓音，“流离苦境多年，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吞佛凝神许久，视线投向螣邪郎，迷蒙不清。“你问过的，赦生亦问过。”
　　螣邪郎皱眉，“他是他，我是我。”
　　略微低首，耳旁的垂发遮住面颊，魔只是口气平淡道：“你，多此一举。”
　　螣邪郎并未松手，反而愈发靠得近了，语调愈发强硬。
　　“吾要你的实话。”
　　吞佛眼眸稍显几分惊讶，旋即平静如常，“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吾已想明白了。你也不必再问了。”
　　“吾为何不能问？”
　　“吾又为何要答？”
　　螣邪郎瞪了吞佛片刻，霍然间带了几分强硬碾上魔物暗紫色的薄唇。
　　霎时，他见到吞佛的表情略有惊讶，片刻又是一种了然的神态。
　　手臂毫不犹豫勾上他的腰际。不同于女子温香软玉似的纤柳身姿，怀中的躯体虽然柔韧，紧拥时却能清晰感受到那分明肌理之下所蕴藏的力量，属于男子的力量。
　　紫睫瞬了瞬，合上不动，任由螣邪郎带着自己倾倒在盛放的菊英从中，浓郁香气瞬间笼罩了两人。幻境，但身陷其中者，依然看起来无比真实。
　　散花如飞雪纷落，迷乱了视野，迷乱了人心。玄黑雪白的衣衫散落花丛间，无声无息为香氛所浸染。而不同色泽的艳红长发交织，如那麦色与冰白的修长身躯肢体绞缠。
　　低抑的呼吸，唇齿相近。
　　无从分离，亦无法分离。
　　静静躺卧，天空逐渐昏暗，数点明星稀稀疏疏散落苍穹。那点星光倒映在吞佛眸子里，冰冷地闪烁着。
　　螣邪郎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洋洋问道：“心机，我问你，在苦境飘荡那些年，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吞佛维持着凝注上空的姿势，“很多。”
　　“例如呢？”
　　紫唇轻抿着，金眸转向他来，但笑不答。
　　螣邪郎笑意微微，凤目并无昔日凌厉，只探过手臂揽住吞佛。
　　归去来兮，此生足矣。

✤2024/12/05起更新只在新站✤

新刊：
✤ 異度鏢局六《塵囂》連載中

既刊：
異度鏢局前傳《昔年》
異度鏢局一《莫測》
異度鏢局二《捨生》
異度鏢局三《無間》
異度鏢局四《天道》
異度鏢局五《冬青》
《魔龍崖上異度村》
《沉河砂》

噗浪：寂靜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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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樓發表於: 2010-01-21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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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21[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0F 更新番外—延龄客作者：平生云水心

最後好甜~^^ 若正文也能如此發展就太好了~~~ :D
吞哥擺的菊花宴是希望阿螣能長壽些嗎? 也是大家的心願啊....只可惜不久就要...

頂端

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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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樓發表於: 2010-01-21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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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21[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0F 更新番外—延龄客作者：平生云水心

楼上的，这种事情就不要说出来嘛~~~好悲催的
-____________-某只终于能爬上来的作者留

螣吞及魔界同人本《秋节至》通贩中 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07309&page=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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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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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樓發表於: 2010-01-29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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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21[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0F 更新番外—延龄客作者：平生云水心

