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13【西禔】彼之方1~10(下)+番外篇殤(全)，16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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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不敗卡文傳奇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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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命: 素續緣、禔摩、尋、翠山行
王道: 西禔、蒼翠、赭默、櫻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
注冊時間: 2005-03-09
最後登錄: 202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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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5-03-09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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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3【西禔】彼之方1~10(下)+番外篇殤(全)，164F

彼之方第一章

『風阿…請將我的思念告訴那個人，告訴他…我會永遠縈繞他身旁，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他永遠不孤單、不寂寞，但也告訴他…將所有回憶丟掉…忘了我…永遠不要再想起…』

前言
天地輪迴，萬物相生相剋、又相慕相怨。光明產生黑暗、黑暗吸引光明，亙古不變的定律，交織出無數的愛恨情仇，這本是人人信奉的律諦，但對歸屬黑暗的嗜血一族可是無稽之談，他們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們傲視神間、冷觀人界，違反天地倫常的全能使他們無法界定在神、魔之階，他們被稱作“鬼”，嗜戮、噬血的魑魅魍魎，然而，基因的遺缺使他們無法見於光下，為追求完美的下一代，為創造黑暗冀盼的霸王，耗盡上千名純童粹血，在月蝕之夜吸納至邪晦氣，舉行無數次的血祭，星相預言…這即將降臨的君王會帶領嗜血一族攻佔日出的東方，讓黑暗降臨、使三光盡掩，開啟屬於嗜血族的創世錄…

初生的嬰孩在哇哇啼哭中落地，只是…
「雙魔！！怎麼會是雙魔！！」生產的劇痛嘶吼讓闍后原本間關鶯語的嗓音變得嘔呀嘲哳，即使喉間的火燙令她難受，但攤在眼前事實更令她無法置信，她不禁揪髮歇斯底里的大叫。
摟著妻子顫抖的身軀，闍皇心痛的皺眉。為了產下他們所期盼的王，她一名嬌弱女子不知受了多少苦。
闍皇一邊安撫妻子的情緒一邊問向身旁的老者：「長老，儀式應該沒有問題，為什麼產下的是孿生子！」
「老朽也不知阿…」老者摸著虯髯霜鬢，憂心忡忡地睇著躺在棉床的兩名嬰孩。一名散發邪氣，另一名則產生聖氣，稚嫩的臉頰掛著同樣的天真無邪，兩名嬰孩小手相互纏握，安然睡去…
「有古訓言，孿生即是靈魂一分為二，意味個體的不完整，而這嬰孩是突變的白子，氣帶有光明的味道，甚是不詳阿！」老者斂容看著全身透白的嬰孩，他身上散發的熒光聖氣雖不至傷人，但卻令人不快。這兩名嬰孩好似前世注定，一生下來便開始永世糾纏繾綣的命運，黑暗吞噬光明、光明驅散黑暗，莫非真是一物剋一物，他們預估完美的君王，同時也製造意外的變數！
「如何甚好？」深悉老者語中真意，闍皇詢問道。
俯首沉思一會兒，老者緩聲道：「不能輕殺這孩兒，若孿生的命運使他們注定休憩與共、福禍共享，豈不是害了聖主！」
「那這孩子該如何處置！」闍皇抱起全身透白的嬰兒，看著他被強迫離開另一半而哇哇大哭的淚顏，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同樣是他的孩子，作為人父的他非但無法保全，還必須捨棄其中一人…
「只能這樣了…天意！天意！」老者抬頭看著皎月，不禁嘆息…

這一段深宮密錄隱藏在三人心中，在舉國歡慶的饗樂中如風飄邈的逝去，人們如朗誦神之名稱頌著他們的王─西蒙！
但有誰知道…囚禁於高塔之人也是他們的王，被眾人所遺棄，孤獨的王─禔摩…

第一章
嗜血族與黑暗共生、與星月並舞，夜夜笙簫顯示其富裕繁華，尤其是現任闍皇─西蒙登基後，更是威震天下，西蒙不僅以神能權謀使四夷賓服、八荒朝貢，卸除長久以來的分派鬩鬥，如此偉業實是歷代闍皇難出其右，使得嗜血族人更加確信西蒙就是那開啟創世錄…預言中的黑闇神祇…

朝去暮來、日升月落，同樣的歲月瀑泄流逝，成就了一位可敬可畏的君王，卻也造就了另一個可悲可嘆的寡人，最悲傷滿懷的不是孤獨相隨，而是不被識、不能知的憾恨，儘管同為嗜血族人，卻與囚籠鳥無異，只能徒望束縛他的囹圄，連風花雪月都被拒於門外，他無力而為，只能想念…想著那個人…他的另一半…西蒙…

高塔聳立於闍城外百里遠，外有峻嶺城障、內有陰林牆掩，陣法結界如天網鎮守四隅，觀來世外仙境，實則龍潭虎穴，不僅外敵無法侵入，連裡頭的人都難以脫出。
稀客乍臨這偏遠之陬，管家維特駕著馬車穿越層層迷障，來到牢獄之塔，將鑰匙置入已生鐵鏽的鎖孔裡，大門開啟，發出咿咿呀呀的擾耳之聲，穿過塵網漫天的廳堂，維特一手提燈、一手托盤，移向密門之後的石階。
陣陣跫音輕響，在寂寂寥寥的空間中更顯詭譎，令人心底泛寒，維特不禁渾身哆嗦起來。
望著這密不透風的危牆，維特突地的有感而發：「這地方不管來幾次都覺陰冷…真虧這裡還能住人…」
驚覺自己逾越職權的發言，維特連忙給自己掌嘴，打消不該有的畸念。
「一年才一次的苦差事，倒也別再抱怨了…」
攀至高塔上層的小閣房，維特輕扣門扉，聽到裡頭發出聲響才拿出懷裡的鎖匙開門。
將托盤置於桌上，維特轉身點燃房內唯一的燈盞，暈暖的燈光漸漸地環耀四周，順著滿地的鋼鏈望去，維特這才尋著他要拜訪的主人。
不算大的閣房，只納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只空鳥籠，封閉的空間使空氣凝滯，助長霉氣，平鋪滿地的鋼鏈從周圍的銅牆鐵壁延伸，愈是趨附床沿愈是稠密萃集，最後糾纏上人兒，靜靜地懸扣著四肢和頸項的鋼圈，白玉面具遮掩他媚惑的雙眸，只露出精瘦的下頷，淡藍的咒印襯著他白素的肌膚和飄逸的金髮有竟有說不出的冶豔。維特每次會面都不免驚悸，人兒散發如蠱的吸引力，但是那卻是毒，會讓人自甘墮落而不自知。
人兒斜倚床柱，不發一語。
「Mr.禔摩，維特來為你送餐了！」維特靠近，屈身跪地，將一杯殷血醇酒獻上。
半晌，禔摩才悠然回神，在維特目視下飲盡杯中物。
將杯子遞還給維特，禔摩兀坐沉思。
維特沒有即刻離去，因為他知道禔摩還有話要說，只是他還在思考如何使用最簡潔的問句得到他想知道的，他雖奉命為禔摩送來鮮血，但是卻禁止與禔摩交談超過十句話。禔摩從未刁難，所以他也在能力範圍內盡力解惑。
「他…」頓了頓，覺得不妥，禔摩及時把話吞回喉頭，沉吟許久才又緩道：「…他…很高興？」
維特先是一愣，隨後答道：「戰線前方傳來捷報，教父茶理王降服。」
教父茶理王是統駕闍域最後一道窒礙，膠著的戰況持續好幾個月，總算傳來戰勝的捷報，闍城上下舉國歡慶，怕是冷酷的闍皇也要喜不自勝地哼唱小調吧！
禔摩被隔絕於此，應是不知外界世聞，卻能精準猜到闍皇的心情，總是令他詫異不已。闍皇鮮少大悲大喜過，一張撲克臉冷漠得難以捉摸，令近親忠臣也無膽揣測上意，或許是禔摩有特別的感應吧！
「退下吧！」禔摩揚手一揮，提醒維特該離開了。
「維特告退。」欠身話別，維特轉身收拾東西。熄燈前，回眸一瞥，人兒仍是半分不動地坐在床上，維特拭去瞬間湧上的黯然，步出房外，將房門重重地鎖上。
雖然不知囚禁禔摩的箇中原由，但身為下屬的他只能謹遵命令，絲毫的同情和憐憫都得捨棄…
這座高塔是完美的牢籠，卻是世上最殘酷的折磨…

送走稀客，深邃的闃暗又回歸此地，禔摩靜默許久才從床上緩緩站起，拖著重千鈞的鎖鏈，遷至對面的木桌，輕撫置於桌上的空鳥籠，籠中空無一物，只有少撮的金色羽毛和腐盡的白骨屍骸。
曾經…這鳥籠居住著一隻活潑可愛的金絲雀，整天唧唧喳喳的叫，一開始的確嫌牠喋聒不休，到後來…也不知怎麼的…竟也覺得這聲音悅耳動聽。
因為同病相憐，所以喚牠“小禔”，有了牠的陪伴…使他不再度日如年，使他忘卻寂寞的痛苦。原以為這樣簡單的幸福可以永久持續下去，可是…小禔死了…雖然每天餵牠鮮血，但牠畢竟只是飛禽走獸，並不是以血為糧的嗜血族，最後還是餓死了…
禔摩款款抱起鳥籠，每當想起自己的無能為力，總是心如刀割。他時常摟著鳥籠，對裡頭的白骨說話，雖然空虛，但若不這樣…他害怕寂寞將他推落那個名為“絕望”的不復深淵…將之掩埋…
「小禔…西蒙快來接我們離開這裡了…」
「前陣子他一直忙於霸業才沒時間理我們的…」
「你也想看看外頭的世界吧！我們一起去遊山玩水、觀星賞月，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我夢裡一樣…還有西蒙…他一定長得瀟灑俊美…他可是我驕傲的另一半呢！」
「小禔…我好想見他…」更加用力的抱緊懷中的鳥籠，已哽咽不能語，面具下的容顏淚雨涔涔、闌干漉漉，濕了一襲白衫。不願表現脆弱的一面，就算思情愁緒湧上心頭，他也盡量壓制那梗塞在喉頭的酸澀，但卻抑制不了眼湄間的甘霖天降。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殷切等待，始終盼不到他所思念的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等多久…
他不能喪了心神…他相信…西蒙會來接他的，因為他們是生命共同體阿…

＊＊＊＊＊＊＊＊＊＊＊＊＊＊＊＊＊＊＊＊＊

西蒙統一闍域後，便分派手下到各地去接收諸侯國的城域，並對討伐有功的將領賜恩封爵，將趁隙謀反的異己剷除誅殺，威恩並施、寬猛相濟的結果下，鞏固了闍皇至高無尚的地位，在有條不紊的興國計畫下，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朝野上下呈現一片新氣象，將嗜血族的勢力推向另一巔峰。
西蒙坐在議堂上，聽著眾大臣的奏報。
「報告闍皇…」
“無聊…無聊…這點芝麻小事也需要報給我知！自個處理不就好了！”
「闍皇，城裡的水道…」
“夠了…夠了…我管你哪個城裡水道阻塞崩毀，我又不是水利工程師！”
「闍皇…」
「行了…行了…別再說了，這點雞毛蒜皮的瑣事，你們自個處理。」終於忍無可忍，西蒙出聲打斷大臣未完的話，緊蹙的柳眉透著不悅。
驟然來到的靜謐讓大臣們面面相覷，瞠著眼、皺著眉，皆不明白此等鎮國撫民的要務怎麼會被闍皇評斷成雞毛蒜皮的瑣事？！
某些老臣披肝瀝膽地稟告：「闍皇陛下，這事迫不容緩阿！」
「嗯…」斜眼睥睨，黑禮帽下的藍瞳熠熠懾人。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養你們這群廢物是幹什麼的？！」西蒙用輕挑戲謔的口吻說著，但臉上的表情一點玩味都沒有，使其更具恫嚇之效。
突來的嚴辭厲色，嚇得眾大臣無不冷汗淋漓，這才驚覺闍皇的慍怒。
「臣等告退。」唯恐降罪討罰，眾臣不敢以此相擾，連忙納命而去。
看著眾大臣逃命般的魚貫而去，西蒙撐頷冷笑。
他從來不知這群好部下這麼無能又這麼無膽，閒來無事倒可玩玩他們。
昇平盛世實在不適合他，才沒多久就開始想念與茶理王互別苗頭的日子，戰爭對他只不過是一場人間遊戲，唯一稱得上是樂趣便是那老頭，哼哼~能跟他纏上幾個月，的確得好好稱許一番，不過…終究是遜他一籌，那老頭正在水牢裡好好懺悔自己的愚昧，沒有下令處死，是期待血堡餘黨來救走那老頭，為他未來的生活製造樂趣阿~他不介意縱兵殃民，只要對手讓他玩得盡興…
接下來只要找尋適合的母體，使她產下邪之子，以解讀寧闇血辨，找回嗜血族遺漏的基因，便可大舉攻進那日出的東方…
看向窗外的皎月爍爍，他對地平線那一端的世界並不感興趣，只是前人留下的遺願剛好成為他尋樂的導標而已…話說回來…這段養兵期可真是悶煞他了…
驚覺自己的恍神，斂眸，收回飄邈的思緒，西蒙無趣的環顧左右，忽然瞥見桌上散亂的卷軸，想必是哪個大臣被他嚇得連東西都忘了帶走…真是無能之輩，這麼禁不起嚇。
西蒙隨手攫取一把，拆了繫在上頭的絲帶，漫不經心的瀏覽上頭的文字。不一會兒，急急喚來維特。
「Master.有何吩咐？」維特匆匆趕到。
「備車。」簡潔有力的下達諭令，維特一愣，緩聲提問道：「Master欲往何方？」。
「去做就是，別多問！」不耐地揮手黜逐。
「Yes.」不再多問，維特轉身離去。

維特駕著馬車，依照西蒙的指示左彎右拐，一會駛入沼澤溼地、一會又闖入松蘿密林，好似沒有目標的漫遊，弄得維特暈頭轉向，完全失了方向感。
眼角餘光飄向身後的車廂，維特忐忑不安，心想闍皇這趟心血來潮的出巡實在令人不安…
沿著山谷溝澗行駛一會兒，簾幕重重的窗口突然傳來西蒙的聲音：「前面停車。」
「Yes.」維特從命答道，隨即收攏韁繩，在陡峻的峰崖前停下車。
不等維特開門，西蒙逕自下車，在峰崖前左顧右盼。
「呵…原來是這樣…」西蒙嘴角微揚。他曾派遣偵查隊去徹底調查闍城屬地，看看那些降服的諸侯是否有隱瞞的城域，叛軍的餘黨很久可能在那養精蓄銳、待勢而發。遊戲結果既出，他可沒興趣再回味一次。方才那份卷軸便是結果，一切正常，只有這個地方…偵查隊派遣十個小隊四十餘人探察此地，卻無人歸返。這引起他的好奇心，原來是有人設下天羅地網的陣法結界，那些下落不明的人定是困在裡頭出不來，無論是誰、為何下此功夫，都值得一遊，不是嗎？！
西蒙突來的愉悅令維特寒毛束起、直打哆嗦，更覺這趟出巡的意圖不軌。話說回來…這地方還真是莫名的熟悉…到底是哪呢…維特撫頷沉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在這期間，西蒙已尋著入陣方法，拋下逕自想得出神的維特，西蒙跨步邁入迷陣當中，待維特一回神，瞧見西蒙半身已隱入崖壁，這才一面斥責自己的失職，一面連忙跟上。
維特亦步亦趨地跟在西蒙身後，蔥葱密林瀰漫靄靄白霧，讓人眼濛濛、意茫茫，不識東西南北，維特加緊腳步地跟上西蒙，就怕迷失其中。忽聞前方的西蒙傳來輕笑，維特尚未搞清狀況，不餘片刻，環繞兩人的松蘿密林突然化作冰河天川，抬首而視，飄然紛落的片片雪花如繩如網蓋天而來，當雪花落在兩人頰上遇熱消融，如鵝絨毛般細緻的雪花突然化作銳刃鋒鏑，不及驚呼，已是萬箭齊發。首當其衝的西蒙面不改色，從容地揚起披風，黑色披風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圓弧又柔順的伏貼在西蒙的肩背上，僅一瞬目，萬箭已折損墜地，冰晶碎地的聲音鏗鏘清脆，餘音嬝繞、回聲盪漾，此刻只聽得見這單粹的旋律，卻又感其殺氣凝重。
突地，四周歸寧，令人倍感壓迫，維特不禁冷汗涔涔，西蒙則是擒著冷笑，恬然以對。
頃刻，一股疾風颯颯從彼方吹來，風未到聲先聞，可想其風之迅猛，西蒙揚手揮袖，袖風捲起滾滾黃沙，雙鋒對峙，飛沙走石、塵煙瀰漫。
西蒙輕鬆化解厄劫，讓維特心生崇佩。然而接二連三的冰箭攻勢愈發洶湧，如駭浪滔滔一波又一波襲來，加上勁風寒氣逼身，迫使西蒙不得不提起真氣以護二人，眼看沒完沒了，西蒙便拎著維特馳騁風中，甩掉身後煩人的冰天雪地。
武功造詣不高的維特連眨眼的時間都沒有，便被西蒙拎著到處跑，只能任憑自己的叫聲揉進颯颯風聲裡，接下來的遭遇對維特宛如修羅煉獄，西蒙每踏一步就陷入另一個陣法，雖然西蒙善盡保護的職責，讓他既沒缺稜也沒缺角，但是被當作人體風箏拖著到處逃難可不是一件愉快的體驗，尤其是接下來的後遺症…
「噁…噁…」維特在體驗人體風箏之後，頭暈目眩不說，胃腸裡的東西溯洄而衝，讓他顧不得形象，蹲踞樹叢…上吐下瀉…
反觀罪魁禍首的西蒙仍是悠閒的四處亂晃，正當西蒙已覺玩遍所有陣法，窮極無聊的一拳揍上身旁的端木時，隱藏的陣法啟動…
身旁景象如銀鏡乍破，片片碎花之後是宛如渺不可慕的畫中仙境，白霧茫茫好似無垠無涯，只有七色的霓彩綢緞重重疊下，又聞金石絲竹之聲忽遠忽近的奏起，令人視聽錯亂。
「來的正好！」輒尋挑戰的闍皇西蒙神色凜凜，負手而立。
「Oh！My God~」暈眩感尚未褪去，害怕再來一次的人體風箏，維特哀苦呻吟。

再次體驗人體風箏的精奧，維特蹲回樹叢，掐著喉嚨乾嘔一會兒，確定肚裡沒東西再吐時，維特才扶著身旁端木站起身，經歷一翻身心煎熬後，維特面色慘綠的尋找他偉大的主上，在一片天旋地轉的視線裡，他瞧見西蒙欲以蠻力強行進入面前的高塔。
“這塔…好像非常的熟悉…”摀著頭，維特嘗試憶起眼前令他熟悉的景象。沉思片刻，一抹不祥的預感自心底湧現。
“God~是囚禁Mr.禔摩的高塔阿…”思及此，維特面色有如槁木，驚愕得無法自己。
先皇殂逝前，賦予他暗中為禔摩送食的任務，同時也嚴令此事萬不可外流，尤其是對西蒙…
儘管莫名其妙，但他也善盡職責，隱瞞此事好多年了。事已至此，也別問他為何到了塔前才察覺事態嚴重，他每次前來都循著先皇給他的路線，安然無恙的避過所有陣法，雖耳聞此地陣法的厲害，但在此之前他曾未體驗過，更沒餘力去調查附近的山勢地形。他可是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哪像闍皇這樣走旁門左道而入…
“真是胡來阿！若讓闍皇發現Mr.禔摩…不曉得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從本性植入的忠誠讓維特不敢輕忽先皇的遺令，下定決心要讓西蒙對此地的興趣殆盡，當作這事從來來沒發生過。
維特猛然抬頭，欲發聲遏阻，話未出口，西蒙已摧壞石壁進入塔中，維特喪失先機，只好先緊隨跟上，再俟機勸誘。
「Mr.西蒙，咱們還是回去吧…」維特趁著西蒙環顧室內、腳步漸緩之際，懇求說道。
「為何？」西蒙漫不經心的問著，腳下步伐未停。
「這是因為…」被猛然反問，維特傻愣。嗚~總不能說是先皇遺命，若西蒙問起，他也無法答個所以然來。維特懊惱的揪髮咬唇，實在是進不得、退不易，他想不到有什麼藉口可以說服闍皇打消趨念…
西蒙回頭覷了吱吱嗚嗚的維特一眼，雖覺有異，但也沒有細想。逕自漫遊塔內、目光流盼，一室的破畫殘鏤、飛沙揚塵顯示此地久無人居，但莫名的…西蒙的好奇心有增無減。略過身旁瘡痍的景物，邁步逼進一面浮雕斷壁，西蒙抬首凝視一會兒，壁上隱約可辨一個男人全身被荊棘纏繞、釘於十字架上，男人淌著淚水、神色戚然，雖是無魂無魄之物，卻莫名的撓人心弦，西蒙斂容，伸手撫摸男人左胸被烙印上的十字架火紋，卻聞機關啟動的聲音，西蒙退步幾呎，只見石壁的中央緩緩凹陷，露出了往上的階梯。西蒙毫無躊躇的登上階梯，身後的維特則瞠目結舌、神貌呆滯。這這這…闍皇是預知先天嗎？怎麼知道暗門的開關就在那裡…他的神色雖然慌亂但應該沒有透露任何玄機才是…
燃眉之際，維特真的是無計可施了，尋常人見此機關都會起疑心了，何況是城府極深的闍皇呢？現在若是再多誇言幾句，只怕說溜了嘴，讓闍皇堅持到底，順勢查出什麼就遭了！維特輕嘆口氣，只能無奈的靜觀事態發展，並暗自祈禱西蒙的中途折返，別發覺塔頂的人兒…

