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8[風佾]夢隨風萬里1~20終，41F|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08[風佾]夢隨風萬里1~20終，4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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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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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10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九

晨光照射在艷紅的葉片上，感傷的顏色似乎轉成一種新嫩的色調，有幾顆露珠自葉隙滴落。清脆的鳥啼響徹林間，伴著溪水潺湲。遠山正逐漸從細霧中步出，呈現它嫵媚的面貌。

推開門，風之痕步出門外，清涼的早風迎面而來。佾雲尾隨而出，汲了一木桶水供兩人盥洗。

坐在屋外的板凳上，閉目感受這難得的與世無爭，風之痕有感而發：「世外桃源何以尋乎？不若在此？」

佾雲好笑地瞟了他一眼：「想長居在此了嗎？」

俊目望了他一晌，終究嘆了一口氣：「如果可以的話。」

聳聳肩，佾雲秀麗的臉上一黯，雙唇揚起無奈的弧度：「果然如此。」再不作聲起身收拾。風之痕留在原處沉思武林事，直到佾雲備妥饔食，端進屋內木桌。

「進來吧？」

不管做什麼，風之痕的速度一向很快，這也是他名號的由來，就連用膳，他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是以當他停箸，對面的佾雲猶剩半碗粥。

佾雲那麼有禮優雅，就連民生大事也絲毫不馬虎。「佾雲居」雖然簡單，卻總保持窗明几淨、有條不紊；白衣也是很愛乾淨，不像他隨性得很，竹林的木屋只要能住宿就好，並不怎麼在意居住的品質。

看著佾雲慢條斯理地喝著粥，他陷入沉思地直直盯著前方。

佾雲抬眼發覺對面〝專注〞的視線，他微彎膝起身，將椅子挪到側邊的桌沿，而後坐下。

「怎麼換位置？」風之痕疑問。

「不想當你發愣時眼前無意義的景色。」佾雲促狹地望著他，抿唇憋住笑。

風之痕無可奈何地瞪著他，而這是徒勞無功的，佾雲已經越來越不怕他的色厲內荏，這樣爬到他頭上，算是好事嗎？

「不認識你的人，一定以為你在沉思吧，不過如果他們仔細一看——眼神都發直了，不是發愣是什？」

……師道淪喪。佾雲的調侃令他不好意思起來，風之痕沒好氣道：「不准笑。」佾雲聽了更是忍俊不住，似乎要挑戰他的底線。

「不准笑！」他試著擺出更凶惡的臉色，可惜仍鎩羽而歸……

「我叫你不准……」

因方才佾雲已挪位到他的身側，他正可趁〝地利之便〞將那極端忽視他威嚴的人摟近身來，堵住他戲謔的嘴予以〝薄懲〞，直到懷中人喘到再也說不出話為止。

「懲罰。」向來嚴峻的臉龐露出得意的笑。雖然挫折於目前只有這個方法制得住他，這種損人利己的懲罰還是滿讓人得意的。

「如果你也是這麼〝懲罰〞你的徒兒，吾是會有微詞的。」冷靜地表示不滿，整理好自已的服裝儀容，佾雲又端正坐回自己的位置，舉箸用餐。他這頓飯吃得還真久……

……不想再玩下去了，以免永遠吃不完。

風之痕笑了數聲，瞬間被自己的笑聲震住；他已經很久沒聽到自己的笑聲了，不可否認，他剛才的確是開懷到忘記這段時間以來對徒兒的憂心，但是，短暫的放鬆後還是得面對難題。

「吾今日便要回竹林小屋，有人可能會有事尋我，鬼樓之事也不能斷了聯繫。」向來是隨意而行，從不須和人說明去處，但如今他有了可以分享的人，就不能再獨行。

佾雲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思索了一下：「那吾也隨你回去吧？你這段時間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原本想拒絕，聽聞下一句話，風之痕將禁止吞回肚裡，從喉頭發出一聲輕嘆。

佾雲又語：「吾也想聽聽你這段日子以來的遭遇，好嗎？」

風之痕站起身，他在天外南海的奇遇夠他們長聊很久很久了；假如有危險，他也有把握保護得了彼此周全，自己又何必決定何種生活對對方而言是最好的呢？等到黑衣的事結束，就是他們歸隱的時候了，而此時他不能自私地要佾雲除了等待以外什麼都不做！

「好，吾會告訴你。」

這段旅程很漫長，從刀鬼開始，又至刀鬼結束。黑衣劍少為救其母妖后，隨之進鬼樓，自鬼樓脫出的刀鬼奪走鑰匙，知他需要鑰匙開啟鬼樓救出徒兒，故以鑰匙要脅他進入天外南海。

天外南海地理環境異於中原苦境，在刀鬼與蟲族勾結發動的重重圍攻下，他因緣際會幸得傲刀城大城主傲刀玄龍禮遇，讓他終得以解決刀鬼搶回鬼樓鑰匙。

天外南海同於中原，猶動盪連連，然而他只是冷眼旁觀，一旦拿回鑰匙即返中原，以救出黑衣為要。但入刀鬼手之鑰匙改變形狀，要開啟鬼樓尚需另尋他法……

在走回竹林小屋的路途中，佾雲專心聆聽風之痕的敘述，時而點頭，時而皺眉。語畢，風之痕加了一句：「待天外南海平定後，〝我們〞也可以回去看看。」

佾雲聞言微笑，表情有一絲感動：「就〝我們〞嗎？白衣和黑衣也一起去吧？」

風之痕望著他，抬起原本背在身後的手，輕放到佾雲肩上，放慢腳步繼續前行。林中的風徐緩且清涼，帶來溫暖的膚觸。

將屆傍晚，小屋在夕陽餘暉下漸次靠近，屋前立著一道偉岸銀白身影，腳邊的影被斜斜拉長，看似已等候一時。白影旁邊，有個長相怪異的矮小女童，張牙舞爪地伺機撲到白影身上。

風之痕一見，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迎上前去。

「白武訓，你來到中原了？」

見到風之痕歸來，白武訓像是鬆了一口氣，也真誠地拱手報以微笑：「風之痕，一段時間不見了，看到你很好吾就放心了。」

身邊的女娃面露敵意地齜牙咧嘴對著兩人，要不是白武訓抓住，恐怕已不知溜到何處。白城輿露出無奈的笑，解釋道：「這是邪鬼娃，某個無可奈何的原因，吾必須帶她同行。」

風之痕眼見邪鬼娃異於一般孩童的外表卻不表現出驚奇。

「無妨。這是佾雲。」「這是白城輿武訓，吾在天外南海受到他許多幫助。」

風之痕為彼此介紹、互相寒喧過後，三人一鬼進屋，風之痕便自然而然問起傲刀城的近況。

「……在臥江子軍師的輔佐下，三城主的政權已漸趨穩定，但……」白城輿此時突然滿面愁容，欲言又止，鬧了一陣的邪鬼娃早在一旁疲累地睡著了，四周陷入沉靜。

「時辰不早了，吾去找些晚膳吧。」佾雲微笑向兩人頷首後，體貼離席。

看著佾雲離出隨後被關上的屋門，白城輿深思似的嘆了口氣：「三城主擔心獨自來到中原的繯鶯公主，派吾前來找尋……」想到對自己用情至深，自己卻無以回報的繯鶯公主，白城輿俊逸的臉上佈滿自責。

「繯鶯公主？來到中原何事？」對傲刀城這打小被兄長們捧在掌上、備受呵護的小公主，風之痕對她的朦朧印象，就只有嫻靜、嬌柔、美貌出眾，美則美矣，卻少了點活力。

「我們也不清楚，只知她似乎對邪帝事蹟頗有興趣……」講到此，白城輿重重地嘆一口氣，愁抑不開的眉鎖得更緊：「自從公主被黑珠蚜擄去，正好兵戈四起，城主們無暇搭救，直到現在，三城主和吾已有一段時間未曾見過公主。」

「……原來這段期間發生這麼多事。」

「冷落公主實非城主所願，但公主似乎心存誤解……傲刀城只餘三城主和繯鶯公主了，大城主天上有靈，也不欲手足離散吧！」

白城輿語有保留，風之痕心下明白；繯鶯公主對白城輿的傾慕明眼人一看便知，白城輿偏生故意裝傻設法推諉，以致繯鶯公主鬱鬱寡歡離城出走，造成被有心人挑撥……這些白城輿雖然未說出口，但一定都把它壓在心上，耿耿於懷著吧！

風之痕眼神深遠注視他，平靜道：「感情事無法勉強，你無須自責，因為即使重來過一次，吾想你的抉擇亦不會更改。」

白城輿沉默了；他並未反駁，只是低下頭，那樣彷彿心力交瘁的無力，以及濃濃的孤寂。霎時風之痕有些不捨，原本是意氣風發、前途無量的傲刀城首屈一指武訓，歷盡一連串變故，竟變得世故而滄桑。

無言拍拍武訓肩膀，風之痕只想給他一點鼓勵和支持，然而他卻也明白白城輿會寧可一個人走過。

「吾在此見到你們回來，原本打不定主意是否掉頭即走——不知該不該打擾到你……」再開口，白城輿稍稍振作起精神。

「不必如此見外。」風之痕會心一笑，他明白所指為何。

「幸福的確是要及時緊緊握住，否則它將不再屬於自己。」展露苦澀的微笑。戀人的逝去曾讓他悲痛自責地不可自已，現在，他也只能藉由忙碌來沖淡那份碎心蝕骨的哀傷，然後在夜闌人靜時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會過去吧。

「吾明白。」風之痕淡淡回道。

兩人沉默的陰影搖曳在燭火間，邪鬼娃穩定的呼吸是寧靜空間中唯一的微小起伏。

＊＊＊

故意繞遠路跑到較遠的小鎮上，雖然天色已晚，還是有些客棧燈火通明。佾雲打算到客棧外帶些稍麥小吃……或許他們也會喜歡一些酒菜？

跨進一間乾淨樸素的小客棧，也許用餐時間已過，只有少數客人在座位上小酌。小二見到客人上門，立刻披著白巾殷勤上前問候：「客倌您好，住宿還是用餐？」

「麻煩請幫吾包些店裡有的小菜。」佾雲和氣地吩咐，小二忙不迭答應。也許是第一次有這樣儀表不凡的客人上門，特別勤快張羅，還不時偷眼張望。

「這位俊美公子第一次蒞臨小店，不知是剛搬到鎮上，還是旅途經過呢？」掌櫃也不落人後，藉機和俊美客人攀談起來。

「吾……算是探望住在鎮外的好友吧。」佾雲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笑答。這個小鎮的人民真是親切熱心。

「喔喔，我就想鎮上若搬來這麼俊俏的公子，不消隔天就傳遍全鎮了！」

掌櫃又跟佾雲聊了一下。掌櫃長相頗有富態，鼓鼓的雙頰給人爽朗的感覺，佾雲倒也不覺反感，大多是掌櫃說，問到什麼他才答上兩句。

「公子您面容桃紅緋緋，看來是喜事近囉！」掌櫃突地冒出一句，使得佾雲臉頰發熱，只能淡淡笑著，不知如何回答。

喜事……嗎？他的喜悅真的那麼明顯到人盡皆知嗎？

「客倌您的東西好了！」小二高亢的叫喊打斷兩人，掌櫃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順口唸了幾句：「小聲一點！就是因為你這大嗓門，這間店的客運都被你喊跑啦！」

佾雲微笑地取過紙包，付了銀兩，掌櫃笑吟吟地答謝，並商業化喊道：「歡迎下次光臨！」

＊＊＊

談了一晌關於邪帝、繯鶯公主和邪鬼娃三者之間的關係，白城輿和風之痕都有種身處迷霧中的感覺。此時，一人一獸的聲音由遠而近，沒幾時，草茅的門便被大力撞開，一隻長滿白毛的小獸闖了進來，隨後進來的佾雲將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後，面帶抱歉地解釋：「吾回來時，正好遇到在竹林裡迷路的也呆。」

也呆的出現，讓風、白兩人都湧起期待的表情，只有也呆沒注意到，自進了屋後就咿咿唔唔拚命訴說著迷路的悽慘，一旁沉睡的邪鬼娃也給吵醒了，揉著眼警戒地環顧四周。

也呆瞄到邪鬼娃，一陣風似地跑了過去，在邪鬼娃吃驚瞠目下，滔滔不絕地搭起訕來。邪鬼娃也嘰哩呱啦回了幾句，一邊不耐煩地躲避也呆熱情的「毛手毛腳肢體問候」。

之前白城輿雖然抓到邪鬼娃，但礙於語言不通，無法從牠得到任何關於繯鶯公主的線索，聽秦假仙的建議將希望放在也呆身上，現在看來他們的溝通是沒問題的。

「也呆，你可以告訴吾牠說什麼嗎？」

「#$@%@@!$%%」（她說她叫〝緹娃〞。）

白城輿大喜過望，忙問：「快幫吾問問繯鶯公主的下落！」

也呆和緹娃在一旁吱吱喳喳好一會，也呆才又回過頭，比手畫腳地轉述緹娃的話：「@#$%#!%^$@#%^%#@&(&&)_&^&%」（緹娃不知道，她只記得住過一個很黑、有很多蟲的森林！）

「森林？莫非是黑霧森林？」曾經因追其他邪鬼娃而進入的森林令白城輿印象深刻，因此這個地名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好不容易獲得一點線索，白城輿拉住緹娃，想要即刻動身，卻被也呆撲過來一撞——

「#@%$%$^#@@!%$%」（緹娃說你抓她，你是壞人！我要保護緹娃！）一時之間，也呆張牙舞爪，一逕地義憤填膺，誰都無法講道理，而緹娃也連成一氣，躲到也呆後面。形成武功高強的武訓和一對異獸對峙的可笑畫面。