昔影（二十四）——迷梦
　　曲曲折折的长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红发幼魔很是好奇，却忍住了四处打量的想法。眼光仅落在一步距离的地面上，亦步亦趋跟随着引导者的步伐。
　　侍长回头扫视，看到孩子仍旧规规矩矩垂着头，跟着自己。倒是和刚见到时那桀骜难驯的态度判若两人。
　　“像这样才好，你才到华景殿。不懂的事情多着呢！以前的外间那些粗鄙习气可得丢掉了，别被人笑话。”
　　幼魔垂首，平缓应了声是。
　　“等会儿拜见女后，不要又说错话。教你的礼仪记住了吗？”
　　“记住了。”
　　廊外的树荫传过一阵喧闹，一道属于男孩的欢笑声尤其响亮。侍长皱了下眉，一副头痛的模样，“糟糕，是那小祖宗。”
　　幼魔有一双璀璨的金眸，目不转睛注视着传出声音的地方。不是为了探询，而是源自天生的警觉性。
　　 “哈哈哈，”伴随着笑声，从树丛里窜出一名穿着华美袍服的男童。猝不及防，正撞到他身上。他连忙扶住，低声道：“请留心。”
　　“哎哟…….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撞人的一方一扭脸，气势汹汹逼过来。
　　侍长见状连忙劝解，“大殿下，这孩子就是有点笨，您不要动气。”
　　“哼！”被呼作大殿下的孩子冷冷抛来一眼。
　　他没有辩解，静静听着对方的言语。这时，后面追来一群侍女，“殿下啊，您怎么把女后刚种的金边瑞香都给拔了？”趁着这一刻，他悄悄退开。但是大殿下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嘟囔了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血玉色凤目一瞬，“等等，不许走！装傻呀？！说你呢！”
　　幼魔犹豫一会儿，侧首望向侍长。后者小声道：“殿下问你，当然要答话啊！”
　　服饰华贵、尖耳红发的男孩斜了眼上下打量着他，双手交抱胸前，态度很是高傲，“没见过你呢，哪里来的？”
　　侍长接过话，“他是女后命微臣带进殿内的。”
　　大殿下恍然大悟，拍掌大笑：“是了，是了，你就是母后拣回来那个当乞丐的小妖怪。难怪脸色这么难看。”
　　幼魔不过抿紧嘴唇，并不回话。
　　大殿下歪头想了想，“母后既然收留你，一定觉得你有些本事。给本殿下露一手，比如变个戏法什么的。”
　　沉默了许久，红发幼魔突然出声，音色很沉，“我现在什么也不会。”
　　耸耸肩，“那就扮狗叫。”
　　“不会。”
　　“去翻筋斗。”
　　“不会。”
　　“啧，给我当马骑，这个总能行吧？”说着伸手过来拉人，却是眼前一花，竟然扑空了。
　　红发幼魔快速挪开较远的距离，冷冷道：“你说的这些，我非为不会，却是不能为之。”
　　大殿下气得差点蹦起来，眉峰一耸，两眼一瞪，“居然敢戏耍本殿下。看我怎么教训你！”腰间挂上的镶嵌明珠的乌梢短马鞭，唰一声抽向那惹他生气的家伙。眼看鞭子要触及面颊，红发幼魔陡然伸手握住鞭身。
　　以前可没撞上过这类人物，大殿下怔了怔，方才有些气恼地大喝，“你敢无礼！放手！”
　　他沉默片刻，放开了。大殿下眼珠滴溜溜一转，趁他松手的刹那，劈啪两下抽到他身上。小孩手劲比不得大人，但被打中还是满疼的。
　　“哈哈哈，你居然上当了。哈哈…..啊，你做什么？！”
　　他大笑的时刻，手劲自然松了，红发幼魔猛地一加力，夺过他的鞭子。大殿下警惕地往后一退，“你….你要怎样？”
　　幼魔金色的眼眸被升腾的怒火烧得璨亮，“滴水之恩，自然涌泉相报。”
　　大殿下故作畏缩地眨眨眼，仿佛气势弱了些。对方见状，大概是出于对他身份的顾虑，垂下手来。大殿下忽然冲上去，头猛地顶住对手胸口，砰咚闷响，这下把幼魔给仰面撞倒了。
　　劈手夺下马鞭，“哼，你小子好大的胆子，还挑衅！有本事跟小爷我赤手空拳对打啊！”
　　一时红了眼，幼魔一把用力扯住他领口，“打就打！”
　　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扭在一起，拉也拉不开。一会儿一人脸上捱了两拳，一会儿另一人胸口遭了一肘，前一刻谁扯下了谁一缕头发，后一刻谁又在谁的手腕咬了两口。两人就这么在长廊的石板地上翻来滚去，弄的满身尘土。大殿下一面忙着互殴，一面对试图围过来的侍从们大吼，“谁都不许过来！否则叫母后责罚你们！”
　　到底是从小习武的，不长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左眼被砸出一圈淤青后，大殿下终于成功把那孩子面孔向下压倒在地，顺势将他手腕刁住往后一扭，彻底制住他。幼魔疼得满头大汗，却是不吱一声。
　　“快些认输，我就好饶了你。”
　　男孩眼神很冷，冷得不像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一点服输的意思。
　　大殿下嘻嘻一笑，“呵，硬气是吧？！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手上再加一把力，幼魔不由全身一颤，哑声道：“我输了。”
　　大殿下放开他，施施然起身，拉拢扯开的衣襟，“早点识相，何必吃这些苦头…..哎呀，好痛啊！”当即捂着腹部跌坐在地，立刻蜷成一团，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哎哟…敢使诈！哎呦！”
　　红发幼魔一拳打中大殿下的肚子，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半跪半坐着，吐出一口血沫，幼魔镇定道：“我只是口上说输了，心里却没有。”
　　旁边目瞪口呆的侍从这才回过神了。侍女们扶起大殿下，赶紧的替他揉肚子。而侍长眼见这小孩惹出天大的麻烦，急得上火，一把拖起他便想动手赏两耳光。
　　忽然身后传来轻轻笑声，“很好，本后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女子的声音虽然娇媚，却是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侍从们立刻噤声，恭敬立在边上。
　　女子生得十分美艳，小巧秀致的下颌，妩媚撩人的丹凤眼，眉心一点深碧翠羽花钿，一袭重紫与朱红的鬼族王后云锦翟服，柔顺紫发挽做华丽繁复的式样，髻间明珠璎珞，衣缀流苏环佩，长长后襟拖曳地面。走动间，但闻细细叮呤金玉之声不绝。大殿下见状，立马推开围拥的侍女们，带着哭腔喊了声：“母后！”
　　艳若桃李又冷如冰霜的面容忽而有了一丝笑意，靠拢过去，摸摸孩子头顶，“又怎么了，螣邪郎？”
　　被唤作螣邪郎的男孩恨恨指着红发幼魔，“就是他，居然欺负我！母后，把他赶出去！”
　　女子哧地笑了声，“螣邪郎很厉害，如何会被人欺负？”
　　螣邪郎脸红了红，噤声半晌，大概觉得承认了没面子。复又嘟囔道：“反正不可爱，我讨厌他的眼睛，那就挖了他的眼睛！”
　　小小孩童自是懵懂不晓世事，然而说出如此毒辣的话语，真真令听者心头一凛。女子却习以为常般显得丝毫不惊讶。“你是太子殿下，还需大度为上。为这等小事，根本不必生气。再说纵然去了他的双目，你就赢了吗？”
　　螣邪郎脸又红了，想想咬牙道：“好，那就等我赢回来再说。”
　　女子话题轻轻一转，“疯玩一阵，满身都是灰土，让侍女们替你更换洁净的衣衫吧！”不再听儿子讲话，唤来近身一名女官，吩咐了几句，将大殿下交予他。
　　当被人簇拥着和那红发幼魔擦身而过之时，螣邪郎恶狠狠的目光几乎是扎到对方脸上，“等着瞧，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红发幼魔默然看着他离去，面无表情。侍长这才向前禀报，“女后，你看这孩子…….”
　　女后淡淡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一点气性的魔，亦是入不了本后之眼。”轻轻一瞥幼魔，也不说话，坐上游廊柱间所设的坐凳栏杆。
　　中庭所植的花大多是异香浓郁的瑞香花，有玉白、浅红、淡黄各色，种植最多的，乃是叶缘金黄的金边瑞香，藤紫花瓣，正与女子长发的色泽相似。女子随手于栏外折了一支，在手中把玩一阵，回头瞬间，紫瑛石、明玉及珍珠镶嵌秘银制成的精美珠络拖过云肩，沥沥作响。
　　“你眼中神情如此陌生，莫非是记不得本后了？”
　　幼魔摇头。虽然此刻的女后与前次所见大不相同，可是这张美丽的脸孔，着实另人印象深刻，绝对无法忘却。
　　初见那次，正值魔界清扫边境异族的最终阶段。异族的残余力量躲入了山林之间，他纯属无意被卷入战斗。
　　那时他从死尸堆里艰难地爬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小截滴血的剑尖。压在他身体上的是一名异族的兵士，脸向下趴着，颈部挨着的地面，有一滩不断扩散的血迹。男孩大半个身体探了出来，可是小腿还是在死者沉重的身躯压迫之下。使劲半晌，也挣扎不出。
　　眼前忽有阴影，男孩抬头，警惕握紧唯一的防身武器，浑然不顾锋刃割破他的手掌。
　　银朱软甲，金丝红纱战衣，盘发别无珠饰，手持赤炎双枪的女子注视着他，神情冷淡，几点血迹溅撒在莹白如玉的面颊，似美人精心描绘的朱砂记。
　　身旁将领道：“女后，这孩童气息不同于异度魔众，留不得。”掌中已砍出缺口的大刀扬起。
　　刀锋几乎触及男孩头顶时，女子轻喝一声，“慢着！”
　　她的声调清脆明澈，却是极为寒冷，“这也是魔气。先让他起来。”
　　腿上的压力登时消除，衣衫破烂污脏的男孩踉跄一阵，终于站了起来。女子端详被翻过身的死者颈部致命伤口，又看看幼童手上的断剑，淡淡道：“是你杀了他。”
　　幼童顿首，也没什么为难或畏惧的神色。倒是一旁围观的兵士吃惊地抽气。那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杀掉一名全副武装的成人呢？
　　女子见他如此淡定，眼里多了一丝兴味，微微一笑，“为何动手？而且事后你也不害怕呢。”
　　幼童瞥着死尸，脸庞一片漠然，“他说我是小魔物，要掐死我。既然他要杀我，我也杀他。”
　　女子沉吟道：“你是魔，那么你是来自哪里？”
　　她带有评价意味的精明目光，继续审视着他。不同于三族的气息，虽然还是个孩子。但若假以时日…..
　　幼童思量片刻，低头道：“我不知道，也不记得了。人说我不是同族，要杀我。魔说我是怪物，驱赶我。我不明白该去哪里。”
　　女子突然一笑，神情极其柔媚，“好有趣的孩童，既然不明该往何方，索性跟吾一道回去吧！”
　　幼童冷冷盯着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谁知道你与他是否一样的目的？”
　　将官闻得此语，出声叱道：“竖子，竟敢对女后无礼！”
　　女子听得，却不过神情平和地摆手示意将官不必追究。
　　附近的尸堆又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女子眯起眼睛，转首对部将森然道：“把那边还有气息的敌军统统拖出来烧死！”
　　不多时，火堆便架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凄厉到几乎像是兽类的悲鸣开始回荡在林间。
　　幼童静然观望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沾着数道泥痕的苍白脸孔，看上去有了几分血色，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因为惊惧。
　　女子但见那双纯金眼底无有任何情绪的波澜，明白变化绝非后者导致。
　　的确很有意思。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很少能找到这般性情的。
　　幼童突然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何事？”
　　“你只是让我跟你走，就这么简单。”
　　后来他知道了女子的身份与名字，邪族之王与鬼族之后——九祸。
　　等他中断回忆，也过了好一会儿。待到回过神，发现九祸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连忙拂去刚换上不久就揉皱撕破的白色绸衣上的灰尘，近前一步垂首，“女后恕罪。”
　　悠悠道：“你何罪之有？”
　　“我冒犯大殿下……”
    九祸将香花凑在鼻端嗅嗅，似笑非笑道：“这话不像方才那样作为的你，能够说得出口的。大约是侍从教的吧？”续又道：“你做了什么错事？你杀了他，还是怎样？“
    一时不明所以，他答不出话来。
　　“既然这样，有何歉疚？只要赢了，为何在意是对是错。再者，刚才那句，讲出来未免不合你之本性了。”话停了停，挥一挥手，示意随从退开些。“对螣邪郎，今日之事未必就是祸患。世事并非全为顺境，知晓这些对他任意妄为的性情大有裨益。”
　　他默然，九祸接着道：“处罗先知替你起了名，并言你今后定有大番作为。吾当初看中你不似一般年纪的孩童，看来并非不智之举。”笑笑道：“吞佛，极好的名字。”
　　他从未听着别人如此呼唤自己。曾经入耳的大抵是些“小怪物”、“小妖魔”之类的词语。他本应为这名字高兴的，这是新生的证据。可是，细下思来，名字似乎能证明你的存在，又似乎什么也无法证实。终究是个无意义的符号罢了。
　　静立许久，吞佛突然问：“为何得这样？”
　　“为何？”
　　“为何我一定要大有作为？”
　　九祸不动恼，“还记得吾第一次见你的所在是哪里？”
　　“战场。”
　　“也还记得那人要杀你的旧事吗？”
　　他点头。
　　“你对他毫无威胁，他却要杀了你。盖因他认定你远远比他弱小，只能听任摆布。世间的一切，都是这样：弱肉强食。而经过方才与螣邪郎的打斗，你也该明了：你若无力量，那么只会为他人鱼肉。当然，你很聪明地赢了，但不会次次这样幸运，如果你依旧是弱者。”
