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24 【苍俏/鹿狐】鵺(连载中，4L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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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4 【苍俏/鹿狐】鵺(连载中，4L更新)

觀看前註意:
是«其名为罪者»的番外，太长了不搬了，直接番外放这里好了，反正当单独单元看也不影响剧情
●隔壁棚現pa聯動註意

●可能更新緩慢

●是推理主題，會涉及一些民俗恐怖

●分级暂定，后期可能会更改

————————————————————————————————————

  剛進入夏季不久，空氣裏已然有了些炎熱的影子，蔚藍海面上，一艘豪華遊輪如同雪白織梭穿行於千頃澄碧的紗線之上，破開平靜海面在船尾劃出一溜奶油般花白的痕跡。

    史精忠已好久沒出過遠門了。

    今年的春季似乎格外漫長，時間仿佛抻過的面皮被拉長了數倍，以至於在他印象裏今年整個春天除了養傷，便就是在家和康復中心間的往返來回。

腹部被雁王捅出的傷口雖說由於前期專註工作的緣故生出不少波瀾，但好在史精忠年輕，身體素質也不差，總體而言愈合的還算不錯，現在那裏也只剩下一道像是某種幼蟲屍體般粉白色趴在腹肌上的疤痕。

問題在於被子彈擊中的左肩。

雖說整個春天都在進行艱難的恢復訓練，但要想恢復到受傷之前的狀態，很明顯還需要一段時間。

「哇靠你就知足吧！好在那枚子彈製作材料特殊，沒形成太嚴重的空腔，要不然你的職業生涯也就完蛋了！」

史精忠還記得那時他試探著詢問千雪孤鳴自己幾時能完全康復回歸警署時，那個人是這樣對他說的。

到底急也沒有用，連平穩握槍都成問題，現在回去也不過是給大家添麻煩罷了。

至於他為什麼會在遊輪上，這件事還要從幾個禮拜前的某一天說起——

養病期間似是怕史精忠在家裏無聊，舒龍琴狐給他寄來了許多偵探小說，每次書裏還都貼心附帶著暖心慰問的小便簽，空白處用簡筆畫畫著小狐貍的卡通表情。

單是看著就讓人極易聯想到那位前輩活潑開朗的可愛模樣。

史精忠不知道這位遠在P城南域的前輩究竟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不過想來那位前輩關系網之廣令人驚嘆，再者史精忠受傷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麼機密，如果詢問過夢虬孫，龍子也沒有不跟他講的道理，總之倒也不令人意外。

那天中午，史精忠正偎在蒼越孤鳴身邊打算把琴狐寄來的«羅傑疑案»，最後一點看完。

就在這時，夢虬孫的電話打了進來。

「是說……要去島上度假來著，順便幫忙處理事情，」似乎是在取證調查的路上，史精忠能聽到夢虬孫那頭傳來的嘈雜環境音，以及說話時聲線由於小跑顛簸而產生的微弱震顫，「雖然我也很想去啦！不過這兩天剛好有個大案子配過來，要跟四科配合一窩端掉A街附近的地下賭場，我抽不開身。你跟苗王去就好啦！再說你們這群人講話文縐縐的我才受不了……看到鬼！我這邊出了點情況，等下跟你詳細說！」

不知那邊發生了什麼，夢虬孫只來得及匆忙交代一句，不待史精忠再說些什麼，話音在中途突兀的戛然而止。下一秒手機似乎從耳邊被拿下來，電話掛斷的前一秒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夢虬孫的怒吼，「餵！那邊的！在幹啥？！」

但即便是這般混亂的情況，夢虬孫先前也已將事情向史精忠解釋了個大概。

簡單來說，就是舒龍琴狐擔心史精忠在家養傷會無聊，剛好他最近接到委托要去P城與J城交界處的某個海島上出差。但以他愛熱鬧的性格，想到島上枯燥乏味的生活，要是只有他與占雲巾，雖說不壞，卻也終究還是過於寂寥。

幾番思量下就想順便約史精忠與夢虬孫一起，好歹也能借著完成委托四個人一起散心遊玩。

雖說僅有過一次聯合辦案的經驗，但史精忠與舒龍琴狐相談甚歡，他不想辜負前輩一番美意。

然而現在夢虬孫去不了，在左手活動自如之前，若想要出門，只怕蒼越孤鳴也不會放心，這種情形下，史精忠也只好轉而向身旁的蒼越孤鳴求援。

本來他已做好倘若苗疆事務繁忙，蒼越孤鳴暫時無法抽身，也就只能做好回絕前輩盛情邀約的準備。

哪知蒼越孤鳴聽完之後幾乎是想也沒想的一口應下。

「這些日子你清瘦不少，我能看出你在家中似乎並不開心，去散散心也好。」說話間兩人相觸的手，手指不約而同的緊扣。

將眼前人籠著淡淡愁緒的精致眉宇間凝結的不安看在眼中，蒼越孤鳴略一闔眸，斟詞酌句沈吟片刻，又繼續柔聲說道，「再說，我也很想見見你口中的琴狐前輩。聽你所言，好像是個很有趣的人物。」

史精忠分不清蒼越孤鳴眼下說這些是單為安慰他，讓他寬心，還是當真有外出遊玩的打算。

但即便蒼越孤鳴如此說，聯想到苗疆組織的構成模式，史精忠仍是有些擔心，「你跟俏如來一起去的話，苗疆不要緊嗎？」

「這嘛……」仿佛被史精忠說到要緊處，蒼越孤鳴表情遲疑，似乎在內心權衡思忖著什麼，視線輾轉遊弋了開來，「短期內不會有事。但前提是，」他望著桌角摞得小山高的合同與文件，示意性輕輕在堆積的紙山最上面拍了拍，隨即轉頭向史精忠的方向饒有深意地望了一望，嘴角噙著的笑意帶上些許苦澀，「我得在出門前把這些，以及接下來幾天的份兒處理完。」

