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0 玄宗舊事1~10，2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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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ia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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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07-16 05:3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10 玄宗舊事1~10，28F

1

四月，連綿不斷的霏霏細雨，玄宗到處彌漫著氤氳煙霧。淡金色的人影，踏上水氣朦朧的草地，一步步，散發出混合了雨水與青草的馨香。

穿過細密的雨簾，遠處典雅的琴台若隱若現，臺上平放著古琴怒滄，宛如流雲般縹緲的紋路，勾畫出神秘而美麗的圖案。晶亮的銀色絲弦，仿佛蘊藏了無數幽遠空靈的韻音，能將它們釋放的少年，卻趴在琴上睡得正香。棕白的長髮從右肩垂下，輕柔地披散開來，穿一件淺紫色單衣，被雨水淋得微濕，貼著身，使他看上去越發的纖瘦。

來人微微一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俯身拾起滑落在地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替熟睡的人披上，動作雖輕，卻已讓少年驚醒，緩緩坐起，茫然地揉著眼睛，良久，才露出淺淡的笑容，叫道：“師兄。”

“你不是有朋友要來麼，蒼？”被稱作師兄的人，一隻手幫他整理外套，另一隻手則梳理那略顯零亂的發絲。蒼很喜歡師兄溫熱的手指劃過發尖的感覺，尤其是在這樣冰涼的雨天，他眯起細長的鳳眼，優雅地慵懶著，享受師兄的照顧。

“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著睡覺，也不準備招待朋友。”

蒼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師兄現在還不是只顧著紫荊衣，幾乎快忘了你的師弟。”

“什麼紫荊衣，他也是我們的師弟。”

“可這位好師弟從沒叫過你師兄，他叫你金鎏影，我叫他紫荊衣，很公平的，師兄認為呢？”

說完少年便低下頭，垂著眼簾，非常文靜秀氣的模樣，金鎏影卻感覺他正像小狐狸一樣偷笑，認命地將手一揮，淡彩流動間，臺上的怒滄琴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整套的水晶茶具，以及炭爐、銅壺，一應俱全。

“師兄的五鬼搬運術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金鎏影回頭怒瞪了他一眼，那雙琥珀般澄淨的眸子，和平時的溫柔莊重不同，流動著冷冷的波光，“你還有沒有弦首的樣子，這話讓宗主聽見，一定把你的嘴縫起來。”

蒼柔和地迎著他的目光，輕聲說道：“師兄，都怪我胡言亂語，你別生氣。”

遇上這樣的態度，任何人都沒法真正生氣，金鎏影也不再說什麼，轉身提起已經茲茲作響的銅壺，將水傾入透明的水晶茶壺中，漂浮著嫩綠的茶葉和潔白的茉莉花，浸了熱水，悠悠蕩蕩地沉到壺底，兩人出神地欣賞著泡茶過程，內心是純然的寧靜。

“蒼，為什麼一直叫我師兄？”思緒回到之前的對話，突然來了興趣，師兄弟並非玄宗慣用的叫法，較為親密的可直呼其名，否則便以道友稱之。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師兄呀。”少年用右手支撐下頜，唇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似乎沉浸在回憶中，“那時候，只有我和你……跟在宗主身後的兩個小鬼。”

是指他們剛入門的時候，身為宗主的親傳弟子，彼此幾乎形影不離。年幼的蒼格外安靜，做起喜歡的事來又常常忘我，金鎏影總認為，如果不好好關注他，這孩子多半無法健康地長大。

“記得當初有人幾次餓暈在琴上，是誰呢？”金鎏影慢悠悠地問道。

“那人此刻也快餓暈了。”無視對方話中的嘲弄，手一松，整個人趴在琴台之上。

金鎏影笑著揮了揮手，幾盤精巧的茶點便出現在眼前，松子糖、百合酥、青梅糕之類，香甜卻不膩人，於是蒼心滿意足地拈了一塊，優雅地小口小口吃起來。

“說不定是我這個妖道用蜘蛛網、蜈蚣腿變的。”剛認識金鎏影的人，絕不會相信他有這種惡劣的個性，他看上去是那麼沉穩肅穆，一派先天尊者的風範。

蒼仍然坐得八風不動，拿著點心的手顫都沒顫一下，“師兄真厲害，用蜘蛛網、蜈蚣腿來變，還能深得玄宗廚藝最好的翠山行之真傳。對了，現在是小翠做點心的時間，如果有幾盤不翼而飛，他一定非常著急，我是不是應該去關心情況？”

“不必費心了，等弦首招待完客人，我會通知翠山行來收拾盤子，順便聽聽客人的讚美。”

他們互相瞪視著，隨即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金鎏影站起身，輕輕揉了揉蒼耳邊的頭髮，笑道：“我該回去了，代我向練雲人和無雙問好。”

“回紫荊衣那裏嗎？”

“是啊，答應指點他術法，再不回去，又要生氣了。”依照修習的內容，他和紫荊衣最為相近，因此宗主特別囑咐他照顧這個天資聰穎的少年。

蒼漫漫地應了一聲，目光投向虛空的某處，他經常這樣，毫無預兆地便心不在焉起來，金鎏影也不介意，匆匆步入蒼茫的煙雨之中。

************************************

高雅的深綠，沉靜的暗紅，一前一後向琴台走來。

總是相同的模式，蒼幽微的笑容一閃即逝，右手持起茶壺，倒上三杯熱氣騰騰的茉莉香茶，漫聲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蒼，你念的什麼？”紅衣少年好奇地問道，縱然他們都是內力深厚的高手，在潺潺細雨的影響下，也無法聽清如此低微的聲音。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蒼起身將他們迎入琴台，“清茶一盞以待貴客，招呼不周，還望峨眉和無雙見諒。”

