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5 【壺燈】碧野桃夭（風浪強勢插花，主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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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紫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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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

樓主發表於: 2012-10-15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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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 【壺燈】碧野桃夭（風浪強勢插花，主樓完結）

算是給10.14.壺燈主題的霹靂英雄榜應個景……壺燈去年520登場，722一燈禪退場，729懸壺子退場，時隔一年多，我仍舊深愛着你們。
PS海蟾尊粉請慎重，虽然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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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秋陽晴好的溫暖下午。懸壺子踏著山道上滿地落葉慢騰騰走著，肩上一擔新砍的柴隨著心不在焉的步伐搖搖晃晃。今天陽光這麼好，不睡午覺太可惜，本來都躺下去了卻被師兄拉起來叫他去砍柴，也不想想正是犯困的時候，不砍到手就不錯了。懸壺子瞅瞅擔子兩頭又聳肩掂了掂份量，這點夠交差了吧。

一個恍神，懷念起中午的好陽光，腳下便錯認了方向，少有人煙的山間道路本就相似，等到懸壺子回神時已經迷失得連原路返回都十分困難了。天色還早，迷了路的懸壺子並不著急，他從記事起就跟著師兄隱居山中道觀，偌大一座深山還從未踏遍，這次意外走錯，就當探險吧。

無盡的山重水複之間忽然出現屋宇一角，令雖然走了很長的路但仍舊相當精神的懸壺子像霜打茄子般瞬間頹喪下去。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呢，明明繞出了很遠啊。一回去，又要跟從小把自己折騰大的師兄大眼瞪小眼，被他催趕著幹那些永遠幹不完的活，抄永遠抄不完的經。然而放慢的腳步卻在一陣裹挾著淡淡異香的清風吹過後猛然加快，懸壺子驚喜地意識到，此地別有洞天。

所謂洞天並無什麼稀奇，一座小廟而已，奪目的是院中一株大桃樹，風一來，粉融融的花瓣鋪天蓋地卷了看呆的懸壺子一身，甚至有一片擦過他的嘴唇。只是一瞬間的觸碰卻足以讓懸壺子記住，光滑、細緻，微微有些涼。有些捨不得這樣美好的觸感，懸壺子目光空虛地出了一會兒神，視線才從樹冠慢慢下移，最終落到不知何時出現、倚坐在桃樹下的人影。

青年一身乾乾淨淨的白布衣，看起來像豆腐般可口的粉嫩面頰，正歪著頭沖懸壺子笑。懸壺子不知是被突然出現的他嚇到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呆了片刻之後才開口說話：“你——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調皮地眨眨眼挑眉看向身後一樹繁花，青年發間身上已經落了不少花瓣：“我嘛，一直都在呀。”懸壺子有些明白過來，倒沒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放下柴擔上前幾步，好像生怕這暗示自己桃花精身份的生靈是人類假扮。走近了才發現，青年雖然彎著嘴角言笑晏晏，卻面有病容，仿佛水土不服一般，不由摘下腰間裝水的葫蘆遞過去，“你要不要喝點水？”

問完才發覺對方不是人，用基本的對待人的方法也許根本不對症，正有些訕訕地想要收回，青年卻眼睛一亮，老實不客氣地接過葫蘆道了聲謝，仰頭灌水。懸壺子注意到，隨著青年喝水越來越多，桃花色澤也愈發明媚滋潤起來，於是對青年的屬性再不懷疑。

灌了大半葫蘆水的青年喝飽了，放下葫蘆滿足地舔舔嘴唇，發現年輕道士完全不怕生地蹲在身邊好奇地打量自己，笑著塞好葫蘆的塞子還給他：“唉呀，這些天一直沒下雨，出家人也沒力氣走遠去打水，只好幹耗著，還好等到你，謝啦！”懸壺子把葫蘆拴回腰上，覺得十分奇怪：“都快幹死了你還開什麼反季節的花啊？”天生一雙桃花眼的青年神采飛揚笑得狡黠：“不開花散香，你怎麼能找到這裏給我送水呢？”

