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 10.21 長篇小說《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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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弄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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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0樓發表於: 2012-11-02 21: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在聯考前一個月，我接到了通電話。

［喂？是紫楠嗎？我是媽媽。］

［嗯。］

［奶奶過逝了，你可以請假回去一趟嗎？媽媽人在國外趕不回去，那男人說他不想回來，你看看！就是這樣！當初說有多愛我，生了你們四個後就把我丟下！真搞不懂現在男人腦子裡裝甚麼？那個狐狸精哪裡比我好了？我跟你說，他…………］

究竟媽媽後面說了甚麼，我聽不見。

奶奶過逝了，我回到台南的奶奶家，照顧弟妹，順便處理一下後續事宜。

火車站裡，風暖暖的，我的心卻冷冷的。

阿德學長依舊很有義氣的載我到火車站，我心中好像有甚麼塞住般，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好像失去了甚麼，很沉重，胃裡的胃酸翻攪著。

［阿紫，真的不用陪你回去？］他的眉頭緊皺在一起。

［不用了！大學生就該好好上課。］

［你在那不要亂想，晚上手機開著，隨時保持聯絡。］

［知道了。］

行李袋裡，有著幾套換洗衣物，錢包，手機，還有一張單程車票。

火車發動了，我始終沒有回頭，沒有看他是用著甚麼樣的表情送我離開。

［各位乘客您好，本列車是開往台南的３５１１自強列車，本車沿途不停靠任何站，將直接抵達台南，謝謝您的搭乘，祝您旅途愉快。］

渾渾噩噩的隨著火車晃動著，四周的風景從高樓轉成了稻田。

［各位乘客您好，台南站要到了！請您拿好您的隨身行李，準備下車。］

匆匆的撘上了計程車，趕回三個弟弟和兩個堂妹所住的瓦厝。

［別跑！看我的天馬流星拳！］四合院裡，孩子追逐嬉鬧。

三兩個親戚坐在大樹下的石桌前，表情很是凝重。

［看！是姊姊！］

［真的耶！阿姊！哩鄧萊阿！］用著利落的台語，二弟阿豪飛撲上來。

正廳裡，擺著ㄧ付簡單的棺木，奶奶正躺在裡面。

［有沒有聽話阿你們？］我摸了摸他們的頭，急著走進大廳。

［靠！美綾總算有良心，還懂得叫人來！阿紫，你回來的剛好，要考大學了對吧？考個台南的，回來帶走美綾那群死孩子。］正廳裡，三叔公正整理著奶奶的遺物。

美綾，是我的媽媽。

［三叔公！奶奶還在睡覺嗎？］大弟阿義墊著腳尖往棺木裡看。

［靠腰咧！去旁邊！］三叔公粗魯的推開阿義，開始聯絡葬儀社。

回到台南，其實沒甚麼要我處理的事情，親戚們只是要求我把弟弟們帶走。

要照顧三個弟弟，同時準備聯考，媽媽每個月寄來的錢加上奶奶的遺產，勉強不用擔心吃穿，可是住卻成了最大的問題。

暫時借住在廟口阿坤伯家，阿坤伯老婆很早就去世了，膝下沒有兒女，自己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廟裡面，廟口前有寬敞的空地，附近的孩子會在這裡打棒球。