藺無雙先讓練峨眉坐了，自己方才側身坐下，第一杯茶，又是捧給身邊的少女。

“玄宗特產的茉莉花以及冷泉，令人想念的味道。”練峨眉輕輕啜了一口茶，露出清淺的笑容，“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弦首撫琴之處也依然這麼雅致脫俗，不知今天我們是否有幸聽到你的琴音？”

“有知音在此欣賞，蒼自然要請教。”蒼將目光轉向藺無雙，後者正看著他和練峨眉，靦腆而又單純地微笑，讓他有些不忍，“無雙，你最近造訪過萍山麼，那裏可是美麗如昔？”

藺無雙開心地點了點頭，“現在越桃花開得正盛，漫山遍野像晚霞一樣的嫣紅，蒼，你真該去看看萍山的景致。險些忘記，我和峨眉還帶了禮物給你。”他解開上衣的盤扣，一隻毛絨絨的白兔立刻從裏面探出頭來，長耳朵有節奏地動著，不安分地東張西望。

這樣活生生的禮物，讓蒼不禁有些茫然，他對自己的生活都漫不經心，實在很難想像還要照顧一隻寵物兔子，如果師兄見到，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是無雙在萍山撿到的。”開口說話時，練峨眉的眼眸中帶著柔情，卻還有少許惡作劇的光芒，“蒼，你不覺得這只兔子跟無雙很像？”

“胡說，我哪里像兔子！”藺無雙立刻出聲抗議，然而就在這一瞬間，蒼感覺到兩雙紅寶石般透亮的眼睛，正齊刷刷地瞪向自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頓時有些動心。

“拜託你，我和峨眉不日將外出雲遊，這只兔子還很小，沒人照顧，一定會死掉的。”

果然，說什麼禮物，將包袱扔給他才是真的，但蒼卻受不了那樣純淨的眼睛懇請地看著自己，沒堅持多久，便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我答應你。”每天記得喂它一把草，應該……就會活蹦亂跳吧？畢竟只是一隻兔子而已。

“太好了！”那雙眼睛閃爍著欣喜的光芒，然後藺無雙將懷中的兔子遞上，他放在膝上，幾乎是戰戰兢兢地撫摸著，兔子抬起頭，用冰涼的鼻子碰了一下他的指尖，練峨眉立刻老道地告訴他：這是兔子友善的表示。雖然蒼很懷疑她對兔子的瞭解程度，也只能接受這種說法。

“峨眉，你說下次我們再來時，蒼會把它養成一隻什麼樣的兔子？”

“大家都說寵物會像主人，估計就是像蒼那麼聰明又文靜的兔子吧。”

“千萬不要長得和蒼一樣瘦小，看到營養不良的兔子，我會心疼。”

兩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兔子的未來，蒼卻一句都聽不進去，只是茫茫然地想：希望宗主別怪他不務正業才好。

[ 此貼被celiawang在2007-02-10 17: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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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07-16 06: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支持
很有想像力
編的很好
要繼續貼歐.........

[ 此貼被文筆卷書在2006-07-17 19:09重新編輯 ]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財富:-5 (by 朧月) | 理由: 請詳閱版規，純屬無意義回覆，請迅速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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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寒

紅顏棄軒冕,白首卧松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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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07-16 07: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全文应该是以苍为中心展开的吧。老实说，在看到金聻影残忍杀害小云染以及白雪飘的现在，再观赏这样玄宗温情脉脉的往事应该是有一丝讽刺的。不过，在玄宗久远的旧事中，在苍久远的记忆中，金聻影应该也是宽厚中一丝腹黑的同门吧，而熟悉的蔺无、练云人也是稍稍稚嫩的模样吧，只是那时的友谊已经很是深厚了吧。还有挚友的一步莲华，很好奇这两人是怎麽结识的呢^^

堅定本心當如是。
无幻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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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1)

3樓發表於: 2006-08-12 04: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文筆卷書
我記得你之前說的是很好笑……汗，倒不是故意寫成搞笑文，只不過自然而然的，就變成那樣，看來是體內惡劣因數在作祟。謝謝誇獎。

TO：孤寒
謝謝你的花，這篇文是蒼爲中心，不過雙橋的戲分也蠻重，誰讓我喜歡他們了。看到昭穆做出那樣的事我很難過，但我還是忘不了他之前很溫柔的樣子，即使是裝的也好，就是忘不了，所以便有這篇文出來。一步蓮華，很快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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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8-12 04: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

彼此投契的少年朋友，只要有一壺熱氣騰騰的清茶，幾樣香甜可口的點心，就可以高高興興地談天說地，輕易將雨中漫長的時光消磨。

“蒼，許久未見，不知劍法可有長進，”同爲武學奇才，沒摸清對方的進度，心裏實在憋得難受，眼見雨勢漸漸轉小，藺無雙興高采烈地提議道，“我們去演武場比試如何？”

“好。”蒼沈靜地點了點頭，站起身，手一揚將怒滄琴負於背上，“讓峨眉替我們見證。”

三人之中，練峨眉實力最強，接近仙家的體質，在道境更可發揮得淋漓盡致，難逢敵手。但對於蒼的武學境界，她依然抱持探索態度。蒼涉獵的範圍很廣，劍、掌、弦音、拂塵，甚至術法，每次切磋都能給她帶來意外的領悟，因此練峨眉爽快地答應當比武裁判。

來到演武場，兩道白色的身影剛剛從纏鬥中分開，見了他們便飛奔而來，卻是六弦最年輕的赤雲染和白雪飄，大家並非生人，互相見禮之後，就不再拘束。練峨眉拉住赤雲染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那張白皙的瓜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如蝴蝶觸角般細長的秀眉，明亮有神的大眼，不由輕聲笑道：“赤妹妹已經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我都不敢認了。”