借東風走桃花運結不解孽緣，還沒有完全理清狀況的懸壺子就稀裏糊塗地被這法號一燈禪的修佛桃花精留下來吃晚飯了。終於有一頓飯不需要自己動手就能坐享其成，懸壺子咬著發得恰到好處又十分筋道的白麵饅頭，一邊賴著不想走，一邊又想起師兄還被撂在道觀裏沒人管，眉毛就擰了起來。一燈禪做了幾個素菜給懸壺子，自己捧著那個葫蘆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水，瞅著懸壺子神情扭曲起來，抱著葫蘆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樣子開始詢問家庭背景。

這一問不要緊，二十年寄人籬下做牛做馬的辛酸史和眼前好飯熱菜良辰美景一對比，更兼身邊的桃花精溫柔可親善解人意，哪像師兄對自己冷眼相看斥駡相加。懸壺子筷子一放，開閘苦水洶湧而來。

伺候一個基本是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師兄，打柴挑水洗衣做飯，劈柴劈得手抖拿不住筆，寫慢了還被打手罰抄，懸壺子越說越委屈，現在想想以往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一燈禪抓著不知何時跑到他手心裏的懸壺子涼涼的手暖著，另一隻手捏著自己的袖子準備給看起來隨時都會泫然泣下的懸壺子抹淚。

好歹從小修身養性，懸壺子倒不至於真哭出來，但滿肚子苦水倒完花了沒兩個時辰也有一個半，一燈禪從頭到尾聽得耐心仔細，滿身散發著掏心掏肺的同情與關懷，他實在是不想離開了。說了這麼久也很累了，懸壺子有些困，對耳邊一燈禪勸他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的溫軟嗓音毫無抵抗力，模模糊糊地想著這大概就是人生難得的知己了，被一燈禪半扶半抱著拖到了禪床上躺平下來後直接睡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早上一燈禪送別依依不捨的懸壺子，年輕道士拉著他的袖子問以後還能遇到你嗎，一燈禪無比溫柔地笑說當然可以，我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能找到我。懸壺子好奇心頓起，正要追問，一燈禪打岔說再不走這裏的路又要變啦，到時候你又要迷路了，懸壺子只好按下心中疑惑，搖手惜別。走出一段赫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去，屋宇早已不見蹤影，只要向前邁步，身後的小路就會立即被雜草所掩蓋，等懸壺子踏上平時走慣的山徑、毫不費力地辨認出方向時，來時的路也完全消失在身後，仿佛剛從夢境中走出一樣，連桃花香氣也消散無蹤了。

回到觀中，果然躲不過海蟾尊一番尖刻的挑剔逼問，好在有一燈禪有言在先，懸壺子的連篇謊話竟然頭一回從精明的師兄眼皮底下輕飄飄滑過去並未追究。懸壺子暗暗慶倖自己逃過逼問的同時亦不免感歎一燈禪料事如神，簡直就不是人，哦對，他本來就不是人……

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夜裏躺在床上即使睜著眼睛發呆也不會被一下瞧出兩眼發直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樣。要是換在白天，一定會被師兄發現。懸壺子翻了個身面壁而臥，悲哀地發現就算努力集中心智地背了一遍道德經，最後一個字結束時滿腦子瞬間被一燈禪桃花般粉嫩的笑顏占滿，還不算中間無數次思維跑偏想岔，費盡力氣才抓回來在經文上勉強走完。

這下算是栽了……懸壺子又縮起來一點，把自己團成一團。今天剛回來就被師兄押著把昨天出去之後沒幹的活——劈柴挑水之類的還多半是體力活——連帶今天的份全部幹完，按說早該累得倒頭就睡，可是好不容易躺下了卻又兩眼鰥鰥，懷念起了昨晚的美好時光——不是說不用幹活有現成飯吃就是美好，關鍵是這些福利背後體貼關懷的心意啊！