　　吞佛认真思考了半晌，“可是我只想好好地活着，安然地活在某一个角落就好了。这样也不行吗？”
　　九祸摆首，“外在世界不会因你之愿望而改变。正如瑞香再美，吾如何希望它常开不败，也终有凋谢的一日。”手中乍然一紧，细碎的花瓣坠落一地，叹口气抛下折断的残枝，“况且异度每一名魔者，都有着清晰的来历，清晰的信念，与清晰的轨迹，最终归于一个意义。一片混沌、存在不明的你，不能依附、挚信于它，如何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知道它是何物吗？”
　　摇头，“其实为什么出现，为什么活着，我自己都不明白。”
　　萤青色泽形状美好的唇畔有一抹稀微笑影，“那吾给你这个意义。异度魔界，顾名思义便是异度群魔生存的世界。作为魔，吾等生来是为维护它，死去亦是为维护它。你之生命永远从属于它，你之灵魂永远不可背离它。守卫与扩展它的疆域，清除与屠戮它的阻碍者，便是异度魔者的意义。”
　　吞佛似懂非懂点点头，须臾却皱起了眉，“可是，要是我怀疑它呢？”
　　九祸颇感意外，注视他良久，却没有回答。反而把目光转向中庭，落到一株红白双色的瑞香之上，仿佛被触动了些许往事一般，眼神忧伤。
　　这样的神情似乎并不会出现在这名女子眼中，然而它确实出现了。吞佛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片刻后，她合目沉声道：“这种心情并非真实，你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场迷幻罢了。”
　　吞佛垂首，虽然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却说明这种类似的问题不能再有了。于是，他不再言语。
　　九祸婉然一笑，明媚如三春阳光，“本后会等着你证明自己，不要令吾失望。”
　　她的面容愈来愈透明，愈来愈虚幻，终于化作一片轻雾，消散在空中。他吃惊地伸手，想去触摸……..
　　手臂上一阵适时的剧烈疼痛唤醒了他。
　　没有幽香扑鼻的瑞香，没有美轮美奂的殿宇，甚至没有任何轻微的响动。
　　依稀记得失去知觉前，最后见到的是袭灭天来。显然是他将自己带来此地。
　　那么人呢？
　　屋里的气息阴郁而沉闷，夹杂着一丝丝腐败的味道。仰脸便能看到房顶破瓦处投射进蒙昧稀薄的光线，昏黄如深秋枯叶。四周墙壁污秽破败，一扇掉漆的木门紧闭着，墙角胡乱丢着一堆灵牌和几只破桌脚，甚至还有两面破损的棺材盖。陡然从景色美好的梦幻间转移到如此糟糕的现实里，因受伤而变得缓慢的思维，正在努力适应眼前的一切。
　　他躺在一堆稻草上，草杆有大概有些潮气，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所幸身体被一条轻软而又暖和的厚实织物盖着，这明显并非原属于此处的东西。纵然如此还是觉得手脚冰冷僵硬。
　　这样的地方，他有印象。是存放棺柩的义庄。
　　悠然想到：莫非袭灭天来觉着他一旦死去，在此地收敛倒也方便？
　　若不是胸口疼痛，他几乎快笑出声来。
　　与死亡和危险咫尺相对，他才会升起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意。这代表了什么？也许，他真是一个怪物。
　　那是梦，也是往事，不过他曾经以为自己不记得了。原来，它还是这般清晰地沉淀在心底。
　　轻声，“记住又如何，终究是无可追寻的过往。”
　　木门被推动时，门轴吱吱喳喳响，声音刺耳。然后，有脚步声，极轻，几乎听不到。
　　扭头，“吾在此地多久了？”
　　袭灭天来在草堆旁盘膝坐好，端详吞佛良久，似乎是觉得他状况依旧欠佳，眉心微锁。“不长，两日两夜。”
　　金冠早已取下，长发毫无生气散乱于草间或地面，失去了以往晶亮红玉般鲜艳夺目的色泽，黯淡无光，如同它主人此刻的境况。
　　两人沉默了许久，袭灭天来的声音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原本该立刻替你引出佛气，可你内外遭伤颇重，加之拖了些时日，佛气已牵制住自身魔气。恐怕得花费些功夫了。”
　　佛气对纯魔而言，只意味着一件事：痛苦。
　　“无妨，吾有耐心。”看住袭灭天来半晌，“有劳你了。”
　　袭灭天来注意到他称谓的些许改变，也不做声，衣袖一扬，伸手覆上伤者心口。
　　为了固定断骨与包裹伤口，衣襟解开敞着，肩上那处血肉模糊的剑创虽被仔细包扎过，但因为先时的牵动，又津津沁出血来，包扎的布条上如盛放桃花般的血迹十分刺目。隔着胸口绷带，没法感受到来自身体的丝毫热度，只有不甚有力的心跳。强大的魔气从掌心涌出，灌入身体之内，一点点逼向仍旧强势的佛气。两种不同的气息，互相冲击，试图吞噬对方。在这个过程中，吞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合目躺着。似乎这场煎熬是发生在他人之身，与自己并无丝毫关联。
　　袭灭天来笑道：“此刻你在思索何事？”
　　吞佛并未睁眼，只是淡淡一笑，“吾在忆念心经中那句：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袭灭天来亦是淡淡道：“那么你之身无了吗？”
　　“你不是说过，无并非单空。”
　　低声道，“你记得非常清楚，那么此刻正是什么？”
　　“因缘和合而生之显现，现而无自性。”魔者的额角已渗出豆大的汗珠，声调居然出奇的平稳，高低起伏都在平时合理的范围。
　　袭灭天来觉出掌下的身躯已然绷紧微颤，却不说破。“对，所以仅是显现，与你心性无关。”
　　然后房内再无声响。
　　半个时辰过去，袭灭天来收掌，敛目思索着。
　　吞佛费劲将头转向他的方向，“得耗上多久？”
    “若照如今吾替你消除佛气的境况来看，至少七日。”
　　“七日，”喃喃道：“太长了。”
　　“你是急着回魔界吗？”
　　吞佛转而注视破烂的屋顶，表情冷漠，“莫非还有其他地方，能令吾栖身。”
　　袭灭天来就像往常那般，慢慢掐动数珠，“异度的魔者确实是个个尽忠职守，誓死为魔界效力。可惜，救了你的并非他们，而是吾这个外来者。”
　　“希望吾对你感激涕零吗，师尊？”最后的词语刻意加重了语气，似乎还有些许挑衅的意味。
　　出手相救却获得这般结果，袭灭天来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坐姿。若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吾所言七日，单指拔出一步莲华残余掌力。但外伤及内伤恢复，大概会需要更长。”
　　 “你知晓是一步莲华所为？”
     袭灭天来拉下兜帽，遮住脸孔，“我俩相生相形怎会不知。你该庆幸他并未炼成梵海神击，否则纵然是魔君在此，怕也不能无恙挡下。”
　　冷冷一笑，“你莫非在变相赞美他？还是赞美自己？”
　　“你遇见了令你迷惑的事物吗？”不以为忤，抛来答非所问的一句。
　　尽管肢体不能大幅动作，习惯性长眉一挑却还是做得到的。“哦？何来此问？”
　　“长时相处，吾发现你一旦想不明白或是不知所以，却得不到答案时，就是这种态度。一种不知向何处宣泄的闷气。就算你惨败给一步莲华，也不会这般表现。”
　　吞佛忽而诡秘一笑，“有兴趣探求吗？”
　　袭灭天来摇头，“无，因为你并不乐意令人发现你的无知。”
　　吞佛倒是很坦率的回答：“确实如此。”
　　“要是悉知世间出世间的一切，其实这样的人生很是无趣。若有不解，才有追逐的目标。”
　　“所以你背离佛道，而欲知何谓魔道？”
　　“或有部分原因。”袭灭天来仿佛思考着什么有趣的事。
　　“那你知晓了何事？”
　　“吾只是见到与万圣岩和尚同样乏味的一群生物。”语声刻意顿了一下，眼角余光瞟过吞佛，“似乎他们的头脑里除了征服与杀戮再无其他。”
　　吞佛一脸漠然的听着，好像袭灭天来提到的那群生物并非他的同族。“你亦是魔，有何不同吗？”
　　“那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说形相近，习相远而已。”
　　暗淡的金色，乍然明亮，“这是你心中所想？”
　　“你说呢？”袭灭天来反问道，“吾与你初识便已言明。莫非你以为吾当忠诚视异度为披肝沥血、万死方已的故土？”
　　轻轻咳嗽一声，“吾亦从不认为你会如此。”
　　“那么你的惊诧又是为何？”
　　“你在吾眼中…..”喘一口气，吞佛接着道：“……原非这般莽撞的性情。若是此际你我身份对换，吾绝不会讲出此语，若是不慎……”
　　“怎样呢？”
　　眼神骤然一冷，“自然是立即除之，以绝后患。”
　　不紧不慢道：“你是在提醒吾么？”
　　缺乏血色的唇角牵动一下，“你不会。”
　　黑衣半魔血红的眼瞳没有出现任何波澜，“你猜对了。如前番所提，你是魔界中难得令吾感到兴趣的异类。吾可不愿自毁快乐源泉，以至今后生活过于乏味。”
　　“既然如此，今日言论吾也不会放在心上。还望你言辞谨慎。”
　　“言辞谨慎？”似乎听到非常好笑的笑话，魔者略略沉下脸，仰躺着可以清晰观察到他眉心逆反佛印正幽幽生光，几丝灰白长发随他的动作而飘荡。
　　丹朱中衣的领口敞开着，一缕灰发蹭到吞佛颈侧的肌肤，微微发痒。
　　“你可有知晓？方才在外间，吾仿若也听到一些很有趣的词句。照常理来看，这些话，他应该永远不曾出口才对。”
　　不动声色回望，“是吗？也许是迷乱的显现。”
　　袭灭天来不语，旋即站起， “世俗中，显现也有它真实的一面。至于你，与我，不过是一样生存在边缘的异类罢了。”
　　吞佛的眼神逐渐阴沉下来，突然眉头乍拧，眼中流露出些微痛楚。
　　“思虑紊乱以至气血相逆的感觉，并不好受吧？”
　　袭灭天来衣袖陡然于他睡穴拂过，后者立刻合上双眼。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到，半魔自顾自道：“伤重如此，还是沉定为佳。”向门口踱去，忽而笑道：“几日皆在眠中，倒也落得自在。”
　　世间一切皆同梦幻，偶尔胡言乱语并不为过。要是触动心绪了，亦不需要在意呢。
　　
　　失踪五、六日的螣邪郎出现在银鍠黥武面前时，把后者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活似在泥塘里翻滚了一整天，不但是衣服、头发遭殃，连带那张一向自持俊美的脸孔也没法幸免。
　　这么一个像泥塑似的家伙，张了张口，声音因为长时奔波疲累，显得嘶哑：“喂，黥武，不会多层泥就不认识了吧？”
　　这句话换来重重一掌拍在肩头，“螣邪郎，你安然无事，太好了！”
　　接过侍卫递上来的面巾胡乱擦把脸，总算露出点脸庞的本色来。“哼，本大爷是谁？那伙贼毛道士想暗算我，他们算个鸟啊！”
　　当然有些话，是没法明说的。比如敌方可能设伏的消息是算天河飞鸽传书递来，这些事他并不打算告诉黥武。
　　他忙着解下脏衣，黥武耐心等候，一旁道：“山南那方搜寻的人都快急疯了，你却从山北而来。当时与魔君为何兵分两路？”
　　“这是与魔君定下计策，有意示弱，以便引出潜入山中的地方军力。未曾想撞上从小道摸上来的玄宗之人。”
　　“原来是这样。”
　　啪！外衣被胡乱扔在地上，螣邪郎理了一下长发，恨恨道：“黑夜视野不清，又是大雨。险些被他们算计。还好我曾虑及此处，加意防范。玄宗虽然将吾逼入深山，却也没讨到便宜。只是寻错了路径，走上几天冤枉路。”复而咬牙道：“我已经把那带路的向导宰了。居然和本大爷玩这一套，哼，看来玄宗还满会收买人心的。”
　　“也是万幸了。否则鬼族这边可真要乱了套。”
　　“我看乱套说不定某些人物可是期待得很呢！”冷笑道。
　　黥武也不方便再说话，随口应了声你多虑了。
　　螣邪郎问道：“魔君一方，可还安好？”
　　“魔君不便久留，已折返大营，务求能将玄宗在下月开初前，全数驱出边境。不出十日，女后也会莅临战场。你如今安好，吾立刻将这佳讯传报上去。也免得她到此不知详情，空自焦急。”
　　一笑，隐约知道女后此来，不单是为战局。若未尽快稳定战事，诸位魔君终无余裕处理战神选拔的大事了。
　　螣邪郎垂首思忖：好快，也就是两个多月的事情了。这一年竟似流水般过去了。
　　黥武又一句话惊扰了他的沉思：“还有一情需问你。”
　　“何事？”
　　“你可有遇上吞佛童子的人马？”
　　登时有些惊觉，此话听起来不妙。
　　“未曾，怎么了？”
　　“传出你失踪那日，乃是赦生闻讯，但赶去救援的，却是吞佛童子。但他也至今音讯全无。”
　　螣邪郎听完，一顿脚咬牙道：“小鬼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那死污点，什么事都顺着那小鬼。别把自己的命送进去。”转念一想，吞佛绝非鲁莽的性情，大概也是出于对魔君的担忧。
　　黥武疑惑道：“你是说，未撞见他？”
　　“茫茫大山，何处寻去？”
　　黥武皱了下眉，虽然吞佛童子与他关系一般，到底也是同僚。何况异度魔界没必要失去重要的战力。见螣邪郎不做声，试探问道：“是否派人自山北……”
　　螣邪郎心道吞佛童子同为战神人选，不但是竞争中的扫清阻碍的助力，更是战场上的默契同僚。若是就此死掉，未免可惜，也给自己带无尽麻烦。
　　想想道，“如今局面不稳，先压下消息，不用声张。若是三日内无结果，也就不必继续了。”
　　战场上生死见多了，两人都显得很镇定。黥武暗忖，确实，十日内不见踪影，大半是不在人世了。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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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144樓發表於: 2010-03-06 19: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29[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3F 更新24—迷梦作者：平生云水心

