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5【吞雪】雨水（上下篇+白色情人節）劍雪無名出場生日賀文完結，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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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u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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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5【吞雪】雨水（上下篇+白色情人節）劍雪無名出場生日賀文完結，3F

本文涉及蝶月，其他配對無

（上篇）

“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屬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後繼之雨水。且東風既解凍，則散而為雨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麥芽糖正盤踞在陽臺的折疊小桌上孵太陽，側著頭，眯細了眼睛看書頁上它的側影，陽光曬軟了它細長的毛。它動了動耳朵，朝鄰居種滿綠色植物的陽臺張望一番，接著踏翻桌上一小碟菱角糕，輕鬆地躍過兩家陽臺間的空隙，悄無聲息地向那盆彈簧草踱去。

彈簧草很有趣，麥芽糖在它數個月的生命裏，不曾見過像這樣的植物。作為好奇心極強的貓來說，足夠作為它堅持不懈試圖接近的理由了。開得極盛的茶梅擋住了視線，因此麥芽糖並未注意到，這家陽臺上擺著搖椅，原本合著雙目養神的劍雪無名，在它跳過來的一刻，即睜開了眼睛。他沒驚動麥芽糖，只是安靜沉思地望著它行動的路線——穿過了茶梅，尾巴帶落幾片花瓣，小心繞開紅綠雙色葉的一品紅，沿著花盆旁狹窄的通道，慢慢靠近了目標。在一串紅與碗蓮附近稍停了停，再邁幾步後，它抬起前掌，正要觸碰彈簧草捲曲的葉子……

一道影子落在彈簧草旁，很快麥芽糖被人提了起來。它無法轉頭，只能看見來人紅色的發梢垂散在白色的衣服上，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將它提到陽臺的邊界處，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於是它只好怏怏地跳回去了。

吞佛童子收回手，嘴角微哂地揚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你也一樣。”

聽見身後清亮的聲音，吞佛轉過來看著劍雪殊無睡意的眼睛，有意偏移了話題：“一樣這個詞，你是指曬太陽還是彈簧草的形貌？”

見劍雪不答話，吞佛接下去說：“現在有空，去體育館較量一番？看這一次你我擊劍的成績，究竟是誰勝誰負。”

與兩年前初識時一樣的對話，讓劍雪不由得笑了：“已是下午。”

吞佛將那盆彈簧草移走，順手調整一串紅與碗蓮的花盆位置：“下午又不晚，再說，那有什麼關係。”

兩年多前，吞佛童子剛搬來這座樓，一層有三家住戶，他所在的是最左邊一家。若無必要他一向不關注別人私事，因此對同一樓面的兩位鄰居，吞佛知道的很少，右面家裏好像有一個活潑少年，中間這家似乎喜歡花草，但半個月來沒聽見過動靜。

吞佛沒有想錯，這段時間，劍雪無名確實很少回去，而是住在已故養父一蓮托生的舊居。那片幾十年前建造的住宅區，一樓的住戶都有個小院子。劍雪在院子裏種了許多梅樹，盛開一季的寒香疏影。他甚愛梅花，每年花季時就回來常住，等到花落葉長再回自己的公寓，畢竟這裏離他工作的地方太遠。

望著落梅吹奏葉笛的劍雪在想些什麼，老式樓房裏的長輩們都不曉得，只知道梅樹花季過後，都會得贈一袋梅花瓣用來泡茶，“夜梅煮成，名為暮雪”，茶很香人很溫和，二十年來都是如此。

不過劍雪家陽臺上的那盆一串紅，卻與左面剛來的碗蓮有一樣的直覺，這安靜平淡卻有些寂寞孤獨的日子，勢必要開始多出一點變數。

吞佛一向做事爽快，乾脆俐落，從新居裝修落成到搬來居住，都沒有太大陣仗。低調，一向是他推崇的處事手段，自我與挑戰，則是他一直堅持並追尋的為人準則。

但是這似乎也沒法解釋他突然打算漂洋過海，並且消失一段時間的緣由。

時間再往回兩年，因理念不合等等因素，吞佛隻身離開異度集團，而後去了英國，不像是度假散心，也不像是深造謀職，未知所蹤，音訊全無。過了大半年卻突然回來創業，出色的能力令他很快嶄露頭角，並與陰川蝴蝶君一起，形成半合作半競爭的夥伴關係。