心意……懸壺子默默地掐算起來：我年紀恐怕還沒桃花精歲數的零頭大，他肯定不會覬覦我幾近於無的道行；要說是因為我去澆了點水救個急而如此報恩，好像又有點過了……要麼下次再去找他問個究竟吧？反正他都說了，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他。打定主意的懸壺子定下心來，安然入夢了。

※

人心總是如此，在一次奇遇之後往往會繼續期盼著奇遇的契機再次落到自己身上，類似守株待兔的心態。懸壺子不是這種消極等待的人，他知道有這個師兄在，桃花精便不可能主動來這裏找自己，只有自己出去找他。可精明的海蟾尊也不是省油的燈，打柴迷路夜宿山中這種理由短期內不可能用第二次，那只會更早暴露而已。

但這點小問題難不倒玲瓏剔透的懸壺子。雖然這些年來對師兄言聽計從，但並非毫無反抗的心思。一遇到可以解脫的機會，自然抓住不放，平時只是略微有點想法的點子，在這種情形下心竅全開，思路靈活開闊有如九曲十八彎。很快，主意就有了。

在一個霧氣深重的夜裏，懸壺子沾染著一身潮氣，提著一個裝滿清水的壺，在猶自零落飄灑著花瓣的桃樹前逐漸現出清晰的輪廓。四周安靜得仿佛聽得見霧氣在慢慢下沉，懸壺子面對桃樹，空著的一手輕輕扶上久經滄桑的樹幹，念出在心底日夜盤桓的名字。很輕，很慢，如同呢喃的唇間含著一片桃花瓣。

僅是眨眼的工夫，樹下一襲素潔僧衣仿佛是白霧憑空凝聚，融成那個總是笑容滿面令懸壺子如沐春風的一燈禪。此時他的笑容裏有不加掩飾的驚訝，走上兩步靠近懸壺子，像是怕他會從霧中消失，拉起他的手緊緊握住：“你怎麼來了？”

霧氣濃重又不見月光的如墨夜色裏，兩人站得極近，懸壺子尚待平復而依舊略顯急促的氣息就落在一燈禪眼前，輕暖可接地拂過長長的羽睫。

“我想你了。”懸壺子將自己總結多時的內心剖白誠懇而直接地呈現給一燈禪。既不遲疑猶豫也不扭捏害羞，他只是說出自己最最真實的想法，並希望對方能夠立刻不發生歧義地理解。

他成功了。

一燈禪始終含著微笑的視線細微地崩裂了一縷，透出一絲摻雜著不敢置信與錯愕混亂的驚喜。懸壺子始終澄澈的目光坦然地籠罩著他，並不給他帶來任何壓力，只是溫和地誘導著他的心意，讓他心中的回應順利沖口而出。

“我也是。”

※

懸壺子眼睛睜開一條縫覷了一眼面朝著他平穩安睡的一燈禪，苦惱地發覺自己又失眠了。夜深露重，月光被水汽折射得朦朦朧朧，不如平日明亮，即使如此也能看清一燈禪仿佛上了淡淡胭脂的眼角。明知那是桃花精修成人形後留在身上為數不多的原形線索，懸壺子還是覺得單就“好看”而言，它非常適合一燈禪。眼下一燈禪大概是睡得有些熱了，面頰上都暈開了一層薄紅，懸壺子幾乎能感知到那裏輻射過來的熱度，更加目不轉睛，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臉開始發燙。

“嗯……嗯？你還睡不著嗎？”一燈禪剛從一段睡眠中蘇醒，眼睛還睜不大開，看一會兒就要閉起來緩一緩再睜，即便這樣也夠捕捉到懸壺子緊緊粘在自己臉上的視線。懸壺子仍舊直勾勾地盯著他，被抓了現行既不慌亂閉眼裝睡也不收回視線停止其實已經相當無禮的凝視，背光的眼裏閃動著連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的情緒，一燈禪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猜到了。