＊＊＊＊＊＊＊＊＊＊＊＊＊＊＊＊＊＊＊＊＊

房內的禔摩冥然兀坐、神色愀然，隨著房內狀似無邊無際的闃暗，意識有如柳絮風起、浮萍雨漂，抱著鳥籠，他緩緩地拾起一段遺忘許久的記憶碎片。

那天…有個男人拜訪這裡，他斂容、不語，只是倚靠桌緣與他大眼瞪小眼，他們僵持整整半旬，男人才緩緩開口…
『禔摩…這是你的名字！』男人神情嚴肅凝重。
『…』他不解的望向男人。
『你知道你在此的理由為何嗎？』男人又問道。
『不…知道…打從眼睛睜開就在這了…』他本不欲理會，但男人的問題勾起他的好奇心，他生來便無知無識，不知道自己是誰、父母是誰、又為何在這裡？！他的世界僅只…無…
抑鬱地輕嘆，男人褪下肅穆的神情，無奈的說道：『禔摩，你有個孿生兄弟。』
『…』孿生兄弟？這表示他也是有親人的？
男人走近，坐落在他身旁，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他的名字是西蒙，是你的另一半、你的生命共同體，你在此地是為了保護他…』
『…為什麼？』揮開男人置於頰上的手，俯首、聲調幽咽。
『禔摩？』男人擔憂的探問，關心的雙手停滯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然他是我的另一半…是我的生命共同體…』
『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關在這裡！！』突然激動的抓著男人的手臂，他悲憤的嘶吼。
『孩子…請你諒解…一切都是情勢所逼…』男人語訴戚然，是無奈、是憐惜。
『那誰來體諒我！』一句“情勢所逼”，他無法諒解，驟然升起的恨意，讓他奮力推開男人。
『禔摩…不管未來你能不能從這裡逃出…請不要傷害西蒙…』感受禔摩散發出來的恨意，男人只是更加悲愴。
『…誰會在乎我…』恨意過後是無盡的惆悵。他不懂…他什麼也不懂…他只是不想再孤單一個人…他只是想從這裡逃離…逃離這無止盡的黑暗深淵…
『孩子…請你原諒我…』男人擁住他，不斷請求原諒。
或許是那溫暖的懷抱讓人眷戀，他穩定了心緒，緩問道：『…你…是誰？』
男人愁眉深鎖，隨後緩緩地斂下羽睫，嘆氣、睜眸，語氣虛弱的坦道：『我是…你的父親…』
『你…是…我的父親？』稍稍掙脫男人的懷抱，昂首相視。他的父親…那個生他棄他的男人，他該恨他…如果他是他的父親，為什麼漠視一切，讓他煢獨無依許多年？！
『孩子…請原諒我…』男人愴然涕下。當年為了保護西蒙，而犧牲禔摩，天知道他多麼不願…就因為他是王者，所以必須捨棄摯愛的血親以換得全族的利益，看著年幼的稚子咒印紋面、枷鎖纏身，他的心在淌血。這些年來，西蒙無憂無慮在溫室裡成長，身為人父…沒有比參與孩子成長更令他快樂的事了，但…當他每每看見西蒙，就會想起那個本來應該站在他旁邊的孩子，多年的愧疚折磨他，直到現在…他才鼓起勇氣前來探望，他不奢望拾回這一段失溫的親情，只求他的孩子快樂一點…
看著男人流淚，感其哀傷思慕、不絕於縷，他不禁悲從中來，摟上男人的頸項便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當他一人孤獨的在這裡，不識自己、不知別人，他頂多覺得茫茫無所依、無所歸，當有人踏進他的世界時，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沒有感覺的娃娃，積鬱懷傷已深，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
『啊…吾兒…請原諒無能的父親…請原諒我…』男人緊緊地回擁他，恣肆自己的淚水如洪水流洩。

自此，男人三不五時便前來探望，他總是趴臥在男人的腿髀上，靜静地聽他敘述外頭的世界，有時聊聊春花旖旎、夏風清凊、秋月朦朧、冬雪白皚，但到最後話題總是會回到他的另一半…西蒙…
據男人描述，西蒙橫槊賦詩、允文允武，為蓋世之才，加上貌比潘安、風流倜儻，雙重優質的條件迷煞了不少女孩。從西蒙嗷嗷待哺到目前而立之年的成長歷程他一句也沒漏聽，隨著男人抑揚頓挫的語氣，他幾乎可以想像西蒙的容貌、性格和生活環境。從言談之中，他得知男人相當以西蒙為榮，西蒙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不同於見不得人的他…雖是孿生卻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命運，他不禁悵然，對於他為何囚禁於高塔的原因男人隻字不提，有一次他追問，只換來了男人的愁容，他知道…歸咎一切，只能用“身不由己、力不從心”八字解釋。他能怨誰呢？他誰也無法怨，怨他從沒看過的天？尤他從沒看過的親人？與其責怪他陌生的人，他選擇將心放在他的孿生兄弟…西蒙身上，得知西蒙的存在後，他便無緣無由的想他、念他…睜眼閉眸，腦子裡填的都是他，與他相見的綺夢幻想不知做了多少回。尤其是男人離開後…
一天…他將小禔送給他之後，便沒再來過，他知道又是“情勢所逼”，因為這個“情勢”，他知道他未來將面臨永無止盡的拋棄和背叛，只有兩樣東西他能把握，一樣是有與他同病相憐的小禔，小禔被牢牢關在鳥籠裡，哪也去不了；另一樣是他對西蒙的思慕，這份心意被他緊緊鎖在腦袋裡，哪也去不了…永遠陪伴他…

沉浸在回憶漩渦裡的禔摩，忽然被一聲巨響驚得回神，他轉頭看向房門，碰嚨碰嚨的巨響不斷，像是重物敲擊鐵門的聲音。
雖然被困於塔內，禔摩對時間的觀念模糊，但維特間期性的來訪讓他有自己一套的時間認定，至少…現在離上次還未滿一年…
有人來了！！不可能…維特前陣子才來過。是誰？是誰來了？
下意識地摟緊鳥籠縮進床裡，禔摩忐忑不安地盯著房門，心躁動得不像是他的，強烈的預感昭告將有大事發出，他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有著一絲絲的期待和一絲絲的徬徨。
隨著重擊不斷落下，堅實的鐵門開始出現裂縫，從縫裡傳來模糊的對話：「Mr.西蒙，小力點！你會毀了這裡！！」
「囉唆，退到旁邊去！」
「是維特的聲音…他怎麼來了…」而且語氣聽來還非常的焦慮，是他在破門？何必多此一舉，他不是握有房門的鑰匙？還有是誰同他說話？Mr.西蒙…阿…
「是西蒙！！」一知悉陌生的訪客是窹寐相思的西蒙，禔摩的不安立刻煙消雲散。
「他來接我了！！」夢裡相逢的次數雖已難計，初見西蒙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他早有上百套應對的措施，但面對綺望成真的現實時，他的腦袋卻亂轟轟，心跳的聲音直傳他的腦袋，讓他什麼也憶不起來。
抱著鳥籠，禔摩急急地下床欲上前迎接，誰知雀躍悸動的心情讓他連下盤都穩不住，走沒幾步路便被散地的鎖鏈絆住腳，為了護住懷裡的鳥籠，禔摩側身，以肩背著地，整個人重重的跌仆在地，即使痛得齜牙咧嘴他也顧不得喊疼，掙脫腳上纏繞的鎖鏈，正想從地上爬起，距離眼前幾尺的房門突然迸裂，鐵屑四射，禔摩的眼睛被扎刺得睜不開眼，閉眸一會兒，才緩緩睜開眼，睜眼的瞬間隨即感受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正扶他起身，禔摩仰首，瞧見眼前的男人一襲黑色紋衣華服，頭戴掛有十字架裝飾的黑禮帽，墨黑的長髮用酒紅色的綢緞隨意纏綁，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挺拔的鼻樑和櫻緋的薄脣，湛藍的眸像是一潭泓澄深湖，探不見底，深邃得連靈魂都要被吸進去，“撲通”一聲，墜入湖面之下的漩渦，成為一抹渺渺的白沫，男人有著令天下尤物望之生卻的姣好容貌。
禔摩知道他是誰，忘情的喚著他的名：「西蒙…」
「你是誰？」
「阿？你…」晴天霹靂的一句話，歡愉的心情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禔摩當場傻愣在原地。
「你是誰？」西蒙微挑眉梢，他不喜歡重複同樣的話。
「你…你不認識我…怎麼會…」搭在西蒙臂上的手微微顫動。
「我是禔摩阿！！」禔摩泫然欲泣，悲傷之情溢於言表。
「不認識。」不耐煩的推開禔摩的身子，西蒙冷言冷語的說著。原本以為這裡有什麼稀世罕物需要外頭的陣法防衛至此，結果是一個用面具遮頭遮臉的奇怪傢伙。一像輕蔑弱者的西蒙直勾勾盯著外表似是無縛雞之力的禔摩，心裡的評分又低了許多。
迎向他的眼神不是預期中的歡喜欲狂，而是三分打量、七分蔑視，對於西蒙…他是陌生人…在西蒙的心裡從未有他的影子…
體認到殘酷的事實，提摩一手摟著鳥籠、一手摀住嘴巴，舉著虛軟無力的腳瑟縮退步，突然從夢寐以求的天堂墜入萬劫不負的地獄，禔摩難以承受打擊。
西蒙身後的維特擔憂地看著禔摩的異狀，每次來這送食時，禔摩總是冷漠少言，除了問問闍皇的事之外，他從未多言，雖然曾經疑惑他經由何種管道知曉闍皇的事，但礙於規定，他無法與提摩秉燭長談，雖然僅只有一小段時間的相處，維特已對禔摩心生憐憫。闍皇不識他似乎對他打擊很大，看他瘦弱的身子顫抖得如此劇烈，但闍皇在場他也不好上前關心，若是讓闍皇發覺他與禔摩早已是舊識，恐怕會引發更多的事端，乾脆順水推舟說服闍皇收留禔摩，幫助他脫離這牢籠，反正下此命令的先皇已經殂逝，無法從王者之墓爬出來追究他的責任，而他也不知道讓闍皇知道禔摩的存在會有何後果，嗯…有言道“不知者無罪”，更何況擅闖禁地的人又不是他…
心意已決，維特雙眼盯顧禔摩，一邊又絞盡腦汁地思考良策，可是禔摩的情狀似乎容不得維特拖延下去，躲至牆角的禔摩全身痙攣抽蓄著，即將崩潰的模樣。
覆在嘴上的手緊密的貼合著，升起的嘔吐感讓禔摩死命的摀著，突然，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禔摩再也止不住從喉嚨深處逆衝的液體，紅如豔花的殷血自指縫迸濺：「嗚…呃…」
血花迅速染紅西蒙和維特的視線，被如此怵目驚心的景象嚇得魂不附體，維特張著嘴，半晌不能回神，而西蒙則是鎖緊眉頭，只覺莫名其妙。
「呼…呼…」吐完鬱積在喉嚨的瘀血，禔摩趴臥在地不住地喘息，腦袋旋繞著相同的問題。
怎麼會…西蒙…竟不識他…為什麼…為什麼…
萬分艱難地抬頭，卻被西蒙不為所動的表情所震懾。隔著面具，視線因濕漉漉的淚水而逐漸氤氳、朦朧。意識又飄向遙遠的過去，過去的影像歷歷在目…

『你會把我的事告訴西蒙嗎，就像你把他的事說給我聽一樣？』
『我會的！』
『嗯，你答應的事要記的喔！只有我知道西蒙，而他卻不知道我這個孿生兄弟實在太不公平了！』
『放心吧！君子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是嗎？！』
『呵…』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把我的事告訴西蒙…為什麼阿…為什麼要騙我…
長久被監禁，他無埋怨、無奢望，只求西蒙知道他、惦記他，有朝一日帶他離開這裡，然後過著平凡而溫馨的日子，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但是西蒙卻不識他…甚至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原來他從不被任何人掛念著，原來他從不被任何人在乎過，原來他的存在只是可有可無！！一直以為西蒙如同他念著他般的想著自己，西蒙的生命共同體…這個身分給他存活下去的勇氣和理由，他堅信西蒙與他有著無法切斷的牽絆，就如他對西蒙的感應能力…
他為保護西蒙而被囚禁，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所受的苦全部都是為了他阿！而西蒙竟然不知道…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未盼到西蒙前來救他脫離苦海，原來…不是因為霸業，而是西蒙根本不知道“禔摩”這個人的存在…
夢碎了，這叫他情何以堪…
男人先是不聞不問，而後又為了舒緩自身的罪惡感在他面前虛情假意一番，使他不再怨尤棄他的親人，然後浩蕩離去。明知道他沒有東西可以餵食，還把小禔當作玩伴送給他，眼睜睜地看著小禔飢腸轆轆的死去，為的就是讓他一嚐心痛的滋味？！好阿~這手段真是毒辣！他的心的確感到椎心刺骨、肝腸寸斷之痛。虛偽、背叛、憎恨，極端的情感在如止水般的心湖上揚起了陣陣駭浪，禔摩揪著心口，又吐了一地殷血，原本攝取量少的血液只能僅供他身體最基本的需要，現下突然吐出超過他好幾年的攝取量，禔摩終於承受不住的倒下了，意識消逝前仍憶著男人的背叛。
大騙子…為什麼要騙我…我…恨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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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5-03-09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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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方第二章

第二章
百花擎艷、馡香盈袖，人兒徜徉在春花秋月中，心情不禁愉悅，他坐下身來，被萬紫千紅所縈繞，無憂無慮地哼唱著小調、編織著花環，不帶著任何想法，只覺這樣簡單的幸福對他已足矣。將編完的花環置於頂上，看著自己的傑作，人兒笑得一派天真。或許那笑容太美，蝴蝶翩翩、鶯雀習習皆飛至他身邊與之同樂，霎時笑語盈盈，歡樂得宛如一處桃花仙境。

『孩子…來這邊…』
一陣嘶啞的男聲從遠方傳來，人兒停止了動作，尋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黔服的男人正向他逼近。
『你是誰…』人兒覷著一轉眼就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囁嚅地問著。
『過來…』男人語畢，也不管人兒意願，便逕自拉著他。
『你是誰？你要把我帶到哪？』不願離開仙境，人兒掙扎，無奈不敵男人的蠻力，整個人被強制拖行。
『放開我！！』
『安靜！！』男人厲聲叱咤，嚇得人兒立刻噤口。

一路上，男人始終默然，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急急而行。
被男人的嚴辭厲色所震懾，人兒莫之敢逆，看著漸行漸遠的明媚春光，雖不捨，卻也無可奈何。覷著男人魁梧的背影，人兒整顆心懸上盪下的，就不知道男人要把他帶至何處？
隨著沿途景色逐漸蛻變，活潑的生氣不再復現，花草凋冱、林木枯槁、流水晞旱，蕭瑟的宛如死界殤埸，人兒頓時恐懼蔓生，四肢顫抖得不能自己，男人感覺到從掌中傳來的顫動，只是淡淡地勾起一抹冷笑。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於一門扉前停下，人兒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便被使力一推，跌撞在地。
男人居高臨下，冷言道：『這才是…你的歸屬之地…』語末，“砰”的一聲，門扉硬聲關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人兒焦急地上前敲著、吼著，仍不見動靜。
無一時，門扉匿於無形，差點撲空的人兒好傷心，不明白男人究竟為何要這樣對他。
欲泣，但個性倔強的人兒硬是把淚水吞下，提手將眼角揉一揉，告訴自己必須堅強。
但是…
伸手不見五指，無邊無際、無垠無涯…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的闃暗，這是他在熟悉不過的…孤獨…
人兒惶恐不安，朝著那片闃暗吼叫：『有人在嗎？』
不許任何人的喧嘩，那片闃暗像獅子大開匣一把吞下聲音，俄而，又恢復到原來的靜謐。
人兒不灰心，欲把聲音傳至彼方，又竭力地叫了幾聲。
『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
『拜託…請回應我…拜託…』
不見回應，人兒泫然欲泣，他不想待在這裡…好可怕…好可怕…
急欲脫離，人兒競速奔馳，但身後那頭猛獸仍是窮追不捨，大張獠牙似要將他啖下。不知過了多久、跑了多遠，眼前所見仍是那一片飄邈的虛無，耳邊所聞只有自己喘息的吁吁聲，是自己還跑得不夠遠嗎？！可是他的腿好酸，胸口也好悶，他跑得好累、好倦…
“這是他的歸屬之地…所以根本無法逃離？！”
驀然一念，人兒遲緩腳步，環顧四周，神情顯得徬徨、惴慄、伶仃。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孤獨，正因熟悉，所以才知其賊人之處。沒人同你嬉笑怒罵、沒人陪你玩耍遊戲，無論你做了什麼，回應的只有…無聲的闃靜，好似你的存在也應該和它一樣歸於虛無，然後默默地逝去…
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真實，雖是浩瀚卻無一席容身之處、安身之所。它會排斥你、孤立你，直至絕望滿溢襟懷，不…他不想這樣…他不要待在這裡…
憶及此，不禁哽咽，腳下履步已是蹣跚，人兒不知道該往哪、又能去哪？他真的得待在這裡，任憑黑暗腐蝕他的心、侵吞他的身嗎？！
望著彼空無一物的天地，人兒不解，它又為何找上他，難道他真的不應該存在？如果是…為什麼不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將之抹殺，為什麼要讓他懂得七情六慾？為什麼要讓他識得光明，又將他放逐黑暗？無知無識地死去，至少可免除一層痛苦阿…
好痛苦…活著好痛苦…為什麼這一切的誤孽要由他來擔負…
舉臂擦拭眼臉，但那水珠就好似沒有盡處的潺潺流洩，拭不了的淚水如雨墜下，但仍不聞其滴瀝聲，回應的是…無聲的闃靜。人兒頓感心力憔悴，跪下身子，臥地嚎啕。
『嗚…嗚…』
無人好言愍慰、無人嚴詞訓誨，愈發悽厲的泣聲，驅走了靜謐，卻興起了愁腸百結，人兒慟哭流涕至聲嘶力竭，仍道不盡心中所感。突地，暗裡延伸出數條鎖鏈將他銬牢，人兒感覺到頸上、臂上、腕上、髀上、腿上、踝上的冰涼，最後是面上的禁錮。鎖鏈控制他的行動、面具限制他的情感，他連這些…都無法自主了嗎…
撫摸自己的身上的枷鎖、面具，徐徐地停止了泣聲，只餘那淚淌流，無力、無助充塞胸懷，人兒無能抵抗，只能用最後一絲力氣憮然地喚著：『西蒙…』

＊＊＊＊＊＊＊＊＊＊＊＊＊＊＊＊＊＊＊＊＊

「嗚…西蒙…西…蒙…」
「不…要…丟下我…」
夜臥夢魘，禔摩一陣囈語驚動在旁的勞動人士。
維特趕至床沿，揮手輕拍提摩的臉頰。
「嗚…」悠悠轉醒，禔摩懵懵然的盯著天花板，神志仍在夢與實之間遊竄。好真實的夢…黑暗撲襲的感覺是如此地深刻，雖是虛浮的夢境，卻給他最真實的恐懼…
不曾習慣那逼人窒息的寂寥，在暗中以淚洗面…終覺無濟於事，試著麻痺自己，依舊徒然…
心向光明又如何委身黑暗…
「您醒了。」看禔摩恢復意識，維特端來一只盛滿鮮血的酒杯先讓禔摩飲下。
溫熱的血液潤澤乾澀的喉嚨，慘澹的臉色也稍稍添增緋色，禔摩鎮定心神，瞇眼掃視周圍環境，這裡不是常年囚禁他的高塔，這裡是哪裡？
寬敞的房間放置一張床、一對桌椅，懸梁裝飾著細膩的刻鏤浮雕，牆壁粉刷上清爽的珍珠色白，儉樸而高雅，室內雖只用一盞銀燭臺照明，卻十分的薰暖，跟那幽暗的牢籠截然不同，處在其中，禔摩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
輕嘆一聲，轉頭問向維特：「這是哪？」
「闍城。是Mr.西蒙救您離開的。」想起禔摩失血過多而暈厥，他立刻為禔摩請命，在西蒙足以媲美冰原雪地的鷹眼掃視下…他全招了，把先皇暗中賦予送血的任務和大略經過據實以報，但他所知有限，原以為無法說動西蒙，誰知西蒙二話不說，上前扶起禔摩，扯斷他身上的鎖鏈，命他快馬加鞭地趕回闍城，喚來城裡的大夫確定禔摩沒有生命危險之後，才留他看守，先行離去。
「西蒙…」盯著腕上斷了鏈的鎖圈，禔摩呢喃低語著。
聽到是西蒙救自己離開，他心裡著實高興，但也微微的抽痛著…他憶起男人的背叛…
心一窒，禔摩揪緊胸口想要減緩疼痛，卻發現懷裡的鳥籠不知何時失去蹤影，禔摩驚恐地尖叫：「小禔！！」
近距離接受禔摩的高分貝，維特摀住耳朵，趕緊發問：「小禔？」
「鳥籠！我的鳥籠呢？！」
「您若指您抱著的鳥籠，他在這呢！」一手摀著耳朵，一手拉開床簾，鳥籠安置在旁邊的几檯上。
尋著心繫的小禔，禔摩接過維特遞來的鳥籠，緩緩撫摸，漸漸平復。
維特則是喘了大氣，那尖叫真是震耳欲聾阿！雖然及時摀住耳朵，但他的耳鼓膜仍慘遭池魚之殃，正痛得緊呢！他是看禔摩抱著鳥籠四肢僵硬不好放鬆，所以才擅自從他懷裡取走，想不到禔摩竟會如此地歇斯底里，看來這鳥籠對他十分重要呢！
搓揉耳朵一會兒，也見禔摩的激動已平息，維特問道：「Mr.禔摩，請問您歇息夠了嗎？」
「嗯。」淡淡的應答，禔摩又恢復維特印象中的冷情人。
「請先隨我去淨身，闍皇陛下有話想問您。」維特態度恭謹，絲毫不敢怠慢。
禔摩點頭允諾，將鳥籠放在床上，起身，乖順的讓維特領著他。
淨身換裝後，維特領著禔摩穿越迤邐長廊前往西蒙候著的書房。不敢讓西蒙久等，維特幾乎是以好幾倍的速度完成這些繁瑣的工作，這也多少歸功於禔摩的高配合度。
一路上，禔摩無語的陷入沉思。
脫離囹圄他本應高興，但是…他高興不起來，他的夢碎了…心也碎了…西蒙不識他…自己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他已經失了把握、亂了方寸…
空蕩蕩的長廊只聞履聲橐橐，禔摩好似又回到早年的茫然，自己是誰？又為何存在？男人給予他生存的意義，但是在憬悟背叛之後，他仍該堅信不疑男人所說的嗎？
他又該如何面對西蒙？向他坦承自己是他的孿生兄弟…他會相信嗎？不，西蒙不會…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自己的身分，連瞽者愚人都未必相信他的片面之詞，何況是西蒙呢？！到底該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呢…
懷著沉重的心情，兩人不知不覺已來到書房門口。
「Mr.禔摩，闍皇已在裡頭候著。」推開大門，維特佇立在門邊彎腰鞠禮。
意思是要他一個人進去嗎？禔摩覷了維特一眼，便舉步入室。