後來吞佛搬新家，蝴蝶君說要送他一盆大型的居家植物為賀，又說他脾氣古怪，不知道喜歡什麼，就把他拉去公孫月和蘭漪章袤君合開的一家花圃，讓他自己挑選。

吞佛其實並不需要再添植物，他有一盆碗蓮，照顧得很好，去年總共長了一支未開成的花苞，今年夏天應該就能盡數開放了。

皺著眉坐在花圃一側隨意放置的茶几前，吞佛翻閱十多本介紹花卉樹木的鑒賞圖冊。其時蟹爪蘭和臘梅盛放，蘭漪章袤君在不遠處打理他的蘭花，蘭葉多焦，總是養花人的一大憾恨。他覺得這麼多植物都沒看中的也很正常，不喜歡強求也沒有用，看對眼，也就是一秒鐘的功夫，自此想放都放不下。

蝴蝶君點頭稱是，說這話他愛聽，他對阿月仔的感情就是這樣，轉身問吞佛我要送的這份賀禮現在你怎麼打算。

不料吞佛展開一本圖冊說想試試彈簧草。

蘭漪說彈簧草現在花圃裏沒有，喜歡的話要等二月底前後，他去進貨。

吞佛說好，他可以等。

蝴蝶君立刻意有所指地感歎等待是最無聊的痛苦啊，被公孫月用一柄摺扇敲了頭。

於是二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抽出空來的吞佛去購書大廈的園藝花木書架前，選購有關彈簧草種植的書籍。

挑了三四本不錯的，吞佛拿著書走到閱讀休息區，打算對比一下哪本更好。週末人很多，只有一張桌子看來空著，吞佛放下書，隨即注意到桌子上原先擺放著的其他書本。最上一本是荷花栽種，吞佛拿起來翻看，一枚綠葉書簽飄落下來，低頭撿起書簽，抬眼發現面前多了一個人，這個座位和這枚書簽都是他的。

現在吞佛童子還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他愛養花草不見其人的新鄰居劍雪無名。

相逢正是有緣，所以兩人就一張桌子坐了，吞佛從劍雪所持的一疊書本判斷他涉獵頗廣，便問他是否能在碗蓮和彈簧草的栽培給予建議。劍雪對蓮的培植很有心得，當即逐條道來。兩人都是思路清晰想法周到的人，問答往來間，相長相成。話題不多久後自然從植物栽培方面繞開了，由蓮開而至禪機，由機辯而至文史，由史家而至哲理。劍雪向來博學好思辨，吞佛也是當仁不讓，旁徵博引。吞佛勝在反詰，將觀點返歸對方己身，立場倒置後是否印證他的看法。劍雪則長於駁斥，另闢蹊徑，從看似無關本質卻相似的事例中，找出對方矛盾之處一語中的。

人世間如果能遇到言語投契的知己是多麼幸運，何況是同在一座城市的書店一隅，相對而坐。

再低聲愉悅的閒談也會有口渴的時候，閱讀休息區供應開水，吞佛看看彼此的發色：“紅茶，還是綠茶？”劍雪卻說不必，拿出自製的茶包，熱氣散開，滿座盈香，他微微笑著說：“夜梅煮成，名為暮雪。”

這時天色灰暗欲雨，閱讀區早早開足了燈，明亮卻柔和的光線下，兩人對坐飲茶，無需客套，不提俗事，自成一方天地。

話題是怎麼轉到鍛煉方面去的已難回溯，相詢下吞佛才知道劍雪上午在擊劍場，下午來書店看書，週末過得很規律。吞佛自己在擊劍上也是一把好手，特別是近兩年前人在歐洲，這種西洋劍術更是精進，不過回來後吞佛很忙，大半年來休閒鍛煉少有時間。