佾雲拉住蓄勢待發、還想發動攻擊的也呆，婉言勸道：「白武訓，先留下來休息一宿吧。現在天色已晚，不宜進入黑霧森林，況且吾看你也很累了。」

無奈地皺眉看著抵死不合作的也呆和緹娃，白城輿在風之痕的點頭示意下，又重新坐了下來，嘆道：「那吾就打擾一晚。」

當晚，竹林小屋顯得特別擁擠。也呆和緹娃為了提防白城輿，故意睡在最遠一端，和佾雲窩在一起，風之痕見狀臉色沉了三分，忍著不發作，但除了佾雲沒有人發現。

續05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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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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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十

隔天一早，白城輿便告辭了，不知顧忌些什麼。因也呆和緹娃對白城輿仍有極大戒心，白城輿只得先自己出發，前進黑霧森林一探。

望著白城輿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為何風之痕突然湧起一股不祥預感，彷彿今後再也無法見到這個勇敢俠士。

他的感覺一向很靈敏，在憶秋年逝世時，他也曾莫名寒顫，後來才知那正是憶秋年罹難的時刻！也許這是魔的微妙第六感，但他卻不知如何扭轉命運。

甩甩頭，對於避不開的命運之說，他寧可否認。一隻手突然搭上他肩膀，令他安心的熟悉雲氣包圍住他。

回過身，輕輕圈抱住感受到他的不安而給予默默安慰的人，他輕柔吻上對方的額。

「白武訓令人擔心，對吧？」嘆息似的微笑，點出他的憂慮。

「你知道吾在想什麼？」就算不說出來，他也常能猜出他的心思。

「吾會讀心。」佾雲笑答，見他默然，又補了下文：「開玩笑的，你這種表情誰都看得出來！」

「吾去問問也呆看不看得出來。」面無表情回著笑話，這其實是風之痕的一大本領。

「憶秋年前輩教你會說笑話的？」綻開笑容，卻有輕微的痛楚在心裡像漣漪般的散開。

「你不喜歡？」不明白佾雲忽爾傷感的眼神，風之痕問。

搖搖頭，「喜歡！」佾雲咬住唇，將臉埋到寬闊的胸膛，在說出〝喜歡〞的同時，有種眼淚快流下的心酸，揪得心裡很不好受。這種感覺讓他想到幼時的一個深夜，他沒做任何夢卻醒來，心慌地涕泗滂沱跑出房間確認，害怕親人都在的幸福將一夜成空。

有多久沒想到那時的事，以韶雲為首的兄弟們被他驚醒卻沒有任何不悅，只是溫柔地安慰他……受到保護的一直是他，縱然為了維護兄弟而離開雲門，兄弟們還是他能直起身來最大的支柱。

他從來沒有那麼依戀過一個人，只因怕自己到最後還是得要失去吧？

越是依戀，一朝失去就越是痛徹心扉。

環緊埋在他懷裡的人，風之痕用眼神警告在佾雲身後已經準備哇哇大叫的也呆，大有「你如果敢破壞，就趕出去不留」的意味。

也呆用手摀住嘴巴，另一手拉著緹娃蹦蹦跳跳到屋後去，一邊低聲哇啦叫道：「有什麼大不了，我們自己也去談戀愛！」

＊＊＊

也呆和緹娃被天忌帶走之後，竹林小屋又恢復寧靜，耳根子清靜許多。那兩個小鬼在時，有時候他會回想起以前剛收白衣、黑衣為徒時的情景。

師徒三人擠在孤獨峰小小草茅裡，卻從來沒人喊苦；寡言而體貼的白衣，彆扭重感情的黑衣，他就像有了兩個孩子，雖然他們如同光與影的對比，卻又像是他的兩面鏡子，明明白白照出他兩面性格。

直到他們長大成人回轉魔劍道，他第一次嚐到望著昔日的練武場若有所失的滋味。

孤獨那麼久了，難免會覺得有人陪伴也不錯；和憶秋年的來往，他總是又好氣又好笑，而在他忍無可忍時，憶秋年又能適時退讓；跟誅天比起來，憶秋年可說是排除心機的摯友，無關立場。在劍術上能跟他一別苗頭，私底下，甚至比誅天更了解他。因此當見到憶秋年的屍首時，他會悲怒交加到幾乎走火入魔、千年功底毀於一旦。

他感謝憶秋年不在乎他是魔界人與他為友，然而他最感謝的，還是他讓他救了佾雲。

他應憶秋年的託付，趕到拂水樓搭救所謂的正道人士；第一次見到佾雲時，佾雲已全身是血站也站不住了，他雖然滿臉血汚，卻掛著絲解脫的微笑，安靜看著朝他揮落的神劍……

他確信，就算佾雲還有力氣，也不會逃開的。

在千鈞一髮解救了他，他卻失去意識，怎樣也不肯清醒。他是應了好友的要求救了他，但假使他不醒，也與自己無關，不是嗎？且明知佾雲醒來可能也不會感謝自己，卻還是存有期待，想再看一眼那深邃漂泊的眼眸。

是什麼讓這個看來還如此年輕的少年放棄生存的本能，生平頭一遭，他興起探索他人的興致。

他沒注意也沒在意，對佾雲的關懷已超出對一般人；直到在憶秋年遇害，他幾近瘋狂時，才赫然發現自己驚人的渴望——想要親近他、挽留他、佔有他，想要成為他最特別的人、看他為自己展露喜怒哀樂，為此，他可以孤獨，也可以不孤獨！

早在佾雲養傷時一次的無故失蹤、他無可遏止的著急尋找，就該看出端倪了。那次找到佾雲時，佾雲站在近日峰，看向遠方的天際。他鬆了口氣，語氣無法如預想中強硬：『吾知道你心裡的傷沒那麼快痊癒，你已經很堅強了。』

自甦醒後行尸走肉的少年，首度在他面前像個孩子般哭泣起來。他卻不覺醜陋，而是滿懷憐惜。

「在想什麼？」回憶中的主角來到身旁，看著淡笑的他，疑惑問道。

「想起吾在司馬劍秋手下救了你那時候。」

「是嗎？」眨了眨眼，佾雲低下頭去：「那一段吾不是很有印象。」

「只要吾牢記住就好。」那樣脆弱的模樣，只許他見過！

「吾無意見。」佾雲淺笑，菱唇彎起美麗的弧度。「你可以有很多時間回憶，而吾該回十分秋悟了。」

聞言皺眉，面前的人卻將手放到他的眉頭。「反正你不許我參與開鬼樓，吾也想看看小俠，不知瀟瀟把他教養得怎麼樣了？」

「那又不是你的孩子，」想到有時候到十分秋悟，剛好那小鬼也在，吵得兩人無法獨處，就一肚子氣無處發。「叫瀟瀟和傲笑紅塵自己去養不就好了！」

「他們沒照顧小孩的經驗。」

「你就有了？」

「沒聽過『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這樣的自我調侃，連風之痕也忍俊不禁；他擺擺手，示意讓佾雲離去。

「江湖是危險的，你要保重！吾也會……隨時注意武林的動靜。」在離去前，佾雲面色愀然地道別。

＊＊＊

入夜的風已經開始有些淒迷了，輕翻起少年細柔的髮，他也放棄去攏，任它任性吹亂一頭原本整齊金絲。偶然抬起頭，天邊掛著一彎弦月，在遠遠的天邊散發冷淡光芒，不給人狎近的機會。

又多少時光過去了，佾雲暗數，又笑笑地抬起頭；清楚了又如何？人生總不能事事都清清楚楚的……

風從天外南海回來了，明日又將吹往何處去；他知道風之痕並不想要他留下來，因為會害他有所顧忌，風之痕在乎他，更不想他為他涉險。

見到他這段時日奔波憔悴，縱使心中再多不捨，在他有力的懷抱裡，他也無法多說什麼。如果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就好了，只是自己有那個能力嗎？

回到悄然無聲的十分秋悟，佾雲沒做什麼就和衣上床了，他側躺著望著窗外夜色，聽著若有似無的溪水聲，終究慢慢闔上眼。

這幾日，該去探望小俠、瀟瀟和傲笑紅塵，還有看看黑波陀這陣子的病情……該記得澆澆那些藥用花卉，也好久沒採藥、舞劍了……生活又要回到過去的步調，不定時吹過的風只如同一個不期然的過客。

突然為這樣的領悟，一顆心皺疼了起來。

在人跡鮮少的荒郊野外，一個身著藍杉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伸長了手要抓半空中飛竄的蟲，那蟲狀似蠅，色墨黑，頂泛青光，營營上下。小男孩墊高了腳，想把那長相奇特的蟲抓到掌心，硬是徒勞無功；他卻不氣餒，反倒撲著黑蟲玩起來了。

直到天色暗了，男孩才想到要回家，他轉頭看向來處，已經離家有一段距離。正想踏上歸途，突然背上升起一股寒意，他回過頭，一個虎頭人身的怪人一對虎目盯著他的方向，像注視著他，又像沒注意到他。

虎頭怪人咧開嘴無聲低吼，一個俐落跳躍，落地時手上已擒到方才男孩與之嬉戲的黑蟲。「虎人」感受到男孩的目光，緩緩轉過頭來——

男孩倒抽一口涼氣，雞皮疙瘩立了整臂；他感覺自己變成義父所說的故事「虎姑婆」裡的小孩，發現虎姑婆真面目而顫慄不已。

「虎人」的頭被毛茸茸的蓬亂毛髮覆蓋，臉上佈滿虎紋，雙目眥裂猙獰，身披虎皮盔甲；〝牠〞盯著他，似乎思索要如何處理他……被那深深的眼光探視著，男孩嚥了口唾沫，天生靈活腦袋讓他想起武功高強的義父就在附近，膽子瞬間壯了不少。

「你你你叫什麼名字？」男孩用著不太清晰的語音有點結巴問著，並注意著怪人的嘴型。見牠沒有動作，他又問道，這次聲音已穩定許多：「你如果想要傷害我，我告訴你哦，我武功蓋世的義父可是在附近唷！」

怪人似是對男孩不感興趣，抓到黑蟲後，就將牠放入懸在腰際的黑瓶裡，轉緊瓶蓋後旋轉身離去。

男孩還好奇地看著怪人離去的背影，後頭已經有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來人等到男孩抬頭看清是他，才微笑道：「小俠，你又溜出來玩到忘記回家了！」

男孩高興地緊緊抱住來人的手，撒嬌道：「佾雲義父，好久沒見你了！你到哪裡去了！」

佾雲摸摸他的頭，溫柔凝視他，「又沒什麼事，義父一直在十分秋悟啊。」

「我和瀟瀟義父都很想念你，我們快回去吧！」話未說完，就直拖住義父的手往前拉，「這次要給瀟瀟義父一個驚喜，打破他的〝撲克臉〞！」

佾雲聞言莞爾，原來這小子最近的新挑戰是這個，他以前還真沒有想過呢！不過這次可能要讓小俠失望了，因為他是先見過瀟瀟才來找他的。「又不是多久沒見面了，哪會這麼誇張？」

「呵呵，」小俠神秘地笑了起來，「義父你不知道哦，你沒來的時候，瀟瀟義父都一臉好寂寞的樣子呢！」

「寂寞？」聽著小俠天真的童言童語，一邊不停被往前拉，佾雲不可思議笑出聲來。那表情不是寂寞，應該是無聊吧？

瀟瀟從來不會表現出寂寞的樣子，即使在真正感到寂寞的時候。

小俠所謂的家，其實不過是一個山裡的洞穴，和其他洞穴大同小異，都是陰濕黑暗的。佾雲曾為此向瀟瀟抱怨過幾次，但只有這樣的地方是瀟瀟住得最愉快的，所以他也沒有很堅持，因為他明白看出瀟瀟在十分秋悟暫住時的不自在。

雖然瀟瀟寡言冷漠，又讓人看不出喜怒，情緒有時起伏很大，但疼愛小俠卻是無庸置疑；瀟瀟將對白如霜的愛和對自在天女的憐惜，全用來對待小俠。小俠雖然出生時聽力受損，但他的童年一直快樂充實，瀟瀟從未曾讓他吃過苦。

也許是接二連三的失去，讓瀟瀟也懂得珍惜；發現瀟瀟釋然的心態，佾雲真的這麼覺得。

他們一樣都失去太多，無法比較誰更難受辛苦；同樣失去全部，皆又有了生存價值。

而其中之一就繫在這個善解人意的小鬼靈精身上。

在用膳時，席上大多是小俠嘰嘰喳喳的話著天南地北，兩名義父只顧著替孩子夾菜；佾雲偶爾也會搭腔應個幾句，至於瀟瀟總是沉默的多。

望著瀟瀟沉鬱依然的面容，幾綹垂下的髮絲蓋住側臉，佾雲不禁想起助他轉移星靈的過程。

那時他方重傷初癒，在孤獨峰療養了一陣，從風之痕那得知武林時事的發展——雖然風之痕神情嚴肅不茍言笑，他得到的外界訊息卻幾乎來自於他，想必風之痕那時對他有多細心體貼了。

獲悉瀟瀟身為化星的身分，可能帶來血光之災，他並不是一開始就下定決心幫助他的。並不是對瀟瀟過去的作為懷恨於心，而是……有種想要逃避不想面對他的感覺——就算重修舊好又如何，他們也無法再回到過去。

他是這麼認為的，就連現在也還是無法回到當初風雲雨電結拜的距離；因為他們都已不再是那時的自己了。過去他們都愛得激烈，愛得深刻，所以才會在熱烈焚燒過後，一點餘燼都不殘存。

最後他還是決定去救。過去無法重來，至少還能保留下一點曾經幸福過的痕跡，否則就真的船過水無痕、一無所留了。而今他跟瀟瀟之間，是嶄新的情誼，誰都不願提起往事；事情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吧。