房內，西蒙斜倚窗櫺，以一目十行的疾速閱覽百書。
從維特口中得知些許的蛛絲馬跡，他對先皇與禔摩的關係相當好奇，但問遍前朝老臣，竟無人識得禔摩？！調出金匱石室之書，也毫無相關記載？！
依維特所言，禔摩自出生便囚禁於高塔，與禔摩有過接觸的只有殂逝的先皇，但人已永眠於王者之墓，如何問之？看來要追溯原由得下一番功夫呢！呵~又是一件值得挑戰的事吶！
聽聞履聲跫音，西蒙放下手中書冊，態度雍容地看著直立在他面前的禔摩。
「你來了！」西蒙勾一抹意味深長的輕笑。
「…」顰蹙、緘默不言，那勾魂淺笑在自己眼裡竟是如此的刺眼。倘若西蒙知道他，那他們倆現在又如何了？窩在他肩上呢喃咬耳，還是躺在他髀上撒嬌求寵？這些綺夢幻想終不敵塵世現實的殘酷…
「你為何被禁？」不曉得禔摩心中的波濤洶湧，西蒙逕自問著。
「…」凝視著比他想像中更加英挺俊俏的面容，禔摩沒有答腔，只覺心痛得好像被撕裂、被絞碎。
「你與先皇又是何種關係？」
「…」聽到西蒙提及男人，禔摩全身不自覺的僵直。
不要提起那個背信的小人，這會讓他憶起自己的愚昧，他的溫柔只是逢場作戲，可笑的是自己居然深信不疑。
「你為何知道吾名？」
「…」我知道有關你的任何事，豈只名字阿！
「不答話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提？！」皆獲得無語的回答，西蒙冷眸一沉，寒氣橫迸。
「…不知道…」心靈感應讓禔摩知道西蒙的不耐，閉眸，禔摩鬆開了纏繞在西蒙身上的視線，開口緩道。語末，又不禁自嘲一番。他的情長紙短西蒙感受不到阿！禔摩阿~禔摩~你到底還有多少夢可以碎？！認清現實吧~還要沉溺在幻想自欺到什麼時候？！西蒙他根本不識得你阿…
「喔~」拽長了尾音，西蒙不怒反笑。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這人還真有趣！在他厲眼掃視下竟能不戁不竦！
「我闍城不養白吃白喝之人。」瞥然一念，能讓先皇隱去其蹤到銷聲匿跡的地步，禔摩到底有多少能耐？起了好玩之心，西蒙手撐下頷，以輕挑的言語誘導禔摩配合他的遊戲。
「…」望向西蒙的眼多了一抹疑惑，禔摩不解其意。
「撇開你的過去，我可以賜你爵位，前提是你必須有所作為。」權勢名位能讓人兒動心嗎？西蒙噙著冷笑，饒富興味地觀察禔摩的一舉一動。
「爵位？」
「等你打敗我闍城麾下的猛將壯士，我便賜你公爵之位！」看來禔摩不是無動於衷的，這條線究竟能釣到多大的魚？！西蒙冷眼觀其成。
「…」
「你的回答？」
沉思一會兒，已有盤算，禔摩毅然道：「我接受！」
「很好，期限…三個月！」壯氣毅然尤嘉之，禔摩的直截了當令西蒙龍心大悦，隨即命維特進房。
候在門外的維特聽到西蒙的召喚，隨即入內，請示於西蒙：「Master.請問有何吩咐？」
「三個月後闍城舉行武祭，頒布詔令…“全部”武官都必須參加，勝出者有賞！！」
「Yes.」維特領命退下，離去前，仍是略感不安。舉辦武祭是於情合理，畢竟這也是提振士氣的方法之一，闍城雖已平定兵馬倥傯，但流於怠惰仍是不慎，但全部武官都得參加…這實在是有點…勞師動眾…
闍皇到底要做什麼？
覷了禔摩一眼，人兒傲然佇立，維特輕嘆一聲，拽上大門離去，所謂皇命不可違阿~
闍城的精兵非是泛泛之輩，瞧禔摩一身弱骨，盼這三個月真能讓他扭轉乾坤阿！

禔摩非是愚痴，自然也察覺到武祭的不單純，但這是機會…唯一的機會…
忘了西蒙，帶小禔離開，讓一切過往就此雲淡風清？不！他可以容忍任何人不識他，惟西蒙不許…
西蒙是他的孿生兄弟，他們本應一體，他們本該形影不離！
呱呱落地時，他們倆被強迫分離，長年的禁臠讓他嘗透了孤獨的滋味，他不願再深嘗一次…
既然血親關係不可攀緣，只好依附君臣關係，無法放下對西蒙的眷念，他僅能順已心、稱已意，只要讓西蒙信任他、重用他，便有機會向他坦承自己的身分，他的昨非錯在花太多時間緬懷過去，他已經不是那個失去自由的籠鳥檻猿，他可以掌握自己的未來…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阿！

＊＊＊＊＊＊＊＊＊＊＊＊＊＊＊＊＊＊＊＊＊

「勝者，禔摩！」
隨著司儀朗朗地唱頌禔摩的大名，眾人嘩然。
闍皇西蒙在三個月前下達詔令舉辦武祭，眾人都看好隨西蒙平定天下的大將軍─血琴希恩，想不到突然出現的黑馬技壓群雄，在此之前未聽聞嗜血族裡有這麼一個強者，加上人兒華麗的武姿及沉穩的氣質，讓眾人莫不想瞧瞧後續發展。
「勝者，禔摩！！」
「哇！！」擂臺下觀者如堵，齊聲喝采。
禔摩又駁倒一人，只餘三場便可向種子的血琴希恩挑戰。
西蒙好整以暇地坐於觀台，既無褒獎，也無貶斥，只是默然。
維特側侍在旁，不同於西蒙的默然，維特則是焦急得如熱鍋螞蟻、幕巢飛燕。禔摩沒有休憩地戰了百場，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禁不起這般折磨阿！闍皇為何不遏止這種瘋狂的戰鬥，他難到沒有發覺禔摩的臉色病態的蒼白嗎？
懼於皇威不可侵，維特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忡忡矚目、殷殷祈禱。

擂臺上的禔摩趁隙調節紊亂的呼吸。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連番鬪戰，他的體力已臻至臨界，累累傷痕遲遲無法瘳癒，痛楚撓其心神，更令他加倍力殆。身上斑斑血印已分不清楚是誰的，只覺溫熾。接下來的每一場比武對他來說都是危如累卵，一分神就是致命傷。即使如此…他不能輸！！只要贏下去，西蒙便會把目光駐留在他身上。
憑著一身傲骨，禔摩挺直胸膛，望向西蒙的眼神堅定不移，他不許西蒙移開視線，他身旁的位置只能是“禔摩”的，誰也不能橫刀奪取！！

與禔摩視線交會，看盡他眼底的執著，西蒙嘴角揚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所謂殷憂而道著，愈是艱險的厄難愈是能測出禔摩的稟賦和修為，禔摩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呵~真是令人期待阿！

「請武者上檯。」司儀字正腔圓的宣告，一時，觀者肅然。
移開與西蒙交纏的視線，禔摩收攏流洩奔放的情感，恢復了戰鬥中的冷靜自持。
「決鬥開始！」司儀聲嘶力竭的喊著，觀眾也引領望之。
衣袂伏風而起，肅殺之氣瀰漫，兩人據東西而互望，是刺探、是伺機，身不移、影不動，兩人對望一會兒，對方已是面頞浹汗，由此觀之，氣勢上是禔摩略勝一籌，但就不知體力是否能與之馳騁了…
狗急跳牆，對手想先發制人以挽頹勢，禔摩迎刃擋之，一邊節制體力、一邊觀察情勢，他現在沒有餘力強制，只得尋機重創。但對方也不是庸資之人，定料禔摩打此如意算盤，決定採取連續猛攻，先讓禔摩疲力。刀光劍影不絕，禔摩窮閃耗躲，找不到一絲機會襲擊，眼見四肢痙攣，乏力地快要握不住劍，心焦、意亂，動搖之間，一個踉蹌，利刃倏地劃上禔摩的額穴，由於復原緩慢，殷血沿著面頰淋漓流下，此時，禔摩再也藏不住節奏失調而紛亂的呼吸了。
對方看準禔摩已疲憊不堪，直挑他的面部攻擊，禔摩一時無法反擊，只能避其鋒，大幅度的擺動更加撕裂額穴上的傷口，頓時血花迸濺，染紅了禔摩的視線，一時不適、一時恍惚，對手便一個劍步將鋒刃朝禔摩的眼刺下。
檯下觀者掩嘴驚呼，不少老幼婦孺已經禁不起這般腥戮的場面，皆矇住眼睛不敢再多瞄一眼，維特更是嚇得冷汗涔涔，半晌，不聞耳語聲，眾人才疑惑的睜開眼睛，霎時，抽氣聲四起，檯上兩抹身影緊貼，但出乎意料的是…被利鋒銳刃刺穿眼睛的並不是禔摩，而是…
被石頭砸到而回神的司儀，對於方才所看到的畫面仍是心有餘悸，順了順氣的喊道：「勝─者─禔摩！！」
「好阿！！打得好阿！！」隨著勝利宣言，群起而呼，呼聲響徹雲霄，震撼了整個會場。

救護隊將傷者抬下，禔摩凜然而立，睇視著倒落塵埃的對手，無語，只是不住喘息。
全身被對手濺射的殷血染紅，手握折隕了鋒刃的斷劍，一片紅彩如爙焰火燒大地，而禔摩則恍若月下斬舞的阿修羅王。

「喔~」沒有錯過方才血花紛飛的瞬間，西蒙輕挑眉梢。
當對方旋刃刺下，禔摩舉鋒欲擋下攻勢，卻意外的被斷了劍，那刃是瞄準得一分不差，照理說，禔摩此時應該倒下，但那白玉面具竟阻遏其鋒，讓對方有一瞬的遲疑，禔摩逞其勢，反讓對方盲了眼，那人真是倒楣，這戳傷可不容易復原啊！
禔摩算是被自己的面具救了一回，話說回來…那東西是誰給他戴上的？為何目的？有何來歷？還有那鎖圈…竟然堅固到他無法粉碎，只能勉強斷其鏈，有心的安排反而讓人好奇！禔摩阿~禔摩~你究竟是誰呢？！
維特喘了大氣，為方才間不容髮的情況捏了一把冷汗，更是憂心如焚的看著禔摩。他算是闍城裡識得禔摩最久的人，一路觀來，他知道禔摩多麼在乎闍皇，也明瞭這決鬥對他多麼重要！從基礎到有成要付出多少的努力？！他不清楚，只是禔摩這三個月來的不懈不怠真的已經夠了！每夜為片體鳞傷的禔摩包紮敷藥，每夜的心疼！好端端的一個人竟把自己搞得如此勞心傷神、精疲力盡，看著這樣的禔摩不禁…心酸…
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念在支撐著他？究竟是什麼的慾念在驅策著他？對於平生無大風大浪的維特，禔摩不顧一切的舉動令他費解…

接下來的戰鬥可說是一場腥風血雨，禔摩開始以自身的肉軀為盾，每踏出一步，就灑下一灘血，煞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旁人或許認為癲狂，但禔摩知道這是唯一求勝的捷徑，若不速戰速決，當體力殆盡就是遊戲結束的那一刻，他不能輸，假如勝不了，寧願…魂歸當下…
將命都豁出去的禔摩，沒有刻意的防禦，任憑刀刃深入骨隨筋肉仍不哼痛，心中只有一個純粹的念頭…那就是勝利，再三場…只要再熬過三場他就贏了，為了西蒙，也為自己，他非贏不可…
手中的斷刃不停揮舉而下，愈發凌厲的氣勢逼得對手膽怯，情勢看起來是一面倒，但禔摩瀕臨耗竭的體力像個不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倒下，因此，禔摩並未掌握必勝的籌碼。

「Master…快叫Mr.禔摩停下來…」維特一把抓住西蒙的袖擺，哀求道。
「為什麼？」
「他的傷…他的傷實在太嚴重了，在這樣下去他會死的。」那肩上的傷口可見筋骨，還有臂上、腕上…總之，全身是傷，這樣的身子怎麼能夠再戰？！
「放心，嗜血族沒有這麼脆弱，他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可是…」
「靜觀吧。」揮手，西蒙黜逐維特的多言。
維特無法說動，只好黯然退下。

不願與禔摩玉石俱焚，連著兩場的對手都提先棄權，這倒讓禔摩省了不少力，只是他也到了窮途末路…
舉步蹣跚，禔摩知道自己沒剩多少餘力了，眼前一片血紅模糊他的視線，呼出的氣總比吸入的多，五腑六臟，四肢百骸都在向他抗議似地不斷抽痛。
「呼…呼…」好痛…他快撐不下去了了，西蒙…西蒙在哪哩…
餘光來回遊巡，方尋伊人，禔摩淡淡的笑了，看著西蒙，好似一切苦痛都可以得到撫平、一切罪孽都可以獲得救贖，對於他，西蒙是如此無可替代的存在，他不可能放棄西蒙…這樣的慾念怕是致死方休，難以解套了…
他得振作…西蒙正在看他阿…

「請武者上臺！」
接著上臺的是身著絳衣的血琴希恩，以樂攻而遠近聞名，藉由撥弄琴弦產生特殊音波以侵人腦髓，達到直接的精神傷害。他睇著禔摩，心裡實是崇佩，武者須兼具力與意，禔摩為了得勝不惜犧牲肉軀，同樣的情況、同樣的行為只有深刻覺悟的人方敢為，換作是他，也不一定能為，在意的比較方面，他不得不向禔摩俯首稱臣。

「決鬥開始！」
司儀一聲劃下，採取先攻的是禔摩，雖其勢迅猛，但有失準度。
難不成禔摩真已力竭，希恩忖度著。
視線一片血紅的禔摩根本辨不清同樣是一身紅的希恩，加上疲瘡交迫苦難當，撓其心神之深，使得感覺麻木，只能憑著直覺舞動手刃，
憑著惺惺相惜，希恩決定一招定勝負，好讓漫漫長夜早些結束。
希恩躍離禔摩的攻擊範圍，信手拈來一首安魂曲，八音克龤、曲調柔韾。

眾人對這妙曲玄音是聽得如癡如醉，一會兒，根基不夠的人便開始感胸窒，西蒙見狀，揚手張起了結界以護子民。這希恩倒是一點也不留情，這麼快就拿出來看家本領了！

禔摩努力睜著一雙迷濛的眼，尋覓著希恩的身影，他只是喘息，對希恩的琴音恍若未聞。
曲終，希恩覷著一息尚存的禔摩，嘆口氣，緩道：「我認輸了！」。
「阿？」眾人狐疑地瞪大眼。他們有沒有聽錯？認輸？這場決鬥進行還不到五分鐘阿~
「我的樂攻對他無效，我認輸！」希恩一臉正經地重申，不似在說笑…
「希恩，你敢以武者的榮耀向吾保證你對這場決鬥已是盡心？」西蒙起身憑欄、居高臨下。
「希恩不敢！」拱手，希恩答得真誠。他已盡心，禔摩還能站著，憑的是一股意志，就算他不因疲憊而感覺呆滯，他的樂攻仍是無效，禔摩的精神力已經超越了他所能影響的範圍。至於盡力，他大可與禔摩短兵相接，但趁人之危，就算贏…也不光彩…
他相信闍皇定能諒解…
西蒙了然於心。希恩既已認同禔摩，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司儀，宣布結果吧！」
「呃…是的，勝者─禔摩！」
最終勝負以定，雖然轉變令人愕然，但禔摩的強悍卻是有目共睹，一人戰百師不是件易事，尤其是面對闍城的精英仍是不憚，自是擄獲不少民心。
「好阿！好阿！」

確定比鬥結束，維特實在禁不住，匆忙奔至擂臺觀看，喚人掇來椅子以便禔摩休憩，又哺餵鮮血，在一番細心的照料下，禔摩總算是恢復神志，醒來的禔摩仍是喘息未定、倦態畢現，但雙眼仍是不離西蒙。

「眾人稍安勿躁。」西蒙擺手，歡聲雷動乍消，眾人皆專注聆聽。
「我在此宣布得魁者的賞賜是…受封公爵！」語末，眾人嘩然，紛紛側耳咕噥。
這事在封建制度嚴謹的嗜血族中歷來未有，這代表著…雀變鳳凰、蛟蛇成龍？
「君言而有信，吾詔令有賞，這便是賞！」
「陛下，這事萬萬不可！！」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臣衝上擂臺，赤膽忠心地秉道。
「有何不妥？！」西蒙挑眉質問。
「這人來歷不明怎可封爵！」
「喔~他的名字是禔摩，還有什麼問題？」西蒙爽快直說，卻讓眾人冷汗加三條黑線。
司儀喊到嚨啞可不是假的，禔摩威名已因奪下武魁尊位而遠揚，大夥怎會不知…這話還真是標準廢言阿…
「陛下，不是這個問題！」雖然呆愣片刻，老臣還是沒忘卻自己的職責，繼續進言道。
「喔~」一臉玩味，西蒙倒想聽聽所謂的忠言逆耳。
「這人戴著手銬腳鍊，面上還有刻紋，說不定是罪不可赦的囚俘。」
「又如何？」
「陛下怎可讓這卑賤之人名著公爵之列，想我闍城一脈血統之精粹，自是優於其他種族，尤是…」見西蒙冷淡，老臣說得愈是激昂、憤慨，巧言令色滔滔不絕，有如江水氾濫。
禔摩只覺聒言擾耳，怒然瞪視，颲颲陰風起，霎時，一陣悽絕慘叫響起。
「阿~我的鼻子！！」
連叫聲都這麼難聽。禔摩又是一瞪，瞬間冰封那張嘈雜的嘴，讓他口沫不能橫飛為亂。
「廢言！還有微詞，直接過來相殺！！」揮袖，禔摩挑釁道，只是身上散發的寒氣卻也逐漸沁涼、凊冷。
「…」眾人難色不敢語，只得眉目傳情。
「有何建言，但說無妨！」見眾人互相推脫，誰也不肯站出來坦言，情勢狀似僵持，不欲大眼瞪小眼的遊戲再續，西蒙很貼心的再推上一把。
「…」眾人啞巴吃黃蓮，恐要辜負西蒙的這番美意了，看禔摩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誰還有膽子直言不諱阿！
「既然都心悅誠服，那儀式就開始吧！！」見聲浪平復，西蒙擊掌，喚來了下人佈置臨時的會場，以備典禮之需。

趁著閒暇，維特藉機向西蒙提問道：「Master，不讓Mr.禔摩先換件衣裳嗎？」禔摩身上的衣服因武鬪而破爛，別說有失體面，就是那染滿全身的殷血也夠令人悚然了！
「不必，禔摩的爵位是流了萬滴血汗而掙來的，讓他身著這襲衣物實有深意，我要眾人為此見證，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就算是一等草民，仍有機會掌握權貴，吾西蒙不需要尸位素餐而據正持重的庸輩。」西蒙有意將話說得大聲，果然得到檯下兩種截然的反應，西蒙輕笑，頗不在意。

鋪上金綸鑲邊的紅地毯，加上夜花點綴，方才充滿腥戮的擂臺儼然成為一個典雅的殿堂。
西蒙從觀臺移駕，身於擂臺臨時放置的皇座上，而眾人佇於臺下，琴瑟簫管之聲輕揚，封爵儀式開始。
「禔摩，上前來！」
禔摩依令，在維特的攙扶下起身、緩步、屈身跪下。
「從今夜起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冰爵禔摩。」西蒙執劍在禔摩肩上輕點，爾後，將劍賜予他。
「這手杖劍代表你的身分，也是你的榮耀。」
「謝吾皇。」他真的做到了，西蒙認同他的存在了！冷傲的面上藏不住雀躍，所有的辛酸血淚都值得了！
他接過手杖劍，將劍從鞘裡拔出，劍鋒透著銀輝，光耀奪目，禔摩舉劍指天，其姿恍若月神，霎時。歡聲鼎沸、群體激昂。
「吾皇萬歲、冰爵千歲，吾族不朽，霸業永垂…」

