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31 [競金] 桂花蜜 [普](一篇完)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雪紛飛

級別: 聖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48358
精華: 0
發帖: 232
威望: 4 點
銀兩: 60645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荻神官良峰秀瀧
王道: 沖荻莫瀧恨心
牆頭: 樓誠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08-03-24
最後登錄: 2024-11-04

鮮花(106)

樓主發表於: 2020-11-01 00:2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31 [競金] 桂花蜜 [普](一篇完)

本篇是一次和基友在車上閒聊時，因為一句話所生的腦洞。

那天是討論起小王的聳和膽怯心理，就在此時基友提出了一個看法，要小王能追回金池的話，恐怕要金池主動，否則是泉下見了。

然後就拉出了Key word所寫的一篇文…結果不意卻寫了一個月

在小王登場八週年的第二日，終於寫完了…
祝福小王能尋回真愛，能夠平淡地度過未來的人生

下接正文…

　　一、
　　當憶無心進到姚金池的住處時，姚金池正忙著挑撿著桂花裡的微枝與蚊蟲，滿室的桂花香氣，卻見姚金池挑到出了汗，也疲累不己。
　　姚金池一抬頭便望見憶無心，笑瞇了眼，連忙將一筐的桂花放往他處，便往廚房去了。

　　憶無心望向姚金池的背影，欲言又止。
　　當姚金池端著一碗桂花蜜出廚房時，只見憶無心正專心挑著桂花，姚金池輕聲一說：「別作了，這太傷眼了。」
　　「這金池阿姨作也傷眼啊！」
　　「總之別作了。」姚金池阻止了憶無心的手說：「我是作慣了，沒什麼，而你不習慣才傷眼。」
　　姚金池笑著將桂花蜜端到她的面前說：「先喝吧！這是新釀的桂花蜜，你試試合不合胃口。」

　　她看著憶無心飲下桂花蜜的樣子，彷若想起過去曾經也有一個人會帶著這樣的笑意，飲下她所作平凡的桂花蜜，有如瓊漿玉露般的珍惜。
　　她斂下了表情，起身回到廚房，想擦去那眼角的淚水，掩飾下傷感的情緒與那滿懷的思念。…

　　憶無心放下了碗，望著姚金池的神情，她想了許久後，終於開了口：「金池阿姨，你想見他嗎？」
　　姚金池停下了手，用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說：「他不會見我的。」

　　若他要見我，便不會這樣離開我，不會騙我了。

　　無心想了許久後，掏出懷裡的一封信紙：「數日前，墨刀衛告知我他的棲身之處，我與苗王商討後，決定將此封信交予你，他說由你決定是否見他…。」
　　姚金池露出的笑容比起哭還難看，卻強忍語意地說：「他過得如何？」
　　「墨刀衛說，採蔘客每日採蔘度日，看似逍遙自在，但…」
　　「但是如何？」
　　「前幾日跌落山崖，傷了腳，又染上風寒…」

　　話沒說完，只見姚金池起身走向廚房，她回頭試著用以往的笑容說：「難得來一趟，在這休息一晚再回去吧！」
　　話才說完，便閉口不語，憶無心便起身走向姚金池，倚在她的肩上，一如年少之時彼此慰藉一般。
　　姚金池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無事，他不願見我，我就不見他。」
　　「但是…」
　　「無心。」輕聲的制止與搖頭後，姚金池專心地作起晚餐，彷若方才所提之事並不存在。

　　二、
　　那封寫明他所在位置的書信，就放在桌上，想不注意也難，有如他一般的存在，想遺忘，卻又時時躍上心頭。

　　將今年最後一罈桂花蜜封存後，她才有空暇思索這件事。
　　她望向那一罈的桂花蜜，想起了許多事。

　　小玉曾經問她，如果說作桂花蜜是在北競王府時的習慣，那為何今日身在黑水城內仍要作呢？
　　她回答說習慣了，她一直習慣用著滿園的桂花，為他在秋日釀起一罈罈的桂花蜜，只因為他喜歡飲桂花蜜。