化為人身至今，他從沒有過應對這樣情況的經驗。腦子空白了一瞬，眼光透出片刻迷茫的功夫，懸壺子的手已經近在眼前，貼上了他的臉頰。

手指冰涼，手心卻是極暖的。一燈禪甚至能感覺到懸壺子掌紋中的濕意。

水到渠成的事，連鼓起勇氣都是不必要的，順其自然就行了。

狹長的眼角慢慢凝聚了霧氣，在一遍遍磨人的親吻下變得愈發紅潤。合蓋的被子隨著懸壺子的動作起起落落，灌進的風總讓一燈禪冷不丁打個哆嗦，懸壺子怕他著涼卻又別無他法，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披散垂落的黑髮金絲在枕上盤繞糾纏，和著熱度逐漸攀升的氣息煙霧般拂過頸項，引人顫慄的酥癢比不上在胸前腰間流連的手帶來的十分之一。即便是在對觸覺最不敏感的後背，力道極輕微的噬咬帶來的刺激也被充滿佔有欲的吮吻放大了數十倍。白皙柔弱的體膚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耐力與韌性，漸趨失控的撞擊一點一點逼出撩人的吟哦與喘息。

月光依舊溫柔而靜謐地灑落，照著一樹粉嫩繁花愈發鮮妍奪目。

實在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第一次。一燈禪邊想邊笑眯眯地望著打著呵欠醒來的懸壺子，果不其然看到年輕道士在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之後慌慌張張地別開了眼。一燈禪抬手撥開蓋到懸壺子眼睛上的那卷額發，小聲道：“時候不早了，你要回去嗎？”懸壺子貼在他腰際的手揉了揉，感到手下肌肉痙攣似的擰了一下，目光轉過來直視著他，語氣堅定：“不，我給你燒水去。”

一燈禪剛剛抬起一點的腦袋又落回枕上，目送那個只簡單整了整衣服就趕緊跑出去忙活的背影。亂動的確不是明智之舉，不僅酸痛的腰背要再度遭殃，還會讓床單被褥都無法倖免……為此他已經保持同一個姿勢很長時間了，誰叫他沒有備用的床上用品呢。

懸壺子照顧起人來輕車熟路，被告知好好坐著就行的一燈禪微笑看著他忙進忙出，心下覺得舒暖的同時又隱隱心疼。他拍拍床沿叫懸壺子坐過來，溫和而認真地詢問：“你要回去嗎？這次是什麼理由比較好呢？”懸壺子緩慢地眨著眼睛，用一燈禪從沒見過、仿佛是在做人生最重大決定的口吻回答：“我不回去了。”

這的確是他人生最重大的決定。多年後回想起來，如果不是當初這頗為莽撞突兀的決定，也許就不會有現在從心所欲不逾矩沒事還會去宣揚宣揚道家思想的世外高人狀的懸壺子，也不會有不再拘於本體所在可以隨意行動游遍大江南北的帶發修行貌的一燈禪，更不會有深山裏一樹溫馨燦爛的粉絨桃花，到一定的季節還會結出水汪汪一看就十分好吃的桃子。沒有這個決定，這一切就算都會照樣發生，至少不會那麼順利。

※

和一燈禪暗自揣測的不差，僅僅過了兩天，便有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光臨了。

那時一燈禪正在為靠著桃樹午睡的懸壺子蓋衣服，突然感應到放在週邊的霧陣波動，尚未及分析對方氣息，便見到了那遠處逆光行來手托銜月金蟾的身影，衣服剛剛披到懸壺子身上，兩個人都直接被撞個正著，躲都躲不及。

海蟾尊挑著高傲的眉眼，仿佛早知道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切，一句話都不說，化出方圓百卉便是一擊。一燈禪反應也不慢，在他走近的時候便已給懸壺子罩上了簡單的保護結界，遭到攻擊時身軀化作片片桃花瓣飛散開來，在別處旋轉著凝聚成實體，輕易避開了攻擊。

這一折騰驚醒了酣然安睡的人，懸壺子頂著沒睡醒的表情滿眼驚恐地望著眼下最不想見到的人：“師、師兄？！”海蟾尊冷哼一聲：“還知道喚吾一聲師兄？如今你自甘墮落與妖為伍，枉費吾二十年的教養！”