＊＊＊＊＊＊＊＊＊＊＊＊＊＊＊＊＊＊＊＊＊

「嗚…」睜開眸，入目的是一片純白，這是他這三個月來所住的房間，他怎麼又躺在這裡？
「Mr.禔摩，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的！」見禔摩欲起身，維特趕緊過去攙扶，讓他坐臥在床上。
「沒事，有點痛而已…」禔摩冷淡回應，突然瞥見白色不明物體，嘎…這不是他的手嗎…
「您的體力不支，在典禮上暈了過去。」
「…」再三確認那白色不明物體是覆在自己手上的繃帶，嗯…敢情他是已經被歸類成重度傷患了！全身無一倖免地被繃帶包裹得密不透風，這是要悶死他嗎？
睇向一旁最有涉案嫌疑的維特，他正像個老媽婆子嘮叨著，處事果斷的禔摩當然不會在此刻猶疑，動手便拆起繃帶來。
「你身上的傷要修養幾天才行…阿！Mr.禔摩，你幹什麼？」
「拆掉。」禔摩說得斬釘截鐵，卻聞維特慘叫。
「不不不可以啦啦啦~」維特巴著禔摩的雙手，說什麼也不肯讓禔摩毀了他三個時辰的鉅作。這可是他參照典籍上的介紹依樣畫葫蘆，煞費他不少的苦心，至於是什麼樣的典籍…書名為“木乃伊製作法”…
「你拆掉的話會細菌感染！」
「不拆掉的話我會悶死！」禔摩顯然不領會維特的動之以情、說之以理，仍是堅持。
「嗚~」維特幾乎聲淚俱下了，禔摩終究於心不忍，只得讓步說道：「…幫我把臉上的繃帶拆掉…」
「…Yes.」雖然遺憾，維特還是遵從。嗚~他的鉅作阿！但是但是…至少脖子以下還能看…
下次去研究“科學怪人”這本書好了…
替禔摩拆下繃帶，維特省視著禔摩面上的傷口，還是有傷未癒，雖然嗜血族有恢復能力，但畢竟有其限度，像禔摩這樣傷重過其負荷，須用藥以輔之的情形算是罕見，所以他才順勢拿禔摩練習一下他揣摩很久的木乃伊製作法，嗚~他還自認為自己包得很不錯說…

驟然，門外一陣喧天價響打斷了維特的動作，又聞人聲雜遝，似乎是發生什麼大事？
「Mr.禔摩，請您待在這裡，維特馬上去查探。」
「嗯。」點頭示意，禔摩目送維特匆匆離去。
正欲藉機拆掉加諸於身的累贅，房外一聲轟然巨響，禔摩為釋惑而出外觀，卻瞧見他房裡多了三名不速之客。一地的碎玻璃，看來他們是破窗潛入。
「小子…你的降落方式實在很粗魯，好歹顧慮一下傷患行不行！」有些病厭厭的中年男子對攙扶他的白髮少年抱怨道。
「老頭，囉唆！」少年不甚介意的反駁。開什麼玩笑，肯扶他就要偷笑了，這年頭的老人家實在是營養過甚、份量十足阿！
「閒話休提，快走！」為首的黑衣男子喝道。
三人情急之下又要跳窗離去，剛進房的維特一見三人，神色惕惕，惶惶驚叫：「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Mr.禔摩！快離他們遠一點！」
經維特提醒，三人這才發現佇立在旁已久的禔摩，為首的男子一個劍步，繞至禔摩身後，抽出亮晃晃的銀槍抵在他的頸子上，僅差一釐便可奪命。
「要他活命就別動！」男子以禔摩的性命要脅。
「這…」維特心焦極了。都怪自己這張嘴管不住，反讓賊人擒住了禔摩，嗚~這下該怎麼辦…
正當維特方寸已亂，西蒙率眾進入，凜然道：「放開他，你們尚可保身。」
「走！！」男子吆喝，少年捱著中年男子跳窗離去，見夥伴安然，男子收起銀槍，飛躍而去。
「謝天謝地，Mr.禔摩你沒事吧！」見禔摩釋放，維特趕緊上前，確定無恙後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是？」
「驅魔人四分之三和半分之間。」回答的是西蒙。想不到茶理王竟跟神魔族有私交，呵~有趣！茶理王你聯合神魔族想要做什麼呢？西蒙會翹首盼望的。
「驅魔人…」禔摩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有些心悸，卻又不知何因，他們身上有股令人難以忘懷的味道…

＊＊＊＊＊＊＊＊＊＊＊＊＊＊＊＊＊＊＊＊＊

「四分之三，剛剛那個人…」
「他的氣與普通的嗜血族不同。」不待半分之間開口，四分之三打岔道。
「兒子阿~別想太多，再不快點，你老爸的命真的會賠給你…」說完，茶理王不禁嚷叫。嗚~真是痛死他了，該死的西蒙，竟然用施咒扣住他的筋脈，還拿銀針往他死穴扎，雖不致命，但也折騰得他哇哇叫了。
「老頭，看不出來你一身的老骨頭會這麼虛阿~」半分之間忍不住頑皮的天性，戲謔道。
「臭小子，你去那水牢待待看！！」
「呵呵~不用麻煩了…」半分之間嘻皮笑臉地敷衍，吐吐舌，笑話，自找罪受他可做不來。
「…他叫禔摩是嗎…」四分之三有些意亂，心裡沒由來地惦記著禔摩，他…身上的氣…很特別…

(待續)

[ 此貼被橘燁(萌依)在2005-05-17 21: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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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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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5-03-09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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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方第三章

第三章
放下筆，禔摩眺望窗外夜景，皓月當空、星斗載夜，不禁清思眑眑。
君臣關係不似他所想的…
他是如願的待在西蒙身邊，但他倆的距離依舊迢迢迥迥…
『既已封爵，就得稱職。』
西蒙一句話，他挑燈夜讀，研習句讀、禮儀、兵法，若有閒暇，則與希恩操練武術，忙得他焦頭爛額，致使幾夜沒見著西蒙了，他在幹什麼呢？
礙於禮節…他無法隨意叨擾西蒙。很羨慕…待在西蒙身邊的維特和希恩，虧欠多年伴隨的時光…他永遠無法彌補…
思及悽涼時候，抑鬱地嘆口氣。禔摩挾著書冊離開藏書閣，決定夜闖西蒙寢房，與其放任思念長流，不如化作實際行動，他只是偷看一會兒…不會打擾到西蒙的…
走在逶迤長廊，燈光熒熒如豆、一室杳無人煙。闍城鮮有笙歌達旦，是因為西蒙喜靜的緣故。堡雖大，卻只有西蒙、維特、希恩和若干僕役居住，加減算來也不過五十人，冷清是最佳的寫照。

躡足穿越廳堂和書房，轉往臥室，禔摩輕推門扉，卻只見殘燈無焰影幢幢，謎樣的呻吟挾著淫靡從縫裡流洩。
禔摩疑惑，引領窺視，只見兩抹身影寐於床上，情慾瀰漫一室，床上的人兒更是纏綿繾綣，其中一人是西蒙，在他身下則是名稚氣未脫的靚少年。
「嗯…西蒙大人…」
男孩喚著西蒙，那聲音是多麼的嫵媚、嫈嫇，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們從何事了。
室內燈光晦暗、視線眩眃更添春色旖旎，西蒙褪下平時的淡漠，他淌汗、哮喘，此景中的伊人是那麼的性感恣情。看著房裡上演的春宮戲，禔摩怔愣不語、身形不移，他的眼好似被黏了膠、腳好似被鑄了釘，全因呈現另一風貌的西蒙，雖陌生，但也令他怦然心動。
在他的認知中，西蒙是個淡慾漠情的人，裹在他俊俏的玉顏下的是神秘莫測，至今仍舊無人能猜上幾分，亦囊括他。與西蒙相處愈久，他愈懷疑男人所言真偽，因為西蒙並不如男人所描述的溫文儒雅，反倒稱得上冷峻寡言，抑或是…連男人也無法探其城府淵深…

男孩一手撫上西蒙的闊胸、一手攬上他的厚背，被激情折磨得不及喘息，直饒呼：「啊…嗚…西蒙大人…慢點…慢…啊…」
「放鬆…快好了…」西蒙像對待小貓兒搓揉男孩的頭髮，柔聲安慰，挽起纖纖玉腿，猛力挺入。
「啊…啊…」男孩弓起了背，長腿緊緊的扣著西蒙的腰，迷醉在快感的漩渦裡。

看不清西蒙的表情，但話裡的濃情蜜意卻讓聽者臉紅。男孩偎近西蒙，喘息加劇，木製的床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兩人身上的汗液在闇中如夜明珠般爍爍，煞是引人遐思、撓人心弦。

禔摩全神貫注地覷著房裡的動靜，殊不知有人從背後緩步來。
維特提燈夜巡，行至西蒙房外，正好瞧見形跡可疑的禔摩。這時間…Mr.禔摩應該在藏書閣閱書才是…闍皇房裡有什麼嗎？
「Mr.禔摩…」輕按禔摩的肩，維特低聲道。
「嚇！！」禔摩猛然回頭，卻被提燈(印堂發黑？)的維特嚇得驚呼。
唯恐驚擾房裡的人，維特連忙摀住禔摩的嘴，示意噤聲。
禔摩確認來人後，點點頭，維特才把手放開。
「Mr.禔摩，您怎麼在這裡？」
禔摩沒有回答，遙指男孩：「他是誰？」
順著方向望去，維特搔首：「是Master在城外找來的孩子…」
「Master每個禮拜都會召這個孩子進城陪寢，還賞賜了不少的財物。」
「長的如何？」
「很美。」維特撫頷回想。
「多大？」
「十來歲吧！」這次，維特有些猶疑了，自己也不是挺熟悉那男孩的事，只是憑著印象推測。
「住哪裡？」禔摩打破沙鍋地追問。
「住…哎呀，不對不對！」正欲為禔摩解惑，維特瞥然一念，隨即輕摑自己耳光。身為管家的自己竟然在闍皇背後說長論短，實在太不敬了！不管怎樣，這話題得先打住。
「Mr.禔摩，我們不能說這個！」
「為何？」禔摩瞅著維特，不解一向順從的維特會違逆他。
「這…您就別再看了，趕緊回房吧！被Master發現我倆在這偷窺，肯定受罰。」被那雙水汪汪(？)的星眸一瞧，維特好生慚愧，但是又不能輕忽暢談八卦的惡果，西蒙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吃香喝辣、領薪放假都靠他，惹惱了…嗚~不堪設想阿！
「來來，維特送您回房！」
不由分說，維特逕自拉著禔摩，迅速的逃離現場。

＊＊＊＊＊＊＊＊＊＊＊＊＊＊＊＊＊＊＊＊＊

禔摩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已近破曉時分，該是就寢的時候了，可禔摩卻難以入眠，倚著窗櫺默思。
自塔脫離也近四個月，他染塵世、食煙火，已不再懵懂，自是明白西蒙與那男孩所做的事，養男寵、眷孌童在皇親貴族之中實屬平常，西蒙當然不例外，但…就是不明白心頭上那把焚火從何而來？
他是如願地在西蒙身邊圖了個位置…但他仍不知足，自己究竟要什麼？
人心叵測…可…自己的心也實在難懂阿…
心裡有股聲音催促他快點，但…快點什麼？他該做什麼？
以兄弟的身分待在西蒙的身邊不就是他最初的渴望，是什麼東西讓它變質了…君臣？密友？兄弟？不對！不對！他不只要這些，更多…還要更多…
「到底缺少什麼…」煩躁的撥亂一頭秀髮，禔摩百思不得其解。
禔摩殫思極慮，只想理清癥結，卻忽略了身體的異狀，烙在雪白膚上的淡藍色咒印漸染艷色，由藍轉青、由青變紫…
突然感到火燒的灼熱自面上蔓延，禔摩不得不中斷思緒，摀著臉呻吟：「痛…我的臉…好痛…」
光陰荏苒，痛沒因此舒緩，還逐漸加劇、加倍，焚身灼骨的熾焰由面上燎燒到肌骨、臟腑，禔摩痛得齜牙咧嘴，全然不知痛從何來，又如何去，只能任由著痙攣的身子滑落在地。
「嗚…西…西蒙…你在哪裡…」即使遭疚遘病，仍是心繫西蒙，喑啞嘶喊不得回應，禔摩模糊地意識到…在這房內，沒人會聽到他的求救，他必須去找西蒙…
禔摩倚壁撐起孱弱的身子，其顙有泚、其頷有涊，豆大的汗珠如雨滴落，浸漬了衣衫。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費盡心神。禔摩蹀躞翼翼，突感下肢一陣疲軟，眼看就要跌踣在地，禔摩連忙揪著簾幕以穩住身子。
「呼…呼…」又退回原處，禔摩喘息連連，身體不受控制讓他心感無力。
熾焰仍未冷卻，依舊是灼得他苦痛難當，由其是那密不透風地附在臉上的面具，悶得他慌。禔摩雙手攀上面具的邊緣，使力地扳，但它依舊穩固服貼，禔摩惱極了，高漲的怒火沒激發氣力，反而助長了炎孽。
「啊啊啊！！」終於不堪忍受，一陣陣的鬼哭神號自禔摩口中竄出，令人惶悚。淚也不自覺的簌簌落下，和著汗水，難以離析。
禔摩撐不住身子，“碰”的一聲，撞倒一旁的桌子，放置在桌上的花瓶迸裂，嘩喇巨響總算引來旁人注意，維特一進門，見禔摩蜷縮在地、痛苦呻吟的模樣，簡直嚇壞了。
維特急奔過去，蹲下身，輕搖禔摩的肩膀：「Mr.禔摩！！您怎麼了？？」
「熱…我的身體…阿！！」禔摩努力想把話說得完整，但仍是力不從心，體內的燥熱又逼得他哀嚎。
「您等等，維特馬上找人來！」維特見情況有異，趕緊扶人到床上歇息，急急地去搬救兵了。

隨著體內的熱潮，躺在床上的禔摩突然想起過往回憶，有他被禁錮在塔中孤獨落淚，還有他枕在男人膝上專注的聽著外界的奇聞趣事，以及小禔陪他的那段日子等等…影像在他腦海裡閃過，倏忽即逝、目不暇給，禔摩記不得自己看到什麼，只感那股深沉的寂寞又再度湧現，害怕的閉上眼，仍不能阻斷那些讓他淚潸潸的畫面重現，在一連串回憶的最後，禔摩看到一個男孩對他輕笑，笑容雖嬌美，卻隱有嘲諷之意。
“是他！是夜裡與西蒙共享魚水之歡的男孩！”
憶起方才的巫山雲雨，禔摩胸口悶得快要窒息，體內的熾焰又升高了幾分。
“不！！他不准那個男孩接近西蒙！西蒙只能是他的！！他要獨占西蒙！西蒙只能愛他！！”
“只能愛他？”
禔摩倏地睜開眸，正好瞧見西蒙姍姍而至，維特則是面色忡忡地緊跟在後。一路上，維特不知幾次想催西蒙快點，可是他斗膽闖入西蒙的房間稟告，掃了他尋歡作樂的興致，沒有因此遭受責罰就該暗自慶幸了。瞧瞧闍皇那張撲克牌臉…實在看不出什麼喜怒哀樂，嚇得他不敢吭聲…
西蒙落坐床沿，握著禔摩的左手把脈，觀察脈象一會兒，不禁顰蹙。這脈象忽強忽弱，而且從禔摩手中傳來的體溫燙得可比滾水，嗜血族具有自療能力，就算受瘡染疾也能自行痊癒。
撫過禔摩臉頰、頸項、前胸，留連之處皆可見紫紋斑斑，西蒙這才發現他原以為的刺青其實是一種咒印…
難道…禔摩猝然患疾不是病，而是外力影響所致？
又是層層謎團啊，不過…他會等著享受抽絲剝繭的樂趣！
西蒙扶著禔摩坐起，自己也爬上床，使禔摩背向他。西蒙暗提內元，凝氣於掌，猛然擊向禔摩的背，性寒如冰的真氣導引至禔摩體內，禔摩也配合西蒙的呼吸節奏調息。
一刻鐘過去了，禔摩體內的熾焰在寒氣逼迫下使慢慢褪去，西蒙見禔摩面上的咒印已恢復原來的淡藍色，收回掌，將病態殗殜的禔摩置於臥榻，蓋上裘被。
「静歇吧！」語罷，西蒙一刻也不留戀地離去了。
待西蒙離開，維特上前，拿出絹巾替禔摩拭去臉上的水漬。
「Mr.禔摩…您還好吧…」維特憂容滿面的詢問。
「…」禔摩沒有答話，只是喘息未定。
「Mr.禔摩？」
「我沒事…」禔摩氣若游絲，睜著一雙眸懵懵然地看著天花板，一會兒，緩緩闔上羽睫。
見禔摩閉目養神，維特也不好再贅言什麼了，他掇了張椅子靜静地守在禔摩身邊。

禔摩無法安寢，睜眼看到西蒙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
為什麼他看到西蒙與那男孩的親暱會怏怏不樂，原來…那是把名為忌妒的火…
想要獨占西蒙，不只是他的目光、他的關懷，還有他的身體…他的心…
他要的不是君臣、兄弟的關係，而是接近生命共同體的戀人關係…
他禁錮在塔中多年，倫常觀念自然薄弱，無論兄弟畸戀是否悖禮，但心底的聲音誠實的告訴他…他愛西蒙…他愛西蒙阿…即時這份情天理難容…

＊＊＊＊＊＊＊＊＊＊＊＊＊＊＊＊＊＊＊＊＊

一個禮拜前，因為禔摩猝然患疾，維特始終放心不下，特別請求闍皇讓他伺候禔摩用餐。
自迎禔摩入城，維特三不五時便提出此類請求，西蒙已見怪不怪了，倒也乾脆的點頭答應。
現在，維特正等著禔摩用完最後一道餐點。
用餐完，禔摩拿起一把銀叉：「維特，這個可以給我嗎？」
維特呆滯一會兒，才愣愣答道：「啊…可以阿…」
見維特允諾，禔摩將銀叉收入懷中，拿起餐巾擦拭唇角的油漬。
「Mr.禔摩如果想要收藏，維特可以幫您换隻更漂亮的…」雖不懂禔摩要叉子做什麼，但是維特還是貼心的設想。
「不必了，這個就行了。」
「Mr.禔摩要做什麼？」維特愈發好奇，直覺非是收藏用途。
「嘻~惡作劇！」禔摩掩嘴輕笑，維特仍是糊塗。
「？？？」惡作劇…一隻叉子能有多大的用途？？
「時候不早了，退下吧！」禔摩帶笑送客。維特再不走，他怎麼去執行他的惡作劇呢？！
「…是。」維特有些沮喪地收拾碗碟。本想再問下去的，可是Mr.禔摩都如是說了，擺明就是不讓他干預嘛！
「Mr.禔摩晚安，維特告退了。」
見小臉皺成一團的維特離去，禔摩倏地斂容，冷面的令人不寒而慄。
禔摩掛起披風，躍窗，伏夜出城。
你若問起，沒有人知道冰爵去了哪裡？幹了什麼？甚至不知道冰爵已經出城…
只知道每週造訪闍城的常客已不再登門…

啾啾夜烏啅，嘈嘈螟蟲嘶。
禔摩埋伏在城外，鷹瞵顎視地等待獵物出現，眼角捕捉到一抹身影，立刻飛撲上前。
「你是？」突然受阻，裹著披風的男孩佯裝鎮定的問道。
「死神…」禔摩勾起甜笑，吐出的話卻是冷如霜、寒若冰，男孩還不及打顫，一聲慘叫，已命斷魂歸。
看著男孩瞬地化作白灰隨風揚長，禔摩冷笑。

是的！！這不過是一場惡作劇…

＊＊＊＊＊＊＊＊＊＊＊＊＊＊＊＊＊＊＊＊＊

夜已三更，西蒙召見嗜血族中修道有成的巫師，請教一些事，耽誤甚久，想必人已在房裡候著了。甫一進門，厚重的血腥味撲鼻而至。西蒙挑眉，有膽做這種事的只有…
直逼寢房，西蒙打開房門，一抹與闇夜成極端對比的銀白身影翹著二郎腿，正悠閒自得。
「禔摩。」
「你把他怎麼了…」
「殺了。」從袖裡掏出一支染血的銀叉，尋釁似的把玩著。
走向一旁的桌几，上頭放置一瓶紅酒和一對酒杯，西蒙打開軟木塞，看著如血般艷紅的醇酒在杯裡波光瀲灩貌，慢條斯理地輕啜幾口，雖是質問可少了點嚴厲：「吾賜你冰爵之位並不代表你能為所欲為，你不怕我殺了你？」
「闍皇何必動怒，不過是隻小蟲子，不值阿~」感覺西蒙不似表面上的波瀾不興，禔摩有些吃味，語氣難掩酸醋。
「值不值…我自有打量，他是個漂亮的孩子，不出幾年…定是妖嬈尤物。」西蒙逕自飲酒，從進門便沒正眼瞧過禔摩。
禔摩從床上站起，然後“咚”的一聲，曲膝跪地，俯首道：「禔摩知道闍皇多情，特來請罪。」
「哦~你要如何補償？」睇向禔摩，西蒙依舊冷言冷語。
「…」櫻唇開了又闔、闔了又開，禔摩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有逐漸酡紅的臉色顯其窘態。
看著禔摩披散著金髮，微敞開的領口，西蒙會意：「你要代替他？」
「是。」
「呵…他叫得動聽、腰款得殷勤，你…能做得比他好嗎？」將酒杯暫先擱置，西蒙緩步走向禔摩，居高睥睨。
「沒有禔摩不能之事。」惱於西蒙的試探，禔摩不假思索的誇口，也不管自己是否真能做到。
「那就來吧！」話完，西蒙一把攫起禔摩，將人兒甩在床上，開始他的遊戲。