　　桂花性溫，味辛，生津，辟臭，化痰，治療風蟲牙痛。
　　那位長年多病的王爺，不喜吃藥，偏偏嗜甜，為了避他偷偷食糖蜜，反生痰液，令他深夜咳嗽不止，難以成眠。
　　她望見那滿園的桂花，查閱了書冊後，為他釀起那一罈罈的桂花蜜，只為讓他嘴饞之時，能飲下那桂花蜜，揚起那一抹的笑意。

　　年復一年，不知不覺間，已釀造了無數罈的桂花蜜，讓他四季皆有，隨時可飲，甚至讓他拿來待客之用。
　　到如今已居於黑水城中，而他早已離開苗疆，卻還是本能地想起他的喜好，為他釀起一罈一罈的桂花蜜，只是這桂花蜜早已無人可飲，只能分送與他人。

　　在過往這些桂花蜜，即使王宮索要，或是昔日的苗王子，現在的苗王—蒼狼想討取一罈，他都不肯，總說著這只屬於他的物品，不可隨意分送。
　　而今這些所作的桂花蜜，分送出去時，也聽不到他語帶無奈的阻止與胡攪蠻纏地要她別胡亂送人。

　　她的手指拈著這封信紙，若有所思。

　　那一年的擦身而過，她坦明心意，卻錯失了他試圖伸出的雙手。
　　直到聽起千雪說起恩人的名諱時，她才知錯過什麼。
　　再次趕往時，已是人去樓空，他說他想去雲遊四海，增廣見聞，卻留下她在苦苦等待。

　　她曾經嗟嘆與他緣薄，也怨過他的膽怯。
　　也曾想過兩人之間是否只能泉下才能再次相見。
　　到如今他的行蹤又再次出現時，她卻遲疑了。

　　憑著燭火，她望著那封未曾開封的書信，輕嘆一聲。

　　吾該如何好呢？競王爺，你叫金池苦相思啊。

　　曾經有人挽著她散落的黑髮，輕聲一句：「如今小王終於明白，在蘇東坡詞中所說的霧鬢風鬟，究竟是何種模樣啊…」
　　那纖長的手指滑過那長髮，又輕又柔地滑下，他最愛輕拂著她的長髮，輕聲說道：「我的金池生得真好。」
　　那年的她，只能羞紅著臉，到如今…

　　她細細地梳理著那如瀑般的黑髮，突然間她停下手，看著手中的髮，不久她輕嘆一聲：「也到了這個年歲了。」
　　她望向鏡中的自己，容貌仍一如當年，但早已有所不同了。

　　她熄了燭火，望向窗外那輪明月，闔上了眼。

　　她也許早該這麼作了，該去見他了。

　　三
　　秋日微寒，而他卻倒臥在床上難以起身，本想只是跌落山崖傷了腿腳，好不容易初見起色，卻又染上了風寒。
　　原本只是簡單的風寒，卻敗在那年自傷的肺經上，肺經疲弱，向藥神求醫，服藥多年仍未見起色，身體也無功體相護，只要一次風寒就幾乎要了他的命。

　　「哪來那麼嬌弱。」
　　他躺在床上輕聲一笑，本想近日再去遠處山林內採蔘，送至中苗邊境的藥商，換取渡冬的金錢與物質，卻被腳傷與這一身的病誤了時機。
　　孤身一人無人照顧，只能強撐病體作些簡單的家務，這樣數日後已無法起身。

　　他望向空無一人的屋內，感到一陣孤寂落寞，身體的疲累與幾日不退的熱意，令他沉入睡夢之中。

　　在夢裡竟是當年之景，緋紅帳下，有人輕撫著自己的臉龐，手部的冰涼與那擔憂的神情，輕喚著自己：「競王爺。」
　　那柔夷持著微涼的帕子，輕輕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為自己蓋上薄被，坐在床邊面帶憂慮的望著自己，手輕觸著那柔夷，像是安撫也像是勸慰一般。
　　「金池，小王無事…」

　　應是在病中，連人都脆弱了，就連幻影也似真似幻。

　　他摩挲著那柔夷，有如過往一般，但那人只能在夢中得以見得，能一吐相思。
　　只是那柔夷太過真實，就算她歷經黑水城的生活後，手早已非往日的細嫰，卻仍是那麼地溫暖。

　　那人仍如往日一般輕輕地叫喚著他，言語間如泣如訴，太過真實，令他懷疑並非於夢境。
　　那一刻他清醒了，他望向床邊的身影，瞪大了眼，縮到了床邊一隅。

　　姚金池竟然出現在他面前，含著笑的神情，雖有柔情卻帶有某些拘謹。
　　而她的手正被自己緊握著，當他連忙放開之時，卻見那人神情中帶著些許的失落。
　　「金池姑娘，小樓失禮囉！」

