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0 【魔靖/魔息珥图x淡风武靖】倒淌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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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g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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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0-10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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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魔靖/魔息珥图x淡风武靖】倒淌河

魔息珥图对皴日宴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了，他坐着，在偌大的阿寒宫里静待他勇猛凶蛮的将士们杀光今年的牲羊，他只需要坐着等待皴日宴的结束。他闭目，天舞姬的舞姿却在眼前鲜活地浮现，她的确在为他献舞，鬓边簪花珠串的颤抖煞是动听，就像帝师的御言长锋所割下的牲羊头颅落地的骨碌声一样美妙。

他可不让我幻想他杀人时满脸是血的模样。魔息珥图想，他爱干净，一天要擦几十遍他的御言长锋，那我偏要想。

有人提着死不瞑目的头颅爽朗地笑着回来见他，更多人则是喊着大帝，脚步匆匆忙忙，衣衫如泡血池，一路上淅淅沥沥淌着血，带回满宫的腥腻。魔息珥图之前想不明白淡风武靖是如何在魔息国度生存下来的，后来想明白了，便觉得无趣极了，又傲慢极了。弱肉强食而已。淡风武靖足够强悍，自然能活下来。帝师的爱干净近乎是一种精神病态的生理洁癖，他教过十岁的魔息珥图杀人后一定要用手帕擦手，教过十六岁的魔息珥图应该如何对待他。淡风武靖的语调冷淡得犹如衍息帝铃那清脆而可恨的铃音，倘若大帝一定要玩弄臣，那么请射在腿间，不要射在脸上，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天舞姬的身影消失了。像一阵香气馥郁的熏风，一下子散去了。

魔息珥图终于肯睁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瞳孔像蛇的舌芯一样细窄，很像近神天的民族神话故事里所说的善魔，最初九轮天只有一个女人，一个诞生于她的眼泪的男人，他们无辜愚昧地活在伊甸园，无法接触真正的智慧、哲理和知识。后来有一个善良的魔变成了绵软细长的生物，它问那个天真程度与愚蠢别无二致的女人，你不想见识自由吗？自由就是智慧呀。你去吃那果实，你就能领悟到生命最玄妙的奥义了。过了几百年，人们给它起了个名字：蛇。

淡风武靖最初照顾魔息珥图那几年，时常说魔息珥图像一条阴翳的蛇，迷人至极，连鳞片都含满剧毒。

我才不要被你这样骂。手掌比淡风武靖的手掌小两圈的年幼的魔息珥图反驳师父对自己的赞赏，武靖，蛇在九轮天是善良的象征，它让人类获得了智慧，从此人类高魔一等。然而他们忘记了人类的智慧是经由魔的指点而得，何等狂妄。

淡风武靖轻轻地叹了一下，我没有骂你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爱听。他说。

大帝，如果臣希望你像那条蛇一样呢？他的师父又换成那副正式的口吻，正式的称呼了。

你什么意思？魔息珥图没有问出声，他的眼睛盛满了这份疑惑。

淡风武靖仿佛是在授课，可是不太合法。他对捏起河边石子，往对岸的草原抛掷的魔息珥图说，它何尝不是反叛的象征呢？它是背叛者，因为它打破了规则，做出了最合乎自身利益的选择。所有的蛇都湮没在历史的河流深处了，只有它被我们铭记，憎恨或赞美，感恩或嫌恶，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那么，我想造反么？我没有必要造反，这个国家的王位很快就轮到我了，再过几十年我就要死去，五十年之后再度归来，反复如此，尽管那时候的我不再是现如今的我，魔息永远都是魔息国度的帝王。

淡风武靖还是没忍住抚摸了几下他蓬乱的黑发，像疯长的野草，羊羔最怕被这种野草刺到了。

我希望你能与之前的魔息大帝不同。淡风武靖说，这个国家需要一个能使国家焕然一新的君主，而一个君主若想完成惊人的成就不可能只花五十年，更何况两年后我将带你前往阿寒宫，你会成为真正的魔息大帝，而你到时候还能剩下多少时间施展抱负呢。