在坑底坐了一个多月啦……楼主打算弃坑了吗？

把这篇与《秋节至》连在一起看，倒是不错，只是都阑那条线不怎么被提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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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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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70)

145樓發表於: 2010-03-06 21: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29[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3F 更新24—迷梦作者：平生云水心

平姐～～你看人家都懷疑你是不是坑了～～～
快讓吞吞回家啦～～>"<
不要讓他繼續在外面可憐兮兮的流浪了～～～
(還要被師尊毛手毛腳...)
(滅：吾那是檢查傷勢！！=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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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樓發表於: 2010-03-06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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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29[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3F 更新24—迷梦作者：平生云水心

擦汗。。。就是因为在爬《秋节至》，所以把这篇暂时停一下。
毕竟正剧远比配对文耗费脑筋的。
坑是不会，总之要等螣吞那边先完了再说。以免写正剧时不自觉代入奸情无数，抱头~~~~~~~~~

一匹板砖扔向阿洗，还不是你们几个等肉的搞出来的！！！
我个正剧被你们歪，我只好弄个专门的螣吞，大家慢慢歪。。。

螣吞及魔界同人本《秋节至》通贩中 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07309&page=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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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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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

147樓發表於: 2010-03-28 00: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29[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3F 更新24—迷梦作者：平生云水心