以武力競技，爭鬥，刀劍鐵血的輸贏，是動物特別是雄性的本能，即使在文明與享樂的現代，這種血性也有屢屢激發的時刻。

他們討論各自偏好的招式，進攻防守的線路，起落間細節上的長處與不足，不留手，不藏招，用手指在桌上輕點，劃出方向和勢頭。思考間兩人都無意識對下巴做出小動作，一人手背撐著，一人拇指與食指扶著。

茶喝完了，吞佛收回手，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微撇：“牛性固執。”

“你也一樣。”

吞佛對著劍雪明澈清亮的眼睛和聲音，有意偏離了話題，語氣中笑意頗深：“一樣這個詞，你是指堅持己見還是彈簧草的形貌？”說著舉起書本上彈簧草的彩圖給劍雪看。

劍雪不答話。

吞佛接下去說：“現在有空，去體育館較量一番？看這一次你我擊劍的成績，究竟是誰勝誰負。”

“已是下午。”

吞佛將書收拾好，準備買的那一本分開放置：“下午又不晚，再說，那有什麼關係。”

“走吧。”

從購書大廈出來，天灰濛濛下著小雨，雨水節氣間，天氣回暖，降水量增多。體育館就在一條街以外，與購書大廈只有十分鐘不到的路程，因此兩人都步行過去。

在擊劍場外換好擊劍服，穿戴完畢金屬衣和面罩，走向場地時，吞佛無意中轉頭看遠處的落地窗，才發現雨已經下大了。滂沱的雨水從天幕降下，澆在玻璃窗上，外面的景致完全無法看見，只有撲面而來的暴雨，被厚重的玻璃阻擋……像極了他曾經的一場夢境。他一直覺得他經歷過一場大雨，或者不止一場，或者將要經歷，卻沒想過這種相似的場景，會在擊劍館，比試前不經意的一瞥之下。

收回心神，他轉身向場內走去，劍雪已經站在劍道上等他了。

他們用的是佩劍，這項目在比賽中既可刺，又可劈打，因此更注重選手的速度、靈活性和應變能力。預備的時候，吞佛看著對面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劍指著自己，與他姿勢一樣側身而立的劍雪，莫名覺得這才是對方真正的樣子，狂傲且自信，淩厲而沉穩。

戰意上升，進攻與還擊，交劍與纏劍，一局下來，對彼此的打法都有三分瞭解。面罩下的兩人都不說話，劍勢快而犀利，每一次劍身相擊的金屬聲和劍柄上傳來的力量，都讓彼此敬意更深一分。心緒激蕩，快意應戰，有什麼比遇到勢均力敵互有勝負的對手更令人愉悅，只除非他和你相惜甚深，到最後終能並肩同行。

不知何時夜幕落下，兩人休戰，一起離開場地，換下服裝和護具，坐在場外喝水。吞佛凝視落地窗外路燈光線中的昏暗景色，覺察到雨已經停了。他驀地感到安心，扭頭看一直沉默的劍雪，發現他在閉目養神，安靜闔著眼睫的樣子讓吞佛忍不住想逗逗他，手剛要拍到他肩上的時候，劍雪睜開眼睛：“有事？”

吞佛突然想笑：“該走了。”

步出體育館，一路閒聊，方才的戰術，之前的書籍，引申至個人的處世與做法，對生命的感悟……

忽來一段憂傷的旋律打斷兩人的閒談，聲音來源於吞佛的風衣口袋，想來是手機鈴聲。不料劍雪卻先於吞佛停住了步伐，略帶疑惑的神情：“這曲子……”吞佛向劍雪點頭示意稍等，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看了看，踱開兩步按下通話鍵。劍雪想，還是等他接完電話再說吧。

一通電話，對方似乎說了很多，吞佛卻自始至終只有不鹹不淡的三句話，“我清楚，然後？”“沒有這回事。”“先放在門口”，五個字一組，還帶押韻。

吞佛說完走近來，若有所思的目光對上劍雪的眼睛。劍雪開門見山地問出心中所惑：“這首曲子，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嗯？”吞佛以為他會繼續剛才的話題，卻沒想到會有這一問，“以前無意中發現，就只有這一段。”