蒼越孤鳴話中的弦外之音，史精忠再清楚不過，他對上人的目光，溫存笑意繾綣，櫻瓣粉嫩潤澤的唇微啟，半是探問半是請求的笑道，「即是如此，那便讓俏如來從旁協助苗王吧。」

事實證明，在這種時節外出散心倒真正不錯。

史精忠俯身趴伏在船舷欄桿上，看著碧色汪洋無邊無際往海平線延伸開去。

頭頂玉宇明澈，清新海風習習掠過鬢邊，夾帶淡淡腥氣輕飄飄拋飛一縷發絲。

天廣海闊，好似連帶這段時日的沈郁壓抑也一並舒緩了不少。

「如何？心情好些了嗎？」

光顧著欣賞海上風景，竟連蒼越孤鳴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側都全無覺察。

直到聽聞耳邊話音，史精忠才如夢初醒，對於自身方才無意間忽視對方的存在，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啊，抱歉。」

「無妨。」從史精忠顫動低垂的眼睫，讀出人眼下局促心思。不想讓俏如來為這點小事掛心，蒼越孤鳴向遊艇外一色海天瞥上眼，無聲呼出口氣，「海上風光著實壯闊，一時失神也實屬正常。」

說話間他再自然不過的順勢將兩手拿著的飲料，左邊那杯向史精忠遞去，「這個給你，天氣炎熱，當心中暑。我知道你不勝酒力，這是我讓人調製的氣泡水，只是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多謝。」從蒼越孤鳴手中接過那杯與陽光下清透湖面顏色相近的淡藍飲料，史精忠道聲謝，垂首抿了口。

甘甜果香充溢在口腔之中，混著檸檬微酸，說不出的清爽。

他與蒼越孤鳴自年少時便相知相識，至今已一起度過幾個春秋，早已過了會在意是否冒犯對方的階段。

然而習慣使然，偶爾還是會這般看似拘謹的講究禮數。

苗疆公事繁忙，蒼越孤鳴這次能暫時抽身實屬不易。想到眼前人這幾日為了能趕在出門前處理完外出時段的日常工作而加班審閱文件到深夜，史精忠就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他直起身，斜靠在欄桿上轉身面向身邊人，目光輾轉遊弋頗為苦悶的咬著下唇欲言又止，話在舌尖打了幾轉才伴著汽笛嗡鳴堪堪吐露出聲，「抱歉，為了陪俏如來外出，害蒼狼這段時日幾乎沒能好好休息。」

落在身上的視線溫柔，有如璀璨日光溫煦和暖，哪怕未曾有視線交匯，眼前人內心忐忑蒼越孤鳴也能讀出一二。

他話音沈緩，語氣卻極為真摯，如同將一顆赤誠之心隱藏其間，急切地向人袒露，「你難得有空，復職之後可就沒什麼機會再這麼一同外出了。不如說，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總待在苗疆處理文件，我也會乏。」

生怕史精忠又以為自己說這些是在哄他開心，蒼越孤鳴不待人回應，又溫存牽起人垂在身側的手，深海蔚藍的瞳眸雪亮如星，粹著難解神情，若是毫無防備擡眸望去，想必定會溺斃在那片溫柔汪洋之中。

「不說這個，再給我講講你那兩位前輩的事吧。尤其是那位占雲巾，我想，我跟他大概很能合得來。」

「噗通。」

微小重物落入海中的沈悶聲響沒入潮汐聲聲聽不真切。

——第二百零一塊。

舒龍琴狐蹲坐在遍布粗糙砂石的野沙灘上，像是想將海面填平似地，在內心暗暗數著數，百無聊賴地往水裏一顆顆丟著石子。

衣服上皮草的雪白絨毛隨風晃動著，整個人活像只被放逐荒島的白狐蜷縮成團，閑得發慌。

實際上他與占雲巾也才剛到這島上沒多久，眼看約定時間將至，不久前，占雲巾去燈塔那邊向守塔人打聽俏如來與蒼越孤鳴乘坐的遊輪靠岸的時刻，現在還未回來。

小島太過偏僻，手機沒有信號，唯一可以說話的伴兒不在，舒龍琴狐只覺自己簡直下一秒就要被彌漫在島上的孤寡氛圍淹沒，窒息其中。

這座島名為鵺島，島上居民不多，且多為歲數偏大的老人，年輕人和孩童不過寥寥幾人，卻家家戶戶自給自足很少與外界聯系。

港口小的可憐，至多也只能容納一艘中小型船只停泊。

平日裏大概會有一周一趟的商貿船只往返，為島上生活的居民運送必要的生活物資。除此之外這座島嶼幾乎是完全封閉，仿佛一個孤立存在的世界，根本不與外界相通。

這次也好在蒼越孤鳴有小型私人遊輪可作為交通工具，否則若要搭船，恐怕還要在海面風平浪靜的前提下再等個一兩日才行。

這一兩日，便不啻要了琴狐的命。

遠遠看到占雲巾一襲紅衣出現在燈塔下方，如同安了彈簧似的再按捺不住，舒龍琴狐一把拋開手頭石子，從沙灘上利落彈跳起身，邊匆忙拍打著衣服上沾的細碎砂石，邊蹦來跳去，伸長手臂向著占雲巾的方向來回晃動揮舞，拖長聲調喊著話，「餵！鹿巾，鹿巾，快過來！跟我說說話嘛！」

占雲巾此時剛從燈塔裏出來，聽到喊聲站在堤壩上遠遠看他一眼。

拉遠的距離將沙灘上的人縮小成個小小的藍白相間的影，占雲巾看不清他面容，卻也能想象得到那人面上笑逐顏開的喜色。

狐貍總是吵吵鬧鬧，但並不惱人，仿佛只要琴狐身處的所在，周遭靜謐沈悶的空氣便會以他為中心退卻，翻攪為熱鬧喧囂。

雖說到底是為了調查事情才來到這個遠離現代生活的荒涼島嶼，不過接下來的日子有他相伴，總歸不會無聊。

一念及此，占雲巾略微頷首兀自輕笑出聲，淡然面色仿佛根本不曾在意那邊琴狐的呼喚，腳下卻是加快速度，向著舒龍琴狐所在的方向近乎小跑的快步走去。

「鹿巾！敝人快憋死啦！還好你及時回來！」在占雲巾離他還有約摸百米左右距離時，舒龍琴狐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如同被關在籠中的小動物終於重獲自由，繞著占雲巾轉來轉去，嚷嚷抱怨道。