「義父、義父！」發現小俠叫的是他，佾雲從回憶中清醒，疑惑地看向小俠。

「你就在雨風飄搖住下嘛，這樣就會熱鬧多了！」

「這……」為難地沉吟了下，佾雲抬頭看看瀟瀟，瀟瀟像沒事人一樣吃著飯，不表示任何意見。「小俠乖，義父在十分秋悟，離這裡也不會很遠啊！而且若我住在這，那十分秋悟裡的藥草該怎麼辦？」

「反正十分秋悟離這裡也不會很遠啊，義父就每天回去照顧，照顧完再回來就好了嘛！」聽到小俠將自己的理由丟回來，佾雲真是啼笑皆非。

「你看，我有三個義父，可是只和其中一個住，這樣等於只有一個嘛！人家都有爹和娘，為什麼我只有一個不會跟我聊天的悶葫蘆義父？」

瀟瀟聞言眉間皺紋多了三褶，但無從發作。

「我有三個義父卻沒有義母，你們又都不娶親……佾雲義父你又漂亮又溫柔，就當我的義母好不好？」

……越說越過分了！

責備的眼光投向瀟瀟；他以前就覺得奇怪，明明瀟瀟這麼沉默寡言，為什麼養出的小孩這樣伶牙俐齒？而小俠這些謬論又到底是誰教給他的？傲笑紅塵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嫌犯就只有……

瀟瀟也不甘示弱的回視他，眼神述說：你也責無旁貸！

「義父，要不要住下來嘛？」小俠又在拗了。

「不行！」姑且不論詭異的〝三父無母〞論調，他實在不想離開十分秋悟；眼見瀟瀟還是自掃門前雪，他只好自力救濟，努力說服小俠：「若有人想找義父，找不到該怎麼辦？」

「找不到不是更好嗎？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了！何況，我看也只有那個人會去找義父了……」最後那句話講的音量極低，還帶著酸味，但佾雲聽得分明，他疑惑的挑起眉。

「你說的是誰？」

「就是他嘛，那個一身白涮涮的鬼啊！」

續05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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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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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十一

「就是他嘛，那個一身白涮涮的鬼啊！」

知道小俠說的是誰，佾雲一時錯愕，「你怎麼這麼叫他……他是風之痕叔叔！」雖然曾向他們介紹過彼此，當時小俠年紀小，他還以為小俠不記得風之痕了呢。

「他欺負義父，我都看到了！」

「？！」烈火在佾雲白皙臉上炸開，他震驚地看向瀟瀟，瀟瀟像蚌殼似的閉緊了嘴，目光投向別處，一副「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他沒有欺負義父，他對我很好！」不管小俠是怎麼知道，為避免他繼續誤會，佾雲只好加以澄清。

「在大家面前是很好，誰知道私底下卻從頭欺負到腳！義父你不要因為害怕不敢說，我會幫你想辦法擺脫他！」

「……」佾雲已經說不出話來，臉色紅白交錯地努力瞪著瀟瀟，瀟瀟放下碗，照舊惜言如金：「小俠生日，無意撞見。」

這不關他的事，不過看佾雲難得失了斯文的模樣也挺有意思。

「我討厭他，他對義父存心不良！義父你別再理他了！」小俠繼續〝勸說〞。

深吸了好幾口氣，佾雲正色道：「別他他他的！小俠，對長輩不可如此無禮！他是風、叔、叔！你再口無遮攔，義父就要生氣囉！」

「……喔！-_-」小俠不服氣地低哼；經驗告訴他最溫和的佾雲義父發起怒來是三個義父中最可怕的，他只好委屈一點暫時噤聲。

深眸掃過瀟瀟那面無表情的臉，依據對他的了解，佾雲就是知道他內心在偷笑，是在取笑他也有惱羞成怒的一天吧！

佯裝平靜地繼續舉箸吃飯。沒想到會被小孩撞見，那他和風之痕該如何是好？

※※※

一個巨大的塔形建築物聳立在陰森的荒野，塔的四周被烏雲圍繞著，透著詭譎的氣息。風之痕依約而至，挺立在陣式外，凝神注意鬼樓動靜。

陣式啟動，名為「大週天四方鎮惡陣」，以鬼樓門口為中心向四方延伸，行天師、天忌、臥江子、白靄靈座在四個頂點行陣，在這四方範圍內，術法形成層層固若金湯的結界，防止惡鬼脫逃，並由青陽子、王隱、亂世狂刀等人護法。陣式中央，葉小釵正保護中原支柱素還真接受邱霍蛉葉洗骨。

洗骨大法完成，在眾人釋然中，邱霍蛉葉猝不及防的打開不知從何掏出的銀盒，一道刺眼光線直射天際，巨大幽艫破空而至，猛烈撞擊鬼樓。鬼樓崩塌，惡鬼紛紛脫出，霎時天動地搖，鬼哭神號，直如世界末日。

青陽子等人正想反擊，數名葉口月人從天而降，與正道人展開惡戰，風之痕將注意力放在黑衣的氣息上，卻也難以忽略一道強大的邪氣。

他不由得朝和金犀白靄兩先座交手的那名女子望去，女子額綴珠飾，金鈿挽起暗紅色髮，身著金色鎧甲，面龐飽含霸氣，給人無限壓力。

在眾多長相奇特的葉口月人群中，女子顯得鶴立雞群，顯而易見是葉口月人的領導，但何以這樣的中原女子竟會率領葉口月人侵犯中原？

蹙起眉，一種似曾相見的直覺閃過風之痕心底，他感到不解與莫名的一絲厭惡，還未曾細想那女子帶給他的熟悉之感，黑衣的氣息往一個方向迅疾遠去，風之痕無暇他顧，立即拔足跟上。

攔住前方急急奔馳的黑色人影，風之痕冷然擋在他身前，迫不及確定徒兒安然無恙。

「擋著我幹什麼？」冷冷的，黑色人影稚氣嗓音不帶任何溫度，彷彿真的自陰曹而出。

「黑衣，你剛自鬼樓脫出，想往何處？」

「不干你的事吧！」奮力甩頭，墨黑色的髮畫出一道圓弧後蓋住蒼白的臉，風之痕注意到徒兒斷臂處已接上一副尖銳利爪。

「你還記得吾是你師尊麼，黑衣！」

習慣使然，被風之痕的疾言厲色喝得瑟縮了下，隨即挺起胸膛，「哼，此後再也不是，我不想事事聽你擺佈！」手一甩，一把厚重寶劍斜插入風之痕面前，「夜叉劍還你，從此我們再沒關係！」

「黑衣！」沉喝一聲，風之痕只得看著黑衣決絕離去的背影，終於體會到徒兒的改變。

那個雖然叛逆，但打從心底敬愛他的徒兒，怎麼從鬼樓出來，就變了一個樣子了？

此後，風之痕的憂愁從來沒斷過，黑衣不斷盡其所能找人挑釁，進邪能境、挑戰銀狐……風之痕為此找上妖刀界，卻又被妖后擋在門外！

——叛逆期的小孩就是這麼難搞，他也得勸勸佾雲要有心理準備。

即使如此，嚴師還是捨不得放任徒兒自生自滅；生怕黑衣惹上更大的麻煩，他只能沉著的繼續觀察情況。

※※※

回到雨風飄搖，與兄弟、義子共享天倫樂的佾雲，有感於很久沒帶義子出去散心玩耍，特別約了瀟瀟一起帶活潑的小俠出遊。

小俠雖然生性好動，但畢竟是小孩子，怕他累壞，一家人走多遠算多遠，還打算在旅途盡頭拜訪一下傲笑紅塵。

山邊的小村落平凡樸實，佾雲三人受到特別矚目，然而他們不以為意，小俠更是興奮的在擺賣地方風味的小攤販前徘徊駐足，幾個時辰過去，明明已經走不動了，怎麼也不肯喊累。

許久沒見到孩子天真歡悅的笑靨，佾雲放鬆了不少，這幾日臉上總是帶著恬靜的笑容，吸引不少路人停駐的眼光。

看著小俠興高采烈的穿梭在街道間，又時不時的跑回來，灰衣男子也不禁露出絲微笑意，風霜的臉龐增色不少。

「還記得當初風雲雨電出遊時的情景，暴風君老是爽朗笑得整條街都回頭注視，你卻對比的沉默，而『他』……會靠在其他人肩上，談笑風生……」想起過往曾有的溫情，佾雲不禁唏噓。

瀟瀟沉默看著他，眼中閃過不明的情緒。「還恨『他』嗎？」半晌，瀟瀟輕問。

佾雲搖搖頭：「不恨，我寧可從未認識他。」

走了十幾步，沉默了十幾步，才又聞得瀟瀟開啟金口：「『吾』也是嗎？」

看了瀟瀟一晌，佾雲垂下目光，追逐小俠在遠方奔跑的影子，一時並未搭腔。

「你改變了很多，吾卻一直沒發現。」瀟瀟低沉語句中帶著遺憾；他那時滿心仇恨，怨恨風、雲背叛，心疼愛人被傷，被怒恨矇蔽的雙眼，直到自在天女之死才使他徹悟，卻已經來不及；待他發現，善良的兄弟已失去難能可貴的純真……「你怨吾嗎？」怨他不明白他的苦心、怨他只顧自己、怨他糟蹋彼此的情誼。

他該怨的，他甚至殺了他同門兄弟！

「別說了、別再說了。」佾雲氣若游絲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真的好嗎？你真的釋懷了嗎？」

試著扯出一個微笑，卻失敗了，佾雲咬著唇，語聲細微：「若不釋懷，如何再出來見你！吾本想……從此消失於江湖的。」

難堪的沉靜，瀟瀟害怕去明白，那些日子佾雲有多折磨自己；因此他只能旁觀，慶幸終於有人伸出援手……

很想搭住他肩膀，給他支持下去的力氣，但內心知曉自己已失去資格，佾雲需要的另有其人……

遠遠的，一道熟悉白影緩步走來，佾雲抬起頭，腳步頓了頓，與來人的視線交會，對方的眼裡閃過如出一轍的愕然。兩人在街上相距十來步對站，無言凝視彼此。

不幾時，佾雲回過頭向瀟瀟道：「你先帶著小俠上香舖旁的那間客棧投宿吧，吾晚點到。」

瀟瀟沒說什麼，便往玩得樂不思蜀的小俠方向走去。佾雲向來人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朝村子西處而去。

日頭偏西，隨著離開村落的腳步，四周的景色也逐漸荒涼冷清。

「這個地方還不錯，是你的居所？」跟著白衣人到了荒土上的一間草茅，佾雲隨和地讚了幾句。

「甭客氣了，只是落腳之處。」

佾雲望向屋前的石碑，「『思動即舍』，很有領悟的名字，看來你離開你師尊後悟了不少。」笑著向白衣少年道，而後又補上：「……抱歉，吾太自以為是了！」

「不，你說的沒錯。」冰冷的藍色眼眸波瀾不興，冷淡回道：「這裡風景差強人意，比不上閣下的十分秋悟，唯一優點是地方大。」

「唔，吾倒沒想到會這麼有緣碰到你……」

不想繼續不著邊際下去，白衣少年開門見山：「佾雲，吾有事想拜託你——能舞一回劍麼？」

面對白衣劍少天外飛來一筆的請求，佾雲有些困惑，怎麼白衣劍少會突然想看他舞劍？

「你不願意？」見佾雲遲疑，俊雅的容貌神情有些失望，但驕傲的不願表現得太明顯。

「吾很樂意，就怕你感到悶。」佾雲淺笑，暖了暖筋骨後，緩緩拔出腰間長劍，輕振一下，銀劍發出清越的劍吟。

初始是清緩的舞動，如水滑過嫩葉，而後漸轉流暢輕盈，矯若遊龍、翩然如採蜜之蝶；陡然身形拔高，迅若閃電，只留下餘光殘影；劍行飄忽，幾回後，又緩了下來……

夕陽色澤轉紅，燃放出最後的光輝，照射在輕柔舞動的人影上，反射出傷心的顏色。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似乎下一刻劍者即會被哀傷所吞沒；白衣劍少發現自己捨不得也無法開口阻止融合在暮色中的金色人影繼續舞下去。

並沒有太過艱深的技巧或是高難度動作什麼的，但到了那一段，卻給人時間停止，待一回過神就會身在一片無邊黑暗中的預感。

同樣不善表達情感，因此他更能感受到非語言中的悲愴；人類創造出的言詞太過貧乏，根本無法表達出那樣的情感，也無需多費力氣。

最後一式舞畢，長劍落地，萬籟無聲。

「吾總將劍用來廝殺，從不知能舞出這樣的丰姿，」散去以往的冷漠疏離，白衣少年微笑讚嘆著，「今日吾很幸運！」

他大約能明白，為何那時師尊從頭至尾看了一回佾雲舞劍，而後不待佾雲平復氣息，就上前去緊摟住他——因為那樣的舞姿太過優美，彷彿下一刻就要消失人間！

「你客氣了，是你不見棄。」笑望了一會，白衣近似風之痕的冷然氣質，讓他有親切感，但又不免有些迷惑，「就只要吾舞劍麼？」

白衣不答，拔出身後的劍，對照記憶中方才佾雲之舞，舞了一段。舞式擬摹得精妙，一招一式皆優雅輕靈。他試著感受方才體會到的悲愴。

舞到最終，白衣止住劍勢，皺著眉，持劍拄地。

佾雲默然看著他，直到白衣劍少問起他的想法，佾雲才淡笑道：「無懈可擊。」

「不知為何，吾覺得胸口極悶。」說出感想，那種感覺有點像是他想起生母鷲默心的感覺。

「所以你師尊不許吾再舞這一套。」無奈莞爾，佾雲表情平靜。

白衣沉默了下，若有所思看向遠方，「吾若是師尊，定也不許。」

「這只是興趣。」稍微想反抗的回道。

「憂能傷身，你從來不知你舞劍多麼怵目驚心、看你舞劍的人多麼提心吊膽。」

半賭氣背過身；「他」也就罷了，又被「他」的徒弟說教，未免太失顏面！

「人有喜怒哀樂，總得尋管道發洩，何況吾也不是總舞這種劍式；話說回來，什麼都不表示，才讓人摸不清心思、不知如何是好！」

背對的佾雲沒看到白衣愕然失笑的表情，不然一定也蔚為奇觀。

白衣劍少忍笑的搖頭，「吾明白了，師尊並非總佔上風……」

佾雲不解的回頭，白衣劍少並不打算解釋，將劍收回劍鞘，輕柔道：「黑衣在進入鬼樓前，吾曾經跟他聊了一下，關於你和師尊的事。」

露出溫柔的笑，想起那天，白衣就不禁想笑自己的傻——

『皇兄，什麼事？』

『吾一直有個困擾……是關於師尊的事……』

『師尊怎麼了？他不是好好的嗎？難不成他又出什麼劍術境界要你突破了？』

『不是。』

『不然呢？莫非是師尊的更年期終於到了嗎？』

『……也不是，是關於他和佾雲的事……這你知道嗎？』

『哦~就是師尊指導佾雲劍術嘛。』像一隻黑色娃娃的少年歪著頭，困惑眨眼。

『不止於此，他們之間有很特殊的羈絆……』看皇弟一臉不解，他又加註解：『就如同魔皇與妖后之間的關係。』

『啊？怎麼會？他們想殺了彼此嗎？』猶帶稚氣的臉上雙眸瞪大，一臉不可置信。

『……』無力，不該找皇弟傾訴的，『……好吧，像洛子商和苗飛飛那樣想要一起退隱、一起生活，你總明白了吧？』

『喔。那又怎樣？』意料中的一臉茫然。皇弟真的明白嗎？

『看師尊好似對這種關係很滿意，吾心裡總是怪怪的，可能是因為師尊將重心放在別人身上，就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讓吾不太習慣……吾還寧可師尊和花姬在一起……唉，你可能不太懂吧！』