看到劍雪認真的表情，吞佛不自覺低笑一聲，隨手打開存有這首曲子的檔夾，將選項移到曲名上：“大約五年前，因為工作上遇到問題，我和幾個同事去一位熟識的老教授家，查閱他的私人藏書。路過他家對面那棟樓，我聽見有人在反復吹奏這段曲子，不像是普通樂器，倒像是哪家的小朋友，沒事情吹著葉子玩。”……不過一般小朋友吹葉笛，聽起來絕不會帶著孤獨茫然，吞佛省去了這一句猜測，看著檔上標注的日期，簡短地說下去，“我一時心有所感，就用手機錄了下來，回去後記下曲譜，想在網上找出曲名和原曲，卻始終未能找到，大概是那個人自己作的。後來原文件損壞，我就自己用笛子吹了一段。”

兩人走過一杆路燈，影子逐漸拉長，像是經歷過的往日時光。

“這首不知名的笛曲，我叫它為鵲橋仙，你覺得怎麼樣？”

“這首曲子，是我作的。五年前你聽到吹葉笛的人，應該是我。”

“哦？”

不明的眼神在吞佛眸中閃現，劍雪折轉腳步，從身邊綠化帶旁摘下一片灌木樹葉，用手指拭去葉片上的浮塵，抿在唇間，奏出一段旋律，從第一個音節開始，接續吞佛剛才暫止的笛聲鈴音，將整段曲子吹完。暌違五年的葉笛聲在吞佛耳邊響起，一樣的音色和轉折，一樣的換氣和尾音，只是少了寥落，多了與年齡俱長的沉穩平和。吞佛不多言，當曲子吹至重複旋律的第二段時，點開檔，以笛聲和上，一葉一笛，相合奏出一曲聞其聲亦見其人的遇見相逢。

剛才經過的路燈已遠，兩人長長的影子，斜斜地疊在一起。

放下葉笛，劍雪合了合眼眸：“五年前，我的養父去世，整理追思之餘，我會在院子裏吹葉笛，這是其中一首。”

“抱歉，讓你想到這些。”

“不用致歉。”

沉默漫延在兩人的腳步下，分岔路前，吞佛突然開口：“你作的曲，我取了名為鵲橋仙，喜歡這個名字嗎？”

“名字你已經取下，五年這麼長時間過去，怎麼現在倒問我？”劍雪隨心回答。

吞佛辨出劍雪眼底笑意，伸出右手，手掌向上：“這就是答應了？”看劍雪點頭，他收回手繼續說，“擊劍場一戰，你，是好對手，今天閒聊也非常愉快，半天轉眼過去，希望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劍雪。”

沒有出於禮節先征得同意即不稱全名，直接叫他“劍雪”兩個字，一時劍雪不免感到對方有些無據。不過他生來隨性不拘，轉念間就想隨便怎樣了：“再說吧，有緣自然能再見面，”頓了頓又加上一句，“這半天對於我來說，也很有意義。”

[ 此帖被helluin在2012-03-24 21:32重新編輯 ]

夜寒寄盧給事二首
刻羽流商否,霜風動地吹.邇來唯自惜,知合是誰知.塹雪消難盡,鄰僧睡太奇.知音不可得,始爲一吟之.
心苦味不苦,世衰吾道微.清如吞雪雹,誰把比珠璣.作者相收拾,常人任是非.舊居滄海上,歸去即應歸.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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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16)

1樓發表於: 2012-02-2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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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一句，好文。
吞佛跟劍雪的禮尚往來，卻又不針鋒相對，總覺得這才是他們的本質，
在一個平安的時代，他們必然成為實力相當的友人，
拌拌嘴、吵吵鬧，又或者是安靜的品茶論道，
喜歡這篇的平靜。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hellu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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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

2樓發表於: 2012-03-15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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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沐霧) 的帖子

多謝回文！
我想，若不是宿命任務職責這些身外物，他們本來就會是站在同樣高度的一對靈魂伴侶，契合知己。

頂端

hellu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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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

3樓發表於: 2012-03-15 02: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下篇）

“所以就這樣，沒有聯繫方式？喂你火山頭是燒壞了？！”

“有緣，就會再找到他，這點我贊同。”

“這和空話有什麼兩樣，你百戰百勝的心機呢？讓我懷疑坐在這裏的人~~邪，是跟弄堂口幫、人、修、鞋、的調換了。”