［紫楠，哩來。］等到弟弟們都睡著，阿坤伯悄悄的對我招了招手。

［阿坤伯，怎麼了嗎？］放下折到一半的衣服，和他坐在了老榕樹下的藤椅。

［來，喝茶。］

［謝謝，阿坤伯你要跟我說甚麼？］

老舊的茶杯時常輪替在村民們的口中，也不忌諱，洗了洗又給下一個人。

［阿坤伯跟你說，一個人帶三個太辛苦了！把他們送到寄養家庭，這樣你也可以專心讀書，假日有空也可以去看他們。］

茶杯，無聲掉落，茶水四濺，碎片也如同失去方向感般，四處散落。

［我可以的，聯考完我就去打工，阿義也小學四年級了，可以照顧另外了個。］

［阿你交男朋友咧？阿你結婚後咧？他們夠大可以自己生活嗎？］

瞄了眼廟口水泥地上破碎的茶杯，就如同我們破碎的家庭，無從下手拼起。

［所以啦！阿坤伯跟你說，送去寄養家庭好。］

［那以後，他們三個，各自會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庭嗎？］

［黑阿！安內咖厚。］阿坤伯拿起掃帚，掃掉茶杯的碎屑。

［我知道了，我回台北辦妥手續和考完試之後就會回來，在那之前，能不能請阿坤伯幫我帶一下他們三個？錢的方面，我會寄回來。］

［可以可以！你想通了甚麼都好辦！］

［我現在就走吧！明天走，他們會想跟我一起走的！］

［厚！丟安內！］阿坤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試著给我點勇氣。

但是我的心，早就沉到了最底，未來，在哪裡？

［那，我走了。］

［好好考試！］阿坤伯揮了揮手。

買了末班的火車，車箱裡沒甚麼人，三三兩兩散落在兩排長椅上，和我的心情成為最好的輝映，寂寥。

口袋的手機無聲震動。

［喂？］

［阿紫，我是阿德。］

［嗯，我知道。］

［還好嗎？台南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

［我要回台北了，在火車上。］

［啥？！你要回來也不說！車幾點到？］

火車進了山洞，手機訊號斷了。

過了不久，手機再次震動。

［喂？］

［阿紫！你怎麼掛我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惱怒。

［剛剛火車進山洞了。］聽到他的聲音，我竟然有一點開心。

［唉呀！真是的！你的火車幾點到？］

［噢！十二點半左右。］

［我去車站接你。］

［你明天沒早課？大一不是課都會排很滿？］

［沒課啦！擔心啥！我去接你。］

［嗯，謝謝。］

［謝啥？都快考試了，好好加油，當我學妹。］

［嗯，還有，你有認識的地方缺工讀生嗎？］

［你要找工作？快考試了耶！要不要等考完？］

［嗯，但是你還是幫我找找看好嗎？］

［你急著用錢嗎？缺錢我可以先借你，缺多少？］

［沒有啦！反正你就幫我找找看就對了啦！］

［你真的。。。。。。嘟，嘟，嘟。］我緊張過度，不小心切掉了手機。

默然望著手中的電話，無聲嘆息。

［各位乘客，終點站台北到了，請您拿好您的隨身行李，準備下車。］

火車的剎車聲，響起的入站鈴，黑漆漆的夜空，沒有星星。

走出月台，商店的鐵門早已拉下，只剩下幽白的日光燈管。

拖著沉重的步伐，拖著沉重的心，像要揮別著甚麼不愉快似的，快步離開月台。

火車站的門口，一台野狼佇立，他的影子被路燈拖的老長。

［阿紫。］看見我臉上的木然，他皺眉。

［嗯。］

［上車。］他的眉頭，從頭到尾都沒有舒開。

［我親戚要我把弟弟們帶走，廟口的阿坤伯說把他們送去寄養家庭比較好，我回來台北考試，順便辦手續。］

［我有認識的朋友家裡開麵包店，下個月考完後你去打工吧？］

［嗯。］有點鼻酸，我點點頭。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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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弄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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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1樓發表於: 2012-11-02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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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聯考結束了，放榜當晚，我依約打給了他。

帶著哽咽，打給了他。

［喂？］

我的鼻音有點重。

［喂？阿紫，你真的第一個打給我了？］

他的聲音，夾雜著淡淡的欣喜。

［嗯，放榜了。］

［考的怎樣都沒關係，反正你盡力了。］聽出我的哽咽，他的聲音柔和了些。

［台中，交通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我的哽咽讓句子斷斷續續的。

［交大？那你的分數應該夠上台大才對阿！］

［我填的時候，沒有看好，一直在想著弟弟們的事情。］

努力咬住唇，忍住淚水。

［阿紫，到樓下來。］

［樓下？我家樓下？］我帶著早已哭紅的眼睛，從陽台探頭往下看。

一台帥帥的野狼，他帶著令人太過於熟悉的笑容。

淚水，無聲潰堤。

好想上台大，好想當她的學妹，好想每天再坐著他的野狼上學。

好想好想。

［叮咚！］門鈴響了。

［叮咚！叮咚！叩叩！］門鈴響了之後，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抹茶難得的站了起來，嗅了嗅門板，又跑到我的腳邊，蹭了蹭。

阿德學長每天為抹茶準備的早餐，沒白費。

［噢！抹茶，謝啦！］見我不理會，抹茶用早已熟練透頂的技巧，輕鬆的開了門。

［阿紫！你在哪？］

聽著聲音越來越靠近，他終究還是發現，捲曲在陽台的我。

［阿紫，頭抬起來！］他整理了我凌亂散落肩膀的頭髮，重新勾到耳後。

感覺到他因為練吉他而長簡的手指，在我的髮間遊走。

無聲抬眸，對上了他依舊清澈的雙眼。

［走吧！記得我當初跟你的約定嗎？］

［我沒考上台大，所以那些，都不可能了。］我的語氣，帶著我沒發現的決絕。

［不可能了？］他微微愣住。

［也對，不可能了。］隨即浮現的是，他像是要取代甚麼的笑容。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他所指的，是被引擎聲掩蓋進而被我遺落的那句話。

那句話，我一直，沒有聽見。

如果聽見了，這個故事，也就不會只是顆半熟的荷包蛋。

如果聽見了，遺憾，也就不會這麼螫人。

章三　　未開罐的雪碧。

［抹茶.....我回來了，對不起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不要跟我生氣好嗎？］

［抹茶，再這樣我不幫你買你最喜歡的小魚餅乾囉！］

［抹茶…..抹茶…..］

奔馳的野狼，狂嘯的風掃過臉頰，略略生疼。

半夜兩點半，兩個人，一台野狼，無聲的奔馳著。

他似乎努力的想甩掉我的煩悶似的，每個過彎，都決絕的毫不拖泥帶水。

［傻阿紫，想哭就哭出來。］他停下車，我才發覺，我們來到了個我不熟悉的地方。

淡水河邊，三兩遊民倒在階梯上，單薄的報紙隨風竄動。

［明天請假一天吧？反正都考完了，也沒有甚麼活動吧？頂多就是討論謝師宴，狂看電影，烤肉，打牌，睡覺，這類的你應該都不感興趣吧？］他將安全帽脫下。

［嗯。］看到淡水河的瞬間，我懷疑，是我眼眶裡的淚水模糊了光線，還是路燈把水面弄的波光粼粼？

今夜的淡水河，出乎意料之外的美。

［每次我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裡，因為夜晚的淡水河，就像個魔法水池，會把你的煩惱和不愉快全部帶走。現在，我把這個祕密基地送給你，以後你心情不好，就來這走走！魔法水池裡的小精靈會帶走你的不愉快！你看！］他的語氣，像個發明家在介紹自己嘔心瀝血的發明，驕傲而神祕。