皇弟蒼白俏臉沉了下來，尖耳動了動，不服氣的雙手環臂，道：『誰說我不懂！我就偏懂！』

『嗯？你懂什麼？』

『你寧可師尊和花姬，是因為師尊對姬無花並無特別的感情，所以不會有什麼改變，就算他和佾雲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你害怕師尊會變另一個人，實在是想太多，那塊千年大冰塊不管怎樣也還是那樣冷冰冰的樣子啦！何況，徒弟是徒弟，愛人是愛人，本來就不一樣，何必拿來比較呢？』

想起那時反而被向來幼稚任性的皇弟訓了一頓，他就哭笑不得，沒想到他和師尊眼裡一直長不大的皇弟竟會有這麼成熟的想法，也許是他這認真又死心眼的皇兄該加以學習的吧。

『愛人是想要與之度過一生的人，而不易達成；師徒如同血濃於水的親人，卻是一輩子不會改變的！笨皇兄！』

「吾終於明瞭，佾雲。」師徒與情人關係的不同。語畢，白衣在心裡補充著，然後雙手背在身後，首次在佾雲面前露出放鬆自然的表情。

佾雲望著他，細聲道：「謝謝你，白衣。」

「好好照顧我師尊，這樣我說不定可以喚你一聲『師母』。」

殘照已完全消失，分手前的最後一句戲言，卻讓佾雲回客棧的一路上都面紅耳赤。

＊＊＊

輕聲回到客棧廂房，瀟瀟和小俠已準備就寢了。瀟瀟訂了兩間房，看到佾雲回來，隨即揮揮手，道：「小俠堅持要等你回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語畢，便面露疲憊的回到隔壁房。

佾雲來到床邊，小俠也是喝欠連連，卻忍著倦意拉住佾雲衣袖，喚道：「義父……」

「等我幹什麼？睏了就睡吧！」

小俠往床內縮去，讓出一個位置，拍拍身旁空位，呢喃道：「義父，唱個歌謠給我聽好不好？」

「你啊！都已經累到眼睛睜不開了，還要搗蛋！」雖然無奈責備，還是坐上床，寵溺的摸摸義子的頭。

「義父，拜託啦，我等你等了好久，你也該補償補償我嘛！」

怎麼不拗瀟瀟唱去？瀟瀟的歌聲也不賴啊！暗暗嘆了口氣，佾雲側過身隻手撐住臉頰，輕輕哼出隨便從記憶中翻出的小時唱過的童謠；部分的歌詞已然記不得了，他就哼著曲調帶過，印象深刻的就唱出來。

燭火搖搖晃晃，似乎也被小俠感染得昏昏欲睡。晚風輕輕從微敞的窗子透進來，佾雲起身將窗子關小，再回到床邊。

童謠的歌詞簡單，只是代換幾個字的一段段循環，歌詞充滿兒童的純稚天真。

孩子沒多久即已睡到不省人事，他的義父仍舊哼著唱著，臉頰滑下兩道水痕，落入鬢邊。

05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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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06-07-11 18: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十二

荒野上，一道白影如風般急速奔馳，速度快到普通人連殘影也看不見。白影來到郊外的一間木屋外停了下來。

此時已近亥時，一般人家睡得早，理應萬籟俱寂，然木屋內卻仍傳來好幾人的爭吵聲，十分嘈雜。風之痕在外駐足，遲疑該不該敲門。

「天色已晚，別無理取鬧了。」令風之痕耳熟的低沉冷靜的嗓音。

「我無理取鬧？你說我無理取鬧！天忌，到底是誰最不講道理？」

「你在不滿什麼？」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蒜？」

「我沒招惹到你。」難得回來一趟，他卻這麼囉哩囉唆，一點歡喜之情也沒有。

「沒嗎？沒嗎？小天忌，你真沒良心！」光聽聲音，風之痕便可想像說話的人此時疾首蹙胺、捧心欲絕的模樣。

「……」天忌已不想回話，故保持沉默吧。

「自從你說要去學什麼烙骨大法，去修練了好幾個月，又為了魔流劍風之痕要開鬼樓而四處奔走，現在鬼樓被撞破，惡鬼四處逃逸，又跟你有關了……」

「不只我，對天下人都是息息相關，尤其鬼王下落不明，更是一大隱憂。」身為正一天道的接班人，他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吧。

不能理解天忌的責任重大，對方兀自自說自話：「什麼離經叛道，跟我比起來如何？雖然看你背著那麼重的行李箱我於心不忍，不過既然那算是你師父的遺物，就讓我幫你搶回千斤藏吧！」

「……兵燹，說好不干涉我的事的！」無力是天忌此時的寫照。

「@#$%$%@%!#!$$%%（你若欺負天忌，本大俠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此時，屋內又響起不似人類的模糊話語聲。

「就憑你？你這呆瓜能做什麼！」看到這隻小鬼，他就更氣！「天忌，你把這阿呆和邪鬼娃帶回來，每天卻往外跑，你是把我當成小白臉在家煮飯帶小孩是吧！」

「&^*(&*&&^&()^%^%（我是也呆，不是阿呆！）」

「……兵燹，別胡說……也呆算是我的親人，跟我們住在一起也是理所當然。」他的口才比不上兵燹，吵架時候情勢就是一面倒，一方面卻也很佩服兵燹聯想胡謅的能力。

「天忌……」

「……做什麼？放手，別胡鬧……//////」

「我多希望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能增加……」

「……等鬼樓的惡鬼都收服之後，我就會回來。」

「最好是這樣。」抱怨的聲量變小，看來兵燹的心情已經較為平復，「你們兩隻，趕快回你們的房間去，接下來兒童不宜了！」真真會氣死他，竟然不懂得看氣氛，還留下來當他和天忌間的電燈泡！

「兵燹……///-_-///」

風之痕聽到此，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原本主意要找天忌問關於鬼樓的事，看來他們夫妻爭吵把大概情況描述得差不多了，現在再進去也只是徒招白眼而已。

兵燹和天忌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三年前進行了一場生死對決，兩敗俱傷，沒想到兵燹竟大難不死，又出現在天忌面前。

天忌曾透露過，他和兵燹聯手制服龍魁海之後，對兵燹其實就沒太大的恨意了，只是覺得從小支持自己活下來的目標，一定要完成；誰知在重創了兵燹後，他卻完全沒有報仇後的快意，這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看到他又出現，我真的很開心，這一輩子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天忌以往沉鬱不解的愁容柔和起來，帶著幸福的光彩，『之前自己恨了他那麼久，卻無法使我快活。』

於是天忌和兵燹開始了一種新關係，去除仇恨，他們擁有絕佳的默契，性質的互補使得人生更加圓滿。

這在武林上是樁秘密，少有人知兵燹還活在世上，風之痕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人活著應該是期待，而不是為了復仇。

就像他為憶秋年復仇之後，還是無法真正開懷地笑；他能重拾笑容，是因為佾雲的陪伴。

佾雲撫平他的傷痛，雖然他本身並未發覺，自己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早點解決徒弟的問題，他就能早點和佾雲攜手退隱，逍遙山水。

萬惡鬼樓的惡鬼脫出，鬧得武林不可開交，鬼王和妖后更有密切的關係，因此也會牽連到黑衣，事關黑衣，他無法置身事外……看來還是找正道領導人討論較有結果。做了決定，風之痕朝向琉璃仙境而去。

※※※

遊玩回來後，孩子做了幾天的乖寶寶，讓兩個心力交瘁的義父安心不少。日子一成不變，也算平淡中的幸福。

這一日，佾雲回到十分秋悟，整理一下居所，卻來了三個意想不到的訪客。

一個是心心念念懸在心上的高大白衣男子，另外兩個，一個是頭頂蓮冠、軒昂儒雅的道者，一個是表情和氣卻目露精明的中年男子。

暗暗嘆了口氣，此兩人可是掛名保證——保證和武林事脫不了干係者！

「好久不見，劣者樂於見到好友安好。」道者率先開口問好，面容溫雅無害，嗓音柔和，令人如沐春風。

「久違了，素還真，很高興你的氣色也不錯。」畢竟是知心好友，縱使會帶來麻煩事，真心歡迎的心還是不變。

請三位貴客到屋內落座，佾雲盡地主之誼泡了盅茶，四人圍著不大的木桌，閒聊起目前武林概況。

心知像素還真、屈世途這樣的大忙人絕對無事不登三寶殿，但既然對方尚未開口，佾雲也暫時按下，只是有時會被另外一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的熾熱眼神瞧得如坐針氈。

茶過一巡，素還真欣賞夠好友與他人的〝眉目傳情〞，遂切入正題：「劣者今日前來，是有個計要與好友商量。」

「咦？」佾雲神色困惑。素還真滿腹經綸、聰明絕頂，身為中原正道的領導人，可說是運籌帷幄、決策於千里之外，而他是個退隱之人，有什麼計策需要和他商量的？

「請說。」佾雲來回巡視過面前三人，素還真仍是莫諱如深的一零一號微笑，屈世途有點不自然的換了個端茶的姿勢，而風之痕仍一逕面無表情的保持沉默。

佾雲心中隱約感覺到三人都已經知道內情，只是來知會他的。

「這個計謀是這樣……」素還真侃侃而談，屈世途半途插入解說，默契滿分，配合得恰到好處。「不知好友意見如何？」

握住茶杯的手無意識握緊，佾雲臉色乍青乍白，氣息急促起來：「這樣未免太過冒險……」

「素某知道你心中的顧慮，但只有這方法才能免除後患，何況風險高，成功率卻也有八成……」

「不，你不能保證是百分之百吧！」

「佾雲，你別激動，如果你信得過我的技術……」屈世途幫腔。

「吾很冷靜、吾非常冷靜！」站起身，強調自己的理智，最令他可怖的，是為何每個人都能神態陽陽如常的接受這樣的計畫……不，這已經算是賭注了！

一隻滿佈厚繭的劍客的手伸過來，扳開佾雲將茶杯握得過緊以致於泛白的五指，總算淡淡吐出到此後第一句言語：「吾可以接受。」

「吾不明白！難道沒其他的方法嗎？」不可置信的搖頭，佾雲難得焦慮表現在臉上。

「這是最好的方法，」風之痕堅定的凝視，「吾相信素還真。」

頹然坐下，佾雲低下頭，雙手扶住桌沿不再言語。

既然已經決定，那他的意見根本就無足輕重，不是嗎？

「……感謝你們告知，佾雲會盡力配合。」低聲道，佾雲只覺茫然。

「多謝，」素還真起身離座，嘆了一聲，接著一字一句道：「素還真向佾雲擔保，你擔心的人一定會平安無事！」

素還真與屈世途告辭離去後，白衣高大男子走近身邊，低低嘆了口氣，將手撫上佾雲的臉。

佾雲輕輕抬起手，覆在那隻大手上，讓粗糙的溫暖偎住自己的頰。

＊＊＊

過了半月，一名犴妖族的老嫗抱了一個襁褓中的女嬰投奔十分秋悟，佾雲將女嬰帶往雨風飄搖，便在那住了下來。

瀟瀟依然沉默，未見佾雲解釋也不勉強，不過他和小俠都發覺這回佾雲心神不寧的情況特別嚴重。

「義父，〝她〞叫什麼名字啊？」小俠墊起腳好奇望著被抱在懷理的女嬰，想引起失神的義父注意。

「我不知道。」

「她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

「她多大了？」

「我不知道。」

「你在想什麼？」

「我不知……唉，小俠，去找瀟瀟義父玩好不好？」

瀟瀟在一旁鎖緊眉關；看來他在旁邊站很久了他那結拜兄弟都沒發現……

「義父，我很擔心你耶，」小俠沒去找瀟瀟，反而苦惱的雙手叉腰，「我從來沒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佾雲義父！」