魔息珥图蹲下身去，指尖扣弄着那些被河水冲刷得圆溜溜光润润的石头，不太高兴地说，等他们找到下一世的衍息，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是。到时候我们会为了新君而亲手杀掉您。

你们？

我们。

你也会杀我呀。

是。

会很疼吗？

会。

所以我为了我自己，为了这个国家，我想变成具有反叛精神的人？

是。

武靖，武——靖。他说着魔息国度古老而野蛮的语言，已经被淘汰的语言，故意说得很慢，仿佛他是生涩的初学者，一点也不擅长这么复杂的发音。不是我想，而是你想我这样做。

魔息珥图的目光还是飘到帝师身上了。哪怕他刚刚杀了人，牲羊的鲜血染红了浑浊的河水，过于浓郁的血臭味竟使人以为自己嗅到了微苦的腥香，淡风武靖也依旧衣不染血面不沾尘，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微微低下羔羊般洁白的头颅，脖颈细长，似乎真的像羊蹄一样脆弱。

鬼天棠说了很多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左不过是些今年的牲羊比畜生还难追，但他们还是完成了皴日宴的渴血狂欢诸如此类的话。魔息珥图遣散他们比他藏起侍妾的幻影要花了更多的时间，打发活人不是件容易事，活人才不会像乖巧妩媚的幻影一样，听话得令他生恨。

他独独留下淡风武靖，他们都不知道大帝为什么每年的皴日宴后都要留下淡风武靖一人，天舞姬知道。她像没了舌头断了翼的小鸟鬼魂，魔息的权杖一挥，她便快活地出现，抱着心爱的琵琶翩翩起舞；魔息的权杖一挥，她就顺从地化雾隐去了，如同满是血气的熏风托起的蝴蝶。阿寒宫的窗门常年紧闭，魔息大帝从十二岁开始时常点燃的烟雾缭绕不散，于是她无处不在。无处不在的舞女无声地目睹着帝师跨坐在大帝腿上，黏糊的水声越来越响。他的嗓音发抖，听着有些沙哑，哽咽不适合出现在他口中，可他确实在魔息珥图身上哽咽着，身体里的东西太蛮横，干得他想吐。

大帝，大帝……臣受不住。

真奇怪。魔息珥图低声说，你分明不爱做这事，可是皴日宴却令你兴奋，是杀戮牲羊使你愉悦，还是杀戮本身就会激起你的欲望？武靖，你的血都变烫了，湿得好凶。你受不住吗？那又为什么要一直咬着我不放呢？

淡风武靖攀住魔息珥图的肩膀，渡鸦的黑羽毛从他的指缝穿过，像是投在雪地上的影子。

淡风武靖尽量让自己不要整个人都靠在魔息珥图身上，他说，人在动武之后难免会心乱，大帝你又何必在意。

你今年杀了多少只牲羊？

……数不清了，大约两百只。

魔息珥图掐着他的腰往下按，逼着他吃进去剩下的一小截。他的叫声类似于牲羊死前的呻吟，仿佛湿滑的温热的内脏也被他一手教出的好徒弟顶坏了。

六将每人杀两百只牲羊，有罪的人真的有那么多吗。你曾说过治理魔息国度需要相当的病态，而我如今已经感受到这个国家病入膏肓了。你希望我变得更病态吗，我可以变得更病态吗？或许连你也会成为我钦定的牺牲品，为了国家的未来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不敢想的？如果我将来真的会伤害你……

淡风武靖咬着手背压下恶心和哭喘。

他看得出帝师不太擅长情事，可以说是心不在此，哪怕是肉体贴合到亲昵无比的深度也无法让淡风武靖忽视被体液弄脏的衣衫。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做完的命令。他闭着眼，神情竟然很像不曾真实存在过的帝妾。魔息珥图忽然有点烦躁了，伸手拂开他额前的蓝发，几乎是央求但永远不可能是央求地说，武靖，你睁眼看看我。

