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8 《驟暖的緣分》（憂患深X騶山棋一）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蕭瑟翩翩

級別: 精靈王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1625
精華: 0
發帖: 353
威望: 3 點
銀兩: 61402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吞佛
王道: 雅少&解语
牆頭: 羽人非獍
配偶: 笑禪
座右銘: 合與眾業苦，六凡寓諸慧
注冊時間: 2010-12-31
最後登錄: 2017-08-02

鮮花(237)

樓主發表於: 2012-04-08 02:0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08 《驟暖的緣分》（憂患深X騶山棋一）

《驟暖的緣分》
深棋

她悄無聲息地回來，未曾驚動任何人，子夜皇朝，在漫天星光下寂寂深眠。
巍峨城牆托襯著參差嵌入夜空的峻桷飛簷，恢弘宮殿前六龍橋鎮守著清波粼粼的寬闊禦河，外有上夜軍士，內有巡服往來宮人。
吾生有涯，是命也無涯。
輕步踏入隱鱗苑，即見那株心愛的老芭蕉樹下擺著一玲瓏石案，上置一棋盤，一爐香，另有細火烹一壺清茗，而那氣定神閑的人，正輕搖摺扇，瀟灑相望。
澹澹君子，如松如岩，國士無雙。

※
騶山棋一由衷覺得，上蒼其實從未虧待過鳳隱鱗。
“回來了。請上座。”一貫慵懶的神態中多了幾分快樂，當然，是他無意掩飾這份心情。
她見他這般神色，心頭更是難抑一陣微苦而泛甘的滋味，唇邊卻噙著柔軟笑意，走過去，與他對面而坐，道：“你在此地，從昨日清晨，等到此時？”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白玉杯，放在鼻下輕嗅，沁人心脾的清雅潤香，果然浮生似夢，引人懷想。
懷想初識，懷想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的過去，懷想初次達成共識的那一日，可以懷念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如果可以，真希望就這樣一同坐著，永遠不要放下手心的這杯茶。
放懷舉世，這是最難能可貴的寧靜一刻。
憂患深合扇，眸光通透而攝人：“只要你再遲回一刻鐘，吾便要動身了。”
“令仲裁憂心，真教吾棋一不安。” 言笑晏晏，雋秀英凜的眉目間，凝出少見的溫柔。
憂患深搖頭，幾分謙遜，幾分悠然：“豈敢，軍師平安回來，憂患深甚感欣慰，亦知你大事已成。那麼，棋一可記得自己的承諾？”
棋一輕輕頷首，話至嘴邊卻堪堪停住了，一雙明眸，只是怔怔盯住眼前寂寥的土地，憂患深緊隨她的目光，原來上半夜方落過一場大雨，芭蕉樹下的小水窪裏還飄著幾點桃花瓣，也不知是何處的風吹送來的，零星點綴在暴雨如狂的背景裏，不過是些極不惹眼的小東西。
    可她的眼神是空洞的，並非真在瞧著什麼，更不是這些桃花瓣和小水窪，她僵住了瘦削的身軀，就這樣一動不動。
今夜，本該是屬於他們兩人的“海枯石沉，水落石出”，謂之世事已隨浮雲散，相逢一笑泯恩仇。

※
“孽畜，要噬主嗎？”
抬手一掌，凝八分真力，砰然一擊，本以為陰獸不易對付，卻未料這一掌就將它震翻在地，其四足猶自抽搐不已。
憂患深頓時有幾分明白，澀然回望，但見她神情極為痛苦，雙手撐案而起，卻固執地望向自己：“吾騶山棋一欲為之事，從不打折扣。”
“莫再出聲。”他阻止她。
好似對一己存亡早已不甚掛懷，她緩緩閉上雙目，不再作多餘的掙紮，任憑陰力噴薄四散而出，直沖天際。
她婀娜身軀，在夜風中只如一抹將散未散的輕煙。
“吾這永世不壞之身已為滄耳刀所破，不再受陰力護持，你不必徒耗真氣，一切冥冥中，早有定數。”
定數？天命是很微妙的東西，它可以讓一個人拼盡所有從地獄裏爬回來，只因天命尚在，卻也能讓一個人無恨無憾從容赴死，說一句天命已盡，便交待了這一生。
    整個過程是一場嚴密的演出，若真能捨棄了這一顆心，這一生便算得十分精簡緊湊。
“對不住。吾不能接受這個意外。”
說得很慢，就像平時說話無差，他這個人一向如此，即便泰山崩、東海嘯，到了眼前也不會使他動容失色。
想要抓住那狂風中轉瞬即逝的，她的生機。