「失魂落魄？」佾雲聞言苦笑，「我並沒有……」

「不然我們來幫這小妹妹取名好了！」看著佾雲懷中睜著大眼安靜瞧著他們的女嬰，小俠起了興致。

「嗯，你有好主意嗎？」佾雲並不是很專心的問。

「唔……叫『星星』好不好？她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樣，閃亮亮的。」

「『星星』？唔……」

「那……『小愛』？希望她以後變成很有愛心的小姑娘。」誤以為沉吟的佾雲對這名字感到為難，小俠隨即又提出一個。

「『小愛』……？」

「呃，不然美玉？阿信？芭芭拉？……討厭啦！」

「……小俠，現在你知道讀書的重要了吧……別再抓頭髮了，想不出來沒關係的。」

「『沙羅』。」突然從旁邊冒出一個聲音，佾雲和小俠同時轉過頭。

「……瀟瀟（義父），原來你在啊？」

「-_-##」徹底被忽略的瀟瀟。

『沙羅』的名字就這樣被不相干的一家三口拍板定案了。剛餵完肚子餓哭泣的小沙羅，並哄她入睡後，瀟瀟凝視著佾雲，一句思索多時的話即出口了：「去吧，佾雲。」

「咦？」錯愕的望向瀟瀟。

「看你這麼心不在焉的模樣，一定有令你掛懷的事，與其在這裡七上八下，不如盡力而為吧！」瀟瀟柔聲道。

沉默了一會兒，佾雲看看瀟瀟，看看山洞，又看看遠方，一咬牙，鎮定的點了下頭。「謝謝你，瀟瀟，小俠和沙羅就拜託你了！」

投給瀟瀟感激的眼神，佾雲刻不容緩的起程，從山洞裡出來的小俠見到匆忙的義父離去身影，竟也破天荒地沒出言挽留。

※※※

竹林裡，一幢小屋已遭強力撞擊倒塌，隨即吞沒在火舌中，一個白衣男子正護著懷中嬰兒，閃躲重重包圍間的攻擊。

即使已傷痕累累，雙足也受創幾乎站不住腳，白衣男子仍堅持的屹立，讓敵人暗暗心折於他的氣魄與實力。

——再多一個風之痕，他們絕對沒有勝算！

既然打不過，就使用人海戰術，以同志的犧牲換取對手氣疲力空的一刻，務必要將嬰兒奪到手，生死不論！

踩出的劍陣有些踉蹌，風之痕一咬牙重新振作，魔流劍所到之處無一倖存——但這只是拖時間而已，愈到後來，增援的對手愈加強勁。背過身，閃躲朝嬰兒而來的正面襲擊，卻被一掌拍在背上，一口鮮血自口唇濺出。

視線漸漸模糊，他只能在硬仗中，固執的用自己的生命護住懷中的嬰兒；這是他的選擇，極體對武林有莫大的影響，他的付出不會白費……

在視線不及之處，有一隱藏住自己氣息的金髮少年，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這一幕；他齒根囓得死緊，放在樹幹上的十指，深深嵌入樹皮，指縫淌落鮮血也沒發覺；他要使出渾身力氣，才能克制衝入戰圍的衝動。

一聲聲殺伐爆吼，和著他愈來愈激烈的心跳，他按住胸口，仍癡癡的望著風之痕的方向。

戰局壯烈結束後，魔界第一用劍高手倒地，他與至死守護的嬰兒屍首被一同裝入棺木。

在闔上棺蓋時，一支利箭迅雷不及掩耳破空而至，沒入棺蓋三分，並汩汩滴下血來。

正逢惡鬼亂世，一代劍聖的逝世不過為人唏噓幾天，便淹沒在武林層出不窮的危機中了。

＊＊＊

他醒來時，神志還不是很清楚，直到完全清明過來，他才看清在床畔握著濕毛巾輕輕為他擦拭臉額的人。

那是個美麗少年，金色的髮整齊束著，樸實乾淨的衣袍說明他不是個喜愛華麗鋪張的人。

見到他醒來，少年微微牽動嘴角，即轉身將毛巾、水盆端出。打理好後，少年重回到床畔坐下，深邃雙眸凝視著他。

床上的人想說話，喉頭卻像被什麼堵住，難以出聲。

「好好休息吧，吾沒事。」嘆息似的輕喃，少年輕握住他棉被裡的手，便不再開口。

他看得出他醒過來前，少年一定曾哭過，否則雙眼不會浮腫成那樣；所以他想喚他一聲，好讓他安心。

佾雲，吾不會丟下你一人。

※※※

雨風飄搖內，細雨淅瀝瀝又落了，風雨聲中間雜著嬰兒的啼哭聲。

「義父，沙羅又哭了！」

「該死！」俊美的黑髮男子煩躁的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嬰；剛才已經幫她處理完排泄物，現在是肚子又餓了是吧，「這孩子不尋常！」實在是超怪的！一暝大一寸也就算了，食量才更是驚人，小俠成長期也沒她這樣會吃！

「義父，會不會是她想喝母奶，不想喝沖泡的奶水啊？」

他怎麼會知道！「吾哪來的母奶給她喝？你有就拿出來啊！」沒好氣應道，小俠也是這樣養大的啊。

「……義父好兇，好像得了產後憂鬱症喔……」嘟起嘴嘀咕著，「我來抱抱看好了？」男孩小心翼翼的把沙羅抱過，奇蹟的，沙羅竟停止了啼哭。

「啊~義父，我知道了啦，一定是你的臉太兇，沙羅才會被嚇哭的！」

「嗯~~~？」

「……我什麼都沒說。」

瀟瀟虛弱的〝飄〞去山洞深處的石壁靠著。一個人獨力撫養兩個小孩，已經讓他頭痛毛病復發了，若非佾雲忙著照顧情人，他一定非把他抓回來不可，畢竟這麻煩是他帶回來的！

……對了，他怎麼沒想到傲笑紅塵呢？他們三人一向是同甘共苦的嘛！想到好點子，瀟瀟嘴角浮現陰沉……不，愉悅的笑容。

蒿棘居正在練劍的傲笑紅塵，莫名打了個哆嗦。

※※※
0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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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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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06-07-11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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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十三

休養了一陣子，風之痕已能下床，清醒時，他一刻也不懈怠的調息內力，傷勢照進度的復原中，再過不久，就能繼續練習劍法。

由於配合素還真的計策，他所拚命護持的女嬰並非妖后所生的極體，而是另一個代罪羔羊，藉此分散敵人的注意。將正牌的極體送往安全之處，妖后也隨之石化，暫避鬼樓之主滅口的危機。

而後經由屈世途的協助，他詐死躺入棺中，好讓對手以為極體和魔流劍一同死去，爭取極體長大的時間。

此計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危險在於無法預料會受到何等的傷害；所幸他大命不死，還能醒過來，迎接十分秋悟的朝陽。

十分秋悟是個隱密的所在，武林中很難尋覓，加上主人消聲匿跡許久，也勾不起江湖任何興趣。因此這裡是安全的。

養傷的這段時間，沒有閒雜人等干擾，他和佾雲兩人同住在十分秋悟，但佾雲卻比以往沉默，偶爾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淨望著他出神。半夜睡在他身邊，會突然不知夢到什麼雙手握拳握得死緊。

「佾雲。」無奈的喚了自採藥回來便把籃子放到桌上，像被點穴一動也不動的情人。

「什麼事？」情人回過頭來看他。

「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

「吾知道啊。」淡淡回道，佾雲坐了下來，開始挑揀草葉。

風之痕走到佾雲背後，輕輕搭上他的肩，「這陣子你一直心神恍惚。」

「吾和往常一樣。」回過頭，佾雲投給他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

「告訴吾，佾雲，你在想些什麼？」

搖搖頭，佾雲垂下頭，繼續埋首在藥草中，「吾沒想什麼，只希望你盡快康復。」

「是這樣麼？」懷疑的問，但得不到任何回答。就這樣表面相安無事的過了半個多月，直到那一日終於到達臨界點……

自從風之痕能離開床鋪後，每天固定到北方的一個山谷鍛鍊，一開始是舒活筋骨，讓身體恢復重傷前的敏捷，而後便開始習練魔流劍、風之痕劍法。只有在練劍的過程中，他才感受到自身的價值。

他熱愛練劍，追求劍術極致，只要能突破瓶頸更上一層樓，那種成就感勝於其他所有。

佾雲有時會陪他去，然後在一旁靜靜的看他練劍，有時會待在佾雲居整理環境，有時會到相反方向去採藥，有時去探視瀟瀟和小俠……他們大多只有晚膳時會共聚一堂。

他們本來就都耐得住寂寞，況且風之痕想，這段時間正好讓佾雲安靜，佾雲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從陰影中走出來，這點他是幫不上忙的。但後來他才發現，對他來說理所當然輕而易舉的事，對佾雲卻得費上加倍時間與精力。

那天午後下了場雨，天空一直黑沉沉的，不見絲毫放晴的徵兆。風之痕在突出的石巖下躲雨，眼見到傍晚天色都不會轉晴，只好無奈決定回返十分秋悟。

以往他是不管晴天陰天雨天打雷刮風下雪，只要一拿起劍就忘記時間；但如果堅持在雨中練劍，淋得一身狼狽回去，佾雲一定會露出責備的眼神——他更不想讓他心疼。

他臨出門時，佾雲靠在門扉上睡著了，風之痕沒有叫醒他，輕悄把雪白披風披在他背上隨即出門。不知佾雲醒來後又在做什麼。

掛心、心疼，這就是有家室的男人，束縛中的幸福吧。

趁著雨勢轉小，他打算起程，瞥見石上那把昨晚佾雲叮嚀他要帶的紙傘。無奈嘆了口氣，撐開紙傘徐步回家。

回到十分秋悟，他遠遠就看到佾雲居前站著他的伴侶，雨絲斜斜飄在他全身，風之痕屏住氣，三步併兩步來到佾雲面前——

佾雲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全身衣袍被雨打濕，髮絲也濕漉緊貼在胸前、肩上，臉龐一片潮濕，表情全然空白。風之痕心一緊，拋下紙傘，緊握住他的雙肩。

「你到底在做什麼？！」厲聲咆哮。他特別撐了傘乾爽的回家，而他呢？故意跑出來淋雨，是想看他難受嗎？

水滴流下佾雲的唇，那唇不言不語，美麗雙眼無神直直看著他的方向，讓他心裡又急又難過。

叫喚沒有反應，雨水沿著曲線不停歇的鑽進佾雲衣領，風之痕再不想多費唇舌，直接剝起眼前人的衣服。

披風、袍肚、衣衫……將吸了水變重的衣服直接扔在地上，把人拖了進屋，推躺在床上。

他只知道自己心焦如灼，終於無法忍受而慌了陣腳；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佾雲清醒，但如今卻無法靜觀下去……

焦灼令他的動作粗暴起來。佾雲一直沒有反應也沒有言語，直到感受到被蠻橫貫穿的強烈痛楚，才低低呻吟起來。

一計又一計的侵占，無計可施的風之痕，只能藉由激痛的給予，作為自己的確存在的證明！

被挺進到身體最深處，和靈魂纏繞在一起，熱痛喚醒了佾雲，佾雲竟不掙扎，反將手繞過身上男人的肩膊。

「我以為……你像〝他們〞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顫抖中，壓抑的哽咽，情緒一點一滴地傾洩。

消磨掉所有的體力，風之痕看著佾雲脆弱哭累而沉睡的臉，回想起剛救了他的情景。

那時佾雲行屍走肉、鬱鬱寡歡，眼神是流不出淚的悲哀，氣虛力空到連劍也提不起的地步。

當時的他能耐心等候佾雲自我療傷，反而是憶秋年為了讓佾雲振作起來，還作了比他更多的努力。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那傷從來未曾淡去。在旁人眼裡從容正常，內心卻是何等壓抑徬徨。佾雲一定深怕自己會走出他的生命吧。

「傷腦筋，」風之痕拂開佾雲臉上的細髮，輕喃，「這下吾不就不能早你一步走了嗎？」

＊＊＊

睜開雙眼，晨曦點綴了窗櫺，金髮少年微瞇著睜開眼，晨光勾勒出心愛男人的輪廓。

「起得來嗎？」

「……痛！」以示堅強的撐起身，才發現自己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麼簡單的動作，他也要示弱嗎？不由得懊惱的垂下肩。

「！」倒抽一口氣，感覺自己騰空而起，整個人已落入男人寬闊懷抱中。

吃了一驚忙抓住風之痕的衣襟，他想此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狼狽可笑。

「風之痕！」

「還感覺得到痛，總算還有救。」上方的男人話音冷冷，動作卻極其溫柔。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在鋪了軟墊的椅上，風之痕指了指桌上簡單菜餚。

「吃吧，別讓人說吾虐待你。」輕鬆的語調，佾雲不由得想到小俠對風之痕的誤解，也頗覺好笑的抿嘴而笑。

「想看看你救的極體嗎？」端起碗笑問。

「不想。」

「……唔？」發出詢問的單音，只因嘴巴被對面的人塞滿了菜。

「吾只想看你。」他會答應救極體，只是因為她算是黑衣的妹妹；對妖后這種野心勃勃又心狠手辣的女人，他一點也不想施予憐憫，而這對妖后也是多此一舉。人救了便好，他並不想多攀關係，他只是覺得，獨生子的黑衣應該會很高興多個弟妹。

「你不是天天在看……我自己會吃！」撇開頭，躲開還未吞下又送上眼前的菜。

「吾怕你沒力氣。」

「渾話！」臉紅嘖了一聲，自己慢慢吃了起來。

表情柔和地注視佾雲用膳，風之痕道：「只要你不喜歡，吾不會再管武林事。」

淡淡的一句，卻讓佾雲眼眶發熱。這麼淺淡的言語，卻能感受到風之痕的真心，讓他感到自己還是被珍視的。

「要跟吾一起退隱嗎？」佾雲抱著希望問道。

「嗯。」

「你太寵我了。」

風之痕聞言疑惑地挑起眉，「怎說？」

「你入武林從非你所願，你的親朋好友今俱在，你如何能退隱？吾不想你勉強自己。」

「會有那麼一天。」

佾雲迎向風之痕堅定的眼神。山盟海誓在他口裡說出，顯得正氣凜然堅定不移。

「嗯。」

「吾會一直在你身邊。」

「嗯。」

「這不算寵你，這是公平的對待，吾也想雲長伴風側。」那是他所能給的，最大的承諾。

「嗯。」佾雲覺得自己的心隱隱痛著，胸口發熱是快要滿溢出來的情感，他突然好想伸出手抱住身邊正盡力想給予他安全感的男人。

「能遇見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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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06-07-11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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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十四