　　「單先生是作了什麼的美夢呢？」
　　「吾…」他望著伊人的神情，內心千百的腹案卻在此時無法說出，只能胡縐一句：「吾夢見家中的髮妻。」
　　「那單先生的妻子人呢？」
　　「唉！吾…只怪吾福薄，未能與髮妻長相守，她也是吾的青梅竹馬，可惜因為戰亂而分開，至今仍無法見面。」
　　「她也名喚金池嗎？」
　　「這…」一口氣提了上來，卻在此時岔了氣，只見姚金池順手拍了拍他的背說：「單先生風寒未癒，還請多多休息才是。」
　　「是小樓失禮囉！還沒問金池姑娘為何來到此。」

　　只見姚金池眼波一轉，輕聲說道：「是為了報恩而來。」
　　「報恩？」
　　姚金池看著他說：「其實我找了單先生許久，好不容易得到你的消息，便趕來為一報你的恩情。」
　　「小樓何德何能…」
　　「單先生請來名人俠士，救了苗疆與吾的親友於危難之時，你為了苗疆作了那麼多事，難道這些不算是恩情嗎？」
　　單夸咳了數聲後，用著那虛弱的聲音說道：「扶弱濟危，本是吾所能作的事，只是吾身體有恙，否則吾…」
　　「那這樣，還請單先生好生療養，苗疆還需要你…」
　　「我不是…」
　　姚金池的手輕輕將他推他床上，身體的疲累令他昏昏欲睡，不久便又睡去。

　　她走近了那沉睡的身影，手輕撫過他的額前說道：「你還要騙我多久呢？競王爺，金池已經認出你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嗅到一陣藥香，他睜開眼望見她的身影，她坐在桌前手持一張紙，那透出墨色隱隱約約書寫些語文字。
　　在過去北競王府時，他只要患了病，在昏昏沉沉之間，總會望見她坐在桌前手持書冊的身影，擔憂著自己，卻不敢入眠。
　　那如往日的情境，令他懷念卻又感傷不已：「金池…」

　　姚金池回眸望著他，放下那染墨的信紙，走向了他，手輕撫過他的額頭，發現退了燒，便淡淡一笑。
　　她轉身端起那仍溫熱的藥碗，走近了他。「單先生，先飲藥吧。」
　　他順手接下藥，遲疑地看著這藥，一經嗅聞那熟悉的記憶早已湧上心頭：「這藥…」
　　姚金池走至桌邊回頭望著他說：「這是吾熟識的名醫所開的藥方。」

　　那熟悉的藥味令他想起那個曾經每每當他患病時，總嚷著要開最苦的藥，卻總是下了大量的甘草的人。
　　他一口飲下，微苦的口感，令他眉皺起。
　　姚金池則是熟練的先端來一碗清水，讓他清口之後，便又端來一碗桂花蜜，
　　「單先生，良藥苦口，若感藥苦不如飲下此杯桂花蜜，淨口吧。」

　　眼前的桂花蜜，帶著桂花的清香與熟悉的氛芬，他望向金池，想飲卻又遲疑。
　　那年之後，他不曾再飲過一次桂花蜜，那年嗅著滿園的桂花香與曾經有過的美好，令他不再願觸碰。
　　到如今再見桂花蜜時，他感慨萬千。