“練姐姐才是真正的美麗，武功又那麽厲害。”赤雲染微微仰起臉，半是羞澀半是崇拜地看著她，“倘若我能及得上練姐姐的一成，可就心滿意足了。”

練峨眉心念微動，誠懇地說：“如果你願意，等蒼和無雙比試結束，我很高興一觀你的進步。”

“太好了，謝謝練姐姐！”赤雲染拍著手跳了起來，天真無邪的神態讓所有人都會心而笑。

下一刻，演武場的氣氛卻驟然凝固，旁觀者退到外沿，場上只剩蒼和藺無雙冷冷對峙，雖然尚未出劍，卻有淩厲劍氣在兩人之間急速流動，試探著彼此的極限。

隨後，就在電光閃石的瞬間，藺無雙拔出背上明玥，一招“古雲無雙”，明亮的光芒劃破沈寂，直逼蒼的命門，動作之快，讓人甚至來不及眨眼，儘管如此，蒼卻鎮靜如昔，右手翻過怒滄，左手悠然撥動琴弦，只聽“鏹”的一聲，金石之音頓時震動天地，兩人趁勢再對數招，直到餘力已盡，方才各自退開。

“蒼，你的弦音威力更勝從前，但現在我要用的是絕技‘白雲無盡’，倘若白虹再不出鞘，恐怕你無法抵擋。”話音剛落，藺無雙招式突變，綿柔的劍氣，挾帶撼穹之威，無窮無盡地席捲而來，織成細密的劍網，整個演武場似乎被濃濃白霧所籠罩，找不到絲毫破綻。

正當衆人爲蒼擔心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低沈的濤聲，剛開始還以爲是幻覺，可沒過多久，只見空中出現點點湛藍的波光，越來越多，漸漸連成一片，宛如洶湧澎湃的海潮將霧氣盡數沖散，就連場外觀戰的人，仿佛都能感覺到浪花拂面的清涼。

一切都回歸平靜，兩個少年依然相對而立，不過少了之前冷肅的感覺，年輕的面容露出會心微笑，是對手亦是知己的惺惺相惜。

“蒼，你這招叫什麽名字？”藺無雙若有所思地問道，他無法忘記，當白虹的劍氣擦著臉頰掠過之時，心靈深處所産生的那股悸動，好像有非常重要的東西，就在無意間失落。

“蒼海明玥。是我根據琴曲領悟的劍招。”蒼將目光轉向練峨眉，片刻，又回到藺無雙身上，帶著某種宿命的意味，“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受他的視線牽引，練峨眉往前跨了兩步，悵然接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此招美則美矣，能夠體悟的人，卻不免生出無限愁思。蒼，或者你有難解的心事，可願讓我們分擔？”

“沒什麽，只是……最近在研究觀測天命之道。”蒼輕咬著嘴唇，“峨眉，你相信天命嗎？”

“別忘了，我也是道家之人。”練峨眉微笑著，美麗的眼眸裏透出純然的清淨。

蒼忍不住又看了藺無雙一眼，後者仍舊溫柔地凝視著他和練峨眉。蒼的胸口突然有些隱隱作痛，“我更希望相信，人心可以改變天命既定的方向。”

********************************************

“修煉術法第一要務，乃是心靜如水，任由眼前變幻三千世界，我自穩若泰山……”說到這裏，金鎏影不得不暫停下來，看著明顯心不在焉的紫荊衣，無奈地笑道，“有些人聰明盡夠，但就是無法靜心，只怕反要受聰明所累。”

紫荊衣猛然轉過頭，狠狠將他一瞪，“不用心教的人，沒資格怪我不用心聽。”

沒想到他將自己的話都聽在耳裏，金鎏影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你說，我怎麽沒用心教？”

“真有心，就不會忘記我們約定的時間。”紫荊衣冷哼一聲道，“我本要回去的，你偏又來了。”

金鎏影愣了愣，隨即啞然失笑，想自己不過遲到半刻，紫荊衣就發這麽大的脾氣，實在像個任性的孩子，當下懶得多費心思，只軟言安撫他道，“有事耽擱一會兒，都是我的錯，下不爲例，這次原諒我，好嗎？”

“我知道原因，可我不明白，蒼那麽大個人，怎麽還事事需要你照顧？”

“你也是那麽大個人，難道就不需要我照顧了？”金鎏影笑著逗他，其實和蒼相比，紫荊衣倒真算孩子。他不由又想起蒼年紀還小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即使因爲被忽略而吃了苦，仍然不聲不響，毫無怨言。每當他匆匆趕到，看見那雙恬淡的眸子，就忍不住內疚自己沒有給這孩子更多的關注。

相比之下，他對紫荊衣的感情反而特別，只要不超過底線，他願意縱容紫荊衣的任性、小氣，以及其他種種，連金鎏影自己都不明白是爲著什麽。

輕輕歎了口氣，盤膝坐下，淡金流光環繞著他的身體，逐漸結成巨大的太極法印，採集天地日月之間的靈氣，讓自己的心緒回歸祥寧。

“你看，那是什麽？”再次開口時，紫荊衣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聲音中充滿好奇。金鎏影睜開眼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天空竟被朦朦白氣籠罩，霧中紅色的劍網若隱若現，尚未悟出端倪，碧藍的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勢呼嘯而過，所有異象便消失無蹤。

金鎏影略一思索，已猜到十之八九，微笑道：“那邊是演武場，蒼的朋友武學修爲極高，既然來了，大家自然要切磋的。浪卷白霧，想必是蒼新練的劍招——滄海明玥。”