昔影（二十五）——匿行
　　过了几日，又值雨天。虽然雨势不强劲，因破瓦处不断漏下水滴，一夜之间，义庄内的地面上积起了大大小小的水凼，让原本阴暗霉臭的房间里潮气倍增。没夯实的泥地被浸泡松软后，脚步落上去便是一个深深的印子。袭灭天来对此恶劣境况并不如何在意。所谓洁净与污秽，只是人以贫乏的想象加以区别。若当初将两者的定义加以对调，那么世人追求的享乐，怕是得重新考量了。
　　站在屋檐下，看着无数连做细线的水流逐渐变为滴滴而落。袭灭天来静静凝视山坡下方荒废的村镇。义庄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
　　内堂传来轧轧推门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掩盖不去。随后一连串略显拖曳的足音向背后靠拢。
　　披着那件接连几天盖在身上的细毛斗篷，吞佛缓步行过，立在袭灭天来身旁，仰脸望向天空，淡然道：“雨势小了。”
　　他的脸庞苍白如故，但原本笼罩着的那层寒玉似的光泽消失了，下颌愈发尖削。唯有一双深金眼眸，仍旧是以往那样的清醒锐利，注视着坡下破败而荒芜的街道房屋，像是思量着什么。
　　这才不过六日，吞佛已能起身行走。那么，先前其最为忧心的那件事，他是否仍旧急着去完成呢？
　　回头，撞上黑衣半魔的视线，“师尊有话？”
　　袭灭天来眼目闪烁着幽暗的光芒，“有话的不该是吾才对。”
　　垂了眼，看看自己原本纯白的战袍，那一番经历之后，又在那腌臜小室里昏昏沉沉躺了数日。衣裳满是皱褶不说，更是密布污脏的黑痕和陈褐的血迹。不甚引人注意地皱了下眉，他对于衣着的洁净很是敏感。
　　“这藏身处是在哪里？”
　　袭灭天来不禁看了他一眼，这样问话，有点意外。
　　“定西镇，玄宗所属。”
　　吞佛轻轻哦了一声，“就是那十数年前，因一场瘴疠几乎人烟绝迹的要镇吗？似乎担心疫疾复发，无人敢在此定居，纷纷迁走。连带路过的马队亦不肯在镇子附近停驻。师尊如何想到这地界来的？”
　　“误打误撞而已，吾恐有追兵，再者带上伤患更不便急行。”平平淡淡一句，丝毫无提及过程中遭遇的奇特事件。
　　袭灭天来本待将吞佛童子带回魔界属地。怎奈当时昏迷不醒的吞佛已是气息微弱、血流不止，恐怕经不得长途跋涉了。袭灭天来思量后，决定转而寻找一处僻静的处所，暂时避开道境势力。竟然于无意间发现这处荒废许久的镇子。如今听得吞佛一讲，方明白为何数日间都不见人迹路过。
　　除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人物。
　　先前勉力维持的稳定假象并未持续多久，吞佛很快就呈现出符合伤患的表现。
　　没能继续保持笔直的站姿，背部略微靠上表面已剥落无数处的墙体，紫色眼睫动了动，又垂下。袭灭天来冷眼一旁，不置一词。
　　很久之后，他问道：“如今有何打算？”
　　吞佛垂着头，仿若很认真的考虑着，抬头讲出却是一句与正事毫无关联的话语：“吾想修饰一下仪容，如何？”
　　袭灭天来彩眉一动，“这有何难。”
　　吞佛大约稍有惊异，侧过头来，“哦？”
　　“随吾来吧。”
　　?
　　深紫纱幕低垂，浅金发色的少年在前驻足许久。时常神情淡漠的他，竟然也有了一丝彷徨之色。
　　“吾知道你在外间，进来吧，赦生。”
　　是女性的嗓音，清亮而冷淡的声线。
　　“是，母后。”少年低低回道，举手撩开纱幔。
　　九祸注视着一步步走近的幼子，容色平和。自从道魔交战之后，公开场合她永远以一身戎装示人，未免让旁观者为这份有意掩盖起来的美丽而叹息。但在赦生眼中，亮烈的血红色彩，对他的母亲已经是最为完美的装饰了。
　　九祸浅浅一笑，“倒是比先前离城时长高了许多。”
　　赦生在三步的距离时不动了，安静地回望母亲，并不言语。
　　九祸很习惯了这样的他，亦不过淡然笑了，“脾性却与过往相同无变。”
　　赦生垂下眼，九祸也将视线转向窗外，粉白壁墙与水磨石板构成的窄小院落，上方切割出一方无云澄蓝的天空。
　　“听说前次敌军夜半偷袭，是被你率兵击溃？”
　　“是。”赦生垂眼时淡漠的神情，跟九祸非常相像。“也是幸赖有回防军力之助。”
　　九祸不出声，看着他许久，“然而，交手间的指挥运筹皆出自你之手。”
　　随后，是长时间的静默，赦生定了定心，终于问道：“母亲会在此待上几日？”沙哑的嗓音，低沉地回响于室内。
　　“明日一早吾便动身去一会魔君。”
　　赦生抬头，神色略有诧异。未曾想到母亲停留时间如此之短。
　　“军务紧急，母后顺道过来看看你，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大约……今后亦不必担忧了。”
　　与九祸相似的褐色眼睛，隐含着无形的柔和涟漪，赦生忽然想到一事，神色一沉。
　　“母亲，我有一事。”
　　“吾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想知道他是否已死了？”
　　赦生神色一凛，“是。”
　　“你希望为何？”
　　“生。”
　　“母后仅能对你回答：无果。”
　　赦生表情极冷，“果真，不过三日他们便放弃了吗？”
　　九祸长睫垂下，“你有怒意。”
　　“是。”
　　“换做你，又能如何？”九祸负手转身过去，不再正视他。“你不甘愿，亦是这般境况。”
　　“…….”
　　九祸悠悠道：“何况未有定论，吾于他仍抱有希望。何必如此呢，赦生？”
　　赦生仍旧是不苟言笑。
　　“异度魔界的魔者，总能创生出奇迹。再者他与你等经历大为不同，所以不到最后关头，吾不会轻易相信任何结论。对吞佛是如此，对你也是一样。”
　　垂首，“吾明白了，母亲。”
　　?
　　（下面的一段香燕刺鸡<？>是有人点播的，用景——云南安宁温泉及四川甘孜某地我忘了名字的温泉，请不要追究我的地理知识）
　　定西镇侧有一条流经的水道，河心水色黄浊，许是前日至今的山雨挟带了不少泥沙所致。宽阔的河滩与山脚交界处，分布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凸起物。走近会发现这是用粗篾片编制、装满大块鹅卵石的竹笼。它们被垒在一个个冒着热气的小水塘边，有部分完好，部分已塌陷散落在水中，填满了池子。此乃天然的温泉泉眼，他半蹲下来，伸手拨开表面氤氲白雾，透过清澈可鉴毛发的水流，能直接看到浸泡在水下的池壁生满一层层碧玉也似的苔藓。鲜明的绿色，如倒映水中皎洁若雪脸庞上那一抹莲青。
　　稍事休憩片刻，缓缓解开血琉璃镶金的扣子，除掉全部碍事的配饰，最后方褪去脏衣。朱砂色里衣落地瞬间，另一种烈艳的红顺势覆满了曲线美好的裸背与雪白精实的胸膛。红莲蜿蜒在缺乏血色、泛着清冷光泽的肌肤，好似火焰蔓延于冰雪之上。赤足试探性踏入较浅的水洼，稍微适应了片刻，整个身体滑了进去。水温很高，夸张地说，几能烫掉洗浴者一层皮，可乐于温泉的人们反而将之当做一场难得享受。然而正泡在水中的吞佛，既没有难受的神态，也没有享受的表情。焰城时常爆发的炽热焚风，远远超过这温泉的滚烫。魔物天生过低而恒定的体温，也绝不会因为外在一点点温度的提升而改变多少。
　　定西镇的温泉不同其余地域，汤色清澄，明镜相似，纤芥必呈。那修长匀称而不失力量之美的苍白躯体，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伤疤历历可见。伤口狰狞扭曲，破坏了这副身体原本能带给人的完美感受。然而吞佛却明白，它们看上去尽管可怕，却是一桩桩证明。证明他曾自无数险地活着回来，更多的人却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水塘甚狭，只容得下一人屈膝而坐。吞佛背靠打磨平滑的石壁，丛生的苔藓柔软且富有弹性，挨上去只觉得舒适，并不硌人，颀长的腿曲起，骨骼分明的膝微微露出水面。他时不时略微抬手撩水淋在脸上，同时小心避开左肩的伤口，目光却凝注于对岸山岭的青翠间，略作蹙起的眉心，显示出他正思考着一个为难的问题。稍稍仰起颈项，眺望远方起伏山峦。圆润的水珠在五官轮廓宛如雕刻而成的面容上，画出一道道湿润的水痕，没入刀裁鬓间；有些则顺着优美的颈部曲线滑落，继续淌过肌理流畅精悍的柔韧身躯，滴落池间。泉水不深，方及胸口，湿漉漉的红发或漂浮在其中，或粘附于白净有力的臂膀上。左肩的剑伤已然结痂，偶有水花溅起，于是苍白皮肤上陈旧的紫褐色血迹在湿热下化开，无暇的澄澈里渐有了几丝薄淡的红。泉眼突突涌动，多余的溢出池壁，将混杂其内的血迹冲淡无余，而荡漾波纹下缕缕红发如水生随着流动的方向柔柔飘荡着，或沉或浮，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碧石如翠，波光潋滟，涤冰濯玉。（很意识流很隐晦了吧。阿吞，我们已经顺利围观完毕，你可以起来了(^ω^)~~这全是某人邪恶的指导下完成的，吞仔乃不要怪偶啊~~都是那人干的，要灭口，晚上请找她）
　　起身瞬间，未曾受伤的右手迅速拖过早已放置在竹笼上那一叠未经剪裁的锦缎，一抖一卷，裹上身子。几枚光彩夺目的镶宝珠花从柔滑织物里滑落，陷在沙石中。左臂无法抬举，只得单手撩着湿发，任由丝缎柔顺滑落围拥于腰际，河风吹拂着裸露的霜色肌肤，顿生几分寒意。不甚在意打量那些饰物一眼。真不知袭灭天来怎在这荒僻的小镇寻到这些东西？虽然奇怪，但那不在他需要关注的范围。单手不太方便，吞佛缓慢地用它擦拭着湿透的长发，随后毫不在意将它们随手丢掷在沙滩。
　　装束停当，重创初愈力气未复，一路走走停停，逶迤向等待的人而去了。
　　他再次出现在袭灭天来的面前，已换上一套朴素的棕褐色土布衣裳。这是在那堆眼花缭乱的衣物里刻意挑选的。
　　袭灭天来在岸上一株树冠庞大的黄桷树下盘膝，合目不动不言。山中气候更迭缓慢，一地铺满了绿中染黄的落叶，新生的嫩叶如翡翠缀饰，一串串随风泠泠摇动。
　　吞佛站着盯了他半晌，这才寻了一处被冒出地面的树根重重盘绕的干燥石墩，自顾自坐下了。
　　袭灭天来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一条缝，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魔者。
　　吞佛半笑不笑，“佛陀于菩提迦耶金刚座跏趺而坐，睹明星而悟道。师尊于此荫荫树下宴坐许久，又可有收获？”
　　袭灭天来忽而一笑，“有时候吾真有些疑惑了。”
　　“何来疑惑？”
　　“听你口口声声不离佛经论典，吾倒似撞见佛者一般，好生古怪。”
　　“略有兴趣的事物，吾总是不吝于和智者谈论。何况，这境况不也是师尊的功劳么？”
　　袭灭天来抿唇，“这是将责任赖推给吾了吗？”
　　抬手一撂落在脸侧一缕湿发，吞佛笑道：“何来责任一说，师尊是信不过自身或是吾之心性吗？再者，吾不做这些言语，整日商谈魔界战事，岂不是令人无趣失望了？”
　　叹气，“魔界之中，确实缺乏这等闲情逸志。”
　　“对一人言一事，对一人不当言而已。况且这也称不上闲情。”
　　“想来，你绝不会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行持任何一件无有实义的事务。”
　　眼尾焰纹轻轻一抬，“那是自然。”
　　袭灭天来停了片刻，“行动应是无碍了吧？”
　　垂首思量一阵，终究实语相告：“勉强可走动。”
　　“缓缓行之亦无妨。”
　　吞佛悠然道：“如此急于离开，大约是与那些珠宝绫罗有关了。”
　　“呵，莫非你道吾做了山贼不成？”
　　“提起山贼二字，未免看轻了师尊。”
　　“那当是什么？”
　　“强盗。”
　　袭灭天来一笑，“山贼劫掠百姓，吾则是劫掠山贼，确实当得盗匪之说。定西这些年，实已成为一股山贼藏宝的巢穴。吾要令爱徒好生修养，自然要将这里的碍事之人清理干净。也幸得河水湍急，省却收拾的麻烦。”
　　“原来如此，多谢师尊抬爱，兼行利民之举。”
　　袭灭天来又道：“即刻动身回魔界么？”
　　“错了，”吞佛淡淡道：“难得来玄宗地域一趟，自然得抓住机会饱揽山川秀色，领略风土人情。”
　　袭灭天来盯了他，“真乃奇事。”
　　?
　　他从没有到过如此热闹喧嚷而又拥挤难行的地方。
　　小贩吵闹拌嘴，行人磕碰争吵，再和了瘦驴拉的货车车轴的刺耳吱嘎声，与高头大马突兀的铁蹄踢踏响。嘈杂仿若战场一般。然而与沙场冲锋陷阵的场面不同。激烈的声响与斗争，代表的是这城市勃勃的生机，而非挣扎间惨烈的消亡。自有记忆时起，他对于市井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片段。人类的领域，不能去，自然也不清楚。异度魔界虽有街市那样的地方，习惯了在魔殿深居简出的他，每次路过也仅远远瞟过一眼便罢，没任何好奇的心思去打量。
　　第一次，他这样接近凡常人家的生活。
　　街道的地面以五彩的砾岩板铺就，红白灰黑绿青各色卵石清晰显露在断面上。多年的人踩马踏，石板的表面已十分光润，又带着点点细微的凹痕与条条深深的沟槽，弥漫着古旧事物独特的沧桑气息。人们无知无觉的走过，来了又去了，数十年，数百年，红颜化白发，垂髫成耄耋，渐渐隐没于时光不可逆转的湍流中。只有这石板，虽然千疮百孔，还是安然的居于一隅，见证世间种种变化。
　　石板很干净，刚有一场暴雨冲刷去累积的尘埃。马蹄砸出的凹陷聚了一汪小小而清澈的雨水。他坐着的位置，正好见到倒映其中的自己。易容之后，他看来也是极其平凡的人类一个。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置身人群里，毫不引人注目。
　　茶棚以遮挡风雨的板条和支撑重量的毛竹杆搭就，正在熙来攘往的街边。洗的发白的条凳与木桌随意散放，被形形色色的行旅者据住。赶路赶出满身臭汗，坐着歇息，一面用草帽扇风解热，一面嘴里不干不净抱怨着的马夫；进城做买卖，正抽着烟斗眯眯笑盘算下一桩生意的商贩；以及交货后搁下腥臭的鱼篓，忙着清点铜板，打理一天辛劳收入的渔夫。各种古怪的气息混在一起，刺激着嗅觉。入口的茶水苦涩，不及以往所品佳茗香醇，略有茶意罢了。啜饮的他，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相比血液单一、醇厚、热烈的味道，这种混杂的奇特滋味，人们称之为——生命。
　　忽然，他在这片嘈杂里听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
　　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哭声。
　　不欲多管闲事，他没有回头。
　　随后一个男人粗鲁地吼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成日家号丧，你那死鬼男人就能活回来！”
　　女人仿佛被吓住了，哭声低了些，还是在继续抽泣。“我不是没路可走了，才带上你外甥，来寻你给条活路….”
　　“叫你家少和道士打交道，你男人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舍生取义，结果别人牛鼻子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嗫嚅着：“可是那些道长说过，只是给魔军领路时走个错路，半道……….”
　　男人拍了桌子，茶盏哗啦哗啦一阵乱想响，“有没有脑子，你想溜就溜，脑袋先溜下脖子吧！蠢！”
　　女人似乎存了点希望，“可是也没见着尸首，说不定……”
　　“定个屁，死定了！”