※
“七歲那年，首次憑一己之力完成續命術，那一日，先宗送她長命燈，他說，吾徒鳳隱鱗，從今而起，這長命燈將伴你獨行在道，你須善待這六十年光陰，莫辜負一己存念。她記住了，從此歲月點滴，珍藏在懷，孤詣苦心，為求一命無憾。”
“十六歲那年，為續命術反噬，魂體脫離陽身，去往一處生與死的中繼站，得見陰界奧秘，陰能暴增的她可以不用死了，那時她想，不論逆天命而活的代價是什麼，她都不會退縮，想師父與天鬥法半生，見自己平安歸來，該有多麼歡喜。待得契約初成，返回陽世那日，卻見半壁浮光海市毀於眼前，立威至此，使人百口莫辯。那一刻，鳳隱鱗已成萬罪之身，她既無法取信於人，不管她願或不願，此後存念，再不可回轉。”
“先宗之死，成她畢生無可挽回之痛。師徒反目，取信陰冥之間，滄耳無情，遮瞞鬼神之眼，她要用勝利證明，海市的半壁人命，非她所為。”
“她以為世人之說，於己不過浮雲流水，但化名騶山棋一的歲月裏，交遊天下，暢懷舉世，竟也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微小希冀，渴盼有人同行，卻忘了在世人眼中，鳳隱鱗所行，早已是一條毀世的不歸路。”
“破墓出世，棋一挾地獄劫火再履塵寰，揮兵天下，浩蕩征途，是她正式向這宿命宣戰。為了勝利，她之雙手所沾血腥罪孽，堆山砌海，早已無從回避。”
“她做錯了，一步踏錯，步步萬劫不復，為這勝利，她犧牲了太多的無辜。”
“所以，當日佛愆之下場，便是鳳隱鱗終局寫照，如今素還真這淩空一刀，是她當受。”
她凝聚著一口氣敍述至此，一抒百年鬱塞胸臆，只覺酣暢漓淋。
一貫冰冷如霜的面上，竟神奇地煥發容光，雙頰嬌豔一如染血的白牡丹，淒涼綻放。

絕豔不常在，紛紛化落泥。

睜開眼，視線中萬物不存，只有眼前人的面容，在夜幕中泛白，這個人的偉岸身姿，實堪託付所有。
只可惜她已沒有什麼可以託付，皇朝使命已畢，三教新象百廢待興，她懂得，那對他來說卻是更加沉重的未來。
多麼諷刺而心痛。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就此退步抽身，想一起走下去，在鬥爭與毀滅之外，人生還有大好的光陰待渡，才算得不負此生才幹……瞬間便穿越了六百年的光陰，回到初至陰界的時刻，那對生存的眷戀，眷戀深處最難割捨的面容，支配著全身翻騰的熱血，只想抗爭。
她忽而有些遲疑，這一瞬的心念丕變，導致氣血滯流，心口一陣劇痛，驀地嘔出一口血來，灑上案間棋盤，染紅了一角白子。
氣空力衰。
腳下一軟，頹然前傾，堪堪跌入那雙結實有力的臂彎中。

※
“平素諱莫如深，如今傾囊相告，吾該感到榮幸嗎？什麼都不要再說，吾已有些後悔。”他低聲撫慰，分明已知她此刻猶如空殼，或許下一刻便灰飛煙滅。
沉著的表像，因為他還不能接受這突來的噩耗——殷盼著皓月洗長空，等來的卻是缺月掛疏桐，頓時空落無著。
她伏在他懷中，喘息急促而粗重，逞強地掙紮著，自袖中取出一柄斷尺，斷處猶帶著血跡，顫抖舉起，那雙含著複雜眼神的寒星雙眸，只是盯著他不放，像要望進他心底最深處。
憂患深低頭凝視這柄玉尺，一抹猶疑轉瞬即逝，竟決然握住她冰冷的手，連帶玉尺一同緊握，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卻又像有些寵著她似的——
“好了，你勿放手，吾自也不放，可否？”
這是兩人之間再熟悉不過的談判，亦是兩人之間首次擯除理性的誓言。可惜憂患深從前就上過她的當，如今在這將死之人面前，更步步是輸。
他沒有選擇或是拒絕的餘地，所以她放手了，他不能。
電光石火的刹那，便將未來全數交付，為情？為義？為共同的抱負？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的關係，早在不知不覺間，變了質。