紫荊衣瞥了他一眼，“玄宗上下都還沒見蒼用過，你就知道了？”

“我們從小一起練武，要修習什麽新技藝，都會徵詢對方的意見。”話音剛落，金鎏影就開始後悔，爲何要說這些沒有必要的話，倘若又惹動紫荊衣的怒氣，豈不麻煩。

然而紫荊衣卻神態如常，平靜地說：“我想去演武場看看。”

有著意外之喜的金鎏影欣然答應，“好啊，我陪你。”

“你相信天命嗎？”兩人踏進演武場，遠遠的，聽見蒼如是問那個綠衣的修道女子。

風聲吹散練峨眉的回答，金鎏影怔了怔，再走上前一些，這時蒼微微垂下頭，似乎很難過，但又堅定地說道：“我更希望相信，人心可以改變天命既定的方向。”

金鎏影不由遲疑起來，沒把握是否該選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蒼通常都是淡漠的，細看濤生雲滅，超然物外。當他真正牽動情緒的時候，自己反而不知該怎麽辦了。

“呵呵，真是好問題。金鎏影，你相信天命嗎？”紫荊衣突然問道，唇邊挂著諷刺的微笑。

“相信，可我不會甘心。你呢？”

“對我來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紫荊衣滿不在乎地答道，“不同的答案，便可以看出不同的個性。蒼看起來對什麽都漠不關心，是因爲他善於調節情緒，讓自己安於既定的天命，但他其實用情很深，深而不癡。金鎏影，你和他恰恰相反。”

金鎏影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他，眼波有一瞬變得冰冷，“我倒驚訝你能看得清，那麽我是怎樣？”

不想接觸這樣的眼神和語氣，紫荊衣賭氣地扭過頭，“無論你怎麽想，我並非真正的孩子。你表面上很溫柔，對我和蒼照顧有加，和其他同修也相處甚好，只不過，這些本是在你願意的範圍之內，倘若不然，你會比任何人都無情，你可以抛棄一切。”

“這話說的過了，你既然如此想，剛開始就不該親近我。”金鎏影沈聲說道，他討厭被人解析，連自己都避免探索的內心深處。

沒等紫荊衣回答，練峨眉已經察覺他們的存在，忙拉著藺無雙過來打招呼，話題便無法繼續。

“見到你真好，鎏影，我和無雙正想找機會謝謝你的款待。”練峨眉的笑容柔和而又明麗。

仿佛從未有過不愉快的事發生，金鎏影自然地笑道：“練雲人，何以認爲是我的款待？”

“我們可不是第一天相識。”藺無雙努力憋住笑，故作正經地說道：“如果什麽時候嘗到蒼親手準備的茶和點心，我多半會非常痛苦。”

蒼眨了眨眼睛，用略帶調皮的語氣說道：“師兄，我是不是應該怪你對我們太好？”

衆人皆是忍俊不禁，原本所有不和諧的情緒，就在此刻消散得乾乾淨淨。

[ 此貼被celiawang在2006-08-11 23: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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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6-08-16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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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蒼很少有這樣失態的狀況發生，就像丟去魂魄一般，走起路來仿佛在水上飄，無論什麽人叫他，都只是漠漠地應一聲，立刻又神遊太虛。沒過半天功夫，和他最親近的其餘六弦，就通通慌了神，不知如何才能讓弦首恢復正常。

其實，也並非真發生了大事，昨夜金鎏影拿來一本琴譜，不知是從藏經閣的哪個角落翻出，名喚天波怒潮曲。六弦以擅長弦音聞名，何況蒼身爲弦首，任何琴譜到手，至多彈過三遍，便能將曲中靈韻勾勒得淋漓盡致，讓聽者真切感受到如幻如真的意境。然而這首天波怒潮，儘管他不眠不休琢磨了一夜，但始終無法彈得滿意，形雖似神未現，難以發揮弦音的威力。

直到拂曉，蒼仍然捨不得放下琴譜，就在此時，藺無雙送的兔子跳上石桌，開始用力啃噬他的手指，明知應當喂食，奈何怎麽也分不開心思，於是指尖運入柔和內勁，輕輕將兔子彈開。這小傢夥倒有幾分藺無雙的固執脾氣，又嘗試了數次，均以失敗告終，方才停止騷擾。蒼如釋重負，專心致志地撥弦試曲，早把兔子的問題抛到九霄雲外。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轉眼已是正午，翠山行特地前來送飯，蒼總算想起被自己遺忘的兔子，心生愧疚，本打算請它吃頓大餐，誰知四下一看，哪里還有那團毛球的蹤影？這種尷尬小事，不好意思麻煩同修，當下蒼鎮定地送走翠山行，隨即連飯也顧不上吃，在玄宗之內四處尋找，幾乎跑遍每個角落，仍舊一無所獲，眼見天色晚了，只得回去休息，卻是輾轉難眠。第二天，就變成這副讓其餘六弦擔心不已的模樣。

蒼不明白自己爲何對一隻小小的兔子如此懸心，可它失蹤後，腦海中常常不自覺浮現出那對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眼睛，無條件地信任著他，像極了藺無雙的感覺。臨走前，好友還鄭重拜託他照顧這只兔子，倘若得知此事，還不知會怎樣難過。

“無雙，我不是存心的……”蒼無精打采地趴在琴上，喃喃說道。他非常後悔當初因爲年少好奇而做出那件不該做之事，以至如今對藺無雙存著莫名的愧疚，希望幫忙卻有心無力。

畢竟，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只有當事者才能掌握，尤其如藺無雙和練峨眉那般孤高，更無旁人插手的餘地。除了爲他們祈祝，蒼不確定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你這是怎麽了，蒼？”熟悉的聲音讓蒼回過神來，擡頭只見金鎏影負手站在琴台外的石階上，正雙眉深鎖地看著自己，臉不由一紅，輕聲答道：“我很好，師兄有事嗎？”