“這次匆匆而別，但他一定會再去購書大廈和擊劍館。況且他住的地方可能與章袤君的流溯花圃相距不遠，這家花圃是全城最大，而他又極喜歡花木，嗯……”

“臭章袤！不要跟我提他的名字，我現在不想聽到有關他的事。不過，哈哈，你果然留有後招。好了，這裏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蝴蝶君，現在好像是你離家出走躲到我樓下。”

“是嗎？本蝶忘了。”

原來先前是陰川蝴蝶君在電話裏告訴吞佛，他預定的那盆彈簧草到了，自己為賀他喬遷之喜，親自送到他樓下來。吞佛與劍雪道別後回家，就看見蝴蝶君的車停在他家樓下的車庫，人坐在引擎蓋上，一臉鬱鬱，悲淒哀怨的歌聲從車裏傳出。

“蝴蝶君，你沒事來我家浪費汽油，還是你已經改行做同城快遞的工作了？”吞佛伸長手臂，關掉了擾民的聲源。

從車中拿出兩罐酒，扔一罐給吞佛，蝴蝶君拉開拉環：“我這是為男子漢的氣魄，男子漢的尊嚴。”

“說說看？”吞佛接過酒，也在引擎蓋上坐下，拿穩了易開罐，感受罐內氣泡慢慢平息。

蝴蝶君一面喝酒一面說，吞佛將他過於主觀的話過濾了一遍，得出以下信息：

今天上午有個英俊青年光顧花圃，和公孫月多說了幾句話，公孫月似乎對他（提到的花草）很關心，於是蝴蝶君又打翻了醋缸。蘭漪身為花圃老闆之一和對方昔日同窗，認為蝴蝶君向著他們的大主顧兼自己的老同學喝幹醋非常不合情理。兩人一言不合開始鬧彆扭，公孫月在這件事情上不幫他。傍晚吞佛的彈簧草到了，蝴蝶君說這盆植物離阿月仔太近他很不爽，乾脆自己跑一趟先送過來。

吞佛認為蝴蝶君遷怒於一盆植物的舉動很莫名其妙，轉念想起下午遇到的劍雪，當時他打趣對方額前的亂髮好像彈簧草，言猶在耳，面容清晰，難道……他截下蝴蝶君正在說的話：“彈簧草呢？”

“在你家門口。”蝴蝶君沒好氣地答道。

“你不是在電話裏說，你生來不是跑腿的，又說你很貴，一萬塊的送貨費我肯定付不起，所以放在保安室裏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嗎？”

“送貨有送貨的眉角，規矩有規矩的氣魄，我不能破壞阿月仔和我自己的金字招牌。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有點不太對勁啊。”

“是嗎？”

“說吧，你剛才遇到了什麼人。”

…………

蝴蝶君晃晃手裏所剩不多的酒：“哈，難怪我問你是不是正和美女有約，你說沒有這回事，原來……想我蝴蝶君今生不愛男人不愛女人，只追公孫月一個。嗯，現在你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感覺了？冰封消融，萬物萌動，恭喜你發現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cheers。”

兩罐酒象徵性地碰了一下，吞佛看看蝴蝶君：“喝了不少酒，等下你打算怎麼回去？需要勞駕我送你？”

“免了，我坐計程車回去，車先停在你這裏，否則讓你見了阿月仔，本蝶今天不爽的名單上還要多添一人。”

“也是，兩年前你們送我去機場，我坐在前面，忍了你們一路的飛醋噪音，印象深刻。”

“啊好啊！吞佛童子，這麼久遠的小事你都還記著！阿月仔和我看你孤孤單單沒人理，好心送你一程被當做驢肝肺。那好，今天這一筆賬我也記下了。”

“少陪了。”

“哼！”

劍雪還是回一蓮托生的舊居，他停好了車，路過門口花壇旁那棵有兩層樓那麼高的紅葉李，從樓梯間的信箱裏取出新到的園藝花卉期刊，看三月份的封面和封底，有一幅墨梅，上題一首小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筆力勁峭，乃是歐體。劍雪望了望已經開出細小花朵的紅葉李，隨即在樹影搖晃的娑娑聲響中開了門，而後直接向陽臺走去，去看院子裏的梅花。