“我——”

海蟾尊口中的妖此時正立于一旁，聞言閑閑開口：“唉呀的確可悲，竟不知自己與妖為伍二十年，至今仍被蒙在鼓裏啊。”

“什麼？！”

身份被揭穿，海蟾尊無暇也懶得搭理仿佛被雷劈中的懸壺子，起手運式又擊向一燈禪，花雨紛飛中狠絕招式再度落空。兩次攻擊成精化體無效，海蟾尊瞄一眼各人方位，心念一轉，一招坎水薄煙月直接打向桃花樹前的懸壺子。

避得過，便重創一燈禪本體；避不過，則剛好了結不必留下的懸壺子。

站得太遠回身不及的一燈禪一聲驚呼。方才他布下的結界如針紮氣球般被輕易打破，懸壺子從海蟾尊出招起就沒有絲毫要躲閃的樣子，只提著一口丹田氣凝然立著，眼神裏充滿海蟾尊從未見過也不會理解的感情。

優勝劣汰，唯有強者才能生存是妖類的不二鐵則。一直只懷抱著用別的妖類增強自己修為功力的海蟾尊當然不會明白懸壺子眼中閃爍著的堅定的保護之心。他始終覬覦著一燈禪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強大靈力和漫長歲月賦予的能為，也許是修道小有所成，他知道些許壺燈的前世，為了將埋藏在心底的想法付諸實施，順手養大一個前世今生都與一燈禪頗有瓜葛的懸壺子只是必要的投資。如今目的將成，這個媒介也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受到重擊的懸壺子後背狠狠撞上粗壯的樹幹，胸前背後幾乎壓碎肋骨和胸骨的巨大力道讓他呼吸困難。他艱難地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以極輕的力道推了推焦急來扶的一燈禪示意他站遠一些以免被波及，按著疼痛難忍的胸口對海蟾尊一字一頓：“師兄……回、頭、是、岸。”言畢，再也支撐不住，腰一彎，腳下茵茵芳草驟然變色。

一燈禪心裏狠狠一揪，撲上來扶住彎下腰的人想要他坐倒休息，三指搭上手腕捕捉脈象，眉頭一擰。明明已經痛到接近昏厥的懸壺子卻死死扣著樹幹不肯鬆手，說什麼也不願意讓最重要的樹幹暴露在海蟾尊眼前。然而強招再來，一燈禪不能躲閃，單手祭出六塵斷業勉力擋下，身後桃花樹一陣猛烈搖晃，頃刻間搖落一地花瓣。

見對手無甚反抗動作，海蟾尊提劍慢慢走上前來。懸壺子已經不支昏迷，一燈禪面上無恙，即使自身難保也依舊神態閒靜，之前看到懸壺子重傷的焦慮早已淡去不見蹤影。海蟾尊拿劍尖隔空指住一燈禪，冰冷譏誚的聲音掩不住大夢將成的狂喜：“桃花精，如今你插翅也難飛了，伏法吧！”

話音落，風聲驟起，卷起滿地落葉花瓣劈頭蓋臉朝海蟾尊砸來，同時晴朗無雲的天空驀地一暗，一瞬間形同暮夜不能視物。情況詭異突變，海蟾尊不得不回劍轉攻為守，並抬手護住眼睛以免吹進灰塵，只聽得一陣清朗豪邁的笑音：“無需羽翼亦可飛天，滄浪你說是吧？”

遮天蔽日的陰影隨著尾音倏忽散去，兩道身影相偕落地。一身江湖氣打扮的白髮人看看手無寸鐵噙著微笑望著來訪者的一燈禪，又看了看他身邊被握住手的懸壺子，眨眨眼睛狀似無辜地望向同行的藍衣人：“滄浪，這就是咱們的兄弟和……呃，弟妹？”