　　「這…這桂花蜜是？」
　　「是吾親手釀的…」話語還未說完，單夸一口飲下，而姚金池低垂著眉目，掩下眼神中的一絲異樣。

　　她望著沉睡著的身影，想起相伴的歲歲年年，想起曾經付出的深情。
　　她拈著在收拾房屋時，望見的信紙，輕聲念著書信裡的內容，眼神中儘是疑惑與惆悵。

　　紙短情長，詩文裡是相思，但相思究竟是何人？
　　故國山河，若是相思，為何不回呢？

　　不知不覺間，雙眼逐漸低垂，枕著手睡在桌上。

　　披上肩上的外衣非是往日的綾羅，他輕輕梳過那頭長髮，再滑那人的睡顏，只聽聞他輕聲一嘆：「金池，非是小王不歸，而是小王無顏對你…」

　　輕聲吹熄燭火，望著那人的睡顏，眼神滿是相思。

　　小王這才知曉，相思雖苦，但相見不能親，更苦。

　　四

　　第二日醒來時姚金池早已備妥早飯，而他只能梳洗以後再坐在桌前，才坐下來，姚金池才放下手下的針線活，坐到桌前挾起一些菜放在桌上的碗裡。
　　他拿起已放得溫涼的粥，看著桌面的菜，望著金池看著他的臉說：「金池姑娘，你是客，這些事不需你作才是。」
　　而姚金池笑而不語，她說：「我說了要照顧你，你好好靜養便是。」

　　兩人無語的吃完早飯後，如昨日一般的服藥，飲下那桂花蜜。
　　他坐在床上，望著姚金池拿起針線時，他出了聲：「金池姑娘，這件破衣是…？」
　　「今早翻找衣箱順手找出的，你身體單薄理當穿厚衣才是，這衣服正適合你穿，縫補衣服小事而己。」

　　單夸看著她手上的衣物，頓時失聲，起身想奪回來，卻又被金池別開了身體，他只能粉飾太平地說道：「那衣是故人所寄，他說他先放在吾這，待有一日便會來取。」
　　「這位故人，真相信你。」金池的手沒有停下來，只是看著這件舊衣眼神微微的失了焦。
　　「其實這件舊衣，我很熟悉…。」姚金池的手輕輕滑過那個絲綢的布面，輕聲說：「這衣是他的王服，吾年年為他裁衣，一針一線皆是吾親手所製。」
　　「金池姑娘。」
　　「先生與他是相識之人嗎？」
　　「小樓曾與他萍水相逢，交談數語後，他那日負傷來找我，待他傷癒之後，便遠行了。」
　　「這樣啊！」
　　姚金池露出淒然一笑，單夸見狀急忙說：「他說他無顏見紅顏，要一人遠行，待時日所至，他便會回來了。」

　　姚金池聞言沉默了許久，便開了口：「只是不知那日是何時了。」

　　兩人相望，默默無語，心中各有所思。
　　而姚金池低下頭，繼續作著針線，而單夸隨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直到午後，兩人用完膳後，姚金池才開了口：「先生，金池有一問，不該當不當問。」
　　「金池姑娘你要問什麼？」
　　「我伴這件衣服的主人多年，從來未曾見過您。請問你與他在何時、何地認識的？」
　　「這…」單夸思索了許久後，便開了口。
　　「我與他在十數年前相識的，那時我還在單家時…而他來找我時，他說他懂了當年我為何避世的原因囉！」
　　「哦！單先生的故事是？」
　　「我曾說單家世代書香傳家，當年我是一房旁枝，卻掌家族之權，輔助家主，然而…人的野心是無限的，我想擁家族之權，成為真正的家主，若是我掌握權利，便能保住一些事，為此我陷害了我自幼所養，相伴的家主之子與與我稱兄道弟之輩，並用計毒殺了家主。」
　　聽著他平淡地言語，姚金池揪緊了衣服，太熟悉的情節，太熟悉的過往，只是聽聞他說得風淡雲輕卻又是恐懼萬分，她輕輕一問：「而你的髮妻呢？」
　　「小樓卻沒想到吾成為家主，卻逼走我最愛的髮妻。因為髮妻說本是我們不該得之，你為了權利喪了人性，如此一來便是不該，她怨我，不願與我為伍，她離開了我。直到此時我才明白原來這些事都不是我所要的，我要的只有一人。」
　　「最後呢？」
　　「最後當家主之子歸來時，我險受他所殺，他卻手下留情，只將我逐出單家，吾無顏再待在單家，一人幽居在山林之中，也是那時我結識了前來散心的北競王。」
　　「原來如此…」姚金池倒了一杯茶給他，輕聲一問：「那為何你不願再見髮妻呢？」
　　「我無顏對她…」
　　「也許，她還在等你…」
　　「我沒有資格，也沒有這個面容見她。」單夸將頭埋入手中輕聲說道：「我親手傷了她所愛之人，又有何資格呢？」