金鎏影不動聲色地步入亭內，暗自留意著蒼的情形。那張清秀的面容極其蒼白，在寬大外袍的襯托下，似乎比平時更爲消瘦，常常半垂的鳳眼，也籠罩上疲倦的陰影。金鎏影挂心之餘有些憤怒，微微冷笑道：“想來你並未將我這個師兄放在眼裏，才像對外人一樣隱瞞。”

深知師兄外表溫和，一旦動氣卻很難釋懷，自己的心事又實在說不出口，蒼心念轉動間，已有了主意，拿起桌上的琴譜說道：“師兄，這首天波怒潮曲，我苦思兩日，不知怎的，總無法彈出其中神韻。辜負了師兄辛苦去找琴譜，我心中又焦急又慚愧，就顧不上休息。”

“讓我看看。”金鎏影接過琴譜，在蒼身邊坐下，慢慢翻看起來。他的琴技雖然不算高明，但領悟曲中意境，卻比別人都要敏銳，因此六弦向他請教是家常便飯。

蒼凝視著那雙輕輕翻動紙頁的手，溫潤而又細膩，再觀他看書的神情，也是沈靜如水。蒼很清楚師兄的內心深處有著遠比表相複雜的東西，只是在需要之時，能讓自己處於空靈的境界，將本性完美地掩藏起來。即便讀不懂對方，蒼依然相信師兄不會給他們帶來傷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金鎏影終於合上卷軸，輕輕噓了口氣道：“蒼，你之所以遇到困難，我想是因爲你並不具備合適的心境。天波怒潮，該當是怎樣的激蕩澎湃，排山倒海間，仿佛可以將所有的鬱結都發泄怠盡，這和滄海明玥的廣闊壯美決然不同。正如少年人彈悲曲，往往有‘爲賦新詞強說愁’之感，你個性恬淡，什麽事都看得很開，如何表現得出其中神韻。”

“師兄說得是，蒼的確少了一份執著和激情，注定同此曲無緣，那也勉強不來的。”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爲了什麽事煩惱吧。”對上蒼難得驚訝的目光，金鎏影微笑道，“以我對你的瞭解，彈不出一首曲子，你會廢寢忘食地鑽研，但絕不至於亂了方寸。我只想幫你分憂，或者，真有不能讓我知道的難處？”

蒼心中生起一種無言的感動，低頭說道：“對不起師兄，我並非故意瞞你，不過是一隻兔子丟了，怎麽好意思麻煩別人？但這是無雙拜託我照顧的，因此……”

“因此你才著急，這有什麽不能說的，玄宗那麽大，多個人幫你留意，就多一分發現的機會。”

“我已經用天眼搜尋了整個玄宗。”蒼略帶幾分羞澀地笑道，“我在術法方面比不上師兄，無法將範圍擴展得更大，只能確定兔子確實不在玄宗。”

金鎏影嚇了一大跳，不敢置信地瞪向他，“你……你動用尚未修煉成熟的高深術法，爲了找一隻兔子！你知不知道這樣做不僅大量消耗體力，而且相當危險？”

蒼就像做錯事的孩子，將頭埋得更深，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我自己有分寸的，況且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你真是……”金鎏影話已經出口，終究忍了回去，深深吸一口氣，說道，“把尋找兔子的事交給我吧，如果我開天眼，應該可以看到更遠的地方。”

“師兄，我不希望給你添麻煩。”

“你再不好好休息，才是給我添麻煩，六弦已經拜託我處理你的問題，沒有解決的話，他們可能會請宗主出面，難道那是你希望的？立刻給我回去睡覺！”金鎏影氣也不喘地說完這番話後，蒼很快得出結論，在這種時候，還是乖乖聽師兄的爲妙。

********************************************

對金鎏影來說，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碧草如茵，環繞藍寶石般明豔的鏡湖，湖面折射七色幻彩，勾繪出絢麗多姿的圖畫。空中飛舞著雪白輕盈的蒲公英，仿佛大自然的精靈。

道境的空間錯綜複雜，倘若不是用天眼觀測那只兔子的下落，金鎏影可能永遠不知玄宗外還有這般美如夢幻的景致。

然而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那湖心之處，有一位紅衣女子懸空而坐，赤裸的雙足若即若離輕點水面，漾起一圈圈漣漪。她全身上下紅得像火，將原本清秀面容襯托出幾分妖豔，細長的柳眉鳳眼，唇點淡藍，頭上長著十來隻紅藍相間的犄角，螺旋紋路，形態優美，絲毫無損她的容貌，反而增添了魅力。不知爲什麽，金鎏影很想走近仔細看她、和她聊天，並且很快給自己找到理由，因爲在女子平攤的雙手上，安安靜靜趴著一團白色毛球，道境從沒有兔子這種生物，除了被蒼弄丟的那只，實在難作它想。

金鎏影心中默念術法口訣，小心翼翼地走上湖面，便如履平地一般，步步踏出金色光華。紅衣女子有所感應，擡頭微笑著望向他，神情中找不到半點詫異，仿佛這是意料之中的情形。

來到她身旁，金鎏影卻拿不准該說什麽，愣了片刻，才冒出一句：“我是來找這只兔子。”話音剛落，立刻覺得無禮，隨即尷尬地笑道，“姑娘，請見諒，我無意唐突，我只是……”說到一半，突然又失了措辭，後面的話便哽在喉中，臉頰頓時燒了火，恨不得轉身逃走。