閃爍的水面，就像幾千隻起舞的精靈，靈巧，縹緲，也虛幻。

［來，跟我來。］他將防風外套披在我的肩際，還帶著他淡淡的體溫。

往淡水老街上走，隱約可以看見夜幕中，隱藏著ㄧ對對情侶。

快炒店的燈，似乎不願破壞夜晚寧靜似的，選用了一大串黃色小燈泡。

［喂！神射手哥哥！喂！］快炒店內蹦出了個小女孩，綁著可愛的小辮子。

後來才知道，她是快炒店的女兒，叫ＱＱ。

［又！ＱＱ這麼晚還不睡？小心長不高阿！］

［還是又再等你的白馬王子出現？］

［哪是阿！］鼓起雙頰，小女孩臉上浮現名為懵懂的紅暈。

［老爹在嗎？］隨意的拉開座位，露天的塑膠椅，鐵桌，很適合這個夜晚。

［找爸爸喔？等我一下！他應該在弄烤肉吧！］ＱＱ的身影一跳一跳的離開了視線。

［這家店的老闆和我很熟，我小時候翹家都睡他這！要喝甚麼？］他開了冰箱，拿了罐雪碧。

［跟你一樣就好。］

雪碧的開罐聲，二氧化碳急迫的衝出狹小的罐口，就像我們現實的學制，學子們總得努力的擠到最後的一個出口，否則就得在社會中迂迴再迂迴，先擠出去的，才能先獲得自由和美好的天空。

［臭小子！帶女朋友來夜遊？明天沒早課？］一位綁著沾有油汙圍裙的中年男子，阿莎力的放下一大瓶青島啤酒，桌面的杯子微微顫慄。

［老爹，今天不喝酒啦！］他臉上的笑容，就像在和爸爸說話。

［小子，這你女朋友阿？］老爹朝我露出一個豪爽的笑容。

老爹的雙手，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燙傷痕跡，圍裙上的油汙斑駁埋藏了多少為了生活而落下的艱辛，有著淡淡皺紋的雙目，燙上了歷經歲月的智慧，笑容很溫暖。