夜…正長呢…

＊＊＊＊＊＊＊＊＊＊＊＊＊＊＊＊＊＊＊＊＊

「嗯…」赤裸裸的躺在床上，禔摩喘息吁吁，任由壓在他身上的男人為所欲為。若用詞來形容現在的禔摩大概就是“砧板上的魚，任君宰割吧！”
西蒙吸吮禔摩如玉的凝脂，讓緋紅的櫻瓣飄落點綴，這樣惡意的戲弄對初嚐禁果的禔摩來說無疑是場甜蜜的折磨。
「嗯…」好痠、好麻，說不上痛，卻令人難耐。
「放輕鬆…」西蒙的聲音多了分嘶啞，但仍有著磁性。
「嗚…」咬唇忍受體內足以燎原的零星火苗，禔摩緊張得幾乎要將床單擰破，根本無法依西蒙的話放鬆。
「叫出聲來…你答應我的…忘了嗎？」用舌舔舐禔摩的耳殼，西蒙刻意壓低嗓音道。
「嗚…」聲波直達腦門的衝擊讓禔摩渾身一顫，險些呻吟。他沒有忘記方才是如何誇下海口的，只是…那麼羞人的聲音他怎麼叫得出口…
「嗚嗚~」搖著臻首，禔摩依舊執拗。
「真沒辦法…那只好…」西蒙一口含住胸前待放的花苞，用齒輕囓著，大手也順著窈窕曲線循序漸進地攻佔那不堪一握的柳腰，摩挲著烙有咒印的肌膚，這是禔摩最敏感的地方。
「呼…呼…」只聞禔摩鼻音渾厚的喘息。但從繃得僵直的身體來看，禔摩不是沒有反應，只是強忍住！
「這樣還是不行嗎…」語畢，西蒙放棄舊地，直驅向下，一把握住熾熱的源頭，以愈來愈快的速度搓揉。
「嗯…啊啊！！」開始還能忍住聲音，可是在西蒙帶著淫靡的撫弄下，禔摩終於把持不住，媚到骨子裡嬌吟也隨之流洩。
「不！放開…好…奇怪…」理智逐漸被情慾洗去，禔摩對這樣不受控制的自己感到心慌。
蜜液不斷從頂端流出，西蒙的手得到潤滑，更是上下自如，淫穢的聲音在密閉的室內迴響、繞樑。
「…讓我看看真正的你…」西蒙微冷的掌心摩挲，使禔摩更無法怠忽。
「嗚~不…不要…」感覺所有的熱攢聚在一點，禔摩扭著腰，似是推拒又還迎。
「禔摩…聽話…」耳際響起蠱惑的呢喃，西蒙哄著，但手中的動作卻絲毫不留情。
在西蒙有技巧的撫弄下，禔摩失了理智，不知道身在何處？過了多久？少了矜持，禔摩的腰也隨之律動。西蒙朝著頂端的小穴一按，禔摩吭聲，釋放了白濁。
霎時麝香盈室，難掩曖昧春色，禔摩睜著一雙失焦的瑩眸，急促地喘息。
「你知道嗎？禔摩…」這樣的禔摩撩撥了西蒙的情慾，舉起沾滿蜜液的右手，他笑得邪佞。
「什麼…」喚不回隨波逐流的意識，禔摩反射性的低語，全然不知西蒙有何意圖。
「這可是最天然的潤滑液阿！」語落，西蒙直驅禔摩未開苞的菊穴。
「啊啊啊！」被異物撐大的刺痛讓禔摩倏地睜大眼，竭力嘶喊。
「痛…」闔起大腿，禔摩纖纖柔荑抵著西蒙的胸膛，渾身發顫不止。
「拔出來…」禔摩帶點哭音的討饒，緋紅的嬌顏也立刻刷白。深入體內的手指除了感覺不適外更令他羞怯。
「放輕鬆，禔摩。」已經到這種地步了，西蒙說什麼也不會就此打住，他緩動手指，盡量不讓禔摩感到疼痛，另一手扳開禔摩的大腿。
「不…」
「相信我…」相信他…他從來沒花這麼多時間撫慰一個人…
「好嗎…」西蒙螓首沁著薄汗，眉心緊蹙。他可以不顧禔摩的掙扎強力進入，一解自己的勃發慾望，但…就是不願…
「嗯…」習慣身後蠕動的異物，禔摩逐漸放鬆，慾望也隨之高漲。
西蒙見狀，增加手指的數量，兩指、三指…不斷在緊窒的小穴中抽插。疼痛過後便是快感挾浪襲來，淹得禔摩幾乎滅頂，禔摩雙手不自覺的攬上西蒙的肩背，說不清是痛苦多一分，還是快感多一些，只是楚楚汍泣。
探索的指尖從未停止肆虐，當西蒙按到某一定點時，禔摩突感電流襲上的的脊椎，酥麻所有的神經，整個人幾乎彈跳起來，痙攣不休。
「嗚…嗚…」不知道自己身體為何起這樣的變化，禔摩淚掉得更兇了，無助地摟緊西蒙。
「好熱…嗚…西蒙…」雖掩著面，西蒙仍因禔摩的冶態而心養難耐。
「等會就好了…乖…」沿著淚痕舔去禔摩臉上的水漬，西蒙抽出手指，揉著粉嫩臀瓣，扳開、貫穿。
有了潤澤，禔摩不再劇痛，但巨大的壓迫感仍是惹得禔摩高亢呻吟：「啊啊啊！！」
西蒙忘我馳騁隱忍已久的慾望，熾如焰的脈動從蜜蕊延燒，聽著肉體相互撞擊的聲響，禔摩逐漸意亂情迷，順應本能的扭腰擺臀，這對西蒙不啻是催情媚藥，低吼一聲，抬開禔摩的柳腰，又是一番激烈的抽插。
「西…蒙…」倆相汗濕的身子密不可分，沉溺在茫茫情海中，感到筆墨難狀的悸動，禔摩不斷喚著西蒙的名字，雙手更像溺水者找到浮木般緊抓不放。
禔摩睜開氤氳的眼睇著同樣如痴如醉的西蒙，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吸吐，某種情愫充塞禔摩的胸臆，暖暖的…幾乎要滿溢出來，這就是幸福吧！不是幻、不是夢，西蒙就在他身邊阿…
「啊啊……」不堪承受西蒙的激情，源源不斷的快感讓禔摩無暇分神，只能感受最原始的律動，從一味承受到渴求，禔摩無法自拔的尖叫出聲。
「西蒙…不…要離開我…」下意識地吐露愛語，或許是處在幸福中的侷促不安，禔摩四肢用盡地緊攀西蒙，尋求更深的慰藉。
挺進、後撤，被溫濕的內壁包裹，西蒙享受這銷魂的滋味，沒有回應禔摩的訴情。
淚水交錯縱橫在禔摩臉上，恨不得就這樣與西蒙融為一體…
「不要…離開…我…西…蒙…」

＊＊＊＊＊＊＊＊＊＊＊＊＊＊＊＊＊＊＊＊＊

撩起一撮金髮，把玩無厭，西蒙睇著熟睡中的人兒，依舊沉默。
…情況似乎有點失控，男歡女愛對他不過是場遊戲，床笫上的風流韻事也只是他追求刺激的管道之一，可是他方才實在醉心了些，竞讓禔摩累得暈死過去了，他還是第一次阿…
窗外的天色微曦，時候也不早了，西蒙輕拍禔摩的面頰：「醒醒…」
禔摩揉揉惺忪睡眼，藉著迷濛夜色中透入的一絲微光細看擾他清夢的人，認出來者，禔摩褪下了被吵醒應有的慍怒，嫋媚喚道：「西…蒙？」
「天要亮了，到棺內睡。」西蒙攔腰抱起禔摩，卻忘了經一夜縱情交歡，禔摩的身子正虛。
「嗚…疼…」禔摩不依地掙扎，嚷嚷喊疼。
「睡一覺就好了，亂動會更痛。」攢眉，西蒙將手移到背上，遠離禔摩犯疼的柳腰。
「嗯…」舒服的哼了一聲，禔摩昏昏欲睡貌。
雙手纜上西蒙的頸子，禔摩用臉頰輕輕摩擦那暄暖的胸膛，偶來興致地問道：「西蒙，你看過日出嗎？」
禔摩孩子似的撒嬌讓西蒙怔愣，半晌，才緩道：「沒。」
禔摩在塔中度過童年，少了世俗的擾攘、人為的矯飾，為此…他仍保有最初的天真，或許是他一直故作堅強，他才忽略了這件事…
「我也沒…不過…」禔摩莞爾，嘴角勾勒出一抹美弧，若不是面上的桎梏，那笑靨定可媲美奼紫嫣紅的春花。
「我想那晨曦一定很耀眼…」語末，禔摩不敵睡魔糾纏，沉酣而眠。
輕柔地將禔摩置於棺內，西蒙轉身將墨色簾幕拉上，睇著熟睡中的禔摩，無語。
日出的晨曦嗎？那是嗜血族永遠的奢望…
經禔摩這麼一說，他才想起父親留給他的寧闇血辨，同時擁有聖女、鬼體還有嗜血族之混血的邪之子阿！或許是該派人找尋適合的母體…
雖然他不似族人的群心嚮往，但好奇心人皆有之，那一抹金燦的曙光是否真如外傳所述的那麼溫暖？

(待續)

[ 此貼被橘燁(萌依)在2005-04-20 22: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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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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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3樓發表於: 2005-03-09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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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方第四章

第四章
寧闇血辨…記載著嗜血族的起源…
嗜血一族原是神族的後裔，在煦日皓月下、在青山綠水中、在苾花芊草裡，接受神的祝福，過著人人歆羨的生活，但好景不長…迅速茁壯的嗜血族讓神漸感恐懼，勒令驅逐，就這樣…嗜血族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成為人人口中的“黑色羔羊”，只得委身於黑暗、趨附於腥血、墮落成魑魅魍魎，不甘背叛和遺棄的嗜血族決定反噬，他們要靠自己的力量重返日下，千年來…先人們廢寢忘食，欲克服嗜血族不得見光的弱點，而寧闇血辨也匯集所有研究的成果…
重返日下，攻佔東方的夢想即將實現…關鍵就是…邪之子…

闍城大殿上，希恩正向西蒙報告任務之效績。
西蒙手撐下頷、翹著長腿，耐心聽完悉恩的一席報告後，劈頭問道：「禔摩人呢？」
「冰爵身體不適，未能前來覆命，請闍皇莫要怪罪！」以為西蒙為此不悅，希恩連忙替禔摩澄清。
「喔~」曖昧的拉長語音，讓希恩摸不清西蒙的情緒，猶豫著接下來的話。
忖度一番，希恩還是開口：「闍皇，屬下有個請求…」
「說吧！」西蒙好似料想到希恩的動作，只是逕自舉樽飲酒，一絲詫異都沒有。
「請闍皇讓冰爵在城裡休息，希恩可以隻身對付入侵的驅魔人。」希恩屈膝跪地，態度慇懃、言詞懇慤。
「為何？」直勾勾地睇著希恩，西蒙有些意外。這希恩什麼時候也同流合污…把心都都傾向禔摩那邊了？！
希恩俯首續道：「冰爵雖然驍勇，但戰後常感不適…」
「希恩，禔摩平日與你切磋武藝，他的實力你應是明白…」
「是…冰爵的實力已在希恩之上…」沉默一會兒，撇開尊嚴，希恩坦承道。禔摩的戰鬥華麗無雙，恍如天降神兵，每每叫他驚嘆。
「神魔族近來動作頻繁，三分挑釁、七分試探。你倆算是闍城中一等一的精銳，應付那些低等的偵查兵綽綽有餘，任務交予你們是為了減少傷亡，也是預防變因。」西蒙欲說之以理、曉以大義。
「希恩明白，但是冰爵…」希恩不禁皺眉蹙額。闍皇說的他都明白，但是眼睜睜地漠視禔摩受苦…他於心不忍阿…
「關於禔摩，我自會斟酌。」嘆息，西蒙無奈。這個希恩…中毒之深不亞於維特阿…
怎麼…他現在是面臨眾叛親離的危機嗎？！維特就算了…連希恩都開始為禔摩赴湯蹈火…到底誰才是他們的主子啊…
西蒙已讓步，希恩也不好意思態度強硬，只好作罷。
「屬下尚有疑問。」
「嗯？」微挑眉，西蒙顯得有氣無力。
「自二十年前的神魔大戰來，嗜血與神魔兩族皆已休兵，鮮少謀動干戈於邦內，除非吾族子民出走神魔不許界，擅闖中原，神魔族才會加以狙擊，屬下不解神魔族近來為何興事…」希恩娓娓道出這些日子來的疑問，盼西蒙能給他一個明確的解答。
「希恩，你過問了！」西蒙嚇道，禮帽下的藍眸裹上了一抹冷焰。
「屬下該死！」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般，希恩戰戰兢兢的磕頭致歉。人說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神秘莫測的西蒙更是如此…
「退下吧，希恩。這只是個開端，戰火將會不斷延燒下去，保全有用之身吶！」
「是，屬下告退！」得到赦免的希恩，不敢多言，起身離去。
待希恩離去，大殿顯得安謐，只餘西蒙靜默沉思。

二十年前的神魔大戰阿…發生的原因迄今未明，戰爭中流血漂橹、伏屍遍野，可說是百年來最具規模的戰爭，也因此讓雙方元氣大傷，休兵多年，從那之後嗜血族諸王內訌、兵連禍結，直到他登基，整肅朝野，潰散的嗜血一族才邁向齊心。
二十年前…發生什麼事了…

＊＊＊＊＊＊＊＊＊＊＊＊＊＊＊＊＊＊＊＊＊

「嗚嗚…嗚…」
純白色調的居室中，粗啞的呻吟縷縷不斷、急促的喘息綿綿不絕，雖然發聲者極力克制，卻怎樣也抑止不了。
禔摩蜷縮在床上，痙攣不已，伴隨著刻骨刨筋的灼熱，讓他是汗濕淋漓。
從上次起，他就像是中了蠱毒般三天兩頭地發病，喚來大夫，依舊是藥石罔救，有時只是小痛，尚可忍耐，但也有時卻讓他痛到在地上打滾，不管怎麼哭、怎麼喊，痛苦絲毫未減，直到不省人事，它仍像夢魘般纏得他不得好眠。
在旁的維特愀然正襟危坐、憫然愁雲慘霧，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禔摩，他知道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守著，然後靜待時間荏苒。
「Mr.禔摩…您要不要緊…」什麼也好…他能為禔摩做些什麼嗎？？無能為力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阿！
「鳥籠…我的鳥籠…」禔摩舉著纖纖柔荑，原本低沉不失圓潤的天籟美聲變得喑啞嘎嘶。
維特小心翼翼地遞了上去，怕隨意觸碰禔摩反而使病痛加劇，維特保持距離，不敢造次。禔摩一旦發病，誰也碰不得，只有闍皇…
也不是闍皇真有華陀再世的能力，只是…對於禔摩，若五體上的折磨是苦口的黃連，闍皇就好比潤喉的糖漿，心靈一旦得到了慰藉，連暈厥的時候都可以是帶笑的。
那是一種很深的感情牽絆，像糾纏的絲縷，剪不斷、理還亂，外人不足以道也…
片刻恍惚後，回神來，便看見禔摩忍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急得維特直跺腳。怪了怪了…他不是早早遣人去通知闍皇了？？怎麼現在還沒有來…
「Mr.禔摩…」
嘴裡嘗到血的腥臊味，禔摩發覺自己又在無心之下咬傷了嘴唇，只要他負傷，維特便悁悁悒悒，平時，維特對他呵護備至，付出的關愛遠超過西蒙、希恩，甚至是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禔摩實在不願看到維特為自己憂心至此。
「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抱著鳥籠，禔摩微哂，要維特安心。
「這…」維特愁眉不展，依舊安不下心。他熟諳禔摩倔傲的性子，所有的苦澀全往自個兒的肚裡吞，即使對闍皇也如此…
長年的孤寂讓禔摩築起了參天高牆，害怕背叛、辜負，所以拒絕信任、期待。
事無大小，他都願意側耳傾聽吶！

“咿呀”一聲，門開了，原本瑟縮成一團的禔摩在看到來人後，掙扎起身，下床的意圖昭然若揭。
「哎呀~Mr.禔摩，你還不能亂動阿~」維特急了，禔摩正值氣虛體弱，搖晃得隨時有可能將身子獻給冰冷的地板。
「西…蒙…」見西蒙仍踟躕在原地，禔摩釋下懷中的鳥籠，就要往西蒙的方向奔去。
維特情急之下便想上前攙扶，但西蒙快了一步，轉瞬間，禔摩已在西蒙懷裡，安分的不再輕舉妄動。
「西蒙…」窩在西蒙的懷裡，禔摩的心緒漸漸安定。
“西蒙就在伸手可觸的地方，不需要感到惶恐，沒有人可以從他身邊奪走西蒙…”禔摩不斷地告訴自己。
幾年離索，讓他患得患失，害怕現有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夢，一眨眼，夢醒人省，他依然是被囚禁在高塔中的籠鳥檻猿，只能夢裡尋伊千百度，卻又輾轉不得見，提心弔膽的日子他恆惴慄、常怵惕，心裡的苦無法向人細訴，只能靠著與西蒙的耳鬢廝磨、裸裎相對來尋求一絲卑微的慰藉。
西蒙看似冷漠，讓禔摩坐在床沿，揚手斥退：「先退下吧，維特。」
「是。」早已習慣的維特，上前將擺在床上的鳥籠擱置在一旁的几子上，欠身話別、轉身離去。
像是慣例似的，只要白馬王子出場，他這個護花使者就得退下，哈~小小的埋怨雖有，但他倒也不敢有一絲僭越的妄念，因為他清楚…禔摩真正需要的人…只有闍皇…
希恩老是嘲弄他，來了新客就忘了舊主，瞧他招待禔摩的樣子，比侍奉闍皇還要殷勤，呵~似乎沒有他反駁的餘地呢！
他心向禔摩…只是一種憐惜，無關乎情愛…
再讓他任性一會吧！若禔摩受封到闍城以外的領土，屆時，他想守在禔摩身邊也不可能了…

西蒙睇著禔摩，伸手撫摸禔摩沁著冷汗的臉頰。
「又變色了…」咒印的顏色會因時而變，藍、青、紫，依序分級，顏色愈是艷麗，炙熱愈是猛烈。現在的顏色是青色…
「背對我。」
明知禔摩出征後，咒印便會產生變化，讓禔摩遭焚身入骨之痛，若是有意刁難，又何必在事後運功替禔摩削弱其苦，老實說…他也理不清自己所欲為何…
怪哉~愛憎分明的嗜血族竟也有矛盾的時候吶！
「我還可以忍耐…」搖首婉拒，禔摩近乎哀求：「抱緊我…」
「陪著我…」款款吐露真情，染了殷血的唇瓣一開一闔，西蒙看來很是妖嬈嫵媚，尤其是甘美如旨酒的血…對嗜血族又是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不勝誘惑，西蒙與禔摩雙雙倒臥溫柔鄉，重重的白素帷幔徐徐落下，盡掩春色旖旎。

一晌貪歡，禔摩又倦得睡去了。
坐在床沿、裸露上身，西蒙睇著禔摩酣睡的容顏，梳理著因汗濕而糾結的金髮，表面上緘默不語，卻是層層漣漪在心湖泛起。
這樣天真的睡顏下…到底還藏有多少秘密？？
面具、鎖鏈、咒印…諸如用於罪人囚虜的東西，愈發讓人質疑禔摩真實的身分，禔摩縱使知道些什麼，也絕不向他坦承，是不？好個執拗的人吶！
叩門聲響起，西蒙倏地斂容：「何事？」
「Master西蒙，子爵求見。」隔著一扇門，維特道。
抽起埋在萬縷髮絲的手指，替禔摩蓋上裘被，西蒙拾起地上的衣服，隨意披著。
「讓他進來吧。」
門扉沒有移動寸分，拜訪者異於常人地選擇穿牆走壁，身形恍若魑魅魍魎，煞那間，人已移至西蒙跟前。一襲深藍禮服的男人，指間擒朵藍玫瑰，面上桎梏諔詭，舉止盡是怪特。
「參見闍皇。」拜訪者謙恭屈膝。
「平身吧！你我不必這麼拘束。」十指交錯撐著下頷，西蒙一派由由然。
「是。」領旨、起身，動作一氣呵成。
「雅修子爵‧人形師…好久不見了…」西蒙嘴角勾勒著一抹笑，與拜訪者互道寒暄。
「是有一段日子了。」
「客套的話就免了…過來點，這咒印你是否見過？」稍稍拉開蓋在禔摩身上的裘被，西蒙直指禔摩臉上淡藍色的刻印。
人形師趨步上前，對禔摩的臉觀瞻一會兒，搖搖首：「陛下，恕臣愚昧。」
「連精通嗜血和中原術法的你都不知道…」嗜血族中善於術法的大家都被他一一詢過，無人能解。
人形師是他安排在中原臥底的暗棋，論及術法，世上鮮少有人能攖其鋒、扼其銳。既不屬於嗜血，也不是源自中原，這到底何種流派的術法？
「罷了。」也不是第一次碰釘子，西蒙適時地拿捏收執的平衡。
「尋人的結果如何？」將裘被拉好，西蒙切入要領地問道。
「臣已經找到闍皇所要的人，只消幾天，便可把人送來神魔不許界。」退回原處，人形師拱手道。
「辛苦了。」滿意人形師的辦事效率，西蒙微莞。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慰問，但在西蒙身邊伺候有齡的人都知道這已是莫大的褒讚了。
他吩咐在中原的人形師，代尋適合邪之子的母體，卻讓神魔族察覺他的意圖，不斷地興兵作亂，欲伺機殲滅嗜血一族，連中原都可能結隊合群地討伐他，不得不慎防！
「西蒙？」
正思索，忽聞喚聲，西蒙側著身子，看到禔摩正緩緩地從軟床爬起：「醒了？」
被窸窣的談話聲擾醒，禔摩依舊睡眼惺忪，撫弄著披頭散髮，半晌，發現房裡的陌客，向西蒙詢道：「嗯…那位是？」
「他是人形師‧雅修子爵。」簡言介紹，西蒙不欲透露太多。
「人形師給冰爵大人請安了。」人形師微鞠禮，態度雍容。
「嗯。」點頭回禮，禔摩雖不解人形師為何在此地，但礙於場合，也不便問個明白，只好識時務地閉上嘴巴。
「事成之後，子爵不妨在闍城暫歇住下吧！」替禔摩把滑落腰際的裘被重新拉好，示意禔摩靜歇，西蒙才又繼續與人形師的對話。
「請陛下允許雅修繼續留守中原。」人形師拱手作揖，提出了請求。
「喔？」拽長了尾音，西蒙饒富興味地瞅著人形師。在他印象中…人形師一向遊戲人間，見好就收，對人、事、物鮮少戀戀不捨，若不是闍城這邊下了密令要他駐防中原，他肯定跑得不見蹤跡形影，要尋他，說不定還得去別的時空找呢！這人形師主動請求，想必是在中原找到什麼樂子了吧！
叫人形師回闍城，是為應付即將到來的三方大戰，但憑他手上握有的精兵良將，倒也不是少他一人就成不了大事…
思慮利益，不損得失，西蒙首肯：「可別忘了回來請安吶。」
「謝闍皇。」見西蒙欣然允諾，人形師謝恩。
「嗯。」
「雅修先行告退，闍皇交代之事必定如期完成。」語落，人形師化作一陣藍玫花旋便銷聲匿跡，可謂來無影去無蹤。
「在進行什麼計畫？」不懂話裡玄機，又止不住好奇，禔摩詢問。
「你多問了，睡吧！」輕撫禔摩的額頭，西蒙只是敷衍。
「西蒙…」還欲追問，可西蒙已逕自下床著衣，對禔摩是不瞅不睬。
禔摩見西蒙冷淡，也就不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只是不免挫折，到底…西蒙是怎樣看待他的…
時而熱情、時而絕情，到底哪一個才是他呢…