　　姚金池放下手中的針線，想撫摸著面前低垂的頭，卻又收回雙手了。
　　「也許，尊夫人心中始終是你，非是任何人…」

　　夜裡，在燭火之下，姚金池放下針線，手拿一紙信紙，輕聲唸道：
　　「枯眼望遙山隔水，往來曾見幾心知？
　　壺空怕酌一杯酒，筆下難成和韻詩。
　　途路陽人離別久，訊音無雁寄回遲。
　　孤燈夜守長寥寂，夫憶妻兮父憶兒。」

　　望著那幾經推辭後，才躺在床上的身影，她若有所思說：「到明日已是第三日了…」
　　「而你，為何不歸呢？何日才能歸呢？」

　　五第三日

　　今早一醒來，單夸臉色已較前兩日好多，他望著空無一人的房裡，苦苦笑了一聲。
　　昨天用著單夸的身份說出心裡話，不知她會如何想，是否就已死心了。

　　他起身想一如往常走向門外準備盥洗，卻發現早已準備妥當，他回頭望向桌上，放置著簡單的膳食，看似是準備妥當才要離開。

　　如此也好，至少她死心了。

　　他苦澀一笑，此時他卻聽到她的聲音，對方的聲音被風至模糊不清。

　　「我不會離開的，就算他…」
　　「約定只有三日，我知曉，但吾仍要留下…因為…」
　　他探出窗外，因見她的背影正與人談話，對方的身影他看得陌生，卻隱約知曉來人正勸她該離開了

　　兩人不知說了多久，只聽見她溫柔卻又堅定地說：「當桂花蜜盡時，我就會死心離開。」

　　桂花蜜盡時，是啊…若是他不再留，她遲早會離開。
　　多年以後，她遲早會找到更適合他的人，也許是千雪，也許是他人。

　　他拿起桌上一盞桂花蜜，細細一飲，清甜的桂花蜜竟帶著一絲苦澀感，那苦澀不似長年飲用的苦藥，反似他心中的苦澀之味，一口飲下時，不捨與痛苦漫上心頭。

　　原以為他能捨，到此時他卻不能捨。
　　願以為他能忍耐，忍受這一切，到此這時他才知道，他不能放下她。

　　原來他以為的能捨，不過只是謊言。
　　他一想到她若有一日會愛上他人，會一如待他的方式服待著他人，心中有如火焚一般的痛苦。
　　曾經在一次閒聊時，別小樓曾問過他一個問題，既然未曾想過走到現在這個局面，那為何當年要行走極端呢？
　　他忘了，當初是怎麼回答的，只記得別小樓、李劍詩兩人同時飲了一口茶，那眼神望著他彷若在問：「那你何不歸呢？」
　　他相形影慚，或是他甚至想不到那人還會再對他說些什麼話語。

　　再一次見面時，聽著她敘說著她的情感，她曾經的期望與失落，最後聽到她願意與自己離開時，他卻失去了語言的能力，甚至是失去了那個勇氣，那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的勇氣，所以他逃了。

　　本想逃到天涯海角，卻不意她卻追來了，用著那一抹的霸道與固執留了下來。
　　她卻設下了離開的時限，但他卻不知如何面對與對他說留下來的話語。

　　當姚金池入內之時，她看見他手持杯子怔怔出神，臉色蒼白地望著他，她的柔夷輕輕撫過他的臉龐，輕輕地鬆開拿出那已裂開的杯子。
　　「小心，你的手會受傷了。」
　　她檢視了手後，便笑了一下：「你手沒受傷，就好。這些杯子都有破損，單先生該再買新的，否則這樣傷了手，該如何是好。」
　　「是小樓失態。」他回神望著那人時，想開口，卻又停了下來：「金池姑娘，你…」
　　姚金池笑了一下，搓揉著已經潤溼的毛巾，走向他，笑容中有些寂寥地說說：「他是吾現在僅剩的親人，大概是憂心我，所以趕來一看。」
　　他望著姚金池的臉龐，還有在手中的冰涼感，他看著姚金池的笑容與動作，盡是寂寥與疏離感，不知為何她彷若將要離去一般。
　　姚金池自顧自地說：「她勸我該早日回去了，若是報恩該由苗疆王族才是，而非是我。」
　　他想抓住那如瀑般的青絲，卻輕易離開他的手中，他望著姚金池的側臉，想說什麼卻又停了下來。
　　「其實她不懂我的決心，而且她不知曉的是我早已決定放下了。」