紅衣女子卻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耐心地聽他說話，隨即發出銀鈴似的笑聲，“你只是來找這只兔子，我知道。我還知道你來自不近女色的玄宗，見到我就手足無措，嘻嘻。”

不帶惡意的嘲弄語氣，讓金鎏影紊亂的心緒逐漸平靜下來，恢復了往常的沈穩和犀利，“姑娘說得都沒錯，不過，我對姑娘也並非一無所知呢。”

“哦，你知道我什麽，我倒很有興趣聽聽。”

“依我所見，姑娘是魔族之人。”剛接近她的時候，便已經感覺到一種獨特的氣息，那是屬於魔界俾睨萬物的狷狂和冷傲。

這回輪到紅衣女子發愣，半晌才說道：“你既然明白我的身份，爲何還不動手，難道玄宗教你們跟魔族有說有笑、和平共處？”

“我來此的目的只有尋找兔子，並非尋找魔族動手。”金鎏影輕描淡寫地答道，其實心裏很清楚自己的行爲大大不妥，只是面對這樣的情景，他寧願將那些道德規範通通抛到腦後。

“兔子很可愛，讓我再玩一會兒，請坐吧。”笑顔重新在女子的嬌容上綻開，輕輕撫摸著兔子耳邊柔軟的絨毛，幾乎不像魔族該有的動作。她懸於湖面，並沒有可坐之物，卻故意如此邀請，顯然是考較的意思。金鎏影也不推辭，右手優雅地畫出一道弧線，然後仿佛空氣中有把無形的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還禮貌地說道：“多謝姑娘賜坐。”

“很好。”紅衣女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的名字中帶個‘九’字，你以後叫我九姑娘好了。你是玄宗之人，我不能用公子作爲稱呼，也別指望我叫你道長，但如果你說出自己的名字，倘若是玄宗裏的名人，恐怕我會克制不住害你的欲望，所以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金鎏影被她連珠炮般成串的話逗得莞爾一笑，頗感有趣地問道：“什麽事？”

“將來你再來此地找我，必須是獨自一人，這樣我便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因爲我不可能是跟別人說話。”九姑娘的聲音驟然柔和起來，眼波流動著某種期盼，“只要你同意了這個條件，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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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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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

6樓發表於: 2006-08-16 08: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如果不是樓主明言以蒼為中心，我就幾乎把這篇文當成以昭穆尊為主角了呢
看過這篇再加上最近兩集謎城裡昭穆尊的表現，我意外地發現對他的好感在上升中……（詭異＝＝）
到目前為止，個人以為塑造得最成功的角色是昭穆尊，不對，是金鎏影。
平日對師弟們溫柔耐心，照顧有加，同時又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如果必要也不惜絕情斷義做到徹底無情，這樣的金鎏影才是那個能讓紫荊衣死心塌地的男人，才不負后來的六級天橋和公法庭之主的威名，也更是那個能狠心斬斷自己今生唯一真心牽絆的負心人。

水化萬形，不過幻象，其質仍為水。一切盡歸平，盡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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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ia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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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1)

7樓發表於: 2006-08-19 22: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遠遠：
謝謝你的花，因爲昭穆也算是主角啊，雖然第一主角是蒼。
其實我對他的感覺也很複雜，在我心中，他並不是單純的壞人。雖然他有些行爲不可原諒，但這個角色也有屬於他的魅力。你對他的形容就是我心中的他了，謝謝哦。
至於蒼，我現在也說不清對他是什麽感情，但他對我無疑是很重要的。不過他在劇中還沒完全展開，要完全抓住他的性格並不容易，何況蒼也是一個複雜的人。好在設定是在久遠的時候，什麽都沒發生之前，我想那時的蒼，應該和現在有所不同吧，畢竟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事，足以改變任何人。
還有琉璃也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你那篇暗夜蓮華哦，而且我們還算是熟人呢。前幾天在鶴舞的版塊翻舊文，看到你那時候的回貼，對布布還一無所知的，現在也上船了，我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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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ia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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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1)

8樓發表於: 2006-08-19 22: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4

翠山行爲難地看著眼前來自聖域的修行人，很不好意思地說道：“聖尊者，你遠到而來，我本該立即通知弦首的，可他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如今剛剛睡下，我實在不忍心叫他。”

“無妨，我到琴台那裏等待。”一步蓮華的笑容就像泉水一樣清和，讓身邊的人心情倍感祥寧舒暢，“蒼又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是不是？我會盡力勸說他的。”

“有勞聖尊者，我們五弦將感激不盡。”對於這位半師半兄的弦首，大家一點辦法都沒有，只盼好友的話他還能聽進去些。歡欣之餘，翠山行更覺禮數虧欠，於是想了個折衷之法，“這樣吧，請聖尊者在隔壁的客房稍作休息，我當烹茶以敬，略表心意。”

對方態度誠懇，一步蓮華便無法拒絕，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向客房走去，翠山行也就放心地離開去琢磨準備哪幾樣最美味的茶點。

輕輕推開虛掩的大門，一步蓮華剛進入房間，眼前的景象便讓他吃了一驚，只見靠牆的紅木床上，赫然睡著據說正在自己房中休息的好友，身子已到了床沿邊，側躺姿勢，棕白色的長髮垂落下來，柔柔地觸及地板。石枕被扔到床角，半邊臉埋進溫軟的被中，可以看見的另外半邊，是讓人忍不住會心微笑的寧靜睡顔。一步蓮華也就不再思考爲何蒼出現在這裏，凝視著那微微起伏的纖細身體，刹那間竟忘了自己原該早些離開，以免打擾他的好眠。