＊＊＊＊＊＊＊＊＊＊＊＊＊＊＊＊＊＊＊＊＊

闍城多了點生氣…該怎麼說呢…
尋常時，他在藏書閣與校場兩地奔波，鮮少在途中撞見閒雜人士，直讓他懷疑這闍城是座死城，但近來…出入闍城的人多了，一些伯爵、公爵蜂擁而至，幾乎要把闍城的門檻給踏平了，而僕人們更是全體總動員，把闍皇由裡至外、從上到下打掃得一塵不染，到處可見車水馬龍、駢肩雜遝，從未見過的盛況讓禔摩侷促不安，僕人們是一問三不知，問沒幾句又匆匆離去，徒留他愣頭愣腦地待在原地，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大夥兒忙成這樣，連一刻都不能靜歇…
撫頷默思的禔摩，突然捕捉到維特的身影，連忙扯開嗓子喚道：「維特！」
「阿…Mr.禔摩，好久不見了。」維特捧著一堆綢緞，舉步蹀蹀地朝禔摩的方向前進。
「嗯…」禔摩冷淡答道。睇著維特歷盡風霜的倦容，不禁蹙眉。僕人們忙就算了，為什麼連維特這個管家都累成這個樣子…
維特看著禔摩沉默的樣子，以為沒事，惦記自己的工作未就，急欲告退：「若Mr.禔摩沒事…那維特先告退了。」
見維特離去，禔摩一把抓回維特，坦言直問：「等等！你先告訴我…最近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大夥兒都這麼忙？」
「就是闍皇要娶妻了，大夥兒正在準備婚禮事宜阿！」維特不假思索、應答如流。
好像被砸了一記重雷，片刻怔愣後，禔摩揪著維特的領口，語氣顫抖地問道：「你…說什麼…誰要娶妻…」
「…闍皇阿…Mr.禔摩，您…不知道這事嗎？」被揪住的維特，背負著莫名的壓力，手上綢緞掉了一地，說話也開始結巴。闍皇要娶妻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一來是驚愕千年冰山的闍皇竟會墜入愛河、二來是欣喜歷久空缺的后位終於補上，闍皇一脈可儘早延續。如此大事…Mr.禔摩怎會不知道…
「闍皇的新娘長得花容月貌，可惜的是…她的眼睛是盲的…」有問必答的維特，纚纚如貫珠地道出他所知道的柳湘音。
「該死！！」聽完，禔摩咒罵一聲，丟下手中的書冊，轉瞬間，人影已消失在迴廊中。
「怎麼回事阿？？」目送禔摩迅猛如風地離去，維特皺起柳眉，實在不解。但也沒時間讓他多想了，甩甩頭、拍拍臉，提起精神，維特彎腰拾起地上的綢緞，蹜蹜離去。距離婚禮只剩七日，該做的工作還很多呢！

“砰”的一聲，用腳踹開房門的禔摩顧不得形象、禮儀，在房內地毯式搜尋著，跫跫足音又急又響，顯示禔摩是多麼心焦與心躁。越過廳堂、寢室…禔摩終於在書房尋著西蒙，西蒙坐在椅上，閱覽眾臣送上的賀帖，對於突然闖入的禔摩只是澹然睇視，未發譴辭。
禔摩憤恨地睚眥西蒙，咬牙切齒地質問：「…為何要娶妻？」
平日心如止水，而今怒濤澎湃，全因眼前這個他愛得鏤骨銘心的男人，甘願為西蒙剖心割肉，可他拿什麼來回報？娶妻！娶妻！為何娶妻，又為何讓他最後一個知道？
「闍皇一脈必須延續…這你是知道的，冰爵。」枉顧禔摩的怒容，擱下大紅的帖子，西蒙轉而舉樽品酒，頗為適意消遙。
「我不懂！我不懂…就算要娶妻，為何要選一個殘廢之人？！」捏緊拳頭，任由指刳皮、爪剜肉而不覺痛，比起皮肉痛…西蒙的背叛更叫他窩心。為西蒙征戰百回，即使受瘡染疾也都隱忍過來了，不忮不求、無怨無悔，這樣的他竟比不過一個眼盲的女人？！
「愛她…就不會在意身體的殘缺。」款款深情地凝望著窗外的分輝素月、共影明河，言詞悃愊得好似表裡具澄澈的多情郎，情中挾愁、愁裡釀情，甘願為伊銷魂終不悔。
「胡謅！！你根本不愛她！！」如此多情沒有引起禔摩的共鳴，西蒙以假亂真的演技在他眼裡好似一場鬧劇，氣得他不顧輩分地咆哮。
對一名初識的姑娘鍾愛至此，於常人猶可美稱是命運牽紅線，但用在絕情如冰山的西蒙身上只怕笑掉大牙。禔摩不是第一天識得西蒙，怎會讓他輕易地敷衍了事？！
「喔~請問冰爵可是我肚裡的蛔蟲，怎能斷定我並不愛她呢？！」挑眉、莞爾。西蒙雖是調侃，但話裡的嘲諷讓禔摩難堪。
「我…」禔摩頓時啞口無言、面如槁木。自己的確不是西蒙肚裡的蛔蟲，雖然能夠猜得西蒙的情緒，但只是偶爾，許多時候…他仍不清楚西蒙的想法…
替自己再添醇酒，瀟灑獨酌後，西蒙緩道：「近期內…我將挑個吉日正式迎娶湘音，還望冰爵多加關照呢！」
「不可能…我不會承認那個女人，我誰也不承認…」搖著頭，禔摩多麼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昨夜…他與西蒙在床上纏綿，今朝…卻要恭賀他與他的新婚妻子鳳凰于飛？！做不到…他做不到！
「吾勢在必行。」不容駁斥，西蒙堅定道。
「西蒙！！你堅持要娶那個女人？！」
「冰爵，吾已決定賜你八百里外的冰城作為你的封地，明晚，我便吩咐維特領你去。」
「你…這是在趕我走？」不敢置信的睜大眼。西蒙不但要娶妻，還想趕他走？！
「冰爵，此言差矣，我賜你爵位，當然也得予你封地，你若是不領情，豈不害吾染上不公的罪名！」
「夠了夠了！！不要同我打啞謎…」喪心地嘶吼，不滿西蒙的託辭，禔摩的怒火臻至頂點。他禔摩不是愚人，挑在這關鍵時候予他封地，居心可議！難道…西蒙就這麼維護那個女人，為保她安全而將他支離闍城？！
「那冰爵欲如何？」手撐下頷，西蒙打趣道。好似挑起禔摩情緒的罪魁禍首不是他，而是旁人。
「趕走那個女人，永不娶妻…要不我見一個殺一個…」不能忍受…西蒙的身邊站的人不是他…
更不能忍受什麼犧牲都沒付出的人，可以理所當然的站在西蒙身邊，只因為她有生育能力…
「冰爵，你似乎不知道禍從口出這句話呢…」用指揉眉，西蒙顯得苦惱，實際上是旁觀者看戲，自娛也。
「…」俯首、緊咬唇瓣，禔摩顯得理屈詞窮。他知道自己的一席話對上位者是多麼冒犯，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無餘力顧忌君臣之間的禮儀，滿腦子只有一股衝動想問明白西蒙為何娶妻，他難道不知道這足以讓他心碎…
「憑你方才放肆的言論我便可治你死罪。」
翹首迎視西蒙，禔摩佯裝鎮定，質問道：「你真要為那女人殺我？？」
「必要時…我會親自下手…」笑容可掬地看著禔摩，但吐出的嚴詞卻是與面上的和藹成之反比。
西蒙舉樽，微摧內力，轉瞬間，樽已灰飛湮滅。
「你…」懾於西蒙的騰騰殺氣，禔摩不自覺的退卻避之。這是警告…警告他不可輕舉妄動，否則下場與那酒杯一樣…灰飛湮滅…
西蒙珍愛那女人到如廝地步，不惜以命脅迫…
「冰爵若無事，早些歇息吧！闍城人手不足，婚禮之事就有勞你了…」閉上眸，西蒙有意結束談話。
「西蒙…」禔摩還欲勸說，西蒙打岔道：「“冰爵”，不可忘卻你的身分吶！」刻意加強“冰爵”兩字，是不許禔摩直呼闍皇名諱，也暗示他倆的藩籬已經築起，禔摩禁止跨越，連異心都必須抹殺殆盡…
懼於西蒙表露出的絕情，禔摩急忙坦言：「我愛你！！」
過去…他從未表明，是相信…不需言語…西蒙就能了解他的心意…
「與我何甘？」瞥了一眼，向來“寧可我負天下人”的西蒙聽到禔摩的告白，只是譏刺道。
“愛“對他是何等遙遠的名詞？！一個君王不需要太多七情六慾，只需臨危不懼、不惑的冷靜，方得臥看天下的快意。愛、恨誤國，前車之鑑、多如牛毛，他自是不會蠢到自掘墳墓！
「你的溫柔也是虛情假意？？」自男人背叛後，這成為他最忌諱的問題，禔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問出口…
每次歡愛後，隔夜從棺木裡轉醒，他是何等的感動，西蒙怕他被烈日炎炎灼傷，特地將他移到棺木休息，這證明西蒙還是挺在乎他的，是不？難道西蒙也和那男人一樣…當他是呼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玩偶？！而他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將禔摩的失態收入眼底，不由得噗嗤一笑，西蒙緩道：「我親愛的冰爵…」
「對我…你並無特別…說是逢場作戲也可，你還不足以影響我作的任何決策，包括娶妻、立后、儲妃，於情於理，你皆無權干涉，請勿自抬身價吶！」藍眸染上了烈焰般的紅，但那是絕情、無情的紅，不似烈焰的熱情，而如嚴冬凜冽。
「西…蒙…」凝望著，禔摩沒有疏漏西蒙任何一種表情，他在譏笑他的癡情、他在諷刺他的癡想…
至此，禔摩彷彿身處在冰天雪地中直哆嗦，寒意從他腳趾爬升，直衝腦門，讓他身心憔悴、其辭含糊。
「冰爵，你應該叫我闍皇。」西蒙瞪視禔摩，惡狠狠地下達最後通牒。
「西…」
「侵權越職只會成為你被貶謫的藉口。」話說完，西蒙便起身欲去。
橐橐的履聲好似成千累萬的鑼鼓在禔摩耳邊敲打，腦子裡全是那震耳欲聾的聲響，讓他無法思考，只能像個盲人聾子般原地發愣，直到西蒙越過身旁才猛然回神。
「啊…啊…不要走！不要走！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如骨鯁在喉，一句“我是你的孿生兄弟！”到他喉處竟成啞語。
向西蒙坦承自己的身分？！不！不能！他不能說！
說的話，他倆只能是兄弟…不要…他不要…好不容易理清自己想要的…怎麼能親手破壞一切…
相思難熬，他想了西蒙十餘載，現在夙願以償地待在西蒙身邊，這一切得來不易，分寸皆辛苦，他怎麼能放手？！
一想到往後只能在西蒙的身邊卻不能碰觸他、不能擁抱他，只能遠遠的看著，那就好比在他啼飢號寒的時候，炫耀一盤他渴望卻又得不到的佳餚珍饈；誇耀一件他渴求卻又得不到的貂皮貉裘，教他比死還難受阿…
「保重了，冰爵。」驀然回首，西睇看著禔摩失魂落魄的背影冷聲道。
拽上大門，西蒙徒留心碎的禔摩拂袖而去，而禔摩就像鬆了發條的娃娃，“咚”一聲跪倒在地，茫然地睜著眼，映入的不是房裡的擺設而是一望無際的闃暗。
走了…西蒙走了…他丟下自己走了…
顫抖地鬆開深入掌肉的指爪，禔摩睇著見骨的傷口，不禁潸潸淚下。痛…當然很痛…但是傷口會結痂、會復癒，他的心破了大洞，怎麼補？拿什麼補？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從前…他對西蒙有著特殊的感應，他一直篤信這是生命共同體間的牽絆，但是…他究竟了解了什麼？他只看到西蒙的淡漠、倨傲，完全無法透析那湛藍眸子下的深淵和激流。
難道他不該覬覦西蒙全部的愛嗎？難道他真的得學會退讓，將御座旁的后位讓給其他女人？他是西蒙的生命共同體，可他這樣狠心相待…
不…其實他很清楚，西蒙根本不在乎他，他樂於當個在檯下看戲的客倌，而他就是在檯上耍戲的猴兒，人對禽獸是不會產生感情的，一旦猴兒無法取悅於眾人，就得面臨被拋棄的命運。有了如花似玉的嬌妻，西蒙不再需要他這個陪寢的男寵…
他和那個男人一樣…到底…還是拋棄了他…不管多麼努力往上爬，他仍搆不到西蒙的一角衣袂…
他的感應能力已不復在，從他知曉西蒙不識自己的那天起…
幾次安慰自己，他只是身體微恙，只要靜心，依舊感應得到。但是…自欺欺人能夠多久？他心裡清楚…現在的他即使盯上西蒙一整天依舊枉然，連他是喜是怒、或悲或歡都摸不清、猜不透，他倆之間的牽絆已斷…
為何夢魘漫漫，美夢僅在一瞬…
手環胸、頭叩地，禔摩慟哭，其聲哽咽、其淚潺流、其貌悽惻，痛心不足形容、心瘁不夠適切。
他已經…撐不下去了，打從有意識以來，他未得一絲安寧，尋尋覓覓，幸福仍從他指間穿過，他累了、倦了…
「嗚…嗚…西蒙…」摟著身體，只剩一顆瘡痍累累的心。
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請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才會多看我一眼…
你是我的一切阿！西蒙…搖尾乞憐…只願你愛我…
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獻給你…如果你不要，我不知道自己繼續生存還有什麼意義…
你對我來說是無可取代的，你是天、你是地，但對你來說我只是…蚍蜉蟻子…
世事總無法按照劇本演出，逆天的人注定悲傷。你無情，我癡情，這份情該如何取捨…我已沒了主意…

＊＊＊＊＊＊＊＊＊＊＊＊＊＊＊＊＊＊＊＊＊

夜，嗜血族狩獵、宴客；晝，嗜血族養神、安寢。
豔陽天，景暄妍，晝伏夜動的嗜血族在簾幕的庇蔭下酣睡，只聞鳥鳴唧唧樹蒼蒼、蟲嘶嗡嗡草蔓蔓，向來冷清的闍城卻興起了少有的耳語聲。
在闍城一角的偏室內，管家維特正在殷勤款待賓客，面對名噪一時的準闍后‧柳湘音，維特不敢怠慢。
「Miss.柳湘音，這禮服是闍皇送妳的，請試穿看看。」捧著一襲白紗禮服，維特懇請道。
「這…」柳湘音有些膽怯，遲遲不願接過維特手上的華服。她本與聶求刑過著男耕女織的平凡生活，突然被擄來異鄉，還以賓客之禮招待，叫她怎能不心有惶惶，直惦記自己的父親與夫君。
「這是闍皇的命令，請別讓下人為難。」將禮服捧至柳湘音面前，語氣有著不容婉謝的堅決。
「這…好吧…」盛情難卻，柳湘音猶豫一會兒，體諒下人難為，到底還是接過禮服，由仕女攙扶入內換裝。
維特屏氣凝神，直到柳湘女與仕女的身影沒入房間才稍稍鬆口氣。他奉命令款待柳湘音，照料她的食衣住行，但實際上卻是二十四小時監視，人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嗜血族月升而作、月落而息的習性大不同，為避免柳湘音察覺他們非屬人族，闍皇要他配合柳湘音的作息，天知道要他在短時間內顛覆習慣是多麼困難的事，像現在…他愛睏得緊，還得提起精神…真是百般無聊、萬般無奈阿！不知道Mr.禔摩怎樣了，昨晚他匆匆離去，沒能與他閒聊幾句，他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兀自發愣的維特，眼前瞬地飄過一抹白影，驚得他立刻回神，以為外敵闖入，維特正想求援，卻及時認出那名擅闖的訪客。
「Mr.禔摩？」疑惑最不可能現身於此的禔摩，維特喚道。
只見禔摩冷凝著臉，不理會維特的叫喚，直驅內室。
察覺禔摩的異狀，臉上的咒印紫得發紅，青筋若隱若現，煞是驚心駭目，維特從沒見過這樣的禔摩，心臟不由得漏了拍子。
「Mr.禔摩，請留步！Miss.柳湘音在裡面吶！」憶起房裡的柳湘音，維特心中的警鈴大噪，顧不得情誼，連忙上前阻攔，卻被禔摩一手揮開，待仆倒在地的維特爬起時，房內已傳出侍女的慘叫聲。
侍女忠心護主，無奈手無縛雞之力，不餘片刻，便被禔摩撂倒，一蹶不振了，禔摩冷眼睇視柳湘音，眼盲的她不解處境，只知來者不善。禔摩趨步，她退步，進退之間，禔摩已將柳湘音逼迫至牆角，柳湘音睜著明眸，一臉懵然，煞是惹人憐愛。
禔摩近距離地對柳湘音評頭論足一番，好個“雙眸剪秋水、十指撥春蔥”的美人胚子。就是妳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迷惑了西蒙嗎？！
忌妒、怨恨湧上心頭，禔摩高舉銀叉，直擊柳湘音，眼盲的柳湘音不及閃避，眼看一場血光之災避免不了。
維特衝入房裡，欲阻止憾事發生，卻為時已晚，只見神出鬼沒的西蒙攫住禔摩高舉凶器的手，而柳湘音則安然地蜷縮在牆角。
「…你真是敬酒不吃…」猙獰的面貌、鋒銳的獠牙、緋紅的凶眸，再再證明西蒙的怒氣翻騰。
「吃罰酒！！」語罷，將禔摩重重的摔出去，一聲喧天價響，頓時煙囂塵上，禔摩倒臥在斷垣殘壁中，依稀可見銀白華服上的血跡斑斑。
西蒙也隨即隱入，不待禔摩起身，大手攫住那細皮嫩肉的頸項，將之高舉凌霄，直到指抓嵌入骨肉、滲出髓血，仍不罷手。
「闍皇！！」乍見此景的維特驚呼，連忙跪地求饒：「請闍皇放過冰爵…請放過冰爵！！」
「不必求情！我已經事先警告，他仍不知好歹。」西蒙愈發狠毒，催動內力，從禔摩頸部的傷口灌入，性剛陽的內力來勢洶洶、形勢滔滔，助長了禔摩體內的炎孽，只見禔摩臉上的咒印轉為純粹的殷紅，筋脈爆裂、臟腑受創，如此嚴刑讓禔摩嘔血不止，觀者更是瞠目結舌。
禔摩不抵抗、不吭聲，任由西蒙暴戾的對待，睜眼睇著西蒙，滿是依戀。
『吾愛西蒙…我和那個女人之間，你終究選擇了她。這樣就好了，能死在你手上，對我來說…已是最好的結局，總算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行刺只是手段，成功與否，他仍舊死路一條，而死…才是他最終的目的。活著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與其行屍走肉，不如解脫…
一個人能承受幾次的心碎？他不知道…但他已不想再嘗試…夠了…已經夠了…
世上最親的兩個人…他的父親、他的兄弟…都先後離棄他，若是天注定讓他得不到愛，他認了…認了…至少…讓他選擇死的方式…
不知禔摩真正意圖的西蒙，愈勒愈緊，全讓衝動凌駕了理智、驅使了行為，正當西蒙即將勒斷禔摩的頸項，卻被禔摩的嫣然一笑驚得拾回理智。
「哼！」啐了一口，將生命宛如風中殘燭的禔摩扔在地上，驟然興起的異樣情愫讓西蒙是火上加油。他不是要殺了禔摩，為何又停手？
滿腔怒火無從發洩，西蒙睇著倒落塵埃的禔摩。銀白的衣裳沾滿了污血和穢土，挺是狼狽；雪白的肌膚上遍體鱗傷，慘不忍睹，而禔摩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至今未發一語。尋常人受此嚴刑，多是見辱求饒，相較之下…禔摩的反應未免鎮定，好似身體不是他的…
還有…他的那抹笑究竟是…
罷了！既然殺不得，也不能讓禔摩成為骨中刺、肉中瘤，壞了他的計畫！
「維特，留在這裡安撫湘音。」西蒙向癱在地上的維特簡言交代道，扛起禔摩欲去。
愣了一會兒，維特戰戰兢兢地反問：「…闍皇要上哪？」
「做好你份內的事。」一句“份內”讓維特噤口，西蒙冷冷地覷了禔摩一眼，眨眼間，已負著創羸的禔摩離去。
維特神色懭悢、內心惆悵，不明白禔摩好端端地為何興事？！他難道不明白傷了闍后，等於直接挑戰闍皇？！此去是凶多吉少阿…
憶起職責，維特抹去溢出眼眶的淚珠，強忍悲傷，上前攙扶柳湘音。
「Miss.柳湘音，妳沒事吧？」見柳湘音恍惚，維特更加的憂心悄悄。Miss.柳湘音…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柳湘音望著西蒙離去的方向，緩言道：「他…並不是真要我的性命…」
「Miss.柳湘音？」維特略感詫異，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嗎？
握緊維特的手，柳湘音又續道：「我感覺的到…他心裡的哀傷，如深淵、如峻嶺般的…絕望…」
她雖眼盲，但並不代表她的心也盲，他的痛…她同感戚戚，是什麼樣的故事，可以蘊藏如此沉的悲戚？是什麼樣的遭遇，可以醞釀如此深的絕望？
她可以看見他瘡痍累累的心，那只有為情銷魂的可憐人才會有的…情傷…
「Mr.禔摩…」回握著柳湘音的手，維特只能望著、盼著，願禔摩平安…