［靠！不是啦！］我沒發現他的雙眸中，悄悄流過了一絲淒涼。

［這麼可愛的你也不追，真是沒眼光，小姐你說是不？］老爹不知甚麼時候拿了一串烤玉米，遞給我。

［呵呵。］我只是接下玉米，作足了個甚麼都不知道的人。

有時候，不知道秘密的人，是最幸福的。

［老爹，你在亂說甚麼啦？！］他大力的推了老爹的背一把。

［好啦！小姐以後常來，我算你七五折。］老爹不忘給我一個帥帥的回眸閃光。

［老爹家的烤玉米很好吃噢！你吃吃看。］

金黃的玉米，粒粒飽滿，表皮烤的略顯焦褐，塗上烤肉醬，香氣四溢。

［嗯。］一口咬下，烤肉醬夾雜著玉米的甜味在唇齒間蔓延。

其實，甜的是，桌前他陪伴的溫柔笑容。

吃完烤玉米，漫步在淡水河岸，安山岩的石塊堆疊的地板，有些許凹凸不平。

［你相信嗎？那個傳說。］他停下來，停在閃爍的魔法湖水前。

［哪個傳說？］魔法湖水一如往常閃閃發光。

［有關打水漂的傳說。］他坐在石階上，隨手撿起一塊小石子。

水面上劃出美麗的三連漂，石頭＂咚＂的沉入水中，漣漪也漸漸平復於無。

［你說說看，我沒甚麼印象。］

［傳說，在發光的湖水畔許下心願，並且打出水漂，只要連漂五次，願望就會成真。］

［呵呵，你相信這種小孩子的傳說阿？］我的眼神，開始飄移在四周的地板，尋找石塊。

［只要是這類的傳說，我最近似乎都開始相信了。］他投給我了一個我不解的深層笑容。

［為甚麼阿？你感覺不像那種會相信傳說的人。］這該死的地板，找不到一塊石頭。

［因為某種原因，我開始相信了。］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說不出的堅定。

［是嗎？可是我最不會打水漂了！］我笑笑，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石塊。

［我教你阿！你看噢！手像這樣平平的拿好，腳站穩，像丟飛盤那樣丟出去。］隨著他的話結束，我看見水面上揚起了名為專業的漣漪。

［是這樣嗎？］照著他的話做，我的石頭卻用最沉重的落下給了我個哀鳴。

［手再拿穩一點，丟出去的時候不要晃動。］

［好難！不學了！］我的石塊再次沉入水中，賭氣的一屁股坐在石階上，踢著地面的小碎石，水面一下子被打的凌亂。

［唉呦！很簡單啦！你手過來！］他在我手中塞了一塊平整的石塊，抓起我的手。

［跟著我的節奏噢！］

感覺到他的聲音在我身後，呼吸間，帶著暖暖的氣息。

［一．二．三！］

隨著空氣間破空而出的聲響，石塊在水面上劃出完美的五個連漂，我訝然無聲。

［哇靠！這麼屌？！］阿德學長帥氣的對我一挑眉。

［呵呵呵，真的丟出五連漂了！！好棒噢！！］我像個孩子般舉起雙手，雀躍。

下一秒，他將我因為跳躍而離地的身體抱起，轉圈。

［阿紫，你剛剛有沒有許願。］他將我放下，眼神中充滿了喜悅。

［許願？］

［對阿！我剛才跟你說的傳說。］

［我忘了。］

［沒關係，我替你許好了！］他對我露出了個神秘透頂的笑容。

［許甚麼願？快告訴我啦！］望著他神秘的笑容，我笑了。

［秘！密！］他的指腹滑過我的唇瓣，帶著賊賊的笑容。

［不理你了啦！］就在我生氣得跺腳的同時，太陽爬上了地平線。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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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2-11-02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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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氛圍渲染上還未十分和絢的太陽，空氣中的氣息，也不再那麼純淨，夾雜了一絲水氣的風，輕拂過臉頰的沁涼，挺舒服。

兩個人皆沉默的望著眼前的日出，時間出現了裂痕，我們的心也開始有了時差。

他的時差，停留在小石頭劃過水面時的悸動，停留在那個秘密的心願。

我的時差，永遠停留在這個夏天，兩個人的野狼，帶著香味的小魚餅乾。

良久，等到太陽懶散的脫離地平線來到眼前，我們才回到標準時間的時空。

［回家吧！］我攏了攏外套，微笑。

［好，回家！］他帥氣的翻身上車，用力的催了兩下油門。

照後鏡裡，是他偶爾飄來的目光，還有抿成一字形的雙唇。

［阿紫。］在一個過彎處，他打破了維持許久的沉默。

［嗯？］將散亂的髮絲勾到耳後，我望著照後鏡裡他的表情。

他，沒有笑。

［沒甚麼，到了。］他倉促的停下車，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脫下安全帽。

下車後，將安全帽交到他手上，不知道為甚麼，這時候的我竟然有種分別的傷感。永和豆漿的鐵門已經拉開，滾燙的油鍋正炸著ㄧ根根油條，發出些微聲響。

電線杆上的麻雀吱喳，隔壁伯母的大黃狗正在伸懶腰，一切的喧鬧襯托出我們兩人佇立的寧靜，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小鹿亂撞，是不安，就像即將失去甚麼重要的東西一樣，很不安。

［那，我走了。］他的聲音，微弱的要被空氣粒子所掩埋，虛無且飄渺。

［嗯。］潛意識驅使，我背對了他。

我始終沒有看見，他的表情是怎樣的，直到野狼的引擎聲走遠，我才有勇氣轉身面對他剛才站著的地方，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空氣，鹹鹹的。

我望著野狼離去的方向，對著街角發呆。

［小紫！跟男朋友出去夜遊玩這麼晚喔？］永和豆漿的大嬸手拿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桌子。

［他不是…….］我竟然講不出男朋友三個字。

［現在年輕人都喜歡玩地下情人這套啦！別以為大嬸我老了就甚麼都不懂！想當年我也有過好幾個！現在老了，這種事情，自然也管不上啦！］大嬸一臉驕傲，拍了拍她有相當分量的肚子。

［呵呵，大嬸和老闆也很恩愛阿！］我拉了張紅色塑膠椅，自然的把視線投向了窗口，令人意外的，抹茶並沒有在那。

［哈哈！要不是我愛玩，啟會便宜了那老鬼！早早就當了兩個孩子的娘！］老闆娘嘴上雖然抱怨，臉上卻全是笑容。

我想，這就是最純粹的幸福，廝守，白頭。

［呵呵呵，大嬸，我先回去囉！］心頭有些許不安，我想回去看看抹茶。

［這麼快就要走啦？不吃個早餐？大嬸我請客！］大嬸放下手中的抹布，隨意的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就要去煎蔥油餅。

［我先回去看抹茶，順便洗個澡，午餐再來吃！］不知道為甚麼，就是很不安。

小跑步的衝到了玄關，門板後沒有熟悉貓爪抓門的聲響，我掏鑰匙的手竟然有點發抖。

終於打開了門，我胡亂踢掉了鞋子。

［抹茶？！］我望著眼前空空如也的走廊，沒有熟悉的那抹慵懶身影。

［抹茶？你在哪？］我用力的打開了臥房的門，床鋪異常平整，沒有他平常肆虐過後的皺褶，四周空蕩蕩的。

［抹茶！！抹茶！！我回來了！！］我喊的有些嘶啞，腳下的步伐慌亂。

［抹茶！！！］我找到了他。

他捲曲在冰箱旁的角落，動也不動，瞬間，我四周的空氣凍結。

腦中混亂的跑過了許多東西，雜亂的理不出頭緒，我的腳該死的停了下來。

［抹茶…..］我輕柔的喚，希望下一秒眼前的身影能如往常般，微微抖動尾巴後給我個不耐煩的懶腰。

抹茶，並沒有動。

［抹茶.....我回來了，對不起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不要跟我生氣好嗎？］空氣的溫度仍然在下降，我的唇，不自覺的顫抖。