占雲巾停在原地看他豐腴潤澤的唇一刻不休地開合，似是覺得狐貍太過吵鬧，左右周圍也沒有別人，便拉過他打算以吻封緘去堵狐貍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舒龍琴狐起先一驚，回過神來心下歡喜倒也配合得不能再配合。距離拉開時，他瞅著占雲巾怪裏怪氣嘿嘿發笑，一雙半瞇的眼睛浮著璀璨流芒，仿佛倒映著海面粼粼波光的影，頗有種得逞的得意意味。

占雲巾見他如此也不由失笑，再來的調侃話音中竟透著連他自身也覺察不到的溫柔，「怎麼？我才離開你十分鐘不到，這就等不及見我了？」

「哎呀才不是！」琴狐沒想太多，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想到島上寂寥，不由又苦起一張臉不滿嘟囔道，「本來聽說是小島，還以為肯定風光秀麗。瞠目狐貍，沒想到這裏這麼荒涼，連只鳥都沒有！沒人跟敝人說話，敝人很難受的好吧？」

說到此處，話鋒倏而一轉，像是終於想起了重點，舒龍琴狐一把住拉占雲巾的手臂，仿佛想自眼前人面上看出什麼一般，打量著對方的神情，焦急追問道，「對了，問到了嗎？他們什麼時候來？」

占雲巾聞言垂首看了眼腕上手表，方想說些什麼作為回應，耳邊隱約聽到海風送來汽笛嗡鳴，視線轉而越過人的肩頭，看到空蕩蕩的海平線上緩慢卻肉眼可見冒出的微小白點。

「你的苦日子終於算是到頭了。」他向那邊示意性地揚了揚下巴，語聲輕快地調侃道。

[ 此帖被linnacy在2024-05-24 22: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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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3-17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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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4 【苍俏/鹿狐】鵺(连载中，2L更新)

因為是架空，直接地名寫成日本太怪了，雖然東瀛也……但是至少不那麽違和，不過還好就是提了一嘴而已，當做無事發生好了(ᇂ_ᇂ|||)

————————————————————

海天相接，只有起伏浪濤與偶爾盤桓空中海鳥作陪的蔚藍世界模糊了時間觀念，好似整個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時光定格在了當下。

分不清究竟在海上航行多久，終於能夠遠遠看到一點目的地港口的影。

然而於船上二人來說，即便一時無話，但只要能夠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便不覺寂寥難熬。

「看來好像快到了。」史精忠直起身，舉起一只手橫在眉間遮擋耀眼日光，瞇起眼睛一邊向遠處眺望著一邊這樣說道，「說起來，俏如來剛好知曉一件關於這座島名字的趣事。」說著，史精忠轉向身旁的蒼越孤鳴，琥珀色雙眼中笑意盈盈，「蒼狼有興趣聽嗎？」

「哦？說來聽聽。」眼看史精忠將話撂在中途賣起了關子，忍不住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蒼越孤鳴看來饒有興味。但與其說是對史精忠口中的話題感興趣，倒不如說蒼越孤鳴更願意聽史精忠談起這些事情。

每當那人侃侃而談時，瞳中浮芒總如夜幕繁星傾斜其中，點點流光輾轉閃爍沈著靈動歡喜，單只是這樣看著，便仿佛受其感染，心情也一並變得輕快愉悅起來。

藍寶石深邃的瞳眸倒映出新雪潔白的影，即便兩人已相處多年，沈溺在那片溫柔的瀚海之中，仍是讓史精忠面上發燙。垂眸掩蔽著自身局促將視線轉到了他處，史精忠望著不遠處粼粼波光抿唇笑得輕淺，接著方才話頭說了下去。

來此之前，抱著打算為接下來的行程做好萬全準備的想法，史精忠曾查閱過關於鵺島的資料，據說倘若從上空俯視而下的話，島的整體形狀極為類似一只正在撲棱翅膀的雄性雉雞。而在古代傳說中對於鵺這種鳥的描述正是與雉雞相似，俏如來本想，這或許便是島名的由來。

不過他也曾在跟赤羽信之介日常往返的郵件中，隨口提及自己將會同蒼越孤鳴一並前往這座島上散心的事情。哪知赤羽的回信上，竟對島名表現出異常關切，好奇史精忠為何要去名字這麽古怪的地方。

史精忠追問之下才得知，原來在東瀛，鵺似乎是一種叫聲不祥，出現即會帶來災厄的妖怪。

伴隨低緩陳述的話音，島嶼青翠有如湛藍綢緞上綴著的寶石，輪廓越發清晰起來。

「原來如此，文化差異倒真是有趣。」蒼越孤鳴神色認真的揣摩著史精忠方才的話語，唇邊牽出抹輕淺溫柔的弧度，「說來，出門之前我也曾在地圖上檢索過這裏，但所得信息不多。很多帖子網站分明有存在過的痕跡，點進去卻已經全部失效。不過看簡介的內容，似乎是什麽有關人員失蹤的負面新聞。聽你這樣一說，反倒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這嘛……」海風拂過白練似的華發，史精忠目光輾轉掃過前方逐漸挨近的島嶼，擡手撥開面上被風吹亂的發絲，臉上仍存著幾分來不及消散的羞赧，襯得笑容越發柔軟溫和，「俏如來猜想，可能是此地實在過於閉塞的緣故。又或是島上有什麽隱情……」

中原的新聞報道時常會出現一度鬧得很大的案件突然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仿佛被所有人集體遺忘不再提起的狀況。除了少數特殊原因之外，多半是事發地的人擔憂當地風評受到影響，因此在輿情進一步擴大之前便設法阻止了輿論發聲。

這小島雖說封閉，但只靠一周一次的商船往來維持日常生活，若是傳出惡名，致使商船對這裏敬而遠之，恐怕對島上的居民來說很是不利。這樣看來，島上有一定權威的望族做出這樣的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而這些，顯然是不能與蒼越孤鳴提及的。