月亮已經升起，劍雪就著月光，查看正用作嫁接的梅花接穗，估計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移栽定植了，至於扡插用的宮粉梅，還要等下個月才能發芽。

上午到擊劍館前先走了一趟流溯花圃，劍雪就是和蘭漪他們商量這些事。他和蘭漪是大學同學，又都熟知花卉，畢業時對方本想找他合作，出於一些原因他婉拒了，不過什麼時候花圃需要某些品種好的花苗，劍雪會幫忙提供。

這一次他們說到梅花的嫁接和扡插，以及今年夏天可能需要將米蘭壓條。劍雪家的花草在北城區頗有名氣，特別是梅，因此他拿過來的花苗總是能銷出不菲的價格。更何況得到花苗的機會不多，劍雪並不是交遊廣闊的性子，雖然真去相詢他也會答應，不過性格上的淡漠和獨立，在旁人看來，就總會有那麼一點的距離。

但蝴蝶君卻不管，只要他家阿月仔貌似很關心的，他都會吃一下飛醋，就算是看上去生人勿近最是無趣的吞佛也不例外。好在他吃醋的時間總不長，這次也一樣，因此公孫月照例吐槽一句“別管他，他等下就消氣”，只是不知為何，蝴蝶君突然將火力轉移，開始和蘭漪鬧起彆扭。

傍晚公孫月和楚華容、傾君憐、斷雁西風、緋羽怨姬她們幾個姊妹淘，一起去看電影，出門前她對蘭漪說，如果等下看到劍邪，替她和蝴蝶君向他再道次歉。

因此劍雪回來路過花圃所在的那條街，正巧遇到紅燈的那幾十秒鐘，注意到蘭漪在店門口向他打手勢。他降下車窗，看蘭漪的神情似乎有話要談，就將車開到下一個路口轉彎，停在了花圃前。

下車走進店面，空氣中充盈著蘭花的清香，劍雪注意到，在專門放置時新花草的架子上，擺著幾盆彈簧草，應該是花圃剛進的。繞過一盆剛澆了水的短葉君子蘭，劍雪思忖是否上午所講的花苗事宜還有補充，不料蘭漪卻遞來一杯蘭花茶，說是為了上午的事件道歉。

劍雪其實並不在意自己這方面的小事，他接過茶杯，看著杯內碧綠的茶葉舒展成蘭花的形狀，言語中卻是關心，有否造成蘭漪和蝴蝶君的衝突：“臨走前，見他正和你爭執，現在還好嗎？”

“那是另一碼事，他有他的眉角，蘭漪也有蘭漪的脾氣。有四姐在，我不會跟他多計較，不過，需要時間。”

於是劍雪不再多問，閒聊片刻，茶盡告辭前他沉吟數秒，開口道：“那是新到的彈簧草？”

“是的，之前有人看了半天就只看中彈簧草，就幫他帶了一盆。很奇特的枝葉，而且花期快到了，應該會很有市場。這種植物原產南非，近年才引進，現在還不多見。”

劍雪仔細打量著彈簧草，略帶沉思的表情浮上眼眸。

蘭漪看他沒什麼表示，便繼續道：“說起來，挑中彈簧草的是蝴蝶君的兄弟死黨，他的送貨位址和你家在同一個社區，說不定你們見過。”

“也許。”

雨水節氣，氣溫升高，沙床中的繁花玉蝶長勢良好，雖然以後作為盆栽無可避免地限制了根系以至枝幹的發展，但在而今寸土寸金的時代，作為家常觀賞植物，似乎也只能這樣。

生命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劍雪垂著眼簾看枝條上的嫩葉，從枝節上擠出米粒大小暗色的芽，而後鼓脹，綻開，作為新的生命，向這個世界宣示自己的存在。他想起下午與吞佛童子在購書大廈閒談時提到的這個疑問。吞佛第一反應是這個問題太複雜而微妙，接著卻也認認真真地與他討論，末了說挑戰才是自己的生命意義，過程千轉百回，為達目的百折卻不撓，最終之途歸結在自我與挑戰的未來。……是否有同於枝葉的生長，他的手指虛撫上枝條間長勢最好的那幾簇葉片，新的問題升起。花落葉長，想挽留的是否註定遺憾，想阻止的能否堅持始終，生與死之間的變化，可否劈開一條嶄新的通道，通往事物的本質，以蕭條衰敗過後空白的寒冬，留待來年自由可期蔥郁的春季呢？