　　女人复又呜呜咽咽起来，“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呢？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大哥……..”
　　“找我？我也没办法养活你们两张嘴，你怎么不找玄宗的道士……哎呀，这不是师爷吗？您老怎么今儿有空闲过来？”后半句明显是对另一人而言，且充满了谄媚的意味。
　　“不是令你带人巡查盗匪打劫周边庄院贡给城主的年奉之事，如何有空前来这茶肆大呼小叫了？”来人讲话平平淡淡，“许是吾近日让尔等太闲了？”
　　“这……”讨好的男子尴尬的住了口。
　　“城主可是发了话，其余的金珠宝贝就算了。庄院奉上的那三尊尊羊脂白玉的三清圣像和那枚晚间光照十步的鸡卵大夜明珠，非找到不可。找不到，看主人不扒了你的皮！”
　　“是…….属下这把家中杂事料理了，这就去……”
　　听着那师爷的声音甚是耳熟，他终于抬首，侧目过去。只是师爷那张留着三络胡须的尖削山羊脸上，看不到任何熟识的痕迹。
　　师爷此时又盯着一名身着粗陋布衣、哀哀哭泣的妇人，对一名武师打扮的男子道:“这就是你妹子？”
　　武师连忙回道：“是了，她男人刚死，所以投奔我来的。”
　　师爷叹息道：“方才的话，吾听了大半。确实可怜，怎么玄宗那些道士也不讲信义？在府内先给她找个差事吧！”
　　武师和妇人俱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生受您老人家的大恩了。”
　　师爷笑道：“举手之劳，合足挂齿。”
　　这时过来给他满茶水的茶亭伙计，背对着那群人，瘪了瘪嘴，神情间甚是不屑。自语道：“这师爷还能发菩萨心肠，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他听得心头一动，亦是轻声道：“莫非此城师爷不甚得民心？”
　　伙计乍然听得外人一问，唬了一跳，警惕瞥了那方一眼，见得距离还远，回头压低声音道：“哼，来这城里没几年，便惯会叫城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定是黄鼠狼给鸡…….”似觉失语，忙赔笑道：“小的不过随口胡说，客人别放心上。”
　　客人仿若正想着别的事情，没吱声，见师爷与众随从将要离开，他霍然起身，将几块碎银子掷在桌上。
　　伙计拢起碎银一算，估摸是多过茶钱了，方待找回零头，那人却急急向往棚外行去。伙计忙大声道：“客官，没找您钱呢！”
　　客人并不回头，漫声道：“都算给你吧！”
　　伙计一听，大喜过望，更见那桌面放置的两碟面食动也未动，回笼蒸热倒又能卖一回了。
　　?
　　师爷一行人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忽然他皱了下眉头，低低吩咐了几句。一帮人迅速散开，隐藏在街边大树、路旁杂物堆之后。
　　过了好一阵子，先听到一阵咳嗽声和拐杖杵地的当当响，一人身披褐色粗布斗篷，慢吞吞走进了小巷，这装束在如今这气温渐高的时节看起来非常罕见。弯腰驼背的姿势看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一般，可面目却不见得甚老。他时不时停步，捂着嘴咳上好一会儿。
　　师爷陡然闪出，“把他给我拿了！”
　　一帮子家丁把那人团团包围，这阵势似乎把他给惊呆了，半晌合不拢嘴，连咳嗽都忘了，浑身似寒冽北风里颤抖的枯叶般哆嗦着。
　　家丁们面面相觑，师爷要拿的就是这样衰弱不堪的病人？
　　师爷大约也是吃惊，候了一会儿方开口道：“你这一路跟来，是何居心？”
　　大概是惊慌所致，那人声音甚是嘶哑，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没…..”
　　师爷打量他，冷冷道：“这条路专是往城主府邸后门的。外人根本不会过来。你不是心怀叵测，跟在后面做什么？”
　　那人哭丧脸，“小人从外地来的，身子乏了，只是想寻个静僻的客栈歇息，顺路而已。绝对没想跟着老爷您算计什么的。”
　　“听口音倒也像。既然是外地的，到此城欲行何事？”
　　那人恭恭敬敬回话，“小人是来投亲的。”
　　师爷却不问他是投奔何人，目光停留在那人持拐杖的手上，眼底有暧昧不明的光闪动着。
　　“你掌指皆有薄茧，却非握笔部位留下的，倒像是习武所致。”厉声道：“既然如此，装成病人是欲何为？”
　　那人几乎哆嗦得要滑到地上，“老爷….明察…..小人确实是学过一点子三脚猫的功夫。可这几年生了肺病，别说打人，就是一只狗也打它不过的。老爷要是不信，尽管….一试…..”话没说完，又弯下身子，猛烈地咳喘着。
　　看起来也不像作假，师爷思忖一阵，“你说要投亲，却是找谁？”
　　那人喘了几口气，抬头道：“他似乎在这城里待过，是个读书人，姓文。”
　　师爷心里警觉，“姓文？”
　　“不错，当初我们曾在一位阎老爷手下共事。”
　　师爷心头一凛，却见那病人平凡无奇的脸庞上，一双黯金眼眸烁烁生光，蕴了些许笑意，倒若曾经相识。瞬间又垂下去了，好像一切都是他幻觉。
　　略点了点头，“这人我听过，但早就不在城中了，像是在附近的小镇教书去了。”
　　那人失望之极，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多绕些路途了。”
　　师爷又扫视他一阵，“行了，无事你就走吧。记得如今战乱未息，以后不得瞎闯。不然下次被认成奸细，绝没可能这样便宜了事。”
　　那人不住鞠躬点头，“谢老爷提点。”
　　待到那身影几乎淡出视野，师爷忽然向靠得最近的一名武师悄悄叫了声，“阿四，你过来。”
　　“师爷，有什么吩咐？”
　　“你叫上几个人，悄悄跟上那家伙，摸清他的落脚处。切莫打草惊蛇，另外，你们几个也不能将事情泄露他人。不然我撕了你的嘴。”
　　“小的领命。”
　　?
　　月色如水银，浅淡白光晕染了所及的一切事物。
　　荒郊，破庙，枯藤，老树，蟋蟀鸣叫，风声幽咽。
　　阿四知道再过去就是一片乱葬岗，葬了许多被处斩后无人收敛的死囚，横死街头找不到亲眷的流民，以及诸多从战场捡回的无名残缺尸首。据说因为没有做过超度的法事，到了三更半夜，还会听到孤魂哭泣，窥见白影游荡。所以哪怕最穷途末路的乞丐，从不在这里过夜。
　　师爷在不远的土岗上，眺望破败失修的小庙，以及闪烁在它周遭的点点幽蓝磷光。“阿四，你说那人是在这里？”
　　习武的人虽说身体比别人壮实，但这鬼神之说，是个再武功高强的，听了也会发毛的。阿四瞥着那飞舞的流光，咽了一口唾沫，“是，几个兄弟见他进了那小庙。然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师爷不置可否，须臾后他说：“过去看看。”
　　阿四背上起了一层毛毛汗，“这….师爷，听说那土地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师爷冷笑一声，“乾坤朗朗，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吓成这样。不敢过去，以后也不用再我这里丢人现眼了！”一提前襟，大步迈向那方。
　　阿四与另外三个伙计只得快步跟在后头，一面还劝道：“前些年有几个过路的人死在里头，无伤无病，仵作也瞧不出死因。真够蹊跷的，您老可得当心。”
　　师爷不过冷哼一下，算是回答。
　　土地庙周围有两棵老槐树。槐木原本属阴，这下大概是挨着阴气重的地方，在周围树木枝叶稀稀拉拉的情况下，它们反倒枝繁叶茂。阿四只瞧了一眼，连忙侧开脸去，同时心底暗自骂了一声晦气。
　　土地庙的木门早垮了，一眼就能望到头，里面的神龛也散架得不像样子，空空荡荡的殿里根本藏不住人的。
　　师爷回头，“人呢？”
　　阿四也张口结舌，“这？分明是看着进去就没出来呀…….”
　　“呵！”
　　轻轻的一笑，却能拨动众人紧张的神经。因为，那声调绝对不属于五人中的任何一个。
　　四个家丁唰唰抽出佩刀，怒喝道：“谁在装神弄鬼！识相的赶快滚出来。”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已色厉内苒。
　　然而，再也没有了任何细微响动。
　　师爷却在听到那笑声之后，动也未动，平静地有些诡异。
　　阿四等了一会儿，悄悄道：“师爷，不大对头，咱们先走吧！”
　　师爷没有理他，只向略向左侧那老槐树走了一步。
　　“是哪位同僚，可否出来相见？”
　　阿四一干人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师爷的嗓音也变得如此斯文润和，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尖利。更是一副难得的客气模样。
　　“既然称呼吾为同僚，想必阁下也猜中吾之真实身份了？”
　　这次终于听清，是男子的声音，清清冷冷，好似初春河面碎裂的冰块碰撞所出。又如逐渐开始弥漫荒野的浅雾，飘荡在这个诡秘的空间里，根本辨别不出方位。
　　师爷停在树前十步远，“那么，不肯现身是怀疑在下之诚意？”
　　“非也，”男子半晌后回应，“似乎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师爷摇头，“可惜了。”
　　阿四听得云里雾里，方想开口，却觉眼前红光一闪。
　　不，不是红光，那是血，从他的天灵盖淌下，流进了眼里。以致，一切看起来都成了血红的海洋。
　　瞬间出手，格杀四人，师爷漠然看了血色染着的手掌。“现在，再也没有闲人了。”
　　“是”，庙顶的瓦骤然格格响了两声，槐树树冠笼罩着的那片阴影区域，似乎有什么动了动。再一看时，已有一名男子如履平地般行在屋顶，惨白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只见得面色如雪，高鼻深目，焰眉入鬓，眼角斜斜上挑，薄唇之畔一缕疏冷略带讥嘲的浅笑，颇长的红发不加拘束披散身后，风过之时，起起伏伏似火焰翻卷。容貌俊艳，又不同于道境男子面像，倒是一名甚有异域风貌的美男子。
　　师爷见了那人，身子震了震，“怎么是你？”
　　男子欠身，“文中子，久见了。”
　　师爷沉默片刻，霎时拉下覆面的人皮面具，现出一个面相斯文儒雅的青年相貌。
　　“方才那说话声…..果然是你。只是吾也不敢轻易判断，你不是已战死了么？”
　　红发男子立在屋瓦之上，半是有趣半是嘲弄地笑了声，“吾不过籍籍无名俾将一名，死讯怎生传得这么广啊？”
　　拂过脸侧的乱发，“大约，对战将死局是必然，生途反倒古怪了。”
　　文中子垂眼道：“以后有机会再叙闲话。吾不便离城太久，再者也要处理这几人的尸首。有话请直说。”
　　于是红发男子直截了当一句：“吾过不去关卡了。”
　　文中子皱眉，“玄宗十位嫡派的大弟子确实正在城内，近日边防自然也加强了许多，怕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吾回魔界之地必然要经安息关。若没有城主令牌，单凭几人徒手打斗，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的。汝在此地经营多年，总该有些办法吧！”
　　文中子诡秘一笑，“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帮不得你。”
　　红发男子叹口气，径直坐在瓦上，屋顶又咯吱数响。“看来吾朋友不多，仇人倒是不少。”
　　文中子摇头，“看你的步态不同以往，略显沉滞，是受了伤么？”
　　红发男子道：“哦，此事与你我相谈有关么？”
　　文中子道：“并非有心为难，只是这令牌吾虽取得到，却是如何向城主解释。你也该知道玄宗道士都不是好相与之辈。魔君命吾为此地暗桩，吾总不该因助你一人坏了大事。”
　　红发男子居然笑了笑，“吾明白。”
　　文中子又道：“而不足自保的你徘徊在这城里，若被玄宗人撞见…..”停了一停，温和道：“吞佛童子亦非不顾大局之人。是否也该考虑不给魔界留下后患呢？”
　　红发男子摆首，“这是下逐客令了？”
　　文中子又摇头，“非也，吾是想留人。”说着掌心暗蕴真气，方待扑上去一招将之击杀，却觉背后冷冷杀气逼人，不由顿住脚步。
　　红发男子从容微笑，望住他略显惊诧的面庞，“忘记提醒，在下近日煞神缠身，丈内生人勿近。不然，恐有血光之灾。”
　　文中子尴尬一笑，明白有更难缠的人物在侧，于是讪讪收回手，“吾当敬鬼神而远之。”
　　“孔圣所言，阁下定要谨记。”
　　“这个自然。”
　　“对了，”红发男子悠然仰望月色，“那令牌之事……”
　　文中子又沉了脸，“吞佛童子，你未免强人所难了！”
　　红发男子身子一侧，一边手肘撑在屋面，居然干脆半躺着，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用多心。只是提醒，切莫忘了，吾要是跟玄宗不幸相遇。纵吾不言，汝也未必不会被攀扯上。”
　　文中子默然不语。红发男子闲闲道：“汝留下那丈夫为我魔界所杀的妇人，想必是有什么如意算盘了？”
　　“这与你有何干系？”
　　红发男子笑道：“盗令是城主府中人所为，也就罢了。若是玄宗的内鬼呢？”
　　“你是说…….”
　　红发男子忽而起身，淡淡道：“城西七十里外，荒镇定西，北山坡上有座义庄。庄后一山洞西角，藏有汝想寻找的三清像与夜明珠。”
　　文中子眼睛一亮，“吾明白了。”
　　对方声音听着有些疲倦，“吾若要寻汝，自然会来。”接着轻轻对谁一句，“走吧。”
　　眨眼间，破庙顶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文中子见此情景，嗤了一声，转眼发现背心一片湿凉，是被冷汗浸透的。咬咬牙，那样的气势，抵得上魔君，却又不同于异度原魔，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险些让自己吃亏。
　　想来想去猜不准，还是先化去这四人尸首为好，遂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花瓷瓶，以指甲挑上少许黄色粉末撒在尸体上。转瞬间，那四具无生命的躯体已化作了黄中带血的污水。
　　他冷冷笑了，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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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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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樓發表於: 2010-05-06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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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3.27[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7F 更新25—匿行作者：平生云水心