一念及此，史精忠突兀的閉了口，他抿了抿唇，似乎猶豫著出於自身立場該怎樣向身邊作為黑幫老大的戀人說明才最為妥當，面上顯出有些為難的神情。畢竟是多年相處的默契，蒼越孤鳴看他一會兒，倒也心領神會不再繼續追問。

「不過這也只是俏如來的猜測，」史精忠見蒼越孤鳴如此，有心化解方才的尷尬，很快又笑著補上句，不著痕跡將方才欲言又止的氛圍掩飾了過去，「真實原因接到委托的琴狐前輩或許會有所了解，不如等見到他之後再詳細詢問。」

說是港口，實際上沿途也不過是經過海水長年沖刷形成的天然峽灣，逼仄到只能容納一艘寬約十到十六米的船只往返進出，只在碼頭附近才開鑿出一塊用以泊船的寬廣區域。

但不論如何，這也是島上唯一用來與外界交流的重要窗口，碼頭附近隱約能夠看出島上居民曾經精心打理的痕跡，只不過或許是近些年來年輕人急劇流失的緣故，就連這般重視的港口也被歲月侵蝕，沾染了時光的印記。

雙腳踏上覆蓋花白鹽霜潮濕腐朽的木板時發出了可怕的響動，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承受不住病痛的喑啞哀叫。史精忠一路上始終謹慎觀察著周遭狀況，前行的腳步不徐不緩，反倒是把蒼越孤鳴嚇了一跳。

打從之前那件事之後，好像還沒能從史精忠受傷那晚走出來似的，蒼越孤鳴待他格外小心翼翼。

史精忠雖然對此感到困擾，但考慮到會變成這樣的原委，也只能無奈接受。

畢竟蒼越孤鳴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嘴上說著沒事，但他年前帶傷行動以至於差點丟了性命，到底還是真真切切給蒼越孤鳴留下了心理陰影。除非真正完全傷愈，否則那人便會一直這麽緊張擔憂下去。

這會兒也是一樣，史精忠雖識水性，可在一只手臂行動不便的情況下，一旦落海情況也是相當危險，正因如此，蒼越孤鳴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將掌心貼在史精忠的後腰，隨時打算將人護在懷中，生怕下一秒這破敗不堪的碼頭引橋就要真正崩毀塌陷下去。

「蒼狼，沒事的。」即便不看蒼越孤鳴的表情，也能感受到那人出離的緊張，史精忠轉頭沖他安慰笑了笑，「不必擔心，這木板雖說老舊，但也不至於當場斷裂，俏如來當心留意就是。」

然而尾音尚未落定，一把歡快的聲音便乘著拂動的海風遠遠的飄入了耳際。

「終於來啦！等你們好久！」船距離小島尚有些距離的時候，舒龍琴狐便迫不及待遠遠向著船上兩人揮動手臂打起了招呼。這會兒見船泊岸更是按捺不住，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松軟的沙子沿海一路小跑過來。

跨步躍上碼頭時，靴子踩在棧道上發出的咯噔聲響簡直讓蒼越孤鳴的心提到了嗓眼，可舒龍琴狐終究還是沒能挨近史精忠身側，也不過往前又跑了約摸兩三步的距離，便被從後面跟上來的占雲巾揪著後領，像是提留小動物般，拖住腳步頓在了原地。

來這之前，占雲巾曾簡單蔔過一卦。卦象顯示此行險象環生，卻多又有驚無險。他蔔卦向來靈驗，這會兒便也不覺處處小心謹慎起來。

這棧道與相連的引橋一樣陳舊腐朽，也不知村民是如何在這上面與商船交易貨品，一個不慎極有可能塌陷下去。偏偏這狐貍居然還敢在上面蹦蹦跳跳，當真有點仗著自己會水就不怕死的莽撞，也不知平日的機敏謹慎都去了哪裏。

況且，拋開這點不談，或許是同性相吸，分明不過聯合處理過一起案件，這自來熟的狐貍便好像對俏如來生出一種沒來由的親近。方才若不是占雲巾扯住人的衣領將舒龍琴狐硬生生拉回，他甚至毫不懷疑琴狐會當著蒼越孤鳴的面跟俏如來貼貼抱抱。

先不說蒼越孤鳴是否在意，光是這麽憑空想上一想，占雲巾便覺得胸口像是堵著一團棉絮，說不出的不快。

舒龍琴狐不明就裏，掙了兩下沒掙出來，回頭又看到占雲巾冷著一張臉正神情復雜的瞅他，不免感到有些委屈。正在碼頭引橋上的史精忠和蒼越孤鳴距離他倆有個十來米遠的距離，按理來說不該聽到他們的談話，但舒龍琴狐仍是下意識壓低嗓門嘟囔著抱怨了句，「鹿巾，你幹嘛呀？」

「人齊了就該往住處去了。」即便是臨時編出的理由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鴛鴦瞳中噙著戲謔笑意瞥舒龍琴狐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向著沙灘上放兩人行李的地方揚了揚下巴，占雲巾說話時的語氣有種理所當然的鎮靜，「來這裏的時候是我拿行李，現在不管怎麽說也要交換一下。那些就交給你了。」

「有必要現在去做嗎？」舒龍琴狐看看引橋彼端似乎在向蒼越孤鳴介紹兩人的俏如來，沖剛好對上他視線，點頭禮貌問好的蒼越孤鳴招招手，又扭頭繼續不滿地向占雲巾抗議道，「敝人好不容易看到史兄弟，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占占自喜，你這是霸淩！」

占雲巾對琴狐的抱怨全然不為所動，「你跟他要說什麽，等回到住處之後再敘也不遲。」他示意性的往琴狐方才蹲坐的沙灘上指指，示意舒龍琴狐往那邊看去。

不知從哪裏竄出的貓兒對兩人放在那裏的行李箱似乎頗為好奇，不時貼近嗅嗅，伸出小爪子好奇的在縫隙處撓動，旁邊還有只也許是島民飼養的黃色土狗，吐著舌頭哈氣，興沖沖把尾巴晃得飛快，「如你所見，這島上生態維持的不錯，再晚些你的紅豆餅可就要貢獻給其他小動物了。」