(待續)

[ 此貼被橘燁(萌依)在2005-04-14 20: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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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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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4樓發表於: 2005-03-09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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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方第五章

第五章
冰城，顧名思義，是在冰天雪地裡的一座孤城，西蒙不解先皇築城的用意，只知這是一座適合的牢籠，位於邊疆、人煙罕至。
將禔摩扔在床上，西蒙嫌惡地睥睨一身污穢的人兒。而禔摩表情木然，恍若死物，只有那微起伏的胸膛，尚可證明他是活人。崩潰…盡在無聲無息，崩潰的是…他傷得體無完膚的心…
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感情，用盡生命去愛，不願分享、不容玷汙，比誰都要珍惜…可沒料到親手毀了這份情的…竟是他最愛的人…
沉湎在情天恨海…最是愚人啊！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用指輕劃禔摩頸子的患部，一片浴血中依稀可見碎骨、斷筋。
因西蒙的聲音喚回一絲神志，眼前的影像由迷離至清晰，禔摩不由自主地憶起那個男人…他的父親…
一樣的黑髮、相仿的俊容，不同的是那湛藍深眸的溫度，他柔情似水，而西蒙絕情如冰。回首當初，他很愛很愛那個男人，時時刻刻都盼著他的到來，風花雪月在他的敘述下栩栩活現，姑且了他寂寞，而西蒙的洸洸可畏、昂昂可敬，他與有榮焉。喜歡攀上他的寬肩厚背，與之相視，讓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泓澄深潭，感覺自己的存在千真萬確，雖是微薄的幸福，他也甘之如飴，但那樣的日子終究不能永恆…
男人拋棄他了，突如其來的一句『對不起』，情真意切，卻也揪得他心疼，漸漸地…他不再奢求，只冀望他的另一半，深信生命共同體間的繫絆，西蒙定會來尋他，他來了…但是…他的心也碎了…
原以為近水樓臺，但鏡花水月，怎又採撈得到呢？依舊是終虛所望！
顫顫地伸出雙手，欲用指描繪西蒙絕世的容顏，即將碰觸的瞬間，憶起自己的污穢，禔摩頓失氣力，柔荑垂落兩旁，逐漸枯萎凋零。
看著畢生摯愛，禔摩綻開一抹雲淡風清的笑，喑啞地道：「殺…了…我…」
「殺…了…我…讓我睡…永遠不要…再醒來了…殺…殺…」語末，因頸部的瘡痍而發不出聲，但禔摩仍咿咿呀呀，只想脫離這漫漫的愁城苦海。
「想死…我偏不如你願！！」莫名的怒火焚燒，西蒙暴戾再興，俐落地將禔摩的衣裳撕成碎片，白色的零碎綢緞蓋住了禔摩的視線，宛若天女散花。
瞿然睇視著西蒙勾魂攝魄的明眸，殷紅逐漸掩過湛藍，料想西蒙接下來的動作，禔摩不知哪來的怪力推開了西蒙，或是順應本能，抑或是垂死掙扎，終究徒勞。
負傷的禔摩重重地摔在地上，即使痛得齜牙咧嘴，仍是匍匐向前，稍癒的傷口禁不起折騰，又滲出了殷血，襯著凝脂玉肌，讓西蒙瞧得是怡情悅性。
「你居然還有餘力逃跑…」西蒙听然而笑，嗜戮、噬血的本性被激起，一發不可收拾。
不理會西蒙，禔摩繼續艱難的爬行，原本因心死而麻痺的痛覺，竟在此時復甦，和著恐懼，讓禔摩汗流浹背、如雨涔涔。逃…他必須逃！！並非為了求生，而是捍衛。他的尊嚴，不容旁人踐踏；他的身體，不許別人蹂躪。
「過來。」沒有絲毫憐惜，西蒙揪著禔摩的長髮，將之帶回床上。
壓覆上去，西蒙用蠱惑的嗓音吐出殘酷的言語：「我要你深刻體會…反抗的下場…」
摩挲禔摩的大腿內側，猝不及防地挺身進入，沒有前戲，菊穴澀滯得難以前進，但紅了眼的西蒙，毫不憐香惜玉，猛然抽插，禔摩仰首承受，啟唇痛吟，卻是力不從心，只聞氣喘吁吁。
扭腰擺臀非是迎合，而是試圖抵抗，全身的神經因身後的侵犯敏感起來，放大的痛覺引起陣陣戰慄，眼眶水波盪漾，頃刻，潺潺如洪流，是禔摩無聲的悲鳴。
後蕾被無情地撐大，滲出的殷血成了助桀為虐的潤滑劑，西蒙加速馳騁，醉心於內璧吸附的緊窒，而枉顧禔摩慘白的容顏。開啟的唇瓣，吐出的仍舊是不成句的單音，體認到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任由西蒙的予取予求，加諸的侮辱，像是一把鋒刃捅著他的心。
連最後的尊嚴…西蒙也吝嗇給他，他已心灰意冷，不再奢求他的愛，為何還要這樣對他…
好想就這樣暈厥過去，但肉體的痛楚未曾間斷，把他迷濛的神志又拉回現實，禔摩擰扭著床單，惆悵、怨懟無從宣洩，只能淚淌流。
身體被折曲成腳踝碰到臉側的姿勢，狠狠地抽出、插入，西蒙緊按禔摩的雙腿，讓他動彈不得，只能囊括概受，熾熱的凶器像條毒蛇在體內攪擾著，黏膜廝摩、床榻乍動的聲音依舊淫穢頹靡，但已助不了興。從前…他一廂情願地認為西蒙亦對他有情，與西蒙的歡愛，除了那如滾滾浪濤席捲而來的快感外，還有愉悅，愛人與被愛…同時擁有，此時心，無物可譬喻。而今，卻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這不是做愛，只是一場慾望的發洩，如禽獸交媾般，有慾無愛…
逃避似的閉起眼眸，不願再面對現實的殘酷，但西蒙卻不打算輕易放過禔摩。
「我所中意的是識大體的手下，你的確聰穎過人…」擒著沒有溫度的冷笑，西蒙一邊加快節奏，一邊吐露真言。
不堪過度明快的節奏，禔摩喘著大氣，捶打西蒙的胸膛，但對西蒙而言，這種攻擊像是被蚊蚋叮咬般，不痛不癢。
略嫌礙眼，西蒙扯下自己繫在領口的絲巾，綑綁禔摩的雙手，將之壓在床頭，睇著禔摩忍辱的表情，享受主宰的快感。
沿著臉頰殷紅色的咒印向下撫摸，緩聲道：「你的確有許多秘密值得挖掘…」
撫過胸膛、腰股，一把握住禔摩萎靡不振的分身，緩緩地搓揉，而禔摩像是被天電擊到般不停地顫抖，抵抗也更加激烈，但都被西蒙輕易地化解。
「若不是你蠢到對湘音下手，或許…對你的興趣還可多存留一會兒…」語落，握住禔摩分身的手猛然施力，禔摩驚喘，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滾落。
因痛而緊縮的後蕾讓西蒙更顯銷魂，將禔摩的雙腿往兩旁支開，依循本能的律動，驅馳一會兒，低吼，釋放渾濁的熱液。
緩氣，前一刻的狂亂已褪下，換上了邪佞的笑顏，俯身，西蒙舔拭禔摩盈眶的淚水，一字一句在他耳邊細訴：「你說愛我，愛是何物？吾不懂阿…」
「聞道有先後，或許…冰爵可以當吾的啟蒙老師，但…國務繁忙，恐難有閒暇來此向冰爵請益討教了。」
「我沒有愛，也不可能愛人，記清楚了…冰爵…」一句“冰爵”喚得語重心長，而後又進行下一波的掠奪。
「乖乖的待在這裡…等哪天…我厭倦了目前的遊戲，或許會來接你回闍城…」挎緊禔摩的下巴，讓他正視自己，睇著禔摩淚漣漣的模樣，西蒙笑道：「全看你的表現了…」
咀嚼文義，認清己身的卑微，禔摩痛徹心扉地垂淚。
他充其量不過是西蒙的玩物，受他擺弄，無從抵抗！從開始…他就不該愛上這個男人…

禔摩懵懵然地睜開眼，抓不準焦距，過了好半晌，才緩緩地回神。
這裡是哪裡？他睡了多久？
對了…這裡是冰城…是西蒙將他帶來這裡，然後…侵犯他…
只記得…西蒙侵犯他好幾回，直到自己暈厥，仍執拗地動作，讓他的意識在夢與實之間徘徊…
西蒙人呢？
目光梭巡間，只餘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弔，西蒙已人去樓空，心頭一陣苦澀，禔摩明白…西蒙他是不會再來了！伸手欲抹去滿臉的淚痕，卻聞熟悉的聲音，禔摩驚起，發覺腳鐐手銬正緊緊地鎖在四肢，不禁頹然倒下。用同樣的手段對他…果然是父子…
罪人阿~他是罪人阿~但有哪個惡積禍盈的罪人須接受雙重的枷鎖？只有他…禔摩阿~
一副是他最敬愛的父親給的，鎖了他二十餘載，另一副是他的半身西蒙給的，又打算鎖他幾個秋月春風呢？
該笑？該哭？他已無暇深究了！撫摸著頸子，肉體上的傷已瘳癒，但心傷愈發深沉。
「唉…」長吁短嘆，是解不開的愁。禔摩倚著床柱，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怔怔地看著束縛己身的枷鎖，回顧過去，記憶猶新，這段情…他走得坎坷，儘管不願放手，但他已無力再續…
疲憊鋪天蓋地而來，壓得禔摩喘不過氣，身子不自覺地下滑幾分，動靜之間，一抹綠自他耳後飄落，擱在腿上，禔摩拈來一觀。
桑葉？！是來冰城的途中簪在他髮上的吧！看到桑…就想起蠶，世人皆笑蠶作繭自縛，但是…當個作繭自縛的蠶，至少可以編織美夢，永遠都不會心碎…
「呃…」驟然，喉頭一陣腥臊，來不及遏止，禔摩已嘔吐大把鮮血。
摀著胸口咳血，心絞痛難當，素絹浸漬在殷血中，漂染成一抹紅焰，不知過了幾餘刻，把鬱積的血都咳出後，禔摩已是冷汗淋漓。盯著手上的汙血，禔摩自嘲地笑了笑，傷了這麼多回、流了這麼多血，為何他還在世上苟延殘喘？恨吶…恨嗜血族不老不死之軀，尋常人只消持刀輕輕地往脖子上一劃便可解脫，對他…卻難如登天…
什麼是生不如死？他身歷其境，心有戚戚…
隨著體力流失，意識漸墜黑暗，禔摩低吟一聲，人已暈厥。

癡情兌換，一場空！有沒有一種酒…可以醉了…永遠不再醒…

＊＊＊＊＊＊＊＊＊＊＊＊＊＊＊＊＊＊＊＊＊

冰爵瘋了？？
冰城的管家不得不這樣臆測，悄悄地走進房間，床邊的几子上擱置了一只盛有鮮血的玻璃杯，看著杯子原封不動的模樣，管家不禁喟然長嘆。將右手托盤上同樣盛有鮮血的玻璃杯放在几子上，將另一只收回，管家闔門辭別。
禔摩蜷縮在床角，滴血未沾、連夜未眠的情況已經持續了七天七夜。前三天是大哭、後三天是大笑，相較於六天前的喧嚷，現下的靜實在來得詭譎。
闍皇離去後，是他清理一室的瘡痍，初踏進，嚇得他魂不附體，素白的床單漂染成絳絹，平躺其上的人兒更是遍體鱗傷，尤其是那頸子上的傷口更是令人惶悚。替冰爵打理乾淨後，他便離去，隔天再來時，床單又是一大片血漬，失了這麼多血，照理說，冰爵應是特別渴求鮮血，為何這般折騰自己？！縱使血裡加了麻藥，但還不至於危及性命，闍皇無意取命，只囑咐他善盡看管的責任，不許冰爵出走冰城奇域。但…再任事態惡化，恐難保冰爵性命無虞…
嗜血的本性無法抹滅，更是理智難以抑制！是裝瘋賣傻？抑或是真的癲狂痴呆？沒人敢斷言，也不知道這樣膠著的情況何時休…

重傷初癒，本應修養生息，但禔摩卻倒行逆施，即使生理的警鈴大噪，他依舊不想進食，也不願闔眼。彷彿身在五里霧中，禔摩神智恍惚、感覺遲滯。被帶到冰城是多久的事？他不知道，好累、好倦…該怎麼做才能永遠不再醒來…
冰城宛若第二座高塔，同樣的寂寞與闃闇，唯一不同的是…當初他還心存希望，而如今…他已絕望，沒有人需要他、沒有人在乎他、沒有人…愛他…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父親…西蒙…都不在了，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似乎忘了什麼…一個重要的東西？婆娑的身影盤旋在他腦海裡，耳邊繚繞著雀鳥的唧唧聲，是幻覺嗎？不，不對…手裡還餘留那種觸感，比絲羅更加細緻的…羽毛？！
小禔…是小禔！！他刺殺柳湘音，如虎尾春冰，處境甚危也！依西蒙的性子，觸犯禁忌的他應是死有餘辜，豈能料到尋死竟比求生難，反而身陷囹圄，舊事重演。
更加想不到…剜肉補瘡的結果竟是…小禔被他遺忘，還留在闍城？！不…不可以，他不能讓小禔孤身伶仃地待在那種地方，得去拿回來，快！趁自己還有力氣…
許久未動的四肢痠痲，禔摩舒活筋骨，緩緩地爬下床，踉踉蹌蹌地走了幾尺，突感窒礙，止步，回眸一瞥，四條粗鏈正牢固地扣在他四肢的腳鐐手銬上，讓他寸步難行，禔摩倏地斂容，使力一扯，腳鐐手銬已成斷鐵。這鎖鏈固然是上好的鍛鐵，但比起幽禁他二十餘載的銅牆鐵壁，實在是相形見絀！西蒙的安排僅只如此嗎？！
「冰…冰爵大人…」
帶有畏怯的叫喚響起，禔摩尋聲望去，只見護衛蜂擁而至，個個手持銛利的長鎩，領頭者不像操刀舞劍的武者，但也手握凶器，應是冰城的管家，察覺異狀，率兵前來的吧！
「請你…請你…束…束手就擒…」早已聽聞縱橫沙場，戰百師、迎神魔的事蹟，面對威風凜凜的禔摩，管家望而生畏，牙齒打顫地連話都說不好。
「闍皇賜我冰城，我就是這裡的主人，束手就擒？這詞…用得不妥吧！」喉嚨乾澀，禔摩聲嘶，但仍不減風采。禔摩瞧著來人畏首畏尾卻又故作矜持的模樣，冷哼一聲，這樣的陣容…只怕是羊質虎皮，見豺則恐吶！
接收到禔摩露骨的鄙視，管家仗著人多勢眾，壯膽地道：「這…這是闍皇的諭令，請冰爵待在冰城…若是冰爵不從…休…休怪吾輩無禮…」
「哼！」禔摩不願廢話，提掌，攻向來人，轉身再贊一掌，將牆壁轟出一個大洞，枉顧淒厲的哀號，縱身躍下。
非是竄逃，而是應付，禔摩匆匆奔至冰城邊界，氣咻咻然地跪下身子，是體力不濟的徵兆，此時月明星稀，清風徐徐吹來，沁涼宜人。禔摩自嘲，想不到他還有機會再見這天階夜色，原以為他的一生就該歸屬幽闃遼敻的暗夜，但…只要有小禔，這一切將會改變，他會學著知足，只有小禔願意傾聽他寂寞的心曲，只有小禔不會嫌棄他遍體的烙印和腳鐐手銬，只有小禔…會默默地陪伴他，哪裡都不會去，所以…他必須取回…僅有的支柱，他不能再失去小禔！
稍作休息，禔摩拂塵起身，現在不是仰天噓嘆的時候，沒有車馬，只能徒步，他的身體可否熬過這八百里路程的跋涉，還是個未知數。縱使迷途茫茫，但為求一刻安寧，他也須冒險一試！
方踏出一小步，便覺景象變遷，雖只是夜色的些微黯淡，肉眼難以明鑑，但氣氛殊異，禔摩明白這是刻意為之的安排。
「呵~我就認為沒這麼簡單…」
西蒙知道他短於術法，所以用奇陣代替人海，果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安排，如此一來，亡矢遺鏃便能達到圍困他的目的，西蒙…就這麼不想再見到他？！早已預料會面臨這樣的窘境，但心卻隱隱作痛，麻痺…似乎是不可能了，只要他還留有一口氣，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是他選擇鑽進這條死胡同，已到窮途末路，難回當初，怨不了天、尤不得人啊！
「小禔，等我、等我…」

