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8【原無鄉X倦收天】雙秀 by忽悠 18F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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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12 21:0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8【原無鄉X倦收天】雙秀 by忽悠 18F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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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8-12 21: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一

原無鄉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邊有一碟花生米和幾個小菜。他用兩根手指撚起一粒花生米，搓掉皮兒後丟到了嘴裏，但這咀嚼的聲音卻顯出幾分心不在焉。可歎他人雖然在這兒，心卻飄飄忽忽飛到了外頭。
同席的式洞機正在一筆一劃的寫著拜帖，察覺原無鄉的不耐，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絲毫沒有停下手頭動作的意思。過了一會，他才慢悠悠對抻長了脖子想瞧熱鬧的原無鄉說，‘去看看怎麽回事，這麽大動靜。’
原無鄉應了一聲，蹦蹦哒哒的跑去了窗邊。
他們在臨街的二樓雅間，一推窗就能看到街上的情況。原無鄉把窗一打開，那喧鬧聲就越發清楚了。
原無鄉趴在窗框上聽行人議論，不多時就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原來是某個富家公子哥當街調戲良家少女，少女不從，他便要強行擄人，剛好有名過路的俠士，見狀呵斥他品行不端，于是那公子哥的武師就與俠士起了衝突。
大家本擔心俠士一人寡不敵衆，不想那俠士年紀輕輕，功夫卻十分精深，只一眨眼，就制服了惡少和其手下。惡少被打的屁滾尿流落荒而逃，逃跑前還放狠話要找俠士報仇。
原無鄉聽到就是這惡少的咒罵聲。
啊呀，他歎了口氣，還是沒趕上熱鬧。
原無鄉這次隨式洞機下山，因身負重任，自是安分的不能再安分。他年歲本就不大，又是跳脫活潑的性子，這一路循規蹈矩，早憋的不成樣子。
想想到了論劍海，更得繃著臉皮端起一副架子，原無鄉就覺得郁卒。
他把視線投向那位衆人交口稱贊的俠士，突然覺得趣味起來。
從原無鄉的角度只能看到這位俠士的頭頂，他被衆人簇擁著，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天生寡言，還是被衆人的熱情嚇住，反正除了小幅度的搖頭和點頭，沒聽到他說一句話。
這人身姿挺拔，周身散發出一股浩然之氣，雖看不清樣貌，但也能知道定是位不凡之人。如此風采，也讓原無鄉有了幾分結交之心。
瞧他的裝束，似乎是從北境來的，衣領和袖口都繡著金線，腰上還懸著一塊玉牌，應該是某個大門派的弟子。
原無鄉摸摸下巴，心說，這圖案有點眼熟，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北境氣候森冷，衣物多以禦寒爲主，故這位俠士的打扮比起從南方來的原無鄉厚重了許多，衣料也大不相同。
原無鄉以前還沒去過北境，他想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白雪映日的美景。認識有趣的朋友，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蓦地一道刀光閃過。原無鄉神情一凜，急尋殺氣來源，還未等他鎖定目標，又一道刀光便向人群中的俠士斬去。
那人被圍在中間施展不開，又要防著不要傷及無辜，應對自然慢了幾分。眼見利刃就要砍在他身上，原無鄉情急之下把手裏的花生米都當成暗器丟了出去。
那幾粒花生米被他灌入了真氣，硬的像鉛彈似的，噼啪噼啪，一半打在了殺手的腕子上，一半打在殺手腦門上。
殺手吃痛，招式登時失了准頭，那俠士得了空檔，雙指夾住刀尖，微微一用力便震斷了刀刃，另一手則化掌爲拳，把殺手狠狠打了出去。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殺手身軀嵌入牆壁，一時沒了聲息。
見對方成功脫險，原無鄉不由舒了口氣。
出手幹淨利落，高手。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俊逸的身影上，不料對方也正在看他，兩人視線就這麽毫無預兆的對上了。
眼神交彙刹那，別有一股奇妙的默契在兩人中間滋生。
原無鄉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生了根，酥酥麻麻，刺撓的很。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對方認真的看了他一會，對他點了點頭。
原無鄉微笑著對他擺擺手，剛想說話，但表情卻突然僵硬起來，他才瞧見自己剛才扔的花生米，有一粒夾在了那位俠士的發絲裏。
這……可有點尴尬。
對方似乎也發現不對，從頭發裏摘出了那粒花生米，放在掌心仔細端詳了一會，然後……
吃了。