當一步蓮華如夢初醒，轉身就要離開之時，只聽“砰”的一聲，伴隨著熟悉的慘叫，頓時産生不好的預感，慢慢回過頭，果然和預料的一樣，蒼狼狽萬分地坐在地上，朦朧的睡眼中隱隱透出水氣來，看得一步蓮華又是心痛又是心慌，連忙走上去將他扶起，關切地問道：“蒼，你還好吧？”隨即又擔憂地加了一句，“這……是你自己掉下床，我什麽都沒做。”

“蓮華，”蒼揉著酸痛不已的腰背，秀眉緊緊擰到一起，聽了好友這番表白，卻還忍不住要笑，“這才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一步蓮華面容微紅，垂著頭輕聲說道：“我真的沒做什麽，我只是……看著你……”最後幾個字低不可聞，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何會因此亂了方寸？本來，並沒有發生任何事。

很喜歡看一步蓮華窘迫的樣子，蒼心裏小小地滿足著，繼續逗他道：“那你爲何在我的房間？”

“弦首，我才想問你，怎麽會跑進客房睡覺？”翠山行送茶點過來，剛好聽到他們的對話，對發生的狀況也猜到幾分，如此溫柔的聖尊者，弦首還要欺負，實在過分。翠山行當即決定扮演英雄的角色，義正詞嚴地說，“明明是弦首的錯，不可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平時溫和敦厚的翠山行，很少用這種口氣對他所尊敬的弦首說話，蒼倒覺得非常有趣，眨眼看了看四周，果然都是陌生的擺設，想必之前因爲太累，迷迷糊糊地走錯房間。自知理虧的蒼態度立刻軟了下來，“對不起蓮華，我困得沒注意，請原諒我的失禮。”

“是我對你失禮，看到你在休息，應該當下退出的。”

“哪里哪里，你完全可以自便，無須理會我的存在。”蒼的眼眸中閃動著慧黠的光芒，“不過，好友肯原諒蒼就好，否則，聖尊者代言人是絕不會輕易放過我了。”

聽到這裏，翠山行才明白自己被編排了進去，雙頰氣得緋紅，抗議地大叫道：“弦首！”

“來，消消氣。”蒼微笑著走到桌邊，提起壺爲三人斟滿茶，將其中一杯親手送到翠山行手上，“你泡的茶，我只有借花獻佛，用來敬你賠罪了。”

翠山行接過輕啜一口，隨即擺手說道：“弦首，你別拿我開玩笑，讓聖尊者聽著多不好。聖尊者，我不打擾你們聊天，晚上再做素齋請你品嘗吧，告辭了。”說完，與一步蓮華互行了道別禮，翠山行便悄悄地掩門而去。

“蒼，比起從前你絲毫未變。”飲著沁人心脾的香茶，一步蓮華陷入紛繁的情緒之中，感慨地歎道，“心境澄澈無波，不受外界影響，我有些羡慕好友呢。”

蒼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說道：“觀好友之神情，倒像心事很重。佛經上講：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諸法空相，不生不滅。蓮華的修爲應該遠勝於蒼才對，究竟是被什麽所困擾，可否讓我略盡棉薄之力？”

“我……”一步蓮華正遲疑著該如何開口，突然，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湧上心頭，正不解其中緣由，蒼已經起身高興地說道：“師兄回來了，我去開門。”

蒼將房門拉開，果然只是眨眼功夫，金鎏影就出現在門外，懷中抱著一團毛絨絨的白球，小心翼翼地遞給蒼，然後和一步蓮華見禮。這時，毛球在蒼手中蠕動了一下，長長的耳朵豎起，一步蓮華才認出是只兔子，不由覺得好笑，“蒼，道境什麽時候有這種生物的？”

“還不是無雙那傢夥給我找的麻煩。”蒼小聲地抱怨著，其實他嘴上說說，看到那雙漂亮的紅寶石眼睛，心裏即便真有怨氣，也早就消失無蹤，“師兄，辛苦你了。”

“沒關係，下次小心就好。”想起那位有趣的九姑娘，金鎏影心情便格外舒暢，也不想多說師弟，“聖尊者，你是獨自來玄宗的嗎？路途可還順利？”

金鎏影身上散發出屬於玄宗的聖氣，卻還有一絲奇特氣息，之前不舒服的感覺便是來自這點微弱的氣息。一步蓮華帶著少許困惑微笑道：“大日殿的善法天子有隨我同往，不過剛到玄宗，就被紫荊衣和赤雲染拉走了，也許他們年輕人相處更爲投契。”

“正是如此，我也不妨礙聖尊者和蒼談心了，再會。”

送走金鎏影之後，一步蓮華坐回原處，仍然思考著那種似曾相識的不適感，究竟是……

“蓮華，你怎麽了，似乎困擾得很厲害的樣子？”

以蒼的聰明穎悟，自己的心事自然瞞不過他，一步蓮華整理好思緒，輕聲說道：“蒼，你是否感覺到金鎏影有何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我師兄？”蒼驚訝地重復道，隨即沈靜下來，良久，方才緩緩說道，“師兄身上，好像有一絲反常氣息，雖然淡淡的，可我說不清那樣的感覺，很奇特。應該不是師兄自己的氣息，而是他接觸了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

一步蓮華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最近觀測天象，魔界有蠢動之勢，並且和玄宗互相牽引。蒼，氣息太微弱，你可能分辨不出，但我修煉佛門元功，對某種氣息會特別敏感……”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所謂的天命。”激動的語氣，連蒼自己都嚇了一跳，只是聯想到藺無雙，心就狠狠地疼痛著。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但即使不知情，天命是否就會改變，無雙是否就會得到幸福，他怎麽可以自己欺騙自己？蒼閉上雙眼，平復了一下情緒，冷靜地說，“無憑無據，我不該隨便懷疑別人，更何況是我的師兄。不過蓮華，請你放心，我會留意。”