　　他的臉色更白了，她背對著他，她知曉現在說的話語，字字句句皆如利劍一般，但這利劍並非要傷人，而是想要撬開那人的嘴，見得那人的真心。
　　她故意不看著他，只是述說著她的事：「她說苗王正在物色千雪王爺的王妃人選，千雪王爺對此沒什麼意見，只說了這王妃要他點頭，目前苗王所提的對象，千雪王爺不同意，正在王族內爭執不休。」
　　「苗王是想要你嫁給千雪王爺嗎？」
　　姚金池的嘴角揚起了一笑：「苗王希望的是一個將他留在苗疆之人，那人不是我，而且我不想要。」
　　「千雪王爺身為苗王的王叔，富貴閒人，你不是也曾說他是你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
　　「但…經過許多事後，我才明白，對他不過只是仰慕，一種的崇拜，當千帆過盡時，那個我所等待的人，始終不是他。」

　　說到這，單夸看著她的笑容中有些許的寂寞，有些許的怨懟，也有些許的盼望，他心中似乎有那一絲膨脹與暖意。

　　「金池姑娘你…」
　　「要再飲桂花蜜嗎？飲完，我再細說可以嗎？」

　　那一盞的桂花蜜端來時，色澤如常，氣息卻不相同，再飲入口時，不似過去的桂花蜜一般，蜂蜜的香氣後，卻是淡淡的苦澀。

　　「這…」他放下了桂花蜜時，用著疑惑的眼神望著她說：「這桂花蜜好似不同。」
　　姚金池正收拾著桌上的早膳，沒有看他一眼，只淡淡地問說：「是何處不同。」
　　「這桂花蜜香氣好像不太相同，飲起來，似乎沒有一種甘甜感。」
　　「單先生是在何處飲過桂花蜜。」
　　「在苗疆飲過。」
　　「桂花的香氣是一地一種一芬芳，桂花蜜的香氣是桂花的香氣，隨著花種不同，花香也有不同，單先生所飲的苗花蜜是在苗疆何處所飲的呢？」
　　「這…我…以為是苗南的桂花。」
　　姚金池聽到他的話便坐了下來，她看著面前的人，像是談天一般地說：「單先生，這苗北的桂花，歷經霜雪凍過，更帶有一股衝天的芳香，製成桂花蜜，最初有衝天的香氣，之後是淡淡花香逸散開來，好似祭典中的鼓樂一般扣人心弦；而苗南的桂花是帶著幽香，製成桂花蜜，這…。」姚金池只是一笑：「過往我只有用過苗北的桂花製蜜，就不知了，曾聽聞人說過，苗南的桂花蜜是淡淡香氣，倒似琴聲一般，綿婉留長，單先生，還沒問你，你到底飲過的是苗北，還是苗南的桂花蜜呢？」
　　還未聽他的回答，姚金池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整個苗北，只有一處種有桂花，那處便是…」
　　「單家是世家，也許在外地買來的」
　　「就算是尋常百姓家中所種的桂花，也難有此種香氣與那清甜的味道。裡面我放了苗疆特有的花種與冰糖。」

　　那細微的香氣與淡雅的韻味自蜜香之下滲出，帶出淡淡的苦味，更顯桂花蜜的甘甜所出，他出口說了一句：「是瓊夜…」

　　那年之景，還歷歷在目
　　那年兩人還少年之時，姚金池初入府不久，他看到姚金池第一次釀桂花蜜時，初飲下時，他拉住姚金池的手，輕輕一問：「這桂花蜜，是作給小王的嗎？」
　　姚金池羞紅著臉，躲避著他的視線，輕輕點了點頭：「因為競王爺你愛吃甜的，但是你的身體不允。」
　　他含笑看著她，聽著她繼續說下去：「金池查了醫書說桂花有味辛，生津，辟臭，化痰，治療風蟲牙痛之效，所以…所以…所以金池就用來與蜂蜜釀成桂花蜜，也加入也有相同效果的冰糖…想要讓王爺您能調養身心。」
　　他拉面前伊人的手，輕輕摩挲著，看著那人羞紅的臉龐，露出一抹微笑：「你替小王釀了這可以養身的飲品？」
　　金池點了點頭，就被此時他在她的耳邊輕輕一吻說：「但小王認為，還欠一味。」
　　「競王爺…」
　　「府內種有瓊夜，你將其入蜜如何？」