棋一再無所求。她已無力再說一字，逐漸闔上眼簾，精神開始鬆懈渙散，整個世界的面目，頓時便風停雲散，恍若置身一派暖煦春光之中，耳畔有清音曼鈴叮咚作響，而那遙遠天際，無數熟悉的往昔畫面如蝶群一般，撲馳而來，乍到眼前，卻又迅即翩然而逝，拂過她的面頰，帶來柔軟而懷念的觸感。
憂患深輕撫懷中女子那消瘦的臉，指尖唯餘冰冷。
憐惜，眷戀，茫然。
縱是憂患深冷靜沉穩過人，此刻也不禁怔然如夢中。

※
“你越是高摽於世，吾越是要折服你。”
“哈。”

不談那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前緣，騶山棋一最初給憂患深的印象，說是極端惡劣也毫不為過。
她的為人，一如她行棋路數，變幻莫測而又完全超脫常理，幾無道德標準可言。
什麼叫槐皇為了皇朝大業，適當地出賣人格亦無不可，能面不改色說出這般矯劣言辭，實乃舉世厚顏第一。當時的憂患深面對這近乎耍賴的女人，生平鮮見地產生了一絲憤怒的情緒，全憑良好的教養壓下，渾然不著痕跡。
真要論能力才幹，城府心機，誰輸誰贏，尚在未定之天。
可悲的是憂患深碰上了一個身負異能的“非人”，事事被她搶先一步算計到位，那個時候他一派雲淡風輕的悠然表像下，早已做好了過硬的心理準備，反正，最不濟便是一句生死有命罷了。
憂患深何曾想到自己會有身首分離、被一群怪物圍著解剖的那一日。
更不曾想到，為這一日，騶山棋一提前多少步便已埋下了後招，靜待他入網。
真是，諸般獵奇遭遇，皆拜她蓄意所賜啊。
所以，憂患深加入皇朝後對騶山棋一說的第一句話，大意就是他深感榮幸。
“憂患深何德何能，棋一這番運籌帷幄，實乃煞費苦心。”他苦笑，左手搖扇，右手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棋一秀眉微動，卻淡淡道：“此言過矣。皇朝初立，招賢納士自是固本之道。仲裁貴為三教搫劃者，該深知其中道理才是。”
憂患深不置可否地微點頭，想道，好個舉重若輕的搪塞說辭。

※
世事無常，胤天皇朝至少有兩大劫數，超乎騶山棋一所能控制的範圍。
當憂患深扛著筋骨盡斷的槐破夢，急急賓士在荒郊野嶺之中的時候，他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不微妙。當初是槐破夢的四弦齊發，幾乎斷絕了三教仲裁的生機，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沒有憂患深，那麼第二次使用四弦的機會，槐破夢完全可以保留到這時再用。
這是兩敗俱傷的局。
更遺憾的是，這是槐破夢第三次動用四弦，代價自是無比慘烈。
“放吾下來！吾要救殊十二，沒有吾之允許，他不准死。”槐破夢還在逞強，鮮血順著嘴角溢出，滴下。
憂患深懶怠理會他，只道：“有你的亞父在，殊十二不會有事。”
槐破夢忽而縱聲大笑：“你錯了。在必要的時候，她能犧牲所有人，包括吾。”
血染了憂患深一肩，此子之任性倔強，委實使人頭痛非常。
不過憂患深想了想，槐破夢所說，也是不無可能，在騶山棋一手中，這雙子的命運，實是吉凶難料。
將槐破夢安置在山洞之中，憂患深覺得自己的一把懶骨頭似乎也快散了，默然倚靠在洞口，睜眼看黑沉沉的天際，他問自己，胤天皇朝，這算是完了麼？
如果是，那麼似乎，或許，是他該著手三教新體系之時。然而，究竟是哪一步不太對勁？整件事情，不該是這樣的走向，他暗暗揣摩，倒了誰也不會倒了騶山棋一——
這個女人的身上憋著一股罕見的剛勁，似乎不達到目標，縱使粉身碎骨也還是會回來，她尚未演完屬於她的戲碼，憂患深啊憂患深，只管慢慢來，急什麼呢？