［抹茶，再這樣我不幫你買你最喜歡的小魚餅乾囉！］抹茶剛到我家時，很挑食，甚麼都不吃，只吃一種小魚餅乾，很昂貴的高級貨。

以往在我說出這句話時，眼前的身影會奮不顧身的蹦到我身上，又蹭又舔。

但，他，並沒有動。

［抹茶…..抹茶…..］指尖碰觸到他的瞬間，我的時空就此定格。

我微笑，摸著他依舊柔順的毛，一遍又一遍的摸著。

［抹茶，你今天特別懶噢！］揶揄玩笑的語氣，我戳了戳他圓圓的肚子。

指尖的觸感，是冷的。

［呵呵，既然你不想動，那我抱你。］我抱起他的身體，走到陽台上，將他輕輕的放在平時他最喜歡待的位子。

抹茶，睡得很甜。

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

我，聽不見，聽不見。

抹茶，我們還沒一起看星星耶！我答應你要幫你找一顆小魚餅乾型狀的星星阿！你怎麼可以睡著呢？眼睛閉起來怎麼看星星？

他的鬍鬚被風吹動了一下，好像他平常不滿時的反應。

抹茶，我櫃子裡有新口味的小魚餅乾耶！你再睡，我就要拿去給隔壁大伯的小咪吃囉？

我好像看到，他的尾巴晃了晃。

［抹茶，抹茶…….］我的視線開始模糊了。

模糊的很詩意，光影環繞的他的周遭散開，我的視線裡，只剩這抹慵懶的身影。

［抹茶，你還要幫我開門阿！記得嗎？不然我忘記帶鑰匙的時候怎麼辦？］

手機，依舊響著，空氣中＂如果我變成回憶＂一次又一次的響著。

抹茶，你聽，是你最討厭的鈴聲耶！不起來把他關掉嗎？

窗戶，被風用力的關上了，夾住的他的一搓鬍鬚。

抹茶，並沒有動。

沒有動。

永遠，都不會動了。

小心翼翼的將他抱起，抹茶累了，在休息，不可以吵他。

打開了我最寶貝的一個行李箱，記得，以前我還因為抹茶抓過行李箱而生氣。

［抹茶，讓我最喜歡的行李箱帶你去旅行好嗎？］我摸了摸他失去生氣的毛髮。

［我相信你很聰明！下次會選個好主人的！最好是很有錢很有錢的主人，可以幫你買好多好多小魚餅乾！你說好不好？］將行李箱底層鋪上他最喜歡的小雲朵毛毯。

雲朵，和他雪白的毛，很搭。

［抹茶，你一直走一直走，會看到一座橋喔！走橋的時候阿！千萬不要回頭，知道嗎？橋的另一邊有一個很好的主人在等你，有很多的小魚餅乾，所以千萬別回頭！］我清楚的聽見了，我的聲音中，帶著濃濃哽咽。

對，抹茶，奈何橋上不准回頭，給我直直的走到輪迴鏡裡，投個最好的胎。

闔上行李箱的瞬間，我覺得，他笑了。

就這樣，在一個風中帶著豆漿味的午後，抹茶丟下我，去旅行了。

這趟旅行，會在遙遠的彼方。

我始終相信，他會寫一張充滿腳印和爪痕的明信片給我，或許還有小魚餅乾味的口水。

我一直，這樣相信著。

抹茶，再見了。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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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2-11-0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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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等一個人，沒有咖啡。

傳說沉睡後睜開眼睛第一秒看到的人，就是最愛你的人。

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是一片有著汙點的天花板。

窗外的風被玻璃禁錮了，就如同我的心，這個囹圄好牢固，四面皆是名喚心痛的高牆，我逃不出去，手機，依舊響著。

［……］按下了通話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腦海中閃過的，是一隻胖貓的身影，一個不算優雅的跳躍，飄來記憶中小魚餅乾的香味。