　　瓊夜為芍藥的一種，性涼，花開上紅下白，能養血斂陰，柔肝止痛。

　　「金池，你就是小王的瓊夜啊。在王府內唯一盛開嬌豔的白花。」

　　回想到此，單夸看著姚金池，說不出任何話來。

　　只聽到姚金池淡淡地說：「會知道我以瓊夜入蜜，唯有競王爺你知曉，這事就連千雪王爺也未嘗出來過。」
　　「這瓊夜花也許他處仍有，金池姑娘會如此說，倒叫單夸吃驚了。」
　　「這瓊夜，是競王爺親手所栽，整個苗疆，黑水城也無此花。」

　　他想逃，卻被那人輕輕拉住衣袖，他望著那眼神中交織的情感，嘆了一聲。

　　到如今已是逃不了，她已經來到自己的身邊，但他…

　　她望著他，輕拉住他的衣袖，她知曉他的一切，也知道若一開始表明此事，他就會逃走。
　　因為她懂他，懂得他內心，懂得他無顏面對自己的心境。
　　她望著那人琥珀色的雙眼，用著手巾，輕輕擦拭著不存在的髒汙。
　　「其實我懂得很晚，很晚，我不懂自己的心，也不懂你，直到離開你，離開苗疆後，我看盡很多事，聽千雪王爺說出許多往事後，我才知道我內心所向究竟是何人。」她將手巾放在一邊，如在苗疆時一般，跪坐在他的面前，手倚著他的膝蓋，望著他的雙眼說：「我想了很久，若再一次遇見你，我會說什麼，我會如何面對你，但我真的無從知曉。只知道，若你再出現在吾面前，我便不會讓你再逃了，我的心中始終想著，若是你不見我、不認我，該如何是好，所以…我給我自己三日……」
　　話還沒說完，競日孤嗚的手抓緊了伊人的柔夷，她只是淡淡一笑：「若你不需要我，我就會離開，但是你…」
　　她起身望著他的臉龐，輕輕揭下那人皮面具，露出了她所思念與渴望的面容：「但是你…需要我，所以我留下來了。」
　　「金池…」他拉起了姚金池，將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將姚金池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靠著她的身體，一如當年一般：「到如今，小王我要如何不承認呢？。」

　　「競王爺…」
　　「是小王無顏對你，也是小王我…唉…，金池啊…小王心中有愧，不知該如何面對你與眾人…」
　　他靠在姚金池的懷裡，聽著姚金池的心跳與聽到那溫柔的言語說：「其實他們不恨你了，也已經原諒你了。大家都知道你為苗疆作了什麼，也知曉你的苦處，只是…他們來不了，所以我來了…」

　　那是他犯的罪，因為想保下自己，而傷了所有人的罪，他騙了所有人，也騙了自己。
　　他在最後他失去一切，當他放下時，他覺得無顏以對，只能用盡一生的力去救他們，用盡所有的一切去幫他們，儘管是杯水車薪，但是終究是傾盡自己的所有了。
　　他原本就不奢望能得到任何的原諒，卻在此時，感覺到被救贖。

　　「但是…小王原諒不了自己。」
　　聽著那人的話語，她輕輕一笑，她輕輕摸了他的頭說：「那我陪你…陪你直到原諒自己時…」
　　她可以感受到胸口的溼潤感，也可以聽到那人咬著牙的哭聲，她也流下了眼淚。

六

　　「其實我下過決心，在第三日時，你仍未承認，吾便死心離開。」
　　在第四日的清晨時，她在他的懷裡輕聲說出這句話，她感受到那人的身體僵直時，便笑了一聲，手捲著他的裡衣，輕靠在他的懷裡
　　他抱緊了懷裡的人說：「但你留下了一個引子…給我，逼小王承認啊…」
　　姚金池的手探著他的臉龐，輕聲說：「桂花蜜，是你與吾歲歲年年的記憶，也是競王爺所愛的氣味…」
　　「以桂花為引，舖成走向你的道路，蜜為絲線，纏繞著你我…競王爺…」
　　手交纏，緊握，那人在她耳邊輕聲說：「當我離開苗王宮後，我…我不再是北競王，金池日後，別再喚我競王爺。」
　　姚金池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到那在耳邊的嗓音，如痴如纏：「喚吾競日。」
　　「那…競日」她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手上，競日握緊了她的手，輕聲說：「金池，你如願隨吾去望盡山水，作個自由人嗎？」