一步蓮華靜靜看著他，心中突然感到說不出的歉疚，下意識握住了那雙冰涼的手，仿佛想要以此給他安慰。

***********************************************

“玄宗各處天子都已經看遍了，不如我們來一次郊遊，去外面玩玩怎樣？”還是少女心性的赤雲染，興致勃勃地向同伴建議。和玄宗裏很多年輕人一樣，她好喜歡五官完美氣質高貴、個性有點火爆卻十分可愛的善法天子，想方設法讓他高興。

善法天子客隨主便，白雪飄是六弦中最小的一個，自然沒什麽意見，紫荊衣雖然任性，也是個愛玩的，略微思考片刻，便笑道：“這主意不錯，我知道玄宗外有條清溪，周圍風景很美，我們去向翠山行要些點心，帶過去邊吃邊玩，豈不樂哉？”

幾個人說做就做，蜂擁來到翠山行的住處，軟纏硬磨，最後讓翠山行含淚貢獻出收藏中三分之二的糕點和花露，方才作罷。聽說他們要去玄宗之外，翠山行免不了又叮囑一番，三人胡亂答應著，嘻嘻哈哈地拉了善法天子就跑。

清溪發源於道境某處神秘的幻地，順著溪流越往上走，越容易迷失在未知的異空間，因此中游以上人迹罕至，只聽說那裏靈氣熾盛，對修煉很有幫助。大約因爲靈氣之故，溪水純澈瑩潔、清爽甘甜，岸邊花草樹木得到滋潤，生長也十分繁茂。尤其那一百多株果樹，時值初夏，紅的楊梅、黃的琵琶、橙色的芒果和粉嫩的桃子，在枝葉間半隱半現，五彩繽紛得誘惑著人。

年輕人喜歡玩鬧，方便的術法不用，偏要自己爬上樹採摘水果，比試誰采得更快更多，髒了衣服，挂了裙子，卻全不在乎。玩夠以後隨意坐到溪邊，不拘點心水果大吃一通，然後聊些各自的趣事，又聽善法天子講說佛經，累了就躺在地上休息，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

“下午玩些什麽？”萬聖岩平常都是清苦的修行，很少有和同年人出遊的機會，善法天子心中難免挂念，忍不住問道。

赤雲染最快反應，環顧四周提議道：“這裏好多漂亮的野花，我們編花籃如何？”

“哼，那是你們女孩子的玩意。”紫荊衣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去編一個花籃送給天子，我和白雪飄陪他下水捉魚。”

善法天子臉一下子紅了起來，爲難地說道：“我是出家人，不能……”

“又沒叫你殺魚，只是玩玩，看誰捉得多。捉到了我們又不吃它，立刻放回水裏還不行？”紫荊衣一邊解釋一邊脫去外衣，笑道，“我有點熱，正想到溪裏涼快涼快呢。”

聽他這麽說，善法天子和白雪飄都覺身上燥熱，便也抛開矜持，扔下外套朝水中走去。赤雲染不好意思跟隨他們，自去收集野花準備編織，除了善法天子，她還想送給聖尊者和絃首。

清涼的溪水把燥熱一掃而空，讓善法天子精神大爲舒暢，低頭看向水裏悠遊的魚兒，鼓足勇氣伸手去抓，誰知指尖剛觸及水面，魚兒就靈活地遊了開去。

“天子真可愛啊。”不遠處紫荊衣看准一條紅色的鯉魚，右手猛然插下，轉眼功夫已將魚撈了起來，見到善法天子怯生生的情形，不由大笑，“連捉魚都這樣秀氣，天子你是女孩嗎？”

“胡說！”善法天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對這小子可不該講什麽客氣，“我這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女孩！”說完俯下身，撩起溪水向紫荊衣潑了過去。

紫荊衣連忙閃身，仍然沾到不少，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於是加倍回敬，兩人你來我往，旁邊的白雪飄難免要遭魚池之殃，不久也加入進來。頓時溪水飛濺，伴著少年的笑聲叫聲一起灑向空中，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晶瑩瑰麗的輝彩。

“好啦，再玩下去，衣服都濕透了可大大不妙。”雖是莫名其妙受到牽連，白雪飄倒不生氣，反而笑得踹不過氣來，勉強爬上岸來，赤雲染忙拿外衣過去幫他擦幹頭髮。

此時另外兩人也都住了手，善法天子碧藍的長髮上沾滿閃閃發光的水珠，美麗的星眸中也隱隱籠罩著霧氣，雙頰泛起淡淡的緋色，讓人看得心醉神迷。紫荊衣臉一紅，笑道：“我們上去罷，總不能這樣濕淋淋回去玄宗。”說完有些不好意思，便轉身先行。

善法天子剛要上岸，身後忽然傳來奇異的氣息，便停下腳步，回頭凝神細看，發現溪流中心有一處隱隱散出紅光，那股氣息就是源自於此，慢慢變得濃郁，善法天子但覺心潮起伏，明知其中古怪，卻忍不住一步步地靠近。

“天子？”察覺到善法天子的反常，紫荊衣順著他走的方向望去，只見溪中散發紅光之處，已漸漸開始形成旋渦，蘊涵著強大的邪氣，頓感危機，大叫道：“天子，快回來！”隨即縱身撲上拉住善法天子的左手，然而已經太遲，刹那間，邪氣彙聚成爲不可抗拒的引力，將他們吸入旋渦深處。等赤雲染和白雪飄匆匆跑進水中時，一切都恢復了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只是活生生的兩個人，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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