「居然拿紅豆餅威脅敝人，真是過分。」到底還是紅豆餅比較重要，舒龍琴狐氣呼呼哼了聲，又戀戀不舍往引橋彼端瞅了眼，這才有些喪氣的轉過身來，一面在心裏抱怨占雲巾冷酷無情不講道理，一面不怎麽情願的向放著行李箱的沙灘走去，打算從貓咪和狗子嘴下解救他心愛的紅豆餅。

不遠處湛藍的天空隱約鑲嵌上了硝煙般的鉛灰，就連不時吹拂的海風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停歇了下來，平靜異常的海島醞釀著風暴來臨的前兆。此時的四人還不曾發覺，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未知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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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4-14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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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島上會有商船來往交易貨物，可多半不是很出名的商會。證據便是倘若在搜索引擎上查找類似往來鵺島商船的信息，竟然找不到任何相關記載。
世界那麽大，商會那麽多，要想準確聯系到往返於鵺島的商會，申請在下次出海時捎人一程又談何容易。
因此舒龍琴狐與占雲巾來島的交通工具同後來的兩人差不多，雖說倒不至於豪氣到跟苗王一樣有自家遊輪可供任意差遣，卻也好歹是在北冥風舉的贊助下坐著風濤十二樓的遊艇抵達了島上。
在一路上同鹿狐二人的聊天中，蒼越孤鳴得知這個禮拜往島上運輸貨品的商船似乎還沒來過。
無奈此處港口畢竟過於狹窄，倘若遊輪長時間停泊，必定會對外來船只往返鵺島造成影響。
出於這種緣由，蒼越孤鳴只好讓遊輪先行返回，估算時間大概一周之後，等問題全部解決再來接他們回航。
原本這也不算什麽，直到四人根據地圖的指示，穿過林間小道，拎著行李來到了委托人為一行人準備的住處前。
——眼前是一座占地廣闊的中式樓閣，雖說歷經風雨滄桑，門廊以及窗牖上的朱漆有些地方已然陳舊剝落。但倘若不是處在這樣的孤島野林之中，單看其典雅卻不失奢華的程度，硬要說曾經是哪位親王私下避暑的府邸宅院恐怕也不足為過。
而木質老化年久失修畢竟危險，真正安排給他們的住所則在背靠中式建築的地方。
幾乎是緊挨著正北方向的中式宅院，正南邊有些突兀的另起了一處同樣奢靡豪華的西式洋館。兩處建築緊緊相依，別說是在這孤島林間，就是放在人流熙攘的大都會也足以稱之為奇景。
根據建築物上石磚與欄桿上浮雕裝飾遭受侵蝕的情況來判斷，西式建築的建成顯然是在中式建築之後，極有可能是後期新近加蓋的產物。
但奇怪的是，分明是不同風格的建築，給人的感覺卻奇異的相同。
不對勁。
打眼一看好像跟外面一般建築沒什麽差別，可仔細端詳就是會讓人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微妙感覺。
史精忠感到有些困惑，在跟隨其他人前往作為臨時住所的西式洋館路上，不時扭頭找尋著讓自身產生這種詭異感受的具體來源。
「怎麽了？」見史精忠神色不對，蒼越孤鳴循著他目光看去有些不明所以，揣著疑惑略微垂首關切詢問道。
他仍掛心著史精忠的肩傷，這會兒見史精忠像是陡然自夢中驚醒，飛快回首望著他不甚自然地輕笑搖頭，也只當人又在逞強掩飾自身的不適。
顧慮著有旁人在場不宜表現得過於親密，蒼越孤鳴往走在稍前面一些的鹿狐二人方向瞥過，只見兩人正一面打量周遭景色一面互相嘀咕商榷著什麽，好似並未怎麽關註身後人的動向，這才壓低聲音，幾乎是想都沒想下意識問出了聲，「肩膀痛嗎？行李給我，我來拿吧。」
「俏如來沒事。」明白蒼越孤鳴顯然誤會了什麽，史精忠安慰似地悄悄攥了攥對方垂在身側的手。他不知道蒼越孤鳴是否也跟他有相同感覺，還是這種違和感單純只是自身過於敏感。可看前輩們對此好像全無反應，也不由得懷疑起自身的判斷，於是史精忠與蒼越孤鳴同樣放輕了聲音，「蒼狼，你有沒有覺得……」
「覺得不對勁是吧？」好像聽見身後兩人的竊竊私語，舒龍琴狐突然停下與占雲巾的低聲對話，扭過頭接著史精忠的話問了句。末了，他眉眼彎彎沖人一笑，自肩頭探出手去豎起拇指比出個贊賞手勢，「史兄弟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不愧是J城首屈一指特別行動組的金牌警員。」
「琴狐前輩，從剛才俏如來就想說，『史兄弟』這個稱呼著實有點……」不太好意思的繞開了直白到讓人臉紅的稱贊，史精忠表情為難的欲言又止。
他依稀記得聯合辦案時舒龍琴狐也曾是喊他「俏如來」的，但也許後來各自忙碌始終未能有機會再次見面，又或許是於舒龍琴狐而言直呼其名似乎更為疏遠。也不知什麽從時候開始，舒龍琴狐在郵件以及書信往來中對史精忠的稱呼就逐漸從「俏如來」變成了現在在史精忠聽來頗為別扭的「史兄弟」。
只是寫作文字是一回事，被人當面叫出又是另一回事，好在他跟琴狐關系並不疏遠，史精忠憋了一路，這會兒也終於是再難忍耐羞恥把心一橫說出了口。