騶山棋一出現的時候，已是深夜，她面色如鐵，舉步維艱，顯是也受了極重的傷，憂患深看著她，搖頭道：“安心將槐破夢交吾帶走，你是當真對吾毫不設防了？”
他說著，站起來，走前幾步，卻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女子。
棋一喘了幾口氣，方抬頭看他：“憂患深是君子，君子豈會乘人之危？”
“此刻你倒是同吾講起君子來了。也罷，現在，你要如何救槐破夢？”
“不過豁命罷了。”
她輕歎口氣，卻振作精神邁步進入洞中，憂患深且在一旁靜觀其能為。也就是從這時起，他知道了她的秘密，那是一股聞所未聞的奇詭陰能。
倒是真的豁命在救。她將槐破夢的傷勢與所受四弦反噬之力，全數渡至己身，後果自然十分嚴重，卻還不至於要了她的命。
一連數日，從來養尊處優的憂患深，卻一力照顧著兩名重傷病人，在這要什麼沒什麼的荒僻之地，實在是難為了他。
以至於讓他產生一種怪異的錯覺，槐破夢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而騶山棋一，也只是個平凡女人。
真是荒謬的念頭。

※
“此身既已入局，若半途而退，留一盤殘局與後人笑談麼？”

憂患深無奈地搖搖頭，站在簇新的墳頭前，手中一杯清茶。難得此生相逢狹路，曾為仇，曾為敵，卻也有著這麼多共同的愛好，就連對茶的品味，也是如出一轍。
春光如酒，墳上的幾點桃花瓣，卻是置身濃烈酒香中的一縷懾人清芬，桃花本是絕豔之物，但在此時此地，它如茶如水，淡極始知滋味濃，滋味濃後……感蕭索。
人生的美與暖，總是要在風狂雨重後凝練出最真實的痕跡。鳳隱鱗一生多在寒冷險惡中度過，死後能得這樣一方淨土，在世人眼中，這是搭了三教復興的東風，也是託福於三教仲裁的寬和仁心，不管怎麼說，他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延續了他所帶給她的希望。
胤天皇朝雖已解散，部眾還在，新三教仍以包容的姿態，接納了它的過去與未來。

槐破夢來過。素還真也來過。槐破夢來的時候，帶著另一半折斷的玉尺，親手深埋入土，在這墳前站了很久很久，依舊吐不出半個字，或許到最後塵歸塵，土歸土，虧欠與被虧欠都是無須言語表白的了。

“仲裁邀素某前來，應不只是為了看看棋一。”中原第一人看著墓碑上簡單的刻字，那是“騶山棋一”四個字，此外空白一片。
憂患深微微一笑，把玩著掌中那只小小的空杯，帶著一絲自嘲之意，頗為懇切：“吾知此事難為，憂患深身處位置尤不適宜，是以想請素賢人代為周全。”
“是棋一相關？”
“吾知她一生所重之人，卻累於殺師汙名而自棄。現在，吾願為她之墓碑求得此名，此事若有素還真你從中說和，或可免去一番是非衝突，還她師徒本來面目，便當作是吾，憂患深，作為她的一名友人，為她聊盡後事罷。”
是什麼事情，什麼交情，能讓憂患深這般有求於人，素還真喟然無言，只輕輕頷首，那是應允了。
他阻止了騶山棋一禍亂世間，卻也斬斷了鳳隱鱗逆天討來的珍貴性命，素還真到底是仁厚之人，當此之際，回想過去這段時日以來的爭鋒相對，仍有幾分感慨。
中原第一人也離開了，淒清的墳丘仍舊是海枯石沉一人獨立。

整個清晨，他在她的墳前徘徊逗留，人已經去了，可許多事情卻還讓活著的人玩味不已，這就是騶山棋一。當然，憂患深也再沒有從前那般閒適，他很忙，很忙，忙到這一去，再要來此陪她喝杯茶，就不知是重陽節，還是來年清明。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