不等當事人解釋，被喚滄浪的鯤鵬已經嚴肅地指出：“不，醒著的那位是吾之好友一燈禪，昏迷的那位懸壺子是他的……就像神風你之於吾。”禦神風點點頭，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朝一燈禪打了個招呼：“吾，禦神風，滄浪的夫——嗷！滄浪你又借著寬袍大袖的便利暗中家暴！腰上一定又青了晚上回去你要賠我，不過還好我還來得及補完是‘夫君’不是‘夫人’哦——嗷！”

一燈禪忍笑地看著禦神風滿嘴跑火車地哀怨，眼裏卻滿是隨你胡來的放任，眼見兩人越來越旁若無人，趕緊輕咳一聲拉回來：“多年不見，靖滄浪你終於覓得歸宿，我總算是可以放心……”靖滄浪正被禦神風隔著袖子裏捏住手掙脫不得，哼了一聲道：“北海才是吾之歸宿，吾永遠不能放下的責任。”一燈禪咂咂嘴，語氣玩味：“多個人陪你一起承擔責任不好嗎，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會介意入贅到傾波族去。”被不點名指出的那人長髮瀟灑一甩，一句“耶，此言差矣，禦風樓的老闆娘早就名至實歸了”換來一燈禪更加充滿八卦意味的窮追猛打，“啊？靖滄浪你快快從實招來到底什麼時候……”

那邊歡聲四起，被冷落多時的海蟾尊握劍的手緊了又緊，在靖滄浪被禦神風逗得展顏一笑時終於爆發了。伴隨著一聲“你們夠了沒有！”，趁對方三人轉移注意力的工夫，方圓百卉裹挾著一團烈焰直撲一燈禪。然而有人比他更快，風一般擋在了一燈禪身前，散發著清寒冷意的劍鞘巧妙一轉力道輕吐，便將氣勢洶洶的方圓百卉逼退。

俐落收劍，禦神風將洗墨鯤鋒拋還靖滄浪，後者輕鬆接下，對一燈禪使個眼色，一燈禪會意，抱起懸壺子，周身化出點點花瓣帶著人消失不見。海蟾尊反應不慢，緊跟著便要化光追去，然而眼前尚有兩名號稱“風浪同心，其利斷金”的強敵，自然不可能如願。

※

解決完麻煩的人物，禦神風收了觀心自在就嚷嚷著要去找方才離場的兩人，卻被靖滄浪帶著點窘相地拉住：“神風……再等等，他們會找回來的。”禦神風觀察了一下愛人的臉色，笑得一臉了然。

“明白、明白。大概恢復元氣是要做一些滄浪覺得非禮勿視的事情吧？那就不好打擾了，哈哈哈哈哈哈。”

眼見禦神風不知想歪到了哪里去，靖滄浪十分無奈。想了想，還是讓人安分一點吧，便拉著禦神風走到桃樹下，自己先坐了下來，倚上樹幹閉起眼睛。禦神風從善如流地跟上去，挨著靖滄浪坐下，氣勢強硬手勢輕柔地把他整個人往自己這邊摟，簪著流蘇的腦袋正好枕著他的肩。嗯，這樣就好。

等壺燈兩人從不知名的地方回轉過來，便看見這麼一副場景。

禦神風隨性靠坐在桃花樹下，靖滄浪則端正地橫躺著，兩手交疊放在身前，頭飾複雜的腦袋枕在禦神風腿上，不知是睡下來時特別注意過還是怎樣，竟然沒有弄亂那些個簪子流蘇。桃樹樹冠在陽光下投落的陰影剛好罩在風浪二人身上，免去禦神風為靖滄浪抬袖遮陽之苦。對上二人好奇的目光，禦神風動作輕微地聳肩，表示他也不知道靖滄浪怎麼就從靠著肩小憩變成了枕著腿安眠。

一燈禪看一眼對目前狀況毫無所知一臉疑問的懸壺子，拉了他上前去。腳步一起，衣擺拂過草葉的輕微簌簌聲即驚醒了靖滄浪，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堂而皇之枕著禦神風的腿入眠還被外人看見，窘迫得立刻出水鯉魚般跳起來退開三尺，整了整完全沒有睡亂的衣袍，“一燈禪你們回來了？”一轉眼發現懸壺子兩眼發直地盯著他喃喃自語：“好大只的魚……”被一個年齡尚不及他零頭的小道士道破真身，起身太快而有些低血壓的淩主瞬間就淩亂了。