傾蓋如故，相識即成知己，他想與他探討，領悟，彼此在鋒芒相對和所見略同的雙面之下，追尋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契合，思索間卻無人應答，側轉身只見月光下對影成仨。夜風拂面，有新的暗香自牆角陰影處而來，劍雪抬起頭，想是來自院子裏最晚開的那一株梅。於是他背了手，迎著微涼的風走下臺階，緩步走進梅林。

撇下蝴蝶君“這個總是令人不歡而散的不速之客”，吞佛獨自繞出車庫，在一樓等待電梯降下的空閒時間裏，不甚在意地看旁邊移動電視裏的公益廣告。片段從保護生態資源轉到氣候時令與習俗養生，這半個月時值雨水節氣，電視上草色綠意嫩芽初綻的畫面配合抒情貼心的廣告詞，讓吞佛不由得回憶起蝴蝶君的話“冰封消融，萬物萌動，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若說調侃，似是而非。吞佛知道蝴蝶君此人愛錢更愛情，對於人之情感一事，向來珍而重之，不會輕言。他自問，剛才對於下午相談的“如傾蓋交，雖歡易別”，這種感覺表現得真有那麼明顯嗎？

他性格中沒有浮誇而輕擲的一面，看似無情實則將激烈情感固守深藏，並非旁人以為的一味涼薄。下午他與劍雪無名的書劍之會，更及神交已久的笛曲鵲橋，這貫徹始終的陌生心緒，他雖一時不明卻無法不察覺。

道別後，他半途將車停下，皺起眉冷靜思考，順著這種莫測的心緒一點點上延，將這暫短的六小時回溯理清。他想起人在擊劍館時來勢洶洶的那場大雨，與他曾經的一次夢境如此相似又完全不同，滂湃冷雨，死生激戰，雨勢大到看不清對手的容貌，雨和血和淚混雜著壓抑掙扎的遺憾與一往無前的決絕。不過現實中他卻和大雨和傷感隔著堅固而安全的建築物，擊劍，只是友好切磋較量，非關宿命生死。

夢境中，殺死對方更殺死自己的感覺並不好，吞佛向來不為虛幻的外物影響，只是旁人卻不知道，辭職後的他將散心的目的地選在英國，卻正是來源於這場無根由的夢境。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那樣的場景，他猜測也許是在終年雨霧的英倫，半年的找尋等待下來卻一無所獲。夢境從未再至，他便理智果決地斬斷這種無謂軟弱的情緒，回國後專心創業，沒想到豪雨劍決卻不及提防地印證在今天下午。好在過程和結局都不同，發現雨停吞佛莫名感到安心，回頭想看清對方的眉目，看到的是——劍雪安靜平和的睡顏。

原本二十分鐘的車程，吞佛一個小時後才到家，與蝴蝶君一談，不知是讓蝴蝶君得到了傾聽疏導還是讓他最終下定了決心。他是執著之人，對這與自己比肩對等同樣優秀，初識便默契到可稱知己的劍雪無名，他不會輕易放手，想要就必須得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電梯門在良久沒有指令之後自動關閉，吞佛再次按下按鍵，等到他從電梯中走出，在門口捧起那盆彈簧草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想好了。

重逢的機會來得恰巧，三月的一個週末，吞佛找蝴蝶君商量公事，不用說，人自然是在流溯花圃陪伴公孫月。吞佛走進店門的時候，就看見一個綠發的身影背對著他，正和章袤君驗看花苗。吞佛立時彎起了嘴角，也不出聲打擾，反背雙手站在數步開外，聽劍雪講梅花的移栽定植，以及哪一枝長勢最好，哪一枝稍顯不足。還是從里間走出來的蝴蝶君先發現了他，五人一湊齊，互通有無之下立刻發現原來大家都認識，其中兩個還是隔壁鄰居，一時互道有緣。