［喂？阿紫？］話筒的盡頭，傳來社長的聲音。

［……］我起身，抓起手機，拖起了有著抹茶的行李箱。

［阿紫？系里嘛？］社長的聲音，依舊從遙遠的話筒盡頭傳來。

我，聽不見，我還要帶抹茶去旅行。

走過了豆漿店，走過了熟悉的二號街，走過了有著全熟荷包蛋的＂六弄＂，呼吸，開始急促了。

停下腳步，倚著牆微微喘息。

［阿紫，哩滴都位？］在哪裡？我在哪裡呢？

［阿紫？！阿紫，你有聽到嗎？］是可拉拉。

［阿紫，阿紫！！］是阿呆學長。

［阿紫。］是他。

［幹！哩到底滴都位？］很熟悉的爆吼，我下意識的鬆了鬆領口。

［我在，二街路口。］眼前的路牌，已經有些許迷糊了。

我感覺到，我在墜落。

就像掉入了海洋館中的十公尺水族箱，那種無助和不知所措，卻沒有人能救你。你還能隔著玻璃看到，水族箱外一張張驚恐的臉孔。

［幹！不准動！我去找你！］聽到話筒傳來爵士鼓被撞倒的聲響。

［阿紫，在那裡等我們！］我可以想像可拉拉蹙緊的眉頭。

［紫楠，我是阿德，你怎麼了？說話好嗎？］他的聲音，帶著蔓延姓的緊張。

［靠！現在是上課耶！！是要集體翹課還是怎樣？］傳來森林猿無奈的咆嘯。

頹然放下手機，撫上有著抹茶的那箱行李。

喘息間，胸膛中塞滿了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每一次呼吸都用盡全力，很累。

目光盡頭，印入眼簾的是，三台機車的身影。

社長帥帥的紅色哈雷，噴上的＂屌＂字依舊鮮紅。

可拉拉的綠色野狼，改了輪框後，有火焰紋。

還有他，和那台令人熟悉的黑色野狼。

光影的變換中，我看見他們一行人朝我奔來，我，動不了。

［……］張口想說些甚麼，卻甚麼也說不出來。

［幹！在那裏！］社長看見的頹然倒在牆邊的我，飛快衝來，如果在漫畫裡，現在社長的身後，一定有很多象徵速度的橫線條。

［阿紫！你還好吧？！］看著我快速起伏的胸口，可拉拉瞄到了有著抹茶的行李。

［那是甚麼？］可拉拉輕輕開啟了行李箱，我並沒有阻止。

開吧！抹茶已經去旅行了，沒關係。

［抹茶？！！］可拉拉迅速移開拉拉鍊的手，表情糾結的看著我。

甚麼都沒說，我只以我劇烈的喘息回答。

［靠腰！先不要管那些了！送阿紫去醫院！］社長將我打橫抱起，放上哈雷。

［告訴你！你給林盃抓好！掉下去，林盃去鬼門也要給你抓回來！］社長的額頭上，青筋畢露，粗魯的催了兩聲油門，安全帽都沒帶，也不管身後的人，以我不知道多快的時速直奔醫院。

風呼嘯過臉頰，沒有淡水河畔的溫柔，是如針雨落下般的疼痛。

台大暗灰色的建築物印入眼簾，社長又將我打橫抱起，飛奔。

［幹！醫生給林盃死出來！］社長爆吼，嚇壞了急診室裡的所有人。

良久都沒有任何人敢出來接社長的話。

［現在是怎樣？都啞巴？！］社長將我＂丟＂在椅子上，隔壁的小男孩緊緊皺著眉頭，感覺像在問我＂很痛嗎？＂

［那，那個！］一個身材矮矮胖胖的女護士出現了。

［謥啥？］社長橫眉一樹，殺氣依舊。

［姊姊！大姊姊！］呼吸急促間，我緩緩倒下，方向是，那個男孩。

［幹！阿紫！］

［隨便誰，給林盃滾出來救她！！］依稀聽見，社長的爆吼，我想天花板的日光燈應該又在震動了。

［先生，你先別激動！］

［先生，這裡就交給我們專業的醫護人員，請您別擔心。］

好多細碎的腳步聲，我的心也隨著腳步聲被踩成無數個碎片。

［操你媽的！］傳來不知道甚麼倒塌的聲響，社長，這句話有點髒。

［先生，請你出去等候。］

眼前的光影，模糊成奇怪的顏色，像爆風雨前的晚霞，美艷的驚人。

［幹！我要進去！］

［幹…］

漸漸的，我聽不見社長的爆吼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我乘著一艘小船，是童話故事書封面裡會有的那種小木船，看起來挺不切實際，卻出現在我的夢中。四周是像幾米畫冊中同樣夢幻的藍，湖水下有星空。

小船蕩阿蕩的，停在了岸邊，當我還來不及看岸邊的風景，一陣天旋地轉中，我很戲劇化的醒來了。

在睜開眼的前一秒，我很好奇，我會第一個看到誰？

傳說沉睡後睜開眼睛第一秒看到的人，就是最愛你的人。

緩慢的爭開眼簾，期待和好奇心瞬間在腦海中高漲。

對上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噢！右上方還有一塊汙點。

我失笑，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是一片有著汙點的天花板。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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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207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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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14樓發表於: 2012-11-02 21: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抹茶掛掉了？！

好悲~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阿紫，你好可憐！
來~姐姐惜惜喔！

最後一句我笑了！
天花板=本書男主~

來自天堂的暴力
前去紫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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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弄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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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5樓發表於: 2013-03-24 17: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失笑，原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是一片有著汙點的天花板。

我起身，望著四周，窗外的風景，感覺就像是和久別的友人重逢後，產生一瞬間的陌生。

［啊！！］聽見門口傳來爆裂性的尖叫，還有塑膠袋裡不知到甚麼東西零散掉落的悲鳴。

引起爆炸的，是森林猿，他ㄧ臉婉如耶穌復活那種驚訝度，指著我。

［安怎？］我不解，走下病床。

［你，你醒了？靠！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阿？！］森林猿差點被那一堆悲鳴的物品絆倒，跌跌撞撞的朝我跑來。