由於鵬鳥乘風而來時懸壺子處於完全無知覺的狀態，因此人物介紹重來一遍，連帶那些陳年往事和眼下事端的善後處理。沒了外源威脅，樹下又恢復了溫暖恬淡的氣氛，四人圍坐一圈，一燈禪烹茶以盡地主之誼，茶杯卻只有兩隻，禦神風毫不介意拿過靖滄浪喝過一口的茶杯一飲而盡，笑嘻嘻地說我們合用習慣了，又遭到靖滄浪的瞪視。

比起禦神風好奇的壺燈前世淵源，懸壺子顯然更想知道自己師兄的事。

禦神風是與事件關聯程度最輕的人，便由他來解釋海蟾尊有些複雜的出身問題和並不複雜的心理過程。然而對於最終如何處理了海蟾尊，禦神風似乎並不打算和盤托出，只說妖類生於天地之間自有活路且由他去，太極手段懸壺子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答案太過模糊，但禦神風話語裏沒有欺騙的成分，而且海蟾尊還活著的意味再明顯不過，懸壺子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點心有餘悸又有些慶倖，總算將注意力轉移到一燈禪和靖滄浪從坐定便開始流露出的心照不宣上來。

“一燈禪你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關於那遙遠的前世。
“吾也很想知道，雖然我更關心上輩子跟滄浪是什麼關係。”
“吾上輩子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依舊是一板一眼。
“哦……”

“咳咳，前世的我們一輩子幾乎都在佛前度過，”一燈禪的開門見山成功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力，“當時我是一隻壽桃，而懸壺子你是一個……據說叫做海苔卷的東西？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麼。”

“我知道，”禦神風了然地接話，“是一種點心。”

“哦……總之我們都被施了術法，可以長久地保持新鮮而不腐爛朽壞，日夜供在佛前聆聽佛法薰陶。這樣的日子過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有一天被一個調皮的孩子摸進來偷吃了……”

講到這裏一燈禪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細節。倒是靖滄浪想起了什麼，慢慢地說：“偷吃這種事……很像神風你會做的。”禦神風用下巴點了點對面兩人，咳了一聲：“滄浪，當著人家的面，這種詞可不要亂用。”瞪視，“是你想太多了。”

對風浪的對話充耳不聞的懸壺子只盯著一燈禪：“還有什麼？”一句話把風浪拉了回來，一燈禪不負眾望地抬頭迎接三道殷切的視線，緩緩搖頭：“就這麼多了，特別細節的也想不起來。”懸壺子小聲哀怨：“那為什麼你的進度會比我快這麼多……”一燈禪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大概壽桃還算是生靈，所以快一些，海苔卷只是點心……重聚靈氣可能比較慢。我還記得當年那個桃核似乎就被丟在了離北海不遠的地方，所以很早就與靖滄浪認識了。”似乎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他笑眯眯望瞭望靖滄浪，後者回以理解而同樣懷念的微笑。

又閒談了一段時間，看看沒什麼問題了，風浪感謝了一燈禪的款待，禦神風先合情合理地邀請壺燈來禦風樓玩玩，吃住包在他身上，又極其自然地以東道主的架勢要他們去北海轉轉，毫無越俎代庖的自覺，理所當然地被靖滄浪糾正，以傾波族淩主的身份重新發出正式邀請，雖然詞句都跟前面那份偽的相差無幾。