事情確如史精忠猜想，琴狐雖看似不拘小節，為人處世卻出乎意料的謹慎。當初他的確是認為直呼其名過於疏遠，想要叫人「俏咪」又擔心這位禮數周全的後輩會覺得他太過輕浮，最後也只得選了個最不會出錯的稱呼。
再如何舒龍琴狐也算是過來人，關於蒼越孤鳴和史精忠之間的關系，即便那兩人從未直說，光是看他們凝視對方時眼底不約而同的溫煦眷戀，舒龍琴狐也是了然於心。
後來見蒼越孤鳴也喚史精忠「俏如來」，即便是想要解釋，反而越發不太好說了。
原本不過是稱呼上的問題，既然史精忠不喜歡，舒龍琴狐也就不再堅持，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試探著提議，問出了內心最為理想的稱呼，「那麽，我叫你俏咪，你叫敝人狐咪怎麽樣？」
這一來，反倒是占雲巾有些看不下去，「俏如來知書達理，你別教人家亂叫。」
「怎會是亂叫？」舒龍琴狐故作驚詫地瞅著占雲巾眨眨眼，轉而笑嘻嘻頂他一句，「照你這麽說，敝人和信咪就不知書達理了？真過分啊，敝人回頭就要告訴信咪去。」
史精忠看了會兒眼前輕快說笑的前輩們，轉頭瞅了瞅蒼越孤鳴，這才發現對方也在微笑看他。蔚藍如海的深邃眼瞳中噙著笑意，浮動著星辰般溫柔的光點，將眼前人的影襯在其中。
被那樣絢爛柔和的星空海洋包覆，仿佛是被蒼越孤鳴面上柔和笑意感染，史精忠不由同他相視一笑。
「狐……」他最後還是沒能將那個稱呼說出口，避開這個話題不談，遲疑著又把談話方向引回到了最初，「前輩剛才想說什麽？」
被史精忠這一提醒，舒龍琴狐這才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驚呼一聲，「啊，被鹿巾一打岔差點忘記。」他收斂玩笑神情，伸手指向洋館門前的某處繼續對史精忠說道，「你看這個，看過之後應該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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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3樓發表於: 2024-05-24 22: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此時壹行人已來到西式洋館跟前，史精忠對西方建築並不了解，只覺同先前看過壹些電影中出現的歐式古典建築類似，主體下方連接著從中央大廳延伸出去，通向東西兩側別館的回廊。
整棟建築呈回字形結構，歲月的侵蝕反倒更加重了建築物本身的厚重感，同後方中式樓閣雖然風格不同，卻有種如出壹轍的奢華貴氣。
史精忠順著舒龍琴狐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門口對開式的木門上壹左壹右嵌著兩個銅制門環，均是單雄獅頭部口中叼著銅環的造型。
方才那種奇妙的異樣感依舊如影隨形，只不過仿佛被濃縮在這對門環之上變得更為強烈。
“原來如此，”俯身仔細對比左右門環看了兩三秒，又倒退著走到稍遠些的地方，仰頭仔細觀察了會兒整棟建築，史精忠了然點點頭回到蒼越孤鳴身邊，微微皺起眉間，如同自言自語般咕噥了句，“難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眼前這兩個門環看似成對，實際上卻有著微妙的不同——左邊獅口中叼著的銅環上類似浪花模樣的浮雕紋飾被咬在獅子尖利齒間，右邊的則換成了其他花紋，且轉過半圈垂在了下方。兩個獅子也像是有意區分，各自有著細微的差別。
除此之外，這種刻意為之的不對稱設計幾乎占據了整棟洋館，就連建築物本身竟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四方結構，四角高低各不相同，甚至別館的壹角還削平缺失了部分，仿佛宅邸的主人在宅邸建造之初便存心避開了所有對稱的構造，為達到這壹目的，甚至忽視了建築物整體的美觀。
“不僅是這座洋館，後面的中式建築也是這樣，這裏的主人審美真是奇特。”舒龍琴狐搔搔頭皮，即像是回應史精忠的感慨，又像自言自語般的咕噥了句。
史精忠聞言略壹思忖，“前輩說‘這裏的主人’，莫非此處並不屬於委托人所有？”
“果然是俏咪！這麽快就發現了盲點！”舒龍琴狐撫掌稱贊，微彎眉眼盈盈帶笑，誇張語氣摻雜詼諧聽不出究竟是玩笑還是發自真心，倒也當真像只狡黠白狐，此時若繞至他身後沒準還能看到那條毛茸茸的白色大尾巴正在歡快地晃來蕩去，“這裏實際上的所有人的確並非委托人哦。不過很難評價就是了，畢竟也跟委托人的宅子沒什麽兩樣。”
“此話怎講？”
“因為原本宅子的繼承人已經聲明不再回到島上了，而這洋房，包括前面的中式宅邸現在則全權由委托人進行看顧。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有機會住進這裏。”
“原來如此……”史精忠沈吟片刻，盯著院子裏各式花草邊緣，壹簇修剪整齊的灌木陷入了沈思。
許是年歲太久的緣故，別墅門鎖的表面生出不少紅褐色銹斑，不過好在委托人會時常過來打掃別墅內中，鎖芯倒並未完全銹死。趁著舒龍琴狐與史精忠說話的空檔用備用鑰匙打開了別墅大門，占雲巾回首對站在院子裏的三人提議道，“先進去放下行李再說吧。”