＊＊＊＊＊＊＊＊＊＊＊＊＊＊＊＊＊＊＊＊＊

接連三夜趕路，加上闖陣法，又添新傷，禔摩蹣跚的步伐始終快不了，歷經辛苦，好不容易到達闍城近郊，卻因力潰而昏厥一夜。屢屢錯過良機，禔摩雖氣惱，但也知悉欲速不達的道理。在外觀察幾天，擇今晚月黑風高、夜闌人靜時潛入闍城，禔摩躍過參天高牆，躡足地直趨自己的房間，不願引起騷動，禔摩格外謹慎。
內心五味雜陳，闍城…他生愛又情滅的地方。許久未見，西蒙過的好嗎？這時候在做什麼？
雖心如槁木死灰，但仍抑制不了思慕，但他已百孔千瘡，再也提不出勇氣面對另一次的煎熬，不想再看到西蒙的淡漠，如此更突顯他的痴，還是避不見面吧！
禔摩急急而行，對渺茫的未來並無打算，只想盡快尋回小禔。佇立在自己房前，禔摩形移之間，已身在前廳，多歸闍城杳然，他的闖入並未引起騷動，但奇怪的是，房間潔淨如昔，他已是一名帶罪的孽臣，西蒙還會要下人前來清掃嗎？不…不對，仔細瞧瞧，房間的擺設不太對勁，桌子上的花瓶簪滿嬌嫩欲滴的百合，他不會在房裡擺花！是誰？是誰進駐這個房間？！
未及深思，便被一陣尖叫打斷思緒。對尖銳的噪音很感冒，禔摩冷凝一張臉，惡狠狠的瞪向來者。
憶起上次不愉快的經驗，女孩懼怕地睇著禔摩，渾身打顫道：「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被放逐…放逐闍城…」
闍皇美其名是分封冰城予禔摩，但知情的人都了然於心，這只是驅逐的藉口。
捕捉到記憶片段，禔摩認出來者，是他刺殺柳湘音時，挺身護主的丫頭。
「來…來人啊~有…有刺客！！」見禔摩不答腔，侍女更加怯懦，大聲疾呼欲求援。
「閉嘴！！」迅速地摀住侍女的嘴，禔摩雌牙露嘴，不悅溢於言表：「我的鳥籠在哪裡？」
「嗚~嗚~」禔摩厭厭病容更顯兇戾，加上風衣下一身的泥濘和衃血，還有怵目的瘡疤，侍女掙扎，嚇得眼淚直撲簌簌。
「發生什麼事了？」如黃鸝悅耳的嗓音自臥房傳出，侍女一聽，失色地驚呼：「啊！闍后！不…不可以出來！！」
侍女的警告似乎徒勞，闍后柳湘音雍容地從臥房走出，華服襯托、珠飾點綴，金髮高高绾起，薄紗輕掩妍容，容姿妖嬈，薄紗外的櫻唇微上揚，抹著紅艷胭脂，風姿綽約。
兩人互望，半晌，柳湘音鞠躬，率先打破僵局。
「冰爵，久違了！」
禔摩睇著薄紗下的藍瞳，不解。她不是盲人嗎？但現在的她似乎雙目可視，褪去楚楚的鄉女，蛻變婷婷的貴婦，幾日光景，竟可讓一個人判若雲泥？！
還有這丫頭喚她闍后…她與西蒙已成親了？！哈…不見的這幾日，恐怕是醉臥美人鄉，夜夜纏綿吧！！他的掛念實在多餘啊…
「可否先放開我的侍女呢？」絲毫不介意禔摩露骨的打量，柳湘音嫣然笑道。
禔摩放開侍女，將她推往柳湘音，冷冷的道：「我的鳥籠在哪裡？」
將跌跤在地上的侍女攙起，驚魂未定，侍女抽搭地哭著，經柳湘音一番安撫後，才停止泣聲，柳湘音巧笑盈盈，轉頭繼續與禔摩的談話。
「冰爵所指…湘音不解。」
「原本放在這裡的鳥籠。」柳湘音的溫吞之談令禔摩不耐，從頭至尾，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只是覆在面具之下，柳湘音不得窺見。
柳湘音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侍女頷首，轉身進入臥室，不一會兒，手裡捧著一只鳥籠走出。
柳湘音從侍女手中接過鳥籠，輕柔的撫摸，道：「冰爵說的是這個嗎？」
倏地睜大眼睛，目眦幾乎盡裂：「妳！！妳竟敢動他！！」
那是他的鳥籠，但…裡頭裝得不是小禔，而是雀…一隻活生生的金絲雀。
「我喜歡這個房間，在西蒙的諾許下，我有權處置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這隻金絲雀很可愛吧！是西蒙送的，說是這羽毛的色澤像極我的頭髮，呵呵~真是會討女人歡喜呢！你說是吧…冰爵…」
氣氛乍然冷凝，與柳湘音燦爛的笑顏成了極端的對比。
“殺…殺…殺…”難以遏止的殺戮慾念如洪流潺湲，瞬間淹過禔摩，想把這女人碎屍萬段，啃她的骨、噬她的肉，掌上的青筋浮現，竄動著；指上的利爪鋒銳，蠢動著，殺氣漫天、寒氣覆地，侍女和鳥籠裡雀皆戰慄，只有柳湘音泰然自若。
對峙半晌，正當禔摩隱忍不下，欲下手逞兇時，理智選在危及之秋出面制止。
“不…不可以！！”
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禔摩緩緩吐氣，收斂起殺氣。殺她…易如反掌，惟忌憚引來西蒙，死不足懼，只是未取回小禔前，他不甘心…
「…裡頭的東西呢？！」恢復冷冷的語氣，那人誤以為方才的殺氣只是錯覺，但從嘴角的一抹殷紅讓近乎完美的偽裝有了缺陷，禔摩只是忍…忍一時之氣…
「我丟了。」
「什麼？？」
「不祥之物，沒有必要留著。」輕描淡寫地說著，柳湘音仍是一派從容。
刻印在臉頰的咒印如一抹熾焰燃燒，向其他地方擴張領域，禔摩的下巴和鼻樑漸染豔紅，痛來得急劇，踉蹌地退了幾步，手摀著臉，試著強忍體內肆虐的灼熱，不願在柳湘音面前暴露弱點，禔摩硬是咬牙苦撐。
「他…他在哪裡…我的小禔在哪裡…」禔摩艱難的開口，痙攣的他幾乎撐不住身子，倚著桌子才勉強維持站姿。每次發作都痛得他齜牙咧嘴，但這次不同…彷彿靈魂將被硬生生地剝離…
出自本能…第一次…他體驗瀕臨死亡的恐懼…
不…不可以！！小禔…他要找到小禔，當初承諾永遠的不離不棄，怎麼能失信…
「闍城的花園裡，運氣好些，說不定還尋得到，若不幸，應是飄颻隨長風吧！」
「冰爵，湘音勸你莫要費心，這猶如滄海撈針，徒勞也！執著是苦，沏壺茗茶，坐下來閒談如何？」恍若沒見到禔摩身陷煎熬，柳湘音挾著天使的笑容，提出惡魔的邀請。
瞪著柳湘音，禔摩突然覺得眼前的麗人面目可憎，連空中都充滿蠻頑的瘴癘，令人窒息。一刻也不願停留，禔摩急促哮喘，步履蹣跚地走出房間，耳邊嗡嗡作響，柳湘音接下續的話，他聽得模糊，但也不想深究了。
待禔摩遠去，侍女才對柳湘音咕噥道：「闍后…就這樣放他離開不要緊嗎？他剛剛還想殺妳…」
「不然呢？西蒙大人不在，就算闍城的侍衛齊上，也不見得能撂倒他，妳忘了他是由何途徑取得爵位的？！」微挑蛾眉，柳湘音將鳥籠遞給侍女，自己則挑張椅子坐下來。
「還有希恩將軍啊！」侍女抱著鳥籠跑到柳湘音身邊，叨叨絮絮地問著。
「希恩和維特都一個模樣，被那人馴得服服帖帖，有可能跟他廝殺嗎？」倒杯潤喉的溫茶，柳湘音啜飲幾口，然後瞥了一眼站在房門口的客人，緩道：「你說是吧…維特…」
「管…管家先生…」乍見維特，侍女趕緊致敬，卻被維特的厲色嚇得噤口。
「闍后為何要騙Mr.禔摩？」用平穩的語調問著。即使心有慍怒，礙於身分，維特也不好發威，只得忍氣吞聲。
「為何要騙他阿…心血來潮吧！」柳湘音予一抹如沐春風的倩笑。
「…」藏在兩袖下的拳頭緊捏。因侍女的尖叫而前來探察的維特，正好撞見禔摩和柳湘音的對話，雖然柳湘音始終笑容可掬，但搬弄是非，意欲為何？！
「你會這麼問我…這表示東西在你那吧？！」雖是疑問，但語帶肯定。維特不似西蒙高深莫測，聰慧的柳湘音早已看透。她聽說禔摩有個癖好，常抱著裝有黃翎白骨的鳥籠自言自語，傳為怪譚。她初進房間時，鳥籠早已空虛，想必是有心人接獲消息，趕在她之前取走重要物品，不過…當初她倒是狐疑得很，偷個鳥骨能做什麼？！今夜一見…她已明白，禔摩對那東西的執著非比尋常，應是心靈的寄託之所，這麼觀來，只有傾心於禔摩的人才有此動機，又論職位，維特自是比希恩有機會！
「維特告退。」
「不申辯就是默認了，禔摩他只是名被貶謫的罪人，有必要為他設想至此嗎？」不明白禔摩究竟有何魅力，柳湘音對著維特的背影問道。
止步，維特緩緩的吐露：「…不值得…但…」
背脊挺直，維特斬釘截鐵地道：「我們心甘情願。」語罷，維特不再戀棧，踽踽而去。
「呵呵~」聽到回答，柳湘音抿嘴輕笑。
「闍后…妳怎麼了？」侍女不明所以，侷促不安地問著。
「不要緊，呵呵~」揮揮手，柳湘音表態無事，但笑聲仍如鈴鐺鉠鉠不止，看得侍女是更加糊塗。
“我們”是指他和希恩吧？！如此忠貞亮節，是好人才，只可惜容易錯認主人阿…

＊＊＊＊＊＊＊＊＊＊＊＊＊＊＊＊＊＊＊＊＊

跪在闍城圃園裡，帶著熾焰焚身的痛楚，禔摩喪心病狂般地用爪掘土，顧不得泥濘沾身、指爪染血，口中不斷喃喃低語。
「出來…小禔，我是禔摩，我來接你了，快出來，不要躲我…」
「對不起…是我忽略你了，不要生氣，跟我回去，讓我補償你…」
將植株連根拔起，深掘底下的土壤，這樣的動作反反覆覆，原本花團錦簇的圃園變得濯濯，禔摩汗如雨下，澆灌著沒有草木的瘠土，闍城的圃園何其大，放眼望去，皆是屬地，但今茲的禔摩不知什麼是夸父追日，只有一股腦的衝動。他的一生…因旁人而左右，曾經以為他已重掌領導權，不堪回首的過去已畫下休止符，但命運弄人，事到如今…他不求了…只求上天憐他，將小禔還來。
「不…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見他熟悉的白骨黃翎，禔摩愈發焦急，失去的恐懼逐漸侵佔他的心。
「在哪裡…你在哪裡…小禔、我的小禔阿…」深掘每一寸土、細觀每一粒沙，沾了殷血的沙土色澤黯淡，一如沉浸在絕望深淵的禔摩的心，挖一分、心沉一分。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終有日成，歷經數個時辰，禔摩幾乎挖盡闍城的圃園，他氣喘吁吁、汗濕漉漉，四肢因不堪疲憊而抽搐，只剩最後一坪地。如果這裡也沒有…
思即此，禔摩奮力掘土，再也偽裝不出堅強，禔摩涕泗縱橫、聲淚俱下：「小禔…拜託…不要連你…」
在淚雨中挖盡最後一把土，仍不見小禔，禔摩顫抖地掬起一把土，用臉頰廝磨，氣若遊絲地道：「如果連你都離開我了，叫我怎麼辦…小禔…小禔…」
不願相信這樣的結局，禔摩仍執意動作，直到他的手指廢了，再也挖不動半分土。掌上握有的僅是坌土砂礫，和著禔摩的淚，成了有黏性的泥，依附在禔摩掌上。
「啊啊啊啊啊啊~~~」朝天嘯吼、向地捶打，再多的懊悔都已無濟於事，禔摩不敢置信自己竟無能至此，連小禔也留不住…
「小禔、小禔，我只剩下你阿！如果連你都棄我而去…我該如何…我該如何…」
這是報應嗎？懲罰他不該有的奢望…但這懲罰未免沉重，小禔是他僅有的支柱，連他都奪走…天阿~祢要滅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無能…是我無能…」禔摩嚶嚶泣著，幾乎要哭斷了魂。
不應該離開高塔…賠了自己的心，也賠了小禔。無知是一種幸福嗎？以前他認為苦，但是在嚐過真正的苦之後…無知不算苦…
「對不起…小禔…對不起…原諒我…請原諒我的自私…」歉疚著，禔摩未曾間斷地表示懺悔，但原諒已成最荒謬的請求。為償夙願，他不顧一切，卻將世事看得太過單純，將未來想得太過美好…
「啊啊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啊！」已不清楚是向誰訴說自己的怨懟，滿腔的惆悵得不到解釋，禔摩愣愣的望著天，茫茫的捏著土。
恨…他恨…恨自己舛厄的命運…恨背叛他的父親…恨拋棄他的西蒙…恨天的造化弄人…
「呵呵呵~~~哈哈哈~~~」突然，禔摩笑了，笑得猖狂，卻又不知因何而笑，直到聲嘶力竭，禔摩才停止癲態。用指腹互相搓揉，翎羽的觸感是如此真實阿！只是…他已真正失去…
憶起傷心處，欲哭…他已無淚…
“黑暗…才是你的歸屬之地…”
驟然響起的聲音，禔摩怵惕，四下張望，除了被他摧折的花草之外，並無外人。
那種語調…是他夜臥夢魘時，常聽到的聲音！怎麼回事？他人醒著，還未眠，為何會聽到這個聲音？
「不…不要再說了！！」禔摩摀住耳朵，企圖遏止。
但那聲音無絲毫憐惜，滔滔不絕地說著。
“為什麼要奢望光明阿？明知得不到…又為何要期待，讓自己傷的更深…”
“沒有人會愛你阿…沒有人阿…”
「不要…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咳咳…」錐鑿心、針刺骨，聲音愈是明晰，疼痛愈劇烈，愁侵五臟六腑，禔摩揪著胸口，嘔出殷血，鬱積的血好似江流無盡處，禔摩嘔血不止，卻沒因此減輕痛苦。
“墮落吧…放下堅持…那是沒有意義的掙扎阿…”
“只有黑暗…只有黑暗不會背叛你、拋棄你…”
“忘了吧…忘了傷心過往…只要把意識交給我，你就不會再痛苦了…”
「不…咳咳…」
“孩子阿~何必折磨自己，你明白的，這是唯一的解脫之道…”
解脫…只要拋棄自己的意識就可以解脫了嗎…
“孩子…你不需要再承受痛苦了…將手給我…”
解脫對萬念俱灰的禔摩是個迷人的誘惑，用盡心力去計較，始終留不住最重要的東西，禔摩興起了自暴自棄的念頭，就把意識交給他吧…或許心便不會再痛…
給你…都給你…已經不需要在執著什麼了…
“孩子…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對了…”
隨著詭譎的聲音，闃闇襲來，蠶食他心，意識逐漸朦朧，臻至忘我。
似乎有東西接近，那是他見過最深沉的闇…更甚於夜…這就是…心魔？

躲在牆隅的維特，遠遠關注著禔摩的舉動，自是悁急，見禔摩嘔血，急得想飛奔而去，但身旁的人不予放行。
不是武流的維特怎樣也掙不開環抱著自己的雙臂，心繫禔摩，維特不顧禮節的咆哮：「希恩將軍，你做什麼攔著我！！」
「維特，不要過去。」希恩稍加施力，諄諄叮嚀著。
「你…Mr.禔摩已經吐血，你還要我留在這裡袖手旁觀吧？」在希恩的施壓下，維特不得動彈。
「我解釋過了，冰爵神色有異，殺氣覆身，你過去…說不定會死於他手！」他與維特前腳剛踏進圃園，便見到禔摩徒手挖掘，近乎瘋狂的舉動，懾於此景，他要維特先隨他觀瞻一會兒，再做打算，誰知殺氣不減，禔摩愈發癲狂！
「不管！我不管！」維特大聲嚷嚷，希恩不為所動，乾脆心一橫，張牙便咬。
維特絲毫不留情，使勁地咬，頃刻，傷口便滲出血來，希恩原欲讓維特發洩，再說…他是軍人，流血早已習以為常，倒也沒掙扎，誰知維特趁希恩因痛顰蹙，稍有失神時，給予一擊後肘，力道不大，但足以讓希恩鬆手，維特一擺脫囹圄，捧著裝有遺骨的瓶子，匆匆地朝禔摩奔去。
「維特！回來！」
希恩無奈，只好也隨後跟上。
「Mr.禔摩…您要不要緊？是維特，您看看維特啊！！」跪在禔摩身旁，維特望著了無生氣的禔摩，淚在眼眶打滾，維特從未見過這樣的禔摩，邈邈地好似下一刻便會魂飛魄散。
「小禔在這阿！維特先幫您收起來了！」見禔摩無動於衷，維特趕緊將瓶子捧至他眼前，只盼禔摩見了鳥骨後能恢復正常。
「…」似是混沌纏繞，禔摩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起身，怔怔然地望著遙遠彼方，然後跮踱而行，雖然偶有跛蹶，但還是複起再行。
「啊…Mr.禔摩…」維特跬步不離地跟著，禔摩跌一次，他心疼一次，但禔摩對他的呼喚仍舊聽若無聞，只是自顧自地走著，好似他的世界僅只“無”。
不知折騰多久，禔摩出走闍城，維特也只能含淚目送。他是闍城的管家，沒有上級首肯，他是不能逾越那面牆的！睇著地下禔摩開闢的一條血路，維特愴然涕下，多日來的祈禱，只願禔摩安然，怎料事與願違，這樣的禔摩與行屍走肉有何分別？
「嗚~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揪著髮，維特跪地慟哭。怪他、都怪他！為什麼不阻止闍后與Mr.禔摩的會面！“來不及”、“不知道”全非藉口阿！
「維特…」憨直的希恩不知道怎麼安慰淚人兒，只好摟著他，任他的淚浸溽胸膛。
「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錯…」像對待嬰兒般撫摸維特的背，希恩向來秉持“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原則，但傷心斷腸時…實在難以堅持…

夢來夢醒夢銷魂，無窮思、別樣愁，人情冷暖，寂寞隔世境；
情生情滅形憔悴，春未至、冬猶寒，世態炎涼，惆悵人間路。

＊＊＊＊＊＊＊＊＊＊＊＊＊＊＊＊＊＊＊＊＊

闍域邊疆的一處兵營，維特與希恩正在一旁的密林悄悄談話。
「還是沒有消息嗎？」
「嗯…邊疆無人見過冰爵…」點點頭，希恩坦道。
「Mr.禔摩會上哪裡…除了闍城和冰城…他可以去哪裡…」維特俯首，除了失望，是更多的悵惘。
「不知道…」希恩睇著維特的慘沮，無能為力。
「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闍后為什麼要罔騙冰爵？」事後據維特描述，希恩依舊疑慮難解，在他印象中…溫柔可人的柳湘音為何無事生非？
「自從闍后被Master嗜血化後，她的性情驟變，感覺就好像…兩個Master一樣…」維特道出邇來伺候柳湘音的感想。闍皇冷眼相視，柳湘音笑臉相迎，同樣難以察覺其面下的狡黠，要不是他親眼撞見柳湘音對禔摩的一席談話，或許還被蒙在鼓裡，當她還是先前那個嫻靜的姑娘，又何況是婚禮過後便忙於外務的希恩？！
「…」兩個闍皇阿…
思及此，希恩和維特皆一陣惡寒，無語。霸王賢后，攻佔東方，指日可待，對嗜血族而言，可說是無疆福祉啊！只是…苦了他們這些下人，一個闍皇就夠難伺候了，再加一個闍后…
呃…到底是要為嗜血族璀璨的前途歡呼呢？還是為他們自個兒慘澹的未來喟嘆呢？
說不定哪天嗚呼哀哉了還不知道向誰尋仇吶…
「這應該是闍皇奪走闍后原本的意識所致。」希恩撫頷道。被嗜血化的人會被選擇性地保留天性，或是重新塑造，闍皇將闍后塑造如斯…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家事國事天下事，只要能提起闍皇興趣的，都逃不過重新洗牌的命運，好在闍皇自知分寸，遊戲歸遊戲，不至動搖國本！再者，闍皇治國有方，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固族中長老皆睜隻眼閉隻眼，以為無傷大雅。
「對了！Master找你。」維特打哈欠，一輪熊貓眼更顯精神頹靡不振。因日愁夜憂，夜勞碌、日難眠，維特比希恩這個出力的人還要疲憊。
「什麼事？」外出一事早已上報闍皇，闍皇為何臨時召他覲見？不對勁…事有蹊蹺…
「維特不清楚，Master只要你速返。」
「嗯…」

馬不停蹄地返回闍城，侍衛便通報闍皇正在殿堂候著，希恩和維特只好轉往書房，一刻也不敢耽擱。殿堂內，西蒙站在白玉座前，負手而立，似是觀月。
「希恩向闍皇請安。」一見西蒙，希恩屈膝跪地。
仍是望著窗外皎月，西蒙淡淡的道：「聽說你公器私用，擅自派出偵查兵去尋找冰爵是嗎？」
「…」希恩聞言，臉色瞬間刷白。紙包不住火，他早知有這一天，只是沒料到事情會這麼快揭發。
「我聽湘音提起冰爵返回闍城的事，你當時在場，為何不加以拘捕？我的命令你忘記了嗎…」
「希恩不敢…」如坐針氈，希恩難掩恇懼。
「你藉口邊疆有事，率兵巡邏，實上…是想亡羊補牢嗎？」西蒙看似恝然，但雙目稜光炯炯，是變相的忿怒。
「希恩…非是亡羊補牢…」推諉之辭，希恩不齒，嘆口氣，希恩欲全盤說出，卻被西蒙搶先。
「那你是想找到冰爵，將他納入羽翼之下保護囉？」
「…是…」
「闍…闍皇…」維特不忍作壁上觀，隨即跪在希恩旁，磕頭謝罪。
「嗯？」
「請勿怪罪希恩將軍，一切都是維特的意思。」西蒙一向施予嚴刑峻法，維特雖畏懼，但…是他對希恩提出不情之請，怎能讓他一人承擔！
將目光從朦朧月色抽離，西蒙轉身，居高睥睨著：「維特阿…什麼時候你這個管家也敢干預軍務了…」
「不是！！是屬下的意思，與管家先生無關！！」聽西蒙語氣不善，希恩說什麼也不願維特受罪。
「不！不對！是維特脅迫希恩將軍，請闍皇責罰維特一人就好！！」
「闍皇，率兵的是希恩！有罪的也僅是希恩！」
「行了，行了，別再相袒護，我有說要降罪予你們嗎？」睇著沆瀣一氣的兩人，西蒙直覺好笑，他只是問事，不是問罪，這兩人當場上演如此感人肺腑的戲碼，是炫燿他們倆的私交有多麼深厚嗎？！他的確是有些不悅，但那僅只希恩的公器私用。
「闍皇的意思是…」希恩戰戰兢兢地問著，而維特察覺自己的失態，愧怍得無地自容。
「我的命令依舊，擅自離開冰城的禔摩應當拘捕！」
「闍皇…」
「但我要活人，將他帶來闍城見我。」
「謝闍皇！！」聽到原本的死屍變成活人，希恩與維特明白西蒙已妥協，趕緊連磕三個響頭以示感謝。
「親愛的禔摩~我不是要你乖乖待在冰城嗎？真是調皮的玩具吶！」轉身，再度沉醉在那玲瓏皎月，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著。

(待續)

[ 此貼被橘燁(萌依)在2005-04-14 20:30重新編輯 ]

頂端

瀾延‧誡

不敗卡文傳奇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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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5樓發表於: 2005-03-10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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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熇冰
禔摩的苦難還沒有結束呢(眾歐)
飆淚了嗎？(喔呵呵~挑戰悲文是橘燁寫彼之方的最終目的阿！V///V)
謝謝賞文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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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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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6樓發表於: 2005-03-10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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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熇冰
關於禔摩聽到的聲音，可能要大大重回彼之方的第二章溫習一下^^"
禔摩在第二章開頭所作的夢是有特殊意義，是對他遭遇的一種抽象表態！
不過，以目前的進度是很難看出什麼端倪，就讓橘燁慢慢寫，抽絲剝繭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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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瀳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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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7樓發表於: 2005-03-10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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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的很好唷
^^
期待下文
感覺很深沉悲痛
(好像對這類的劇情都很對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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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延‧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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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5)

8樓發表於: 2005-03-10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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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熇冰
呃...催文大隊就不必麻煩熇冰大大了^^"(橘燁的生命安全愈來愈沒保障嚕...)
四分之三不會變成西蒙的情敵啦~
在第二章結尾的部分，在設定上，禔摩同時對四分之三和半分之間有所感應是因為他們三人是類似的存在(細節的部分就讓文章說明嚕^^")

To：滄瀧飄零
謝謝大大賞文~
這篇文從頭悲到尾吧@@"
要看溫馨甜蜜的劇情要期待番外篇吧^^"(不知道是民國N年的事了)

[ 此貼被橘燁(萌依)在2005-03-10 21: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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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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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5-03-14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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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感覺西蒙好殘忍
禔摩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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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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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之方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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