那失控的一日過後，佾雲已經穩定下來，風之痕放下心中大石，在安心療養下，傷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然後過了不久，〝那個日子〞也快到了……

風之痕望著楓樹下佾雲的身影，思量過的話出口了：「想出門走走嗎？」

佾雲疑惑地回過頭，風之痕鮮少提出出外的邀約，一方面是因為風之痕一直放不下紅塵中徒兒的安危，因此很難放下心去遊歷一遭，一方面也是因為向來獨來獨往，佾雲能陪在他身邊的時間並不多——有些人習慣孤獨，就只是習慣而已。

「你的傷……？」

「神醫難道看不出吾已痊癒？」風之痕打趣道，心情似乎不錯。

「吾哪是神醫？在武林行走，具備基本的跌打損傷處理能力，是必要的。」其實風之痕說的也對，他根基高深、內力深厚，即使身負瀕臨喪命的重傷，也只消數個月便可康復，這是佾雲感到安慰的。

「跌打損傷？」風之痕莞爾，「那之前怎麼還看你憂心忡忡、生離死別的模樣？」

「你才知道不是輕傷！幸虧素還真醫術高明，已做妥緊急救治……」

「該撒手離去時，閻王是不留人的，」風之痕淡道，「所以說，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去哪兒？」

走上前，掬起佾雲一綹燦金髮絲，用手指輕輕梳理，「拜訪故人。」

佾雲眼眸流轉，心裡推算季節，淺淺笑了，「好。」

沒攜帶什麼行李，佾雲便和風之痕踏出十分秋悟。基於體貼的心意，哪處沒有江湖塵浪，他們就往哪裡走。

佾雲原是個喜愛遊山玩水的人，他總能輕易融入天然景色中，徜徉在湖光山色中。佾雲已是明瞭風之痕目的何處，風之痕也不多話，兩人一前一後步行在山路上，一路上並未多加交談。

「清涼的山風，讓人忘卻疲憊。」佾雲忽道。

「嗯。」風之痕低吟了聲，看向蜿蜒而上的山路。他很少用這麼悠哉的步伐步行，對以前的他而言，一分一秒都是突破劍術的關鍵，他尤著迷風在耳畔呼嘯而過的快意。

「數年前，吾也曾走在這條路上，但卻沒多餘心思瀏覽此間美景，還真是可惜了。」佾雲嘆道。

「吾還記得。」這段路他再熟悉不過，就算事隔多年，他仍能想起往昔在踏著這段路途時，他平靜且期待的心情。

「景色總容易勾起人很多回憶。」佾雲若有所悟興起感嘆。

「還好那段時間已經過了。」風之痕緩下腳步，似乎在等待佾雲走到他身旁。

風之痕伸出手，握住佾雲的手，佾雲愣了愣，並未拒絕。

……也許到了山頂，風之痕便會把手放開了。佾雲微紅著臉，暗暗想道。

結果走到山頂，風之痕的手還是握著。佾雲不著痕跡地自動抽開手，風之痕也沒意見，索性把空出的手背到身後。

「喲，貴客來了！」愉悅的男聲響起，佾雲抬頭一看，一名黑衣俊俏青年自樹後走出，另外一名粉紅衣衫，面容俏麗的少女一路大聲叫喊他的名字，從後方氣喘吁吁跟上。

佾雲不禁聯想，他們到來之前，這兩人看來該是在玩捉迷藏吧？

「前輩、佾雲，好久不見了！」青年眉目如畫，脣紅齒白，書生般斯文的面貌，腰間卻佩戴長劍，臉上洋溢久別重逢的喜悅，身旁少女則興致高昂地來回打量著佾雲和風之痕。

「你好。」佾雲微笑向青年問好，而風之痕只是輕點了點頭。

「喂，洛子商……」少女輕拉了拉青年的衣袖。「該介紹一下吧？」

「風之痕前輩與家師是生死至交，這幾年師尊忌日都會前來祭拜，妳應該認識了，另外一位是佾雲。」洛子商為彼此介紹：「她是苗飛飛，白城輿戀人苗蜜的妹妹，我的紅粉知己，事實上是愛哭又愛跟路。」

「你們好，我的『姊夫』受你們照顧了。」苗飛飛故意忽略洛子商最後那句，朝風之痕和佾雲問好。心上人有那麼多朋友，她也早習慣了。

「苗姑娘妳好。」佾雲微笑答禮，而風之痕仍是點頭示意。

洛子商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向苗飛飛道：「今年風之痕前輩總算〝攜家帶眷〞來探望師尊了，師尊肯定欣慰非常！」

「洛兄……」佾雲難為情地喚道。這些話讓風之痕聽到了，說不定會發怒。

「喔，」苗飛飛靈活大眼一溜，也挺能進入狀況問道：「佾雲看來和你差不多年紀，那和風之痕前輩的年齡差距應該有一截了？」

「阿呆，」敲一下苗飛飛的頭，洛子商薄斥道：「年齡不是問題！老夫少妻也是可以有甜蜜的愛情。」

「喂，你這樣說好像風之痕多老似的，太不敬了！」苗飛飛摸著自己被敲的頭，皺起細眉嗔道。

「呵呵，我只是打打譬喻。」洛子商聳聳肩笑道，「前輩，請別在意！兩位請隨我來。」

好不容易尷尬的狀況解除，佾雲鬆了口氣，偷偷瞧了風之痕一眼，竟發現看的人也正看著自己，佾雲吃了一驚，做賊心虛似的趕緊把眼光調回。

洛子商跟兩人閒聊著，活潑的苗飛飛也在旁一搭一唱，氣氛和諧極了。佾雲一直佩服洛子商的大方自然，能夠輕易和人打成一片。

「那佾雲和你的劍術，哪一個比較高強？」苗飛飛挑釁瞅著洛子商問。

「當然是我強！」絲毫不慚愧地自吹自擂。

「真的嗎？」苗飛飛投給不語的佾雲疑惑的眼神，佾雲微笑答：「洛兄確實有實力。」

「聽到了吧？」得意地抬起下巴，他就知道他這好友不會給他漏氣！

「人家是說你有實力，又不是比較強……解釋成『十粒』橘子也可以啊？」苗飛飛撇過頭，偏愛吐槽。

「妳就愛跟我鬥嘴耶，明明沒一次打贏我！」

「誰說的！……原來之前果然都是你讓手，洛子商，你好瞧不起人！」苗飛飛怒了。

洛子商趕忙轉移話題：「我跟佾雲第一次見面時就比過劍術了，那時我還幫了他一個大忙，妳想不想聽啊？」

見洛子商一副吊人胃口的痞子樣，苗飛飛雖然好奇，知道他在逗著自己，還是故意沉著俏臉別開頭，「我才沒興趣知道！」

「別這樣啦，聽我說嘛~~~妳不想聽聽妳男朋友的豐功偉業嗎？」洛子商誇張地叫道。

「你別在外人面前丟臉了！」

洛子商與苗飛飛情侶間的打情罵俏令佾雲忍不住笑起來，憶秋年去世時，帶給洛子商的一定也是難以平復的傷痛，幸好能有對他如此情深義重的女子陪在身邊。

……兩個同樣寂寞的人在一起，也許就能互相彌補缺憾了吧。

四人一起整理完劍痞之墓、焚香祭拜過後，已是午後，洛子商好客地燒了一桌好菜款待他們；他的手藝得自憶秋年親自訓練，直可媲美皇家美食。

「佾兄，這步雲崖四周雖是人煙罕至，但景色可不是蓋的，你鮮少來此，不盡情逛逛，保證你會抱憾！」洛子商盡地主之誼招呼著。「若你不清楚這附近地形，前輩熟得像後花園似的，可請他帶你四處走走。」邊說還邊擠眉弄眼。

「謝謝洛兄。」微微一笑。他並不奢求，難得舊地重遊，風之痕應該想一個人靜靜守在劍痞墓前，回憶他們之間深摯的友情。

「那我們走吧。」瞟了眼佾雲和氣的笑顏，風之痕逕自站起身。

「？」去哪兒？佾雲一頭霧水跟著站起，尾隨風之痕離開小屋。

「洛子商……」苗飛飛喚道。

「妳沒看過男人與男人……不習慣是嗎？」洛子商撫著女友的髮，溫柔笑問。

苗飛飛搖搖頭，「他們相處得很自然、平和，看著他們心情就平靜下來，更何況，我才不是世俗之人，用驚世駭俗的眼光評判他們呢！」

「嗯，果然不愧是我洛子商看上的人，」洛子商哈哈笑了幾聲，「他們兩人都很內斂，走到這裡也是經過了好幾年的努力了。」

「希望他們能過得幸福，就像我們一樣。」最後一句，苗飛飛講得極小聲，雙頰也隱隱泛紅。自從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姊姊為了白城輿不幸香消玉殞之後，幸虧有洛子商，她在世上才有了另一個寄託，雖然兩人總是吵吵鬧鬧，她卻少了傷心緬懷姊姊的餘裕。

洛子商了然一笑，握住她的手，「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別去打擾他們吧。」

※※※

上次前來步雲崖已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佾雲為了尋找瀟瀟轉移星靈的方法奔走，因此從來不知道，步雲崖後山有這麼清秀美麗的溫泉，群巒環抱著湖，湖的四周瀰漫著輕霧，景色有如畫中。

「想下去嗎？」看佾雲躍躍欲試的模樣，風之痕明白這溫泉對佾雲的誘惑，悠然問道。

「呃、這……」假使只有他一人，他可能還會下去，但風之痕就在身邊……他又不是不要臉！

「下去吧，這泉有輕微療癒功效，能使人放鬆。」風之痕那近似慫恿的語氣是他的錯覺嗎？

佾雲回過頭，霎時嚇了一跳，風之痕竟開始寬衣解帶！「你、你……」

「你也下來吧。」說著，解完衣服露出剛硬俐落線條的風之痕走入湖中，留下佾雲不知所措地留在岸上。

終於是受不了誘惑，佾雲小心翼翼地解衣下水，湖水的溫度微熱，氤氳熱氣透入百竅，渾身舒暢。

風之痕看著方才還矜持不肯下水的佾雲如今在水裡，瞇眼張開雙手享受水波盪漾的模樣，忍不住露出笑意。佾雲金色亮麗的髮以一種極迷人的弧度劃過臉頰、落入水中，濕淋淋披在白皙肩上，長睫上停駐的水滴閃爍微小晶瑩光澤。

佾雲深潭似的眼眸朝他望來，風之痕無法自已地朝他而去。看他漸漸走近，佾雲表情有點迷惘，但隨即綻開一抹微笑。

誘人，讓人心甘情願為他付出所有。

「要吾幫你洗背嗎？」被熱氣薰紅的雙頰有絲羞怯。

「不必，」他沒有被人伺候的習慣，「不過吾可以幫你洗。」

怔了下，佾雲轉身要逃卻已太遲，有力手臂環過他的雙肩。

「佾雲……」風之痕喚道，佾雲微微一顫。他不想讓風之痕知道，每當他喚他的名字時，他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他喜歡他低沉冷淡的聲音喚著他的名字時帶著特殊的韻味。

「什、什麼事？」問句中聽得出佾雲的緊張失措，風之痕輕輕咬著他的耳垂。

「舒服嗎？」

「別……」什麼舒不舒服？金髮少年臉頰已比湖水還燙，想伸手阻擋，卻是欲拒還迎的姿態。

「別什麼？」故意問道，佾雲再伶牙俐齒，這種時候絕說不出話來，頭腦再清楚，也絕對亂成一團。

「別這樣抱著……」

「不然該怎麼抱？」轉過懷中人的身子，大手輕輕滑過沐浴中細緻敏感的身軀。

「我擔心……會有人……來……」這幅情景若被撞見，那他真恨不得去撞牆自盡了！

「不會。」斬釘截鐵地，任洛子商再膽大包天也不敢。

「總之……別這樣……」抗議愈來愈細微，直至被急促喘息聲代換。

兩具身體在水中交纏，連湖水也變得激動，一聲聲強有力的心跳鼓動響在耳邊，叫人暈眩。

佾雲雙腳被分開抬起，攀住穩如磐石的男人，感覺自己有如身處在烈火中，汗水密密佈滿紅暈的臉上，他仰起頭，金髮傾洩而下，眼神是對不住焦的迷亂。

每一次激烈的撞擊，彷彿下一刻靈魂就要被抽離，散落到山中谷間，他拚命凝聚意識；和對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想虛擲……就算風把雲吹散了，他也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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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06-07-11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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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隨風萬里】十五

水邊開著一叢叢的野薑花，搖曳著將芬芳傳到四周，景色安靜無聲，除了偶有水鳥振翅飛過。

岸上金髮少年替白髮男子理好衣襟，陽光照在兩人無瑕側臉，完美得如同山中精靈也似。

「原來你帶吾來此，別有意圖。」沉默了好一晌，金髮少年稍微瘖啞的嗓音道。

「不是這樣……」尷尬爬上深刻的俊臉，風之痕背過身去，「該回去吧，你快站不住了。」

「吾不想那麼早回去。」站不住也是因為他！偶爾也該任性一下，才不會讓他以為自己總是好欺負！

「嗯？」疑惑地挑起眉，「不回去，想再泡一次嗎？」很正經的提問，卻讓聽的人熟透了雙頰。

「才不是！」臉紅否認，自顧自在樹下坐下，風之痕見狀，也默默在他身旁落坐，佾雲偏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微風柔柔吹過，帶來舒適的觸感，金色髮絲有幾絲吹拂到風之痕胸前，被他纏繞在修長指間。