占雲巾怕熱，這會兒正值午後太陽正毒，他站在廊下，靠著檐上的遮雨棚躲避著日光。這壹路走來也是盡挑陰涼林蔭處，可即便如此，夏日炎熱的暑氣也依舊沒放過他。不過只是開個門鎖，全身上下便仿佛剛從水中撈出壹般，汗水決堤似地濕了個透徹。
“占雲巾前輩是哪裏不太不舒服嗎？”蒼越孤鳴原本正饒有興味打量著庭院中種植的各式花草和噴泉裝飾，目光無意間掃過占雲巾時見他後背襯衣被汗水洇濕大片，不由語帶擔憂詢問道。
“沒事沒事，鹿巾只是怕熱而已。我們快進去吧，再在這裏站上會兒，鹿巾估計就要化了。”舒龍琴狐這樣輕快說著，三兩步跨上綴著星星點點苔蘚的石階，趕去了占雲巾身邊。
說不上是涼爽還是帶著微微寒意的風，混雜著古老建築獨特的黴味，有如被困鎖多年的亡靈，在大門開啟的剎那蜂擁而出與門外的人撞了個滿懷。
宅院內部的裝修也盡可用豪華奢靡來形容，除去缺少人氣的寂寥，很難讓人聯想到此處竟是位於與外界全然封閉的海島深山。
事先從委托人處得到了吸煙許可，快步往宅邸深處走了幾步，回身打量著眼前如宮殿般寬廣的大廳，舒龍琴狐煞有介事地吸了口煙鬥，伴著飄然逸散的繚繞煙霧，仰頭盯著天頂精細繁復的雕刻裝飾自言自語咕噥道，“孤島，豪宅，與外界隔絕。要是再來壹場暴風雨，那不就是無人生還嘛。”
聲音在壹樓的穹頂與走廊四壁來回碰撞著折返回來，如同添加立體聲特效，被放大了數倍。日光自窗口投射而入稀釋了大廳中的昏暗，接近白芒的金色光束中無數細小灰塵在輕慢飛舞，整個大廳空間仿佛變成了以宅院為背景的巨大舞臺，為臺下看不見的觀眾不間斷的上演壹出出以年為計目，或悲或喜的戲碼。
不管怎麽說，屋裏總比室外涼爽許多，占雲巾這會兒也總算是能從憋滯的悶熱裏喘出口氣。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讓風壹吹，貼在身上帶來沁心的寒涼，令人舒適的冷意驅散了包覆在大腦中的混沌迷霧，原本因炎熱而萎靡不振的精神也恢復許多，轉而開始跟琴狐開起了玩笑，“妳好像很興奮？”
舒龍琴狐聞言轉頭睨他壹眼，洋洋得意，“那是自然！妳不懂，暴風雪山莊可是偵探的浪漫。”琴狐時常吵吵鬧鬧，但安靜下來的模樣，卻又散發著清冷寂寥，極易讓人聯想到某種高傲而美麗的動物。他盯著光束中悠悠飛舞的浮塵顆粒，神情介於沈穩與純粹之間，湛藍眼瞳在遊絲微弱的天光映襯下，輾轉滑過寶石似的璀璨流光，“當然，要是什麽也沒發生就更好了。”
鴛鴦異瞳中承載的溫柔靜靜蕩溢在眼底，包覆著倒映雙眼的影，仿佛某年冬日飄落心尖珍藏至今的梅瓣，分明早已習慣那抹不染纖塵的白，卻仍會在不經意間怦然心動。壹瞬不瞬凝視著眼前人，占雲巾的目光不覺柔軟了下來，“哦？那偵探豈不毫無用武之地？”
“誰說壹定是要碰上案件了？”舒龍琴狐說著倏然回身，眼底閃過抹狡黠頑皮的光亮，“比如……”似乎在內心考慮該如何舉例才最為妥當，他轉動眼球盯著斜上方拖長音調思忖著，隨即湊過身去在占雲巾身上嗅了嗅，“哈！被我抓到啦！鹿巾妳果然會偷用敝人的沐浴露！”
隨著汗水的發散，原本隱約難查的淡雅香氣變得濃烈起來，莫說是琴狐這類嗅覺敏銳的人，占雲巾自己也沒怎麽刻意去尋，作為鐵證的香氣縈在鼻息間自然嗅得分明。他懶得辯駁，只是帶笑反問，“怎麽就不能是我為了拯救某只在浴缸裏睡著，差點溺水的狐貍粘上的味道？”
即便是早有準備，甚至占雲巾的不知情也是出於琴狐不欲對方擔憂的刻意隱瞞。
可從占雲巾口中明確，他似乎對被舒龍琴狐掩藏在昏睡背後的真相壹無所知，甚至從未有過半點懷疑這件事時，舒龍琴狐的內心卻仍像是平白踩空壹級階梯，不知從何處滲出種茫然無措的失落感，仿佛繚繞在室內煙鬥的青煙將他裹纏，飄忽易散但又讓人不得不去在意。
“敝人可不記得有這種事，”遮掩著內心壹瞬劃過的憋滯感，舒龍琴狐撇撇嘴，隨口嘟囔道，“說不定這是妳銷毀證據擾亂判斷的借口。”
有那麽剎那，占雲巾也想過是否該試探著向舒龍琴狐詢問昨晚的事。
畢竟琴狐這些時日在浴室以及各種地方突然昏睡過去的情況，已經發生過不止壹次。
雖說每次都會被對方以這些日子處理委托太累不小心睡著為借口搪塞過去，然而乍聽之下再正常不過的借口，壹旦代入學生時代起遇到案件就精力異常充沛的舒龍琴狐，便處處都帶上了不尋常的異樣。
占雲巾實在是不願將琴狐煙鬥中有著奇特藥草香氣的煙絲、偶爾被自己撞破對方在偷偷服用的藥物、某次風雲兒無意間說出琴狐似乎得了某種病癥，但在發現自己在場後，又很快像是意識到什麽扯開了話題，等等這些日常生活中被他刻意忽視的細節，與那人昨晚在浴缸裏昏睡過去的事情聯想到壹起。
逃避著可能會失去對方的恐懼，努力控制自身不去考慮這件事上存在的任何疑點，於是占雲巾只如平時那般輕笑著，將真心藏在輕快笑語之後，鯁在喉間的關切話語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許是為了驅散盤踞在洋房中經年不散的黴味，來時靠近樓梯的窗戶敞開著，灌入室內的涼爽海風拂動窗簾共上方懸掛的珠簾叮鈴作響，珠子折返天光耀眼炫目，越發顯得這棟建築有如塵封多年的巨大首飾匣，不論是盒子本身還是內中器物均是華貴逼人，但缺少人氣總歸有種說不清的冰冷氣息。
蒼越孤鳴並不喜歡這種氛圍。
這讓他想起在重新奪回苗疆屬於自己的壹切之後，守著仿佛仍舊在偌大宅邸的每個角落徘徊的親人舊日殘影，與孤獨為伴的日子。
於是，他站在敞開的窗前，幹脆將註意力轉向了窗外的風景。