原無鄉合上窗子，慢慢踱步回來，剛巧式洞機筆尖一挑，寫好了拜帖上的最後一個字。
他把拜帖放進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內，然後才問強忍笑意的原無鄉，‘怎麽這般高興？’
原無鄉模糊不清的回道，‘瞧見了一個有趣的人。’
可惜這個有趣的人被同伴叫走，不然，一定要請他上樓好好喝一杯。
式洞機也沒深究的意思，繼續道，‘此番論劍海之行事關重要，半年後與北宗的戰約有一半的勝算要壓在你能否從劍窖中得到把好劍上。’
雖然參戰的是原無鄉，但他本人卻興致缺缺，只是有氣無力的嘟囔道，‘南北道真系出同脈，本是兄弟宗派，就爲了爭個名聲打來打去有什麽意思啊，師叔，我能不能棄戰？’
式洞機瞄了他一眼，涼涼的說，‘你去床上困一覺，睡醒了，就別說夢話了。’
原無鄉還是不死心，繼續道，‘我和對方素不相識就先簽下了生死狀，和一個沒有深仇大恨的人厮殺，這個感覺實在很奇怪，而且這算同門相殘啊。’
式洞機手指敲著裝拜帖的盒子，沈默了一會才開口道，‘南北道真嫌隙已久，現在兩邊的老頭子好不容易打算講和了，條件就是雙方自年輕弟子中各選出最優秀的一人決鬥，分出高下，算是了卻多年宿怨。所以此戰，勢在必行。’
‘既然都坐下來談了，爲什麽還要喊打喊殺。’原無鄉埋怨道。
‘無非是臉面問題。江湖人士若想吃得開，武力與名聲兩者缺一不可。雙方誰也不可能先低頭，先低頭的就好像跟武林道上的朋友說自己矮了別人一截，以後也不會有人賣你面子。不然也不會有這個折中的法子。’
‘這辦法也不好。’原無鄉直接道。
式洞機沒搭理他，自顧自說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的對手應該是他師弟。’
說到‘他’的時候，式洞機突然笑了一下，那莫名的笑容讓原無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咳，他們這次應該也會來求劍，說不定咱們能和你未來的對手碰頭呢。原無鄉，師門榮譽可都壓在你肩頭喽。’式洞機斂去笑容，用力拍了拍原無鄉的肩膀。
‘完全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啊。’原無鄉無奈道。

花開並蒂，各表一枝，這邊廂式洞機打發原無鄉去論劍海投拜帖，那邊廂也有兩人正在談論將可決定南北重歸一統的戰約。

‘你對此戰有何看法？’說話的是較爲年長者，一襲青衫，面貌端正，眸中一股清正坦蕩之氣。正是道真北宗護教之一，央千澈。
另一人擡頭看了看央千澈，然後搖了搖頭。即使心中尚有顧忌，仍被他吞了下去。
此人雖容貌俊秀，但眸光銳利，隱約有幾分凶煞，若不是行止端方有禮，一身正氣，難保不會被當成性情乖戾之人。
仔細再看，這不是白日那位路見不平的俠士嗎？
還真巧。
央千澈歎了口氣，道，‘我並不想你爲難，倦收天你若實在不願……我去和長老們說，再擇人選。’
‘央師兄。’倦收天輕喚道，然後對他又搖了搖頭，‘事已至此，斷無回避的余地。無論對北宗也好，對南宗也罷，終需一個結果。這一戰，我應了。’
‘你……’央千澈再歎了口氣，‘千萬保重。’
‘嗯，我會點到爲止。’
兩人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央千澈開口道，‘今日我去過論劍海了。’
聽聞論劍海三個字，倦收天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