雜事辦完已是中午，吞佛看看劍雪，走近了說：“聽說附近有家Charlie’s house，他們的龍蝦海草沙拉很不錯，午餐我請，你覺得怎樣？”

“我不吃葷食。”劍雪回答得理所當然。

吞佛看來心情甚好：“龍蝦歸我，海草歸你，或者先看菜單，如何？”

“為什麼？”

“算是上次請教碗蓮栽培的謝禮。”

“虛禮不必，直說重點。”

“劍雪，你知道今天是3月14日，白色情人節，而一個月前你我尚未相識。”

“吞佛童子。”

“嗯？”

“是答應午餐約會，還是因拒絕謝禮而欠下你一個人情，這是你的考量。”

“不錯，劍雪，你要怎樣兩全？”

“做法不同。”

“願聞其詳。”

“Charlie’s house的店主茶理王，他的兒子最近在小提琴比賽獲獎，因此這一個月優惠酬賓，今天他訂下一批玫瑰，清早章袤君才剛送去。”

“然後？”

“所以今天是茶理王請客。”

“……”

冬天開始的時候，流溯花圃早早開足了暖氣，傍晚人少，蝴蝶君歪在椅子上八卦：“他們真的打算選一品紅來裝點……哦新房？”

“你們知道我從不打誑言，而且他們很清楚一品紅全株有毒，因此打算放在陽臺或客廳，並非臥室。”

“好吧，不打誑言是你僅存的優點了，想想也對，紅綠雙色，確實很適合那兩個怪人。唉~~阿月仔，你能聽到我十八年來的心聲嗎？”

“蝴蝶君，現在五點幾分？吞佛童子和劍邪乘坐的那次航班，算起來應該已經到挪威了。”

“阿月仔你，你——現在五點一刻。”

“想來他們從認識到在一起也才都是今年的事情，轉眼就把相鄰一面能打通的牆都打通，兩家並為一家，現在又輾轉去挪威度兩個月的假，滑雪看極光。四姐夫，你的動作未免太慢。”

“章袤，奉勸你不要挑起蝴蝶的殺機。”

“哈，四姐夫，我說的是事實啊。”

“別吵了，你們看，他們的MSN上線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間就是兩年。

吞佛將不耐寒的花草搬回室內，同時對在陽臺上曬太陽的劍雪提議，一起去擊劍館，而劍雪爽快答應了。

雨水相識，東風解凍，天漸回暖，潤物無聲。紀念日到了，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完結）

[ 此帖被helluin在2012-03-15 20: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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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4樓發表於: 2012-03-16 20: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15【吞雪】雨水（上下篇+白色情人節）劍雪無名出場生日賀完結，3F

這篇文一直給我很強烈的感覺：春天來了，生機蓬勃.
很喜歡作者的筆調，讀起來自在又有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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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野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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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1)

5樓發表於: 2012-03-18 02: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15【吞雪】雨水（上下篇+白色情人節）劍雪無名出場生日賀完結，3F

看了兩遍，回味很久，於是很心虛的來回覆一下(喂)
吞雪兩人對話裡一進一退又各有攻守，果然是天注定的今生拌嘴好對手啊！
是說後面進展的超快？！一轉眼就兩年了，有人說幸福的時光過得快，這兩隻一定天天幸福拌嘴又比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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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u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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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

6樓發表於: 2012-03-24 19: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月下香：
最先定下篇名的時候在想，雨之於吞雪總是虐的感覺較多，所以就希望能寫一篇跟雨有關的甜文，也是2月25日所在雨水節氣的本意，天時漸暖而雨量漸增，萬物復蘇萌動，很開心本文能讓道友喜歡。

to 杉野律：
關於吞雪的對話，我覺得他們各方面都非常強勢而優秀，哪一方弱化了都不行，因此肯定有言語上的交鋒，但又因有一種相敬相惜的引力，故而在進退轉圜間能取得一個平衡度使彼此融洽。現在回頭看好像結尾有倉促之感？捂臉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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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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