　　姚金池坐起身，望著那倒臥在床上的身影，沒有回答，只是望著他。
　　競日孤嗚望著她的神情，儘是緊張起來：「金池…」

　　她散落著長髮，拉緊了裡衣，步了下床，競日孤嗚望著她的背影，他目眸低垂，苦澀一笑。

　　當熟悉的香氣出現在他的附近，他一抬頭看見端著一盞桂花蜜走向了他。
　　當他一口飲下時，那熟悉的香氣、蜜香揚起了一抹的笑意，他飲了一半，交給了她。
　　「這是昔日在苗王宮內，最後的桂花蜜，當這蜜飲盡之時，就是我離開的日子。來找你時，我留下了一點的心機，前二日的是自苗王宮而來，最後一日則是自黑水城而來。」
　　她望著他的神情，羞澀地低下頭去：「如今苗王宮內桂花蜜已盡，新蜜正值可釀之時，吾想隨你至各地而去，都釀一罈桂花蜜…」

　　那一盞桂花蜜落了地，留下芳香。

　　後話

　　某日夜時，兩人正在房中，她放下那頭長髮，欲梳髮時，競日孤嗚含笑接下梳子，替她梳起那頭長髮，兩人相視而笑，任由他為她梳髮。
　　鏡中伊人容顏依舊，而他手持著梳子一絲一縷梳得仔細，梳得細密，正在感嘆一如當年一般之時，卻在下一刻他望著手中的一縷長髮，他望著鏡中伊人的倒影，怔怔無法出聲。
　　「競日你…怎麼了嗎？」
　　姚金池未回頭，卻被競日孤嗚擁入懷中，那人倚在自己的肩上，輕輕聳動的肩膀與濕潤，手輕輕撫上他的手說：「你問過，我為何會來尋你…」
　　「到如今吾知曉了…。」

　　除了不捨外，還有…還有…時日已不多…，唯有惜取眼前之人。

**

　　雖然早已知曉他年歲難久，難享天年。
　　她卻與他行至許多地方，釀下各地的桂花蜜，留下各時氣味。
　　最後兩人終於停下腳步，停在苗疆北方一處村落，他以單夸為名，而她未說姓名，村人只喚她單夫人。
　　一人作了教書先生，而她則陪伴於他的身邊。

　　在村人面前，總以先生、夫人相稱，眼神交換中儘是甜蜜與濃情。
　　兩人感情甚篤，總令村人欽羨不已。

　　卻在一日單先生因病離世，單夫人的姪女趕至，與單夫人一同送了他一程後。
　　單夫人獨坐在那間草屋內，撫著那件絳紅色的外袍，流下了眼淚，卻帶著笑意。

　　「他不曾怨過我吧…」
　　那少年有成的的嗓音在屋內響起，只見穿著苗王常服，放下王冠的蒼越孤嗚，望著姚金池一問：「怨我和王叔不曾來過…」
　　姚金池望著他，自懷中取出了一封信，遞給了面前的苗王說：「他不曾怨過，他知曉你們已為他作了許多事，也知曉立場有異，他無顏對你們，就算你們原諒他了，他也不曾提出回到苗王宮的事。」
　　「他曾說過讓我到他的身邊，已是你們所能作的事。」

　　姚金池背著蒼越孤嗚，企圖掩飾臉上已流下的淚水，她整理了競日孤嗚病中夢囈的話語，她說出那句他最想說的話語…

　　蒼越孤嗚離開之時，他回頭望向屋裡的身影，他彷若聽見那人用著熟悉的口吻說：「小蒼狼啊，小王真是感謝，也感到抱歉。」

　　他未曾告訴任何人，當競日孤嗚離世的那一夜，苗王宮內的金桂狂放，滿園的桂香，天明盡謝。

[ 此帖被雪紛飛在2020-11-01 00:37重新編輯 ]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