阿吞生日贺文，同时补上去年冲官成功的贺礼。
昔影番外——古来万事东流水（上）
　　银邪的锋刃搁在颈上，他感觉到它传递的彻骨冰冷，以及割破肌肤时的尖利疼痛。空气里有浓厚的血腥味，腹部狭长的伤处依然在流着血。
　　现在，只需要将刀刃再割深点，世间便没有了吞佛童子这名魔物。
　　放下几要触及朱武胸口的朱厌。武者本不该随意撤下兵器，但如今……一切已经没有意义。
　　然而，朱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双血红眸子只是瞬也不瞬注视着他。
　　“不想说些什么？”
　　“无。”
　　这是实话，他只是一名小小魔将，如何能胜过魔界有史以来的第一战神？又如何与掌控全局的人相提并论？走到如今地步，也罢了。
　　朱武未有多少表情变化。然而，他素来情感外露，如今的沉默与冷静显得十分诡异。
　　良久之后，魔界而今的主君忽淡淡道：“吾不杀你。”
　　刹那间，吞佛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可以断定，朱武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于公于私。
　　“但吾也不会留下一个祸害。”鬼族君王声调陡然一沉，一掌起，风声呼啸，沙石飞扬。
　　他只觉着胸口一滞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如风筝一般飘飘飞出。待得落地，本欲站定，足下却是一滑，半跪于地。
　　强势的真气奔走于四肢丹田之间，封住各处筋脉，自身的力量无法胜过，只能勉强作出抵御。两者冲击，造成一种撕裂百骸的痛苦。而肺经盘旋不去的掌力，也让吞佛立刻明白了朱武的用意。
　　朱武的声音似乎来自于飘渺层云间，“生命，不过一口气，吞佛童子，既然你想放出魔界的秘密，吾不杀你，让你完成心愿。”
　　他没有留意到朱武离去时，投向自己的复杂眼神。
　　模糊混乱的景象中，却清晰忆起一个故事。
　　一位禅师问弟子，生命到底是怎样短促？众多答案中，一位弟子道：“生命便在呼吸之间。”
　　禅师微笑颔首：“然也。”
　　
　　荒凉的海边，波涛翻涌，一浪盖过一浪，浸湿脚下的黄沙地。水雾拂面，风中尽是咸涩的气息。
　　极目眺望，天水相接，绵延无有尽头。唯有一轮红日无声悬挂，苍穹锦舞霞彩。
　　天地之间，唯有他的存在。而周遭诸多事物中，与他相伴的只是一口朱厌。
　　孤独而轻松，或许待在如此的景象中，合于他的心意。
　　累了，不仅是身上的重伤所致。
　　似乎该想起很多事，却是一桩也无从忆起。
　　未曾见过海，只是听得人常道浩瀚如海，深邃如海，宽广如海。
　　佛言，生死轮回如苦海。佛又言，心海识浪显现各异，实为一体。
　　他终究做不了融入大海的一滴水珠，徘徊于边缘，孤独终老。
　　如今，只剩下一桩未有完结的使命，他生命的意义唯有在此。
　　之后呢？
　　或许，没有之后了。
　　暮色渐浓，海面上粼粼光芒闪耀，逐渐一点点暗淡下去。手足伤处鲜血缓慢滴落，却无停止的迹象。
　　寒意袭上肢体，不同在冰天雪地间的感受。那种冷是从身体深处扩大散发出来，伴随而至的，是力量与意识的流失。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是一件事，或是一个人。然而他只能在此继续等待，迎接陡然的转机，也可能是生命的终结。
　　许多年间，眼见无数人消失在自己的身边，别见狂华，元祸天荒，螣邪郎，赦生，阎魔旱魃，一步莲华，袭灭天来…..这一次，终于轮到他亲身体会这样的感觉。
　　而他却无有任何感想。
　　甚至当他对陌生的异乡客，道出那句亟待传递的话语，意识即将陷入一片黑暗时，依然如此。
　　夜空的繁星如此璀璨，望着，终于疲倦合上了双眼。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
　　转眼已是百年。
　　七月江南，塘中红莲映日，堤上绿柳扶风。水面颤颤生波，仿若一匹天水碧锦缎起了皱缬。采莲女们自柳林浓荫间步出。水乡女子不见艳丽妖媚，而如田田翠盖，袅娜纤巧，温婉清丽。
　　有的曳过不系舟，有的犹在岸上笑闹。眼尖的道：“看，那呆子又来了。”
　　少女们偷偷看过，果然远处垂柳下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每天这个时辰过来，不说话，也不搭理人。真不知道他傻傻站着是做什么？”
　　“呵呵，我们这里已经有一个不僧不俗的癫子，多个傻子也没什么。”
　　一名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白衣女子一直不曾说话，忽然怯生生道：“或许是…..那位公子或许是等着谁呢？”
　　周遭的人都笑了起来，一名绿衣女子笑道：“小嘉，你如何知道他的心思?莫不是心有灵犀…..”
　　小嘉面上一时有些窘迫，嘟囔道：“阿清就爱胡说……”说着跳上小舟，也不管身后众人言笑，径直往莲塘深处划去。
　　回头见那异乡男子，想了想他近日举止，终究有些好奇。便将不系舟转拨往陌生男子立身所在。
　　分开向脸芙蓉，靠近那里。浓绿丝绦似的枝条半遮半掩男子面容，她有些畏了，不敢靠拢。
　　柳枝后的人反能看清她，此刻忽道：“姑娘前来何事？”
　　声调甚是冷沉，小嘉给唬了一跳，心头生出几分惧怕。再者听说这人从来不理睬旁人，却给如此一惊，登时说不出话来。
　　那人却再无言语，良久唯有耳畔鸣蝉知了知了声。小嘉到底是少年心性，突然壮着胆子对岸上那人道：“公子你…..是在等人么？”
　　那人沉默片刻，方道：“非也。”
　　“可村里人常说你天天来此地，站上很久很久，似乎是等谁来呢！”
　　那人忽然一笑，“若说等候，也算合了一半。”
　　“等候什么？”
　　“候这满池红莲尽数凋谢。”
　　世间只听过等候花开，却未曾听过等候花落的，小嘉蹙起了纤细的眉，忽而舒展。
　　“是了，莲花落了会结莲蓬，也是很可爱呢。只是…….”
　　男子反问道：“只是如何？”
　　“莲子虽然清甜，莲心却是极苦的。到底不是十全十美。”
　　男子声调淡淡，“凡尘之事，均是如此。但或苦或甜，仅有自心能断。”
　　小嘉听不大明白，正在纳闷。那人又道：“劳烦姑娘，可否替在下折枝红莲？”
　　小舟里堆着十数个方采下的碧青莲蓬，另外还有几支半开莲花，沾着水珠，愈发莹润娇红。小嘉挑出一支最美的，笑着往岸上抛去，“这有何难，公子接着罢！”
　　白色袍袖骤然一拂，柳条柔软荡开，那花倏然落在男子伸出掌中。须臾间，小嘉窥到他的模样，衣白净似琉璃，发红艳过朱砂，五官轮廓甚是冷傲峻厉，肤色如霜。
　　然而这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又复满眼翠绿枝叶。男子低低道了声多谢，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小嘉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有些怅然若失。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他持着芙蕖，一路行来均有人好奇观望。所幸被观望的时间不长。
　　远处有传来愉悦欢笑，间有歌声，听到的人却皱起眉：“那老疯子又来了。”
　　他恍若无闻，依旧不急不缓走着。
　　村落之间的道路并不宽敞，他很快就撞上那名歌者。
　　那是一名老者，须发花白，衣衫破旧褴褛，兼有灰尘覆身，却是一件出家人方着的衲衣。颈上挂着一串念珠，手里却提着一个酒葫芦。
　　他漠然投去一眼，复又移开。
　　然而那名不僧不俗的老者却瞧着他嘿嘿一笑，“昔日赤土红莲华，或为极乐优钵罗。世事变迁，世事变迁呐！”
　　被触动心思，随即止了步，“色形各异，亦可为一？”
　　老者笑道：“你道是异，老儿我看不出。”
　　“那么是同了？”
　　“既然无异，又何来的相同呢？”
　　他静默片刻，“无异无同，是否乃空？”
　　“执有为愚人，执无则是痴汉。”
　　金眸直直望着对方，“若不怀执，人生何意？”
　　“你生于凡尘，便是求意。如今多番周折，还是迷惘无求，便是一等无明。”
　　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微狭了眼，一丝寒意在眸中弥漫，“大师认识在下吗？”
　　老者嘻嘻哈哈一阵，拔下葫芦塞子咕噜饮了口，咳嗽两声。“认识你啊？我连自己都不知姓谁名甚，如何知晓你的来历去处。你且问问自己吧！我是谁？你又是谁？”
　　他微微一怔，回过神来那老者已行得远了，悠悠歌声飘过。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
　　轻轻一叹，他亦朝着相反的方向迈足。
　　附近田地间耕作的农人停下手头的事，拄着锄头歇息，顺带倾听两者对谈。
　　直到双方各行其路消失不见，农人摇摇头，“原来两个都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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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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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樓發表於: 2010-05-08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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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6[吞佛魔界相關]《昔影》148F 番外— 古来万事东流水（上）作者：平生云水心