‘論劍海的修雅先生告知我，七日後才是劍窖正式現世的時機，所以我們要多留七日了。’
見倦收天面帶猶疑，央千澈安慰道，‘放心，你一定會遇到與你有緣的那把劍。’
倦收天點了點頭，接著道出了心中的懷疑，‘說起來論劍海自來是武林上最爲神秘的所在之一，評天下劍擎，判天下奇招，藏天下名劍，乃無數劍客向往之地。如今論劍海願意開啓劍窖，爲所藏之劍尋得名主，老實說……我覺得有些奇怪。’
央千澈也應和道，‘無錯，這與論劍海素來低調的作風大相徑庭。’
他頓了一下，‘但願，不要節外生枝。’

-

倦收天合著雙眼，卻遲遲難有睡意。白日間他雖當著央千澈的面應下戰約，但心中其實並不十分願意。
以武論交，切磋所學對武者來說並無不妥，但要用武鬥的方式來決定哪方爲尊，總覺失了真意。
他吐了口氣，決定不再多想，養好精神方爲首要。
突然間，房頂上一陣細碎的響聲引起了倦收天的注意，仔細聽來，好似有人正踩著屋瓦來回走動。
緊接著客棧內傳來一聲驚惶的尖叫，‘捉賊啊！！！！有賊啊！！！’
倦收天披上外衣，翻身下床，推門就奔了出去。
此時烏雲蔽月，屋外黑麻麻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隱約有燭火閃動，卻照不清前路。
倦收天站在二樓的外廊，側耳傾聽，果然又聽到了那陣腳步聲。他一躍而起，跳上屋頂，直向賊人襲去。
那賊人身手比倦收天想象中更好，輕功尤其精妙。他就像一陣微風，貼在倦收天身側搖蕩，但每每在倦收天將要擒住他時，他便突然煙兒似的從倦收天掌中溜走，連片衣袖都讓人摸不到。
他們雖然互相看不見對方，但聽聲辨位，一時也難分高下。
而且大約是藝高人膽大，那賊人不僅不逃，還屢次揉身上前，意圖繞到倦收天身後偷襲，但都被他識破。有一次倦收天差點抓住了那賊人的手腕，不料賊人順勢攀上他的手臂，借力使力，以一股柔綿之力甩開了倦收天。
這般身法倦收天以前不曾見過，這次出了門反而長了見識。
他嘴角一勾，起了興致，但此時不宜再浪費時間，于是他故意賣了個破綻給賊人。
倦收天左腳施力，踩斷房頂屋瓦，身形再一偏，似是身體失衡，如此便露出了右臂的空門。
那賊人果然向他右肩襲來，倦收天正等著他這一招，一把摁住了他的脈門。

‘抓到你了。’倦收天低聲道，同時用力攥住對方的腕子。

正在此時，明月破雲而出，月輝灑在兩人身上，也讓他們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是你？’倦收天訝然道。
‘是你！’原無鄉驚異道。

兩個萍水相逢的旅人，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以及一場戛然而止的戰鬥。

原無鄉此時心中突然有了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他想，白日的時候怎麽就沒問這個人的名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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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8-12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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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是你？’
‘是你！

‘你不是竊賊？’
‘你不是殺手！’

兩人異口同聲道，然後又各自沈默下來。
單憑對方一句話，他們便知曉了當下的情況。
這，好像……搞錯了。
倦收天依舊握著原無鄉的手腕，原無鄉也沒有要掙開的意思。
他們凝視著彼此，都從另一人眼中