從這個方位往外看去，充斥於視野之中的不過大片森林的翠色，可混雜在空氣間的潮濕腥氣，與同鳥鳴聲相應和的拍岸濤聲卻再再提醒著旁人如今置身之處是遠離塵囂的海中孤島。
這麽多年來始終沈沈壓在肩上的責任與擔當早已刻入骨血，哪怕是想要暫時卸除也早已忘記年少時的無憂滋味。可就算如此，身處開闊天地的暢快感還是讓蒼越孤鳴本能的感到心情愉快。
“等會兒要不要出去走走？”史精忠的聲音毫無預兆自他身側響起，或許是避著占雲巾與舒龍琴狐，羞於讓他二人聽見，那聲音摻著笑，壓得極輕，柔柔的如同系在風中的輕紗，“難得出來度假，俏如來想跟蒼狼單獨相處。”
蒼越孤鳴聞聲轉回頭，剛好對上史精忠那雙噙著蓄斂溫潤笑意的琥珀眼眸。好似只壹眼，就默契明了了對方內心糾纏的心思，史精忠不過往他方向定定壹望，旋即便再自然不過的與蒼越孤鳴並肩而立，陪在人身側，學著人方才模樣將目光放在了窗外世界。
“聽妳的，去哪都可以，”從來便是如此，那人顰蹙笑顏總會在無意間牽動著蒼越孤鳴心弦，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嘴角已然揚起了淺淡柔軟的弧度，“只要妳想，我陪妳就是。”
史精忠並未言語，回應蒼越孤鳴的，是壹聲幾不可聞，卻發自內心的愉快輕笑。
“怎麽？笑什麽？”蒼越孤鳴這樣問道，說話間眼波漾開的難言情愫幾乎要化作無邊汪洋將眼前那抹純白雪色淹沒。
“機會難得，總覺得像是身處夢中。”搭在木質窗臺上貼近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然十指相扣，有那麽壹刻史精忠出神望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拇指指腹不經意摩挲過蒼越孤鳴的手背。隨即丹楓似的軟睫輕輕扇動，迎上了蒼越孤鳴在旁凝望他的溫柔目光，“以往俏如來也想過有壹天能與蒼狼這般遠離紛擾，四處走走，卻終歸抽不出時間。這麽壹來，倒要感謝雁王。
“我也是這樣想。”然而話說到這裏，蒼越孤鳴語氣卻是微妙壹頓。本身蒼越孤鳴便尤其註重禮數，在與鹿狐兩人初次見面的情況下有些事總歸不便多言，眼下總算與史精忠單獨相處，蒼越孤鳴終於還是耐不住這壹路走來心中生出的不安，將困擾內心的擔憂說出了口，“只不過這裏，恐怕沒那麽簡單。”
到底是做了那麽多年刑警，史精忠對於島上潛在的危險表現得明顯泰然得多。隱約能夠猜出讓蒼越孤鳴這般憂心忡忡的緣由，有意舒緩對方緊張心緒，他微微偏過腦袋，以壹種頗為無辜的語氣打趣道，“關於這點，俏如來實際上並不如何擔心。畢竟，萬壹發生什麽，苗王也會保護俏如來的，不是嗎？”
蒼越孤鳴又盯著史精忠看了會兒，明知是玩笑話卻也終歸還是拿他沒轍，調侃回應的話音也不覺帶上了種無奈嘆息的意味，“早知壓力會給到我這邊，我就不該同意讓妳出來。”
“只可惜現在木已成舟，船也開走了。蒼狼平日工作辛苦，不如就這樣好好享受這幾天假期。”
老實說蒼越孤鳴倒真想依史精忠所言不去想登島之後，他自身觀察到的怪異之處。他不是天賦異稟的偵探也並非擁有豐富辦案經驗的刑警，疑問遲遲得不到開解反倒容易在死胡同裏越陷越深。
然而有些時候事情就會如此，越是想要無視，思緒卻好像出現故障的程序，脫離自身掌控自顧自放大原本的疑點，最後越發在意起來。
舒龍琴狐接到委托時曾聽委托人敘述了個大概，雖然並未提到這兩棟宅院的事情，可聽大致意思似乎是想拜托他們解開島上曾經發生的舊案。不管怎麽說，倘若不發生意外，探查過去之事，總要比實時發生刑事案件時追捕嫌犯要安全的多。
即便如此，在舒龍琴狐在給史精忠發來的邀請郵件裏還是直言提到過程中會有危險發生的可能。不過再如何說文字形式的郵件中所說的危險充其量也就是沒有實體的幽靈，直到抵達此處之後，蒼越孤鳴才真切體會到，舒龍琴狐的擔憂可能並非空穴來風。
他不知在史精忠與鹿狐這些偵探刑警眼中究竟是如何看待島嶼這兩處怪異且風格迥異的建築的。單就蒼越孤鳴的視角看去，這壹中壹西兩種風格的豪宅建築，雖然老舊且遠離山下村鎮，可仍能窺見全盛時期的影，想必當初建造時必定耗資巨大。
加上內部裝修豪華，屋內擺設甚至有不少珍貴的古董舊物，這樣的消耗絕非島上僅靠種地捕魚等原始農耕為生的島民能夠負擔，可以推測往日住在此處的人十有八九非富即貴。
更何況不論是封閉村落還是如苗疆那般部落形式組成的幫派，經過世代通婚，族民或村人之間多少都沾親帶故，少不得平日互相走動。
各地婚葬儀俗不同，操辦時的復雜程度卻大都相當，有些地方甚至在原有基礎上禮節更為繁復。尤其是在這樣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閉鎖村落，如果沒有村民鄰人幫扶，要想壹個人或整個家族脫離族群之外，不受非議體面的獨居山中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再加上建築如此奇特的外觀，雖然蒼越孤鳴自認不如史精忠那般天資聰慧，卻也依舊能從中看出些端倪。
——或許這兩棟宅院，原本的用途並不是作為普通住所來使用也未可知。
聽說委托人會在晚飯過後過來此處，也只能冀望那時自己的疑問能夠得到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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