［多久？］

［兩個月！靠！阿紫！你整我們也不用這樣，嚇死人了。］森林猿連拿起手機都在笑，不知道打給了誰。

連手機通話的＂嘟＂聲中，也不忘記對我傻笑。

［喂？］

在森林猿講了甚麼之後，電話那頭傳來爆裂性的嘶吼。

［幹！！！］

震耳欲聾，森林園的手機被震飛，在空中翻轉三百六十度，又以絕對完美的拋物線落下，著地。如果有手機界的體操比賽，我絕對幫森林猿的Ｘ８報名。

［阿紫，你回床上躺好，不然等等社長來不知道會怎樣罵我！］森林猿撿起手機胡亂的往口袋裡塞，抓了抓頭。

雖然我們都不是高中生了，也各奔東西，但大家還是習慣叫黑仔社長。

一日為社長終生為社長，這句話一直被森林猿掛在嘴上，也被大家所認同。雖然那是改編自高一國文課本，也是改編自國文從來沒及格的森林猿，但這並不能改變甚麼，社長在我們心中的某一塊，有著絕對價值。

正當我準備起身出去逛逛久違的便利商店，門外傳來護士的驚叫，推車被撞到的慘叫聲，還有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阿紫，靠！你終於醒了！］一身皮衣依舊，一頭爆炸頭燙直了，從來沒有人想過在未來，滿口髒話的社長居然會讀台大，而且還是法律系。

［我為了看你的新髮型，不醒來可划不來。］我忍住想笑的衝動，一臉正經。

［靠！］雖然社長這聲髒話仍然響遏行雲，但嘴角上是擦不掉的笑容。

我出院了。

從很多人口中得知了我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

例如烤肉攤的老爹上電視了，現在成為烤肉界的霸主，大家爭相著模仿，但他們豈能知道老爹的味道，是靠著歲月的累積而來。

可拉拉在我住院後，代替我送抹茶去旅行了，抹茶自然是過不了海關的，於是可拉拉拖著抹茶四處去釣魚，釣遍了北海岸還嫌不夠，再換到東海岸，還因此交到了個可愛的馬尾女朋友。

社長在台大成了風雲人物，聽說前兩星期有兩個大一個學弟打翻了牛奶在社長的課本上，後來他們的抽屜裡被塞滿了沾了牛奶的襪子，宿舍裡也被牛奶洗劫，如果說是海嘯來襲也不過份，不過是牛奶口味的海嘯。

森林猿自然是常常翹課來照顧我，聽他自己說，他每天都跟我講笑話，可是我都不笑，所以他很挫折。因此他決定從此開始鑽研怎麼講笑話，居然跑去參加了話劇社，還在別人順水推舟（這是他自己說的！）之下當上了副社長，這對我來說算是震撼力十足的消息了！

阿呆學長繼續當他的萬年重考生，應該說，他實在太喜歡高中生活了，他曾經用一句沒有＂阿哩阿哩＂的話告訴我，高中是人生的頂峰。看來這位學長下次見面，我就要叫他學弟了！

聽到最後一個消息時，我揚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名為祝福。

他，出國了。

讀完大一後，他考上了公費留學，決定到美國去讀書了。聽說他出國前夕婉拒了所有歡送派對，來到了我的病床邊。森林猿說，不信神佛的他至少在心裡祈禱了一萬次那時的我會睜開眼睛，但我並沒有，這就是註定。

他走了，留給我一本書，一封厚厚的信，還有一把鑰匙。

當一切回到了常軌，當我再次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公寓，床單很潔白沒有一絲皺褶，看來可拉拉幫我整理過，抹茶的東西蕩然無存，好像根本沒有存在似的，連小魚餅乾的味道都不在了。

可拉拉特別幫我打掃過，或許她想提醒我，抹茶在我的生命中，已經畫下句點。就算哪一天我真的收到沾滿口水的明信片，我也將站在一個單純收信者的角色，不再有羈絆。

沖了個澡，坐在乾淨的床單上，我才知道寂寞的感覺，原來不是一無所有，而是曾經擁有後的失去。桌上擺著ㄧ封淺紫色的信，有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我提起勇氣打開了，掉出一張卡片，還有一封信。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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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弄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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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6樓發表於: 2013-03-24 17: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卡片上畫著一隻肥肥的貓咪，貓咪前面有著一杯冒著輕煙的綠茶。那半瞇的眼睛，慵懶的神情，鬍鬚，毛色，尾巴，好像好像，好像牠。

［抹茶……］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才發現，我們之間並不會因為牠的離開而失去羈絆，抹茶，下輩子記得投胎當媽咪的寶貝噢！

帶著淺淺的笑容收起卡片，打開一疊信。

第一張信的一角有著水的痕跡，皺皺的。

給此刻正沉睡的你：
你知道嗎？承諾的背後，總是背負著沉重的責任。但是因為有你，我擁有的不再是責任，也多了很多快樂。對不起，我要失約了，不能騎著我的野狼天天載你上學，不能在六弄裡替你煎全熟的荷包蛋，不能和你一起去魔法湖打水漂，不能實現當初的約定了。想到這裡，我竟希望你就這樣沉睡下去，做一個幸福的夢，把所有的不愉快都交給我帶走。
　　正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而出神打翻水的我　　筆