昔影番外——古来万事东流水（下）
   重回苦境有些年月了。
   异度的魔，没有所谓真正的故乡，一生都在动荡漂泊里度过。而今，连勉强算作栖息所在的魔龙也灰飞烟灭，真正的一无所有。
   当初被解开朱武咒封的一刻，他以为能了无遗憾地死去。只是运数或许未曾应许，他还要继续孤独地活着，活过百年，活过千年，直至天荒地老。
　　无名剑客将失去意识的他放上小舟，任其随波逐流。大约他那时的状况，看上去已然必死无疑。只是不知风向何转，竟然将小舟吹送到边地海岸，自己依然活着。
　　犹记得醒来时依旧是满天星斗，仿佛不过做了一场短暂离奇的梦。
　　后来，捱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他终于伤愈走出那里，却从旅人口中得知了异度魔界覆灭的结果。其中穿插了许多离奇的故事。只是他已不想再听了。
　　不知该是如释重负，还是悲恸欲绝。似是两者均非他的选择。
　　了然顿首，心头无有纹丝波澜。
    再后来，便是漫无目的地徘徊于各处，或是怪石嶙峋的戈壁，或是黄沙漫漫的荒漠，或是延绵无边的草原，或是幽深静谧的森林。人迹罕至的地方，是他最爱停留的地点。
　　异域，任何所在于他而言都是如此。何处亦是故乡，何处亦不是故乡。
　　没有星月的夜晚，黑邃的林莽间一小簇篝火的光亮微弱到快被深暗吞没。它无力地跳动，勉强照亮一步以内的空间。偶有夜行野兽的低沉咆哮从不明的方向传递过来。执着树枝，了无趣味地拨弄着火堆使之燃烧更旺。
　　很久以前，为破除封印，辗转从道境到苦境时，仿若也是这般的孤独。亦曾在山林中守着篝火，彻夜无眠。只是，不怎么记得清楚了，那是属于另一个他、另一时代的故事。
　　边缘有不少缺口的土褐色瓦罐里咕嘟嘟煮着茶，热气蒸腾，暖暖拂上面颊。吞佛将手探在火边，活动因寒冷而僵硬的指节。与朱武一战受创甚重，身体已远不及过去。纵然将粗布斗篷揽得更紧，山风的侵袭却是怎样也阻挡不住。
　　松间风呼啸过的声音，凄楚而悲凉。他把弄着手里的碧绿竹箫，忽凑在唇边，奏出悠悠一曲。
　　这样落寞的时刻，他总会思索起白日间的市井闲闻，其中偶尔会有令人感兴趣的。
　　魔界与苦境道境之间的争斗早已尘埃落定。生活于百年后祥和盛世的人们中，很少有谁能详细记得那段铁马金戈、黄沙赤血的过往。人类对于伤痛，往往采以回避和遗忘的方式来处置。流传在百姓口里的，仅是些闲散言论，大多跟事实相去甚远。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听见关于自己的故事。
　　那是一间驿路边的小茶摊，去时正有几个侠客装扮的人物谈论苦境逸事。渐渐拉扯远了，便到了异度封印开解，魔界降临，以及之后中原正道与魔族交战，乃至弃天帝临世的惨烈往昔。
　　慢慢呷着茶，安静无声倾听。茶叶甚是粗劣，入口苦涩。比之当年品过的各类香茗滋味，唯算是略有茶意。突然他听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吞佛童子…….”
　　持杯的手只是顿了一下，他放下粗瓷杯，若无其事用起简单饭食。
　　那些人口中，这名亲弑挚友开启三角封印的异度战神，出身来历不明，手段残忍。对其样貌，有的道是稚龄少年，有的说是赳赳雄壮武夫，也有的提到是面色苍白的俊美男子。人皆言其对魔界忠贞不二，甚或为守机密甘愿自毁。但亦传言他素怀异心。之所以这样推断，便是吞佛童子在时魔界多有折损大将，甚至一殿魔君亦被设计斩杀，这也过于诡异。而三殿朱皇出世，吞佛童子被削职夺权，不久销声匿迹。可见其人不得上心，以至被自家人清除。
　　自身的历史从他人口中道出，有种奇异的陌生感。
　　听了，却是连嗤笑的念头都懒得动一下。痴人罢了。
　　终究，他毫无牵念离开了那里，确信自己数十年内不会再度回来。
　　各处走走停停，永无间歇。他路过许多熟悉的地方，情形都不同当年。圆教村复是欣欣向荣的村落，万圣岩成了无人理会的荒郊野岭，凝晶雪峰变了消暑纳凉的好去处。
　　积际必尽，高际必堕，聚际必散，生际必死，如是而已。
　　长路迢迢，故人希见。
　　他曾撞到任沉浮。那是在一条湍急的大江边，他看到着青布衫的任沉浮立于轻舟之上，神情有些落寞。两人视线相交，随后自然转开，如同陌路。很快舟船便随着疾速流淌的江水，消失于遥远的山谷之间。
　　他也见过宵。非人依然寡言少语、神情木讷，却已不复昔年懵懂无知。深紫的瞳仁里隐约超然的神情，审视着身边种种。
　　非人隐居幽谷，甚少与世人打交道。如他所言，厌了。
　　也倦了。
　　葱茏嘉木，陡峭山岩，清瀑飞泻而下，其下深潭，碧水幽寒。遍覆青苔的古亭翼临潭上，中有二人，一人无言啜饮，一人无言凝目。
　　看着默默饮下水酒的他，宵忽道：“还有酒。”
　　魔笑了，“为何这样讲？”
　　“我觉得你似乎很想喝醉。”
　　“哦，”暗紫的薄唇弯出些许弧度。
　　“不过，你似乎又不想醉。”
　　“宵，汝还是这般一语中的。”推开酒杯，“还是罢了。”
　　起身沉缓道：“我该走了。”
　　宵突然很认真地问道：“你无根可驻吗？”
　　轻笑，“为何这么说？”
　　宵摇摇头，神情淡淡，“没有人喜欢漂泊。”
　　“宵，汝错了。”
　　“错在哪里？”
　　“人生于世，生老病死，念念变迁，即是漂泊。动中不会有静。”
　　非人颔首，“我明白了。”他复又抬头，“吞佛童子，你想去何地？”
　　“不知。”
　　“我们何时再会？”
　　“有缘自会相见。”
　　“缘，不可信。”
　　魔回身，冷白面容浮出一抹稀微笑影。
　　“正因世间不可信，方才有趣。”
　　言罢，移步下了山道。宵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于苍翠林间，表情安谧，寂然无语。
　　
　　魔依然漂泊于苦境的每一个角落，依然无有驻足。
　　不明所以地，他从未走出苦境的范围。
　　某一天，偶然来到一处海滩。
　　沙滩，海岸，岩石，浪花，落日，似乎和其余的海滩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它确实不一样。
　　思索许久，他终于回忆起：这是昔年身受重伤后，所停留的海滩。
　　指尖轻抚那块岩石，以前尖锐的棱角已经在漫长的风吹日晒后，化为圆润的弧边。日间被晒久了，此刻依然散发着丝丝暖意。
　　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他的身形映于其中。
　　魔族的寿命如此漫长，所以当年与现今的他，容貌似乎没有多少改变。但岩石只是外在形态不同以往，而他的变动则是在心中。
　　吾之所求，非凡之求。
　　可是，他求的是什么？
　　腰上悬一锦囊，取下又解开来，里间是几片半透明的荷瓣。风干许久，花瓣不复鲜妍柔美，却依然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昔日方回苦境，游历江南温山软水。未知何家女子，婉婉莲叶深处笑语嫣然，隔水抛过一支红莲。女子的面目在脑海中早已模糊不清，唯有这干枯的荷花，还替他保留下丝缕的记忆。犹记彼时莲花盛放，满池灼灼华光，是他最爱的极致华美景色。之后相遇的老者，更给他留下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于是存一朵芙蕖，聊以纪念。
　　数十年转瞬即逝，想那巧笑芙蓉面定已颓败如手中枯萎花瓣，但不知曾见的清波红荷是否在时光更迭间依旧繁盛。
　　看着涌上的潮水，吞佛忽然弯下腰，将手中莲华尽数抖落。轻飘飘的花瓣在风中袅袅旋舞，终究落入水中，顺着一涨一退的潮汐漂向大海深处。
　　出于水，归于水。人生莫不是如此。生如浪花之跃起海面，死如涛涌之复落浩瀚。
　　古来万事，恰似江河东流，奔腾入海合为一体。
　　待日轮东升，云雾蒸腾，重化为雨滴润泽大地。
　　又从何问起：别君去兮何时还？谬也。
　　因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鞋袜已湿，他依然不动不移。心中恍若放下了何物，又无从言明到底为何。
　　只豁然间知晓，自己今后的路将会大有不同。
　　沙滩上印着长串脚印，蜿蜒而去。
　　天地间微小的痕迹，终被潮水湮没殆尽。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2010-5-8完成  吞佛出场5周年贺文
　　
　　PS：最后这段，和老者对谈是相呼应的，各位自己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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