淡风武靖如他所愿地睁开双眼，因污秽而难堪。

你知道你们让我待在阿寒宫等候你们归来时，我在想什么吗？你知道吗？

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

臣真的不知道。

魔息珥图觉得自己理应怨恨他，语气变得重了些，哼，你是不想知道，所以干脆不去猜了。

他们距离太近，淡风武靖听着他的嗓音，莫名失了神，魔息珥图的衣裳湿了一片。

武靖，你不想知道，可我想让你知道。我坐在阿寒宫，觉得这一切都乏味极了。你提醒过我很多次不应该随便点燃旧梦烟，它有毒，我知道，可是我想你了。这么多年来，不曾改变的只有天舞姬。她出现后，你就失踪了。当时我很难过，发了疯似的找你，哪里都找不到你。她为十二岁的我弹琴跳舞，为我讲述我从未听过的故事，然后她消失了，你再次来到我面前，教我帝王之术，三窃之道。然而一切都不同了。我想象我能够沿着那条河一直走，一直走，就那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肉身俱毁，直到灵魂永生。身边没有其他人，天舞姬始终跟随着我，哪怕我们谁都看不见她，但我知道她始终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在幻想中停下脚步，河的尽头有什么呢，一片虚无吗，地狱吗，还是我想看见的缀满星星的水面呢？他们都不可能是真的不是吗。我就觉得好多好多事都没意义了。然后我想起有人跟我说过不要对认知以外的事物产生敬畏或恐惧，你知道我想起了谁吗？

淡风武靖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的唯一答案。

我想起还没有把我领回阿寒宫的你了。

师父太爱干净了，小孩子郑重地说，其实这样子烦人。

你在抱怨我。我对你不好吗？淡风武靖笑了一笑，不是很生动，但是足够柔软。

很好啊，可是你每次杀人都要擦手。杀之前擦，杀之后擦，把武器收起来还要再擦一遍。十岁的魔息珥图像是真的杀过人似的大笑一声，有点嫌弃地问他，不嫌麻烦吗，都已经在做杀人这种恶行了，干嘛还要装模作样地擦拭只摸过武器的手？

这回不一样，衍息大帝今年指派我们参与一年一度的仪式。

我知道，春日宴嘛。

武靖摇了摇头，耳边的坠珠像河水一样晃着刺眼的光晕，他说，不对，是皴日宴。

魔息珥图过了十岁就不再趴在河岸边满是稚气地拔草摸石了，他只是站在淡风武靖身边，个头长得高了些，手掌还是没有淡风武靖的手掌大。毕竟他只有十二岁。在近神天，十二岁的孩子需要学习神圣庄严的知识，他们稚嫩而苍白，还没有领悟到智慧拥有何等绚丽的色彩；在欲沉沦，十二岁的孩子还有两年才可以加入国家的军事防御工程，还需两年的磨炼与沉淀，尽管十四岁与十二岁其实根本没有区别，但年龄数字的增长令人有了心安理得使唤他们的底气；在雀陵台，十二岁的孩子挽着玩伴的手臂在集市里跑来跑去，兴高采烈地观赏这个月的新品，产自雀陵台的珠宝都像是太阳神敲响了玻璃般的太阳抖落下来的碎片，太阳的魂魄，熠熠生辉，精致无暇；但是在魔息国度，十二岁的人不能被称为孩子了，十二岁已经可以杀人，可以骑着马在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肆意而行了。

魔息珥图有时候恼淡风武靖拿他当小孩看，他明明有一身好本事，所学知识也并非寻常人家的普通小孩能接触到的。他一发怒，师父就带他沿着河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他累了，师父把他轻轻抱起，像抱起出生不久的马驹一样轻松，他说，臣送大帝回去。

但是魔息珥图今天不想让淡风武靖抱自己回去，他还没歇够，体力跟不上，就站在原地靠着师父休息，听到感兴趣的话题便有了精神，哪个皴？

他摊开手掌，淡风武靖用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皴字。

你们将屠戮无辜者的性命视作国家的脱皮吗？

将罪恶褪去，国家才能焕然一新，就像蛇的蜕变。

每年都有那么多人要杀吗，武靖，你们又怎么能确定被选中的人当真有罪？

这便是症结所在了。淡风武靖说。

你找到我那年，我恰好被选成牲羊了。当时是你救我，示出帝铃，证明了我是他们杀不得的人。魔息珥图歇够了，拉着淡风武靖的衣袖往回走，接着说，当时是你把我从河里捞出来，你说他们选错了人，不该让我代替那名贵族的儿子成为牺牲品。你看，大家明明都很清楚皴日宴是不公正的，比起仪式更像是国家贵族们的游戏，一场血腥的游戏，一次消遣。我们何曾有过真正的自由呢，连生死都是由别人来决定的，简直就是活在牢笼当中。