話別完畢，靖滄浪已經邁步走遠找個稍空闊的地方預備化鵬起飛，還沒跟上的禦神風突然扭頭以靖滄浪和懸壺子都聽不到的音量問了一燈禪一句：“哎，剛才懸壺子傷成那樣，你用什麼辦法把人救成現在這般活跳跳的？”一燈禪明顯沒料到會有此一問，下意識地抿了抿唇，臉色微變：“唉呀，其實就是轉化修為嘛，我的分他一些就好了，方法麼是最簡單最方便的一種，別告訴我靖滄浪沒對你一個凡人做過類似的事哦。”順利得到答案以及答案背後某些資訊的禦神風很是滿意，剛想再說點什麼，餘光瞥見靖滄浪望向這邊，瀟灑一笑後會有期，身形輕晃，轉瞬便與鵬鳥消失在碧落長風裏。

懸壺子不嫌脖子酸似的還在仰望，被一燈禪從身後輕輕拉住了手，回過頭來看著他，明亮的眼睛裏閃爍著仿佛剛睡醒般的迷糊：“真是……像做了一場夢一樣……”一燈禪牽著他走到樹下並肩坐好，一抬眼看見一條桃枝上紛繁的花瓣幾乎落光，反握著一燈禪的手頓時一緊：“你……你還好吧？”一燈禪笑著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唉呀我無礙，休息一陣子就好了，以後嘛，除非有誰能把我們同時——”橫著食指在脖子上一劃，“——我們才會歸於天地哦。”

一句話驚住懸壺子，瞬間扭頭牢牢盯緊了身邊人。語出驚人的始作俑者閑閑而笑，吹落手中花瓣靠上懸壺子肩頭：“其實嘛，從昨晚開始，我們就已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這一世共用我們即將擁有的漫長得幾乎看不到盡頭的時光。”發現懸壺子幾乎完全無法反應，微笑著坐起身來平視著他，又添上一句：“從此再不會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

懸壺子安靜地沉思了片刻，抬頭綻開溫暖的笑意，向前傾身與一燈禪前額相抵：“我明白了，可是前世……”不是倆點心麼。一燈禪蹭了蹭，側身窩進順勢張開的懷抱：“唉呀，只要看我們美好的未來就好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啊？”語氣中溫柔和煦的誘哄意味成功卸除了懸壺子的好奇心，一燈禪閉著眼安心地靠著懸壺子，懸壺子靠著桃樹，已經落了滿地卻毫無減少跡象仿佛無窮無盡的桃花瓣打著旋兒自在飄灑，溫煦靜好一如那日初見。

※

我都處理好了，你那裏還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嗎？
都好了，本來也就沒什麼東西。倒是你……桃樹就這樣在這裏無遮無攔，真的沒問題嗎？
唉呀沒事的，就算真被燒得屍骨無存我也不會魂飛魄——唔！
——住口不許這麼說！
所以你要為了我好好保重啊，你是我生命延續的唯一希望呢～
喂喂不要說得像我會要給你生孩子一樣！
就是嘛，這樣才比較有生氣有活力啊，別老愁眉苦臉的，還在想你師兄呢？
嗯……聽禦神風口氣他還在山上，你的本體沒有任何防護，總怕他……
唉呀放心，要相信靖滄浪和他好友的能為，要是他真有毀掉桃樹的能為，早就下山找你算賬啦。
哦……
好啦，走吧。
先去哪兒？
禦風樓吧？靖滄浪這個實心的，估計一直在那兒等著呢。
好。

一年後的夏天，當禦神風和靖滄浪例行離開禦風樓飛向北海避暑，路過這座山時，禦神風突發奇想要下來看看，靖滄浪拗不過他，便一起降落，循著一股奇妙的甜香找到了依舊粗壯堅實的千年桃樹。枝頭終年紛落的桃花瓣已然了無蹤影，倒是有無數粉嫩飽滿的果實在碧色桃葉中若隱若現。

看來他們過得很幸福呢，禦神風朝身邊站得筆直但神情頗不自在還略略扭頭的人努努嘴，滄浪，看來我們得再努力點了，我很想看到一堆小魚滿池子遊……喂喂滄浪等我！

漫山遍野的碧綠依舊不改，桃花等待千年的幸福亦將延續一生。

END

前行是天意，回头是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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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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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15 【壺燈】碧野桃夭（風浪強勢插花，主樓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