佾雲微閉雙眼，聽聞耳邊風之痕規律且沉穩的呼吸，這讓他安心，「……前些日子，吾遇到了白衣。」

「哦？」眼光瞟了過來。白衣像是他的分身，從來不需他的擔心，但太過壓抑內斂，又讓他心疼。當白衣親手誤殺親生母親，他看著徒兒茫然的藍瞳，能感受到其中瀕臨崩潰的悲痛。

只是佯裝堅強，直到被擊垮為止。

從此，白衣更加重視他和黑衣，把他們當成他唯一的親人。這些，他和黑衣都看在眼裡。

「他說了什麼？」

「知徒莫若師，」佾雲輕笑數聲，「你不問『他好嗎』，是因為放心吧。」

「白衣會照顧好自己，不會胡來。」風之痕淡淡道。

「吾一直在想，若我們成為師徒，會不會比較好？」輕閉上雙眼，佾雲逸出唇瓣的呢喃如嘆息般輕微。

「不會，」鏗然地打回票，「師徒不會像這樣靠著坐在一起。」

意思是無法享用很多「特權」就是了，還真敢說呢……

等不到佾雲回應的風之痕狐疑轉頭，佾雲長長濃密眼睫已覆蓋住黑曜雙瞳，留在唇上的淺笑，隨著帶入夢裡。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人生一大樂事，但從一開始，他就完全沒有收此高徒的想法；令他操心勞神的徒弟有兩個就夠了，這個「英才」只讓他憐惜到想在懷中好好保護。

從佾雲傷癒一心想救瀟瀟，就讓他沒什麼好氣了，好不容易在佾雲心中的地位逐漸提升到有那麼點重量，又巴不得佾雲的眼裡只容得下他——活了數百年，才知自己竟也有身為魔的執著！

難怪那段時間憶秋年每次見到他，總要打趣消遣：『真的要告訴佾雲，轉換星靈的方法嗎，好友？』那精明的劍痞怕是早就發現了吧！

溫柔看向靠著他沉靜的睡顏，風之痕在不驚醒他的狀態下，將雪白輕裘披上佾雲的肩。

＊＊＊

離開步雲崖之前，佾雲多少有些依依不捨，不只因這幾天的放鬆閒適，讓他想起雲門覆滅前遊山玩水的悠閒愜意，也是因為身邊多了個可以分享的人。

也許心中有點害怕，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這麼快意的日子。

半花容每次一和瀟瀟在一起，就露出歡欣鼓舞的樣子，現在他也多少能體會那種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感覺，不管顛沛流離也好，安逸得意也好。只要和他在一起。

在離去的當天，風之痕又到劍痞墓前，佾雲則留在屋裡，啜飲著洛子商用甘涼山泉泡出的觀音香茗。

趁著猜拳猜輸的苗飛飛到後院晾衣服，洛子商坐到佾雲對面，一臉笑吟吟看著他，直讓佾雲不自在。

「……洛兄，我身上有什麼嗎，值得你投以這麼『關注』的眼神？」

「沒，」洛子商不避諱地瞅著他瞧，因為護花使者風之痕不在，想鬧眼前的老實人就只有現在了，「我只是想到師尊告訴我的話。」

「什麼話？」順勢問道，劍痞的話會與他相干嗎？

「呵呵，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到『四海第一家』的情形嗎？」洛子商屈起臂，撐著顎笑問。說到四海第一家，師父可也算是股東之一，只可惜風姨過世後，四海也因沒人管理而逐漸沒落，而今頂給一個叫金八珍的大嬸，成為改名「笑蓬萊」的煙花場所了。

「嗯。」佾雲喝了口茶，初入口的苦澀在舌上化為甘甜，慢慢勾起數年前的回憶。

「那時為了讓你再提起劍，家師可是花了不少功夫……雖然他只是動一張嘴啦。」

「原來……那是憶秋年前輩有心安排……」並不覺得驚訝，他早懷疑事情沒這麼湊巧。

「應該是精心設計吧！」洛子商哈哈一笑，指著自己鼻頭，「我也是幫兇之一。」

佾雲搖頭苦笑，自己的萎靡竟這番勞師動眾，現在想想還滿難為情的……

「當時有人蒙面來四海第一家鬧場，保鑣根本不足抗衡，我也是其中一名蒙面人。」哈哈一笑，洛子商一臉得意地說明；想也知道，那雖比一般人強壯的保鑣護院，哪夠程度當他的對手！

「洛兄……你這麼做理由何在？」心下雖已隱約明白洛子商的用意，還是遲疑地問了聲。

「當然是想要讓你拿起劍跟我們打，和你同行的白衣、黑衣，也都是事先套好招的。」他和風前輩的兩個徒弟默契還真不是蓋的，才口頭講過一次，就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也好在當時的佾雲失魂落魄，沒法仔細觀察，否則他們也沒自信瞞過心思細膩的他。

微笑有點無力，佾雲道：「讓你們費心了。」

「我們不費心，只是略出薄力而已，其實最初還是風之痕請師父想辦法的。」

「咦？」有點錯愕，他以為這全是憶秋年一手策劃，風之痕只是配合計畫，請他和黑、白衣往四海第一家去散心而已……

「風之痕早已擔心你的頹喪，才拜託師父，他一定未曾告訴過你吧？真是死硬派！」搖頭苦笑，有的事不說出來，誰也不曉得，更何況佾雲大事精明，感情事可說是遲鈍得可以。

「師父一開始就很中意你，默默旁觀著你在武林的一舉一動，在你要和半花容決鬥時，卻因為和風凌韻前輩他們的聚會而無法前往，只好拜託風之痕前輩救你，救回之後，風之痕卻不肯『還人』，自告奮勇要替你療傷，師父也就樂得清閒了。」其實還是看八卦心態居多。

「我不知道……」不解地搖頭，佾雲想到之前制服天策後，風之痕到佾雲居後所說的：『他只要吾救你，沒要吾治療你的傷，治療你的傷的是〝吾〞！』

原以為風之痕是個淡看世俗的高人，沒想到只有對自己是特別的，那一番話，也許正盡力想表達他的心跡，可惜當時的自己害怕深入猜想。

他治療的傷，不只肉體上，連心理創傷都因他而結痂；他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謝意於萬一。

一直以來，他都讓風之痕費盡心思、傷透腦筋，不是嗎？

「根據我對風之痕的了解，他千年來不曾動心，一動心就是地老天荒那種，你不必擔心他會變心！很棒的長期飯票吧，不把握不行！」

靦腆地笑了，長期飯票？只有洛子商講得出來！他知道洛子商的言外之意是祝福他們珍重。

「那你們也保重，別太欺負苗姑娘哦！」

「哈哈哈，這是習慣啦！不欺負她她還會覺得其中有詐呢！」洛子商開心地大笑。

＊＊＊

墓碑前，一道雪白的身影挺立，碧綠雙眸凝視著碑上的人名；這個墳的主人對他扯過的所有戲謔玩笑，現在回想都別有意義！

風之痕肯定，他將是他這一生最要好的摯友！

『風仔，你徒弟跟你真像，真是名師出高徒……等等，白衣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

胡言亂語什麼？他能跟誰生啊？

『相比劍術較勁，我還比較喜歡和你閒聊！』

其實他也不排斥，只是有時面對憶秋年無厘頭的發言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總是搭不上他的思考模式。

『喂，講一下啦，為什麼佾雲會讓你這塊千年大冰山動心，甘願溶化在溫暖的朝陽下？』

什麼冰山、朝陽的？還用修辭呢……

「為什麼啊……因為他讓人不捨得……」在風中喃喃自語。不只是不捨得，想到那金色人影，就連內心也柔軟起來。

察覺身後接近的氣息，風之痕回首，金髮少年微紅著臉站在幾步之外，「打擾了你……們嗎？」

風之痕不語，只用眼神示意他走上前。

「……你沉默的時候看起來……」有點遲疑走近風之痕，風之痕和憶秋年讓佾雲感覺是自己無法打入的世界；他們認識了多久，在他們相交的歲月，沒有自己的存在。

「如何？」

「……很兇。」

「你想激怒吾？」唇角勾起微彎的角度，碧眸流動著玩味。

「怎敢，吾只是敘述事實。風之痕何時涵養這麼差了，能輕易被激怒？」

果然伶牙俐嘴，不熟悉的人無法發現他這一面，「你口才不差，似乎也不遜於你那叫做曲雲的兄弟？」

佾雲只是微笑。

現在再聽到同門兄弟的名字，他已能微笑面對，不再像之前心痛難以自抑。

若真要論一針見血、鞭辟入裡，怕傷害到人，未出口的話往往咀嚼多遍才敢出口的他，還遠遠比不上曲雲。

曲雲的話是一把利刃，批郤導窾把人剜骨見肉，還無法反駁他的話。

想到昔日兄弟們被牙尖嘴利的曲雲叮得滿頭包、無法反駁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風之痕對他想到什麼而發笑感到納悶。

「沒什麼，只是很可惜沒能將你介紹給雲門兄弟，」伸出手輕握住他厚實的手掌，「只能這樣任你欺負。」

欺負？風之痕眼神浮現笑意：「他們九泉有知，定也會同意吾繼續『欺負』！」

兩人同時將眼光調回憶秋年墳上；他們彼此的親友，不管天上地上，都會祝福他們。

「風，吾想，等沙羅的事結束後就退隱，回雲門退隱。」相握的手悄悄握緊。

「雲門是個退隱的好所在。」風之痕點頭答道，衣袖裡的手也緊緊回握。

佾雲看向遠方的山，似乎好久沒正視那個家的方向，看得仔細而恍惚。

「回去吧，還是你想再四處走走？」

「回去，吾也擔心瀟瀟照顧兩個孩子不來。」

「不是還有傲笑紅塵？」

「呵……吾可以想像他們倆辛苦的樣子。」

「……好吧……對了！退隱應該不用帶著小孩吧？」

「你說呢？」笑。

「……」

續06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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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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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7)

17樓發表於: 2006-07-11 18: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夢隨風萬里】十六

肯定不是自己的錯覺，是極體的體質異於常人，佾雲發覺沙羅一下子長大不少，他到雨風飄搖時，見到的即是一幅小俠、沙羅兩小無猜嘻笑追逐的畫面。

「義父義父~」小俠興奮地跑過來，沙羅看到他有點怯生生的樣子，直往小俠身後躲，小俠開朗地牽住她的手，拉到義父身前來。

「沙羅不用怕啦，就是佾雲義父把妳帶來的，他是很溫柔的好義父哦，妳一定會喜歡他的！」

沙羅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眨呀眨，怎麼這個也是義父、那個也是義父，口齒不清地吐出幾個字：「義……父？」

雖然沙羅外表年齡已經和小俠相差彷彿，語言發展還是跟不上，如同牙牙學語的幼兒一般。

「是啊，我有三個義父：瀟瀟義父、佾雲義父、傲笑紅塵義父，義父就是對我好的人，雖然我沒有娘親，義父是我最親的人！」

沙羅眼神流露出羨慕，小俠豪爽地摸摸她的頭，像對自己的小妹妹一樣，「妳也很想要有義父對不對？我把我最重要的義父介紹給妳，從今起，妳也會受到他們的疼愛，就像自己有了義父一樣——只有妳才有哦！」

「謝謝——小哥哥！」沙羅似乎聽懂了，開心地點頭笑了起來，甜甜的笑容令看到的人心都要溶化了。

就在佾雲和小俠、沙羅重享天倫之樂時，瀟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身邊站著白衣劍者昂藏的身影；一暗一白，形成強烈的對比。

「佾雲會讓你來？」瀟瀟瞥了風之痕一眼，疑問道。

風之痕微微牽動唇角，他知道佾雲不想要孩子們把他當作外人，這代表，他們是一家人。

很久以前，風之痕就注意到，佾雲對「家」懷有特別的情感，也許是雲門的覆滅，使他既渴望又害怕有一個新的所屬之地，這次，想必他會傾盡一身之力，保護這個「家」，不再讓憾事重演。

小俠眼尖看到風之痕的身影，皺起眉，嘴巴也嘟了起來，他緊緊抱住義父，大而有神的雙眼投以示威的一眼。

沙羅見狀，覺得好玩也撲了上來，三個人抱成一團。

「怎麼了，小俠？這麼大了還這麼愛撒嬌！」佾雲莞爾。

「佾雲義父是大人了都可以撒嬌，我還是小孩子，當然更可以！」小俠鏗鏘有力回答。

「……吾有嗎？」

「有！就是跟那個穿著一身白的風、叔、叔在一起的時候啊！」笑容中帶著咬牙切齒。

「胡說……吾何時跟他撒過嬌了……」佾雲受窘，不自然地看看四周，果不期然看到瀟瀟促狹的眼神，而風之痕的在場，更讓他燒紅了一張臉。

「義父自己心裡有數，需要人家說出來嗎？」小俠古靈精怪地笑笑，用手指在臉上比劃：「義父羞羞臉！」

「羞羞臉、羞羞臉。」學壞比學好更快，沙羅也模仿起小俠的動作，嘲笑起窘得不能再窘的金髮義父。

佾雲苦笑，義父的威嚴全給這兩個小鬼掃落一地去了。

「義父，你不必太害羞啦，」小俠開心起來，『本性善良』地拍拍佾雲的肩，「會對一個人撒嬌，代表很喜歡、很依賴那個人，就像我喜歡義父，義父喜歡那個風、叔、叔一樣！」噘起嘴，湊近佾雲，小小聲道：「義父被他搶走，孩兒會捨不得的嘛！」