淡风武靖像是走神了，盯着他紫黑色的发丝，问他，你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你不信吗？那就随你怎么想好了。

魔息，我将带你去的地方是另一座牢笼。另一座更华美，更诡谲的牢笼。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被它的病态和权势支配。

这难道不是我的命运吗。魔息珥图淡淡地说，你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是我的师父，我愿意听你的。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对了，你给我的烟是做什么用的？它叫什么？

它叫旧梦烟。大帝可以借它见到自己最想看见的人事物。但是请不要对此上瘾，它是轻毒，闻久了对身体有害。

天舞姬在某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出现。她抱着琵琶，颈子像弧度优美的山丘，覆了一层水雾，柔婉至极。

她出现的时候，魔息珥图找不到淡风武靖。他的师父像是人间蒸发了，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魔息珥图不急，淡风武靖迟早会回来，而他那一身功夫也不可能让他在国内遇到什么生命危险。

于是他默默靠近坐在河岸边弹琴的陌生女人，问她是谁。

天舞姬摸了摸面纱，声音很小很小，我只是路过此地的舞女而已。

你方才的琴曲弹得真好听，能再弹一次吗？

她点头，说我愿意为你演奏。

魔息珥图点燃了旧梦烟。

只有第一次见面的她是真实的。那个真实的天舞姬会抱着她的琵琶讲述故事，时不时拨弄两下琴弦，琴音犹如悠扬的马镫声。而如今出现在他眼前的旧梦只是沉默着跳舞，跳舞，跳舞，为他献舞，那些妖娆的娇柔的魅惑的姿势动作全部机械地呈现，机械的真心，她对他好像是用情至深的，可是她什么话也不会说，也没办法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离开，就像真的人偶一样。

他再次见到淡风武靖是在他十三岁的生日当天。淡风武靖将帝魂铃交到他手中，然后稍微俯身，告诉他帝魂铃的秘密，嘱咐他一定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它，否则这将置你于死地。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有点恍惚地问，天舞姬呢？

大帝，是你点了旧梦烟，忘了熄灭它，仅此而已。淡风武靖说。

你是她，对吗。

臣只是臣罢了，与大帝没有其他的关系。

你还是我的师父。

是。

你还是……

没有其他关系了。帝师斩钉截铁地说。

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你，我哪里都找不到你。魔息珥图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会回来，但我不想等。

我此番前来，是要带你回阿寒宫。

魔息珥图把帝魂铃强行塞回淡风武靖手中，语速极快地说，没有其他关系，是吗？这样也好，你替我收着，武靖，只有你能替我保管它。我跟你走，我们走，带我去阿寒宫吧。

淡风武靖似乎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他一下子恼了，几乎是大喊着下了命令，熟练得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如此。

是。臣遵命。

淡风武靖单膝跪在他面前，姿态恭顺，都不怕衣服沾上湿漉漉的泥土了。像是对着他的权力俯首称臣而非是对着他本人俯首称臣。他失落地想，我怎么可以这样想他，他不是，武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明明，我不会认错，你的眼睛我已经记在心底了，我不可能认错，你明明是……

十三岁的大帝最后一次回头，没有半片云朵遮面的落日像是野兽的红眼珠，瞳孔收缩成一根看不见的银针，坠下去刺破眼睑，霞光似血。

只要我想见她，那么我随时都能见到她。可是他不愿承认我的疑惑是真实的，他在否定我们的记忆，他同时是在否定他自身。

伤感被他藏在心底，魔息大帝有一点留恋这样的风景。

他好奇极了，不知道阿寒宫会不会像此时此刻的落日一样美丽，是不是真的像淡风武靖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一座孕育着病态与权势的牢笼。

[ 此帖被begonia在2023-10-11 01: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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