很可惜，我醒了呢！這個皺摺有著你的痕跡，同一張紙，在兩個時空中我們都都在上面留下了痕跡，只可惜你不屬於我身邊這名為此刻的時空。

給自己倒了杯水，拿出第二封信，沒有水漬，也沒有甚麼特別的記號。

給仍然在沉睡的你：
知道嗎？距離啟程的日子越近，我就越希望你別醒來。如果你醒來了，而且看到了我的信，有幾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曾經，有個女孩總是獨樹一格的出現在校園裡。曾經，有個女孩一臉不相信的和我打賭說我考不上台大。曾經，有個女孩專注的在吧檯上，看著我煎早已為了煎給她吃而練習Ｎ遍的全熟荷包蛋。曾經，有個女孩搭上了我的野狼，一次又一次的在安全帽敲上爆栗。曾經，有個女孩對著打不出去的水漂嘟嘴跺腳。曾經，有個男孩愛上了這個女孩。
如今，這個男孩仍然愛著這個女孩，可是，離開已經是註定了。女孩成了睡美人，但男孩卻沒有勇氣成為親吻公主的王子，就如女孩所說的，一切已經不可能了。
阿紫，如果你看到了信，會哭嗎？
我真想看你為了我哭的樣子。
　　　正想像著你感動模樣的我　　　筆

淚水不自覺的在眼眶中打轉，我拚命仰頭不讓淚水滑落。偏偏我的淚珠就像失去向心力的鉛球，一滴滴沿著切線方向滑落。

［鈴…鈴…］電話響了。

［喂？］看信看到一半的我，帶著點鼻音。

［喂？是林紫楠嗎？我是你交大外文系的同學，我叫張妮妮。我只是要提醒你，還有一個多月就開學囉！之前的說明會你沒有來聽，我怕你不知道，剛好從通訊錄裡拿到你的電話，就擅自打來了，你別生氣喔！］電話那頭的聲音，甜甜的，有著像香檳那種令人微醺的氛圍。

［妮妮，謝謝你，我會記得的，以後請多指教，可以叫我紫楠或者阿紫。］

［真的嗎？那阿紫你陪我出去好不好？］妮妮的聲音中有著濃濃的信任，好像我們是認識多年的好友一般。

［恩？］

［沒事沒事，對不起，我就是這種個性，只要別人願意和我交朋友我就會這樣，媽媽也常罵我一頭熱，對不起喔紫楠！］妮妮的聲音又夾帶著明顯的歉意，可以感覺得出來，她是言語中能坦率表達心情的那種類型。

［沒關係。］我放緩了音調，淡笑，雖然我知道她看不到。

［恩，謝謝你，那就先這樣囉！掰掰！］

［恩，掰掰。］

掛上話筒，桌上還躺著那幾張未讀的信。可是我的肚子抗議了，穿上了簡便運動外套，套上短褲，踩著布鞋，帶著信往巷口大嬸的永和豆漿走去。

看了一下錶，已經十一點半了。

這豆漿店可堪稱我們這附近消夜族群的集散地。和大嬸熟一點後，就算菜單上沒有的菜，只要你開口她也會想辦法弄出來給你。

［阿紫！好久沒來了呢！］眼尖的大嬸馬上發現我的行蹤，丟下抹布，撇下已經很忙很忙，忙到快炸開的老闆，帶著爽朗的笑容朝我跑來。

［之前身體不好，住了一陣子醫院，今天早上剛出院就想念起你的消夜了，所以身體很自動的走出門來找你！］拉了張紅色塑膠椅，我坐在習慣的座位，角落。

角落是個好地方，可以觀察店內熙來攘往的人群，也可以看到很多繁華大都市內的小故事。所以我每次來都喜歡坐在角落，雖然旁邊有一不小心就可能燙到的蒸籠，我還是不厭其煩的喜歡這沒有人想坐的角落。

［身體不好？阿現在有沒有好一點？來啦！大嬸幫你補補，要吃甚麼儘管說，你這個月來大嬸都不收你錢啦！］大嬸從頭到腳的把我審視了一番，好像我是被抓去俘虜後歷劫歸來，怕我少的塊肉似的。

［呵呵，不用啦！我好多了，太想念你的手藝，當然要趕快好。］我放下手中那一疊信，開始思考我要吃甚麼好。

煞時，天空＂唰＂的降下傾盆大雨，是毫不含蓄的那種類型。一般的雨是一滴，兩滴，很多滴，然後才成型，現在這個可不是，感覺就像是仇人經過後潑下早已蓄勢待發許多的一桶水，毫不留情。

店內的座椅都擺在騎樓下，所以生意沒有甚麼太大的影響，頂多可以看到兩三個客人將椅子往裡面挪一點，躲避那屋簷下滴下來的＂水柱＂。

［哇！現在這年頭真是人瘋瘋，日頭也瘋瘋。］老闆操著熟練的台語，把每一個靠屋簷的桌子往裡移。我也趁機環顧了一下店裡，有六桌客人，加上我，等於客滿了。

有四桌都坐著年過六旬的老人，多半三兩個拿著報紙在研究現在的社會，或者兩個人緊抓著ㄧ塊棋盤在撕殺。另外兩桌，零散的坐著幾個年輕人，看起來都是大學生，可能趕論文或者打電動弄到太晚，出來覓食。

［阿紫！袂甲暇？］老闆轉過身來，問我要吃甚麼。

［一杯……厄？］

［一杯米漿加燒餅油條，然後煎個蔥蛋。］

是我的錯覺？還是我醫院住太久了有幻聽？怎麼會有人點了我想吃的，還一字不漏的說出來。一臉錯愕的轉向聲音的主人，看到臉的瞬間，我擺出了一個比錯愕更錯愕的表情。我知道這很難形容，總而言之還是錯愕！

林誠。

你在天上一天，我在人世已想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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