見小俠眼裡湧起淚光，佾雲心疼哄道：「義父不會被任何人搶走，縱有心儀之人，也不會拋棄小俠的！」

「義父~！」小俠大受感動地抱住佾雲，背著佾雲，朝著把一切看在眼裡的魔界第一劍者，得意地扮了個鬼臉。

「吾可以揍你義子的屁股嗎？」風之痕冷靜問一旁的瀟瀟。

瀟瀟憋笑憋得辛苦（自從養了小俠這磨人精之後，他的顏面神經失常有逐漸好轉的趨勢），正經地答覆：「只要佾雲同意，吾便沒異議了。」

＊＊＊

在雨風飄搖的日子，變得很愜意，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變多了，只有小俠感觸良多地唉聲嘆氣；看來大局已定，佾雲義父滿面春風，簡直就是「新婚燕爾」的模樣嘛！

他最有價值的單身義父已經去了一個，「碩果僅存」的兩個，他絕對要顧好，不能再拱手讓人了——誰叫他的夢想就是幫三個絕世帥哥義父牽紅線嘛！

就先從瀟瀟義父下手好了！上次見到素還真時，有偷偷問過他一下，素還真說，瀟瀟義父近來「紅鸞星動」，應該快有對象出現了！呵呵……小俠背著手，噙著神秘的笑。

在遠處燒飯的瀟瀟莫名打了個寒噤。

沙羅在瀟瀟旁邊幫忙搧風，好助火勢，另一邊風之痕和佾雲比試了近兩個時辰劍術，還不想休息。

雖然小俠還是小孩，但他看得出那個搶走義父的風叔叔劍術有多高強，就連佾雲義父也要「虛心求教」。

長得又高又帥，連武功也高得離譜！天底下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

「停停停！」小俠衝進兩人中間，大聲喝停，嚇得兩人急忙止住劍勢。

「小俠，你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嗎？」佾雲不悅斥責；刀劍無眼，萬一小俠有什麼萬一，他怎麼對得起瀟瀟、自在天女、和葉小釵啊，更別說在那之前，自己就先心疼死了！

小俠吐吐舌頭，道了聲歉，接著道：「義父，今天很難得風叔叔在，就讓他指導我一下嘛！」

「這……小俠你還早吧……」深知自己義子的實力，佾雲搖搖頭，若不小心受傷就不好了。

「無妨，」不料風之痕微笑道：「吾就不用劍，空手指導他到晚膳吧。」

「那就請多指教囉！」

幾個星子掛在空中，灑下溫暖的光輝。

在氣氛融洽的晚膳間，小俠偷偷摸著自己剛才被踢個正著的屁股，含怨不甘地偷覷藉指導他為由行「欺負」之實的人。

大人最惡劣了！還有，魔果然都是很狡猾的！

風之痕注意到他的目光，投以含笑的一眼。

「先天人還這麼小心眼，錙銖必較！」小俠別開眼，在心中暗罵著，氣鼓鼓地嚥著口中的飯菜，食不知味，沒注意到他和風之痕之間的距離感已經大大縮減了。

小小的腦袋裡，只充斥著要加緊用功，把三個義父的武功練得爐火純青、一以貫之，好報今日的一箭之仇！

＊＊＊

夜深人靜時，孩子都已入睡，黑髮男子站在洞口，沉默看向天際，背後一金一白人影從洞口走出，緩緩走近。

「瀟瀟，你說有事找吾商量，是何事呢？」佾雲率先開口問道。他很感謝瀟瀟在他不在期間，拉拔小俠和沙羅，對一個男人來說，獨立扶養孩童有他的困難，而自己竟撇下麻煩，跟風之痕去遊山玩水，怎不暗自慚愧呢！

「你們兩人都來了，正好，」瀟瀟淡笑道，「幾天前素還真送來這則信息。」從懷中拿出一張紙箋，遞給佾雲。「吾不知該不該赴約，所幸你們及時回來。」

佾雲和風之痕對看一眼，伸手接過信箋，展信閱讀，不禁雙雙露出驚訝之情。

信中提及古時曾參與封印毀滅之源．覆天殤的蒼白神子，設計了讓九名武林上各方面站立巔峰的高手，登上位於盤龍谷的九皇座，此舉可得到培育覆天商所帶來的病毒——燐菌抗體的方法。

而九皇座的「極流座」赫然就是沙羅。

「這……當真會有把握嗎？這時讓沙羅前去登上九皇座，不啻是曝露行蹤，被覆天殤見到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佾雲沉吟著。

當初鬼樓破，妖后自鬼樓脫出，已是身懷六甲，而腹中便是覆天殤藉此重生，而沙羅和覆天殤同胎而生，相生相剋，是覆天殤最大的弱點。

於是在覆天殤重生、沙羅誕生之際，覆天殤的手下才會汲汲於擒捕沙羅，被素還真以假極體取代騙過。

然而以覆天殤和沙羅間的感應力，想必很快便發現沙羅仍在世上，發現她的行蹤，勢必不會放過。

「既是素還真的請託，那表示他也信任那蒼白奇子之計，燐菌目前造成武林太大危害，已經死了數以萬計的人了，這是不得不為！」瀟瀟沉重回道。

「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沙羅何其無辜……」而且小俠難得有了玩伴，一定也不允。

「九龍升天，需三天方回歸。」一旁靜聽的風之痕開口道。

「嗯？」

「九龍升降時，若無人偷襲，在這三天內，九皇座上的人是安全的。」

佾雲和瀟瀟聞言霎時明白過來。

「我們只要隨身護送沙羅，不讓她遭受毒手即可。」瀟瀟道出結論。

＊＊＊

在九龍升空的時辰，盤龍谷裡，一藍衣孩童牽著一名身著粉紅衣衫的女童，帶她坐上九龍首的位置。在場人無不訝然。

武林存亡的關鍵繫乎一名如此幼小的女童身上。

藍衣孩童在這麼多人面前，沒有一絲畏懼彆扭，低頭在女童耳畔輕道：「沙羅，你真好，可以坐這飛龍『環遊世界』！不用怕，等你回來，我們會在這裡等著接你回去。」

「嗯！」原本神色緊張地抓住藍衣孩童衣角的沙羅被這番話逗笑，稍稍放鬆下來，露出單純的童稚微笑。

孰料，在九皇座自地面緩緩升上半空之際，驀然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沒入沙羅的手臂，沙羅痛呼一聲，鮮血自中箭處汩汩滲出。

能將箭從遠處射中半空，顯見射箭之人強勁的臂力和銳利的眼力，瀟瀟等人想阻止已不及，也尋不到發箭之人。

「沙羅！沙羅！」小俠心焦地眺望著九皇座消失的方向，擔心沙羅撐不撐得過三天。佾雲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九龍連點影子再也看不到之後，盤龍谷在場的人逐漸散去，瀟瀟和佾雲對視一眼，牽起小俠的手離開，佾雲和風之痕也隨後跟上。

小俠面帶悵然，但仍乖巧地跟著義父離開。

因三天後便要接回沙羅之故，四人並未離開盤龍谷太遠，而只在盤龍谷附近的村落寄宿。

反正尚有時間，便帶孩子上市集逛悠，小俠一向喜歡逛市集，但可能是擔心沙羅，時不時心不在焉。

瀟瀟搭住義子的肩，明白這個義子雖然愛玩調皮，又帶有孩子的任性，但血緣是不能改變的；他遺傳自生母的善良體貼，見沙羅受傷，心裡不知有多難過。

既然小俠這麼鬱鬱寡歡，不善安慰的他，也只能默默陪著小俠在人群間穿梭漫步，對五花八門的攤販也只是走馬看花。

「小俠，」搭住小俠肩膀的手微一施力，避開提著扁擔撞來的攤販，瀟瀟道：「你想保護沙羅嗎？」

「義父，」小俠抬起頭，卸下對週遭極有興趣的偽裝，眼眸湧起悲傷：「那些壞人真沒良心，沙羅還這麼小，她才剛出生不久呢，對人世都不了解，就射了她一箭，射箭的人為什麼這麼壞？」

瀟瀟內心嘆息，江湖本來就是弱肉強食，不管是老幼婦孺，只要捲入這慾望深淵，都無可倖免。摸著小俠的頭，輕道：「因為他們想害沙羅，世間有很多人為了目的，是會不擇手段的。」

「可是沙羅是無辜的呀！」小俠吸吸鼻子，淚水忍不住流下來，「沙羅連父母都沒有呢！而且也不會武功，如果可以，我真想替她承受那一箭……」

瀟瀟心中感動，帶著笑意看著小俠；小俠有這樣的心，以後一定會義無反顧、不求回報地保護重要的人，就如他那時保護大腹便便的自在天女一樣。

「沙羅不會有事的，等她回來，再一起回家！」

「是啊，佾雲義父一定可以治好她的！」想到這裡，小俠稍稍安下心。

「別哭了，男孩子哭成這樣不好看，義父買葫蘆糖給你吃吧？」瀟瀟溺愛模式全開，柔聲道。

「嗯，」小俠抹抹眼淚，破涕為笑，「也要買沙羅的份，沙羅上次吃過，贊不絕口呢！」

「那也要等到沙羅回來再買，否則會溶化的。」

兩父子圍上買葫蘆糖的人群，沒注意到在人潮中，有個蒙著頭巾遮住一大半頭臉、唯露出一對美眸的神秘人物一直觀察著他們。

「對了，佾雲義父和風叔叔呢？」

在同一條街上，佾雲和風之痕遠遠落後瀟瀟和小俠；人潮將他們沖散了。

「抓著我，別走散了。」風之痕以他低沉的嗓音跟身旁的佾雲道。

佾雲轉頭瞪著風之痕，心中有種荒謬的感覺；自己又不是小孩，怎麼還須抓住「大人」，以免走失？

正要說些什麼表示他的不滿，路旁有人喚住他們：「正經過的兩位江湖人，在前面等待你們的是崎嶇的命運。」

佾雲循聲一看，原來是一個卜筮算命的攤子，兩旁還掛著「未卜先知」、「鐵口直斷」的布條。

風之痕冷哼一聲，想快步走過不予理會，誰知佾雲很有興致似地走上前去：「先生何以此言？」

那算命先生已入中年，蓄著八字鬍，給人精明的感覺，雙眼緊閉，顯然是盲人，但卻態度悠閒從容，準確面向佾雲的方向，答道：「你們週遭的『氣』如此告知我，憑感覺便可肯定少俠近日將有大劫……」停頓下來，掐指一算，皺起眉，面色凝重搖搖頭道：「唉，竟有性命之憂呢！」

「那該如何才好？」佾雲笑問。

「老夫能幫你們解厄改運，就連後面那位壯士，恐怕也不平安……」風之痕射去一道冰冷眼神，算命先生莫名一陣抖簌，趕緊住口。

佾雲投來責備的一眼，便又回身和那『神算』『討教』了，風之痕不以為然，卻也無可奈何。

「感謝！」佾雲拿出白銀酬勞，便與已久待的風之痕繼續前行。

「運改好了？往後人生光明坦途了？」風之痕冷聲道。

佾雲看向他微笑道：「你也有劫，不試試改一改？」

「你在江湖這麼久了，怎麼會信這種江湖術士之言？」眉頭打了結，風之痕斥道。

「說不定他是深藏不露。」佾雲笑道。

「破綻百出，豈有真材實料，」嘆了口氣：「首先他以人畏懼劫數心理，使人留步，再則以改運藉口騙取大量銀子——天曉得你是否真有劫數、運是否真的改了，言語間閃爍其詞，模稜兩可，他日你若上門興師問罪，他自有一套解釋，他那盲眼八成也是裝的，不然看不到肥羊到來！」

風之痕難得那麼多話，佾雲知道他的不屑不滿至極，無奈問道：「還有沒有？」

「誰人沒有劫數？誰人沒有性命之憂？將希望寄託在江湖術士上，才是末日！」

佾雲語塞，這真的是風之痕最大的死穴！佾雲自然也是不信那『神算』的，但因為各行各業都有他辛苦之處，才捧場了一下。

他也知道風之痕氣的是什麼，將自身性命處之淡然，對他的性命卻重之惜之，所以無法忍受一個江湖術士隨意論斷他們的未來。

「我們會走到盡頭嗎？」佾雲輕問。

「不許你再說！」很霸道的，風之痕扯過他手臂，緊緊握住他的手。

雖明知是騙術，可是心中卻湧起浪潮般的不安，快將他淹沒。

風之痕沒控制好力道，佾雲也不提醒，默默地跟上在前方停下來等候他們的瀟瀟和小俠。

續06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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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慕太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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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18樓發表於: 2006-07-11 19: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美的一篇文章，從第一篇看到第十六篇，風與雲之間的互動雖然淡然可是淡然之間隱藏了一種澎湃炙熱的情感，讀起來沒有一點壓力反而有一種悠閒淡雅的感覺，像是一杯清香的清茶，甘潤順口，由其是那一句【風:江湖的盡頭是什麼?】【恩:還是江湖】【你的答案呢?】【江湖的盡頭是家園】讓羽慕內心有非常多的感想和共鳴，僅現花一朵聊表心意，期待你的下文喔！

我不認同你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但我誓死捍衛你有說話的權利
....來自思想啟蒙家泰戈爾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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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蓮

生命中最重要的抉擇,永遠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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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70)

19樓發表於: 2006-07-11 21: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著看著.......小蓮眼淚忍不住落下
想到善良的小太陽,一生總是在為他人付出
關心著他人.擔心著他人.......
可是這世間的恩怨情仇,卻使得他家毁朋友亡
當他在回首,等待他的是虛無的盡頭
情也深傷也深,為什麼付出最多的人,總是傷得最深最多QQ
小太陽的死真是令人傷懷
大人這的文章,讓小蓮好感動
用詞修飾都很棒呢~~~~~^^
在這裡能看到佾雲幸福的樣子
讓人欣慰!
也許就像大人說的
就是因為歷經ㄧ切,孤獨的兩顆心終將互相吸引
願兩人能永遠幸福呢!
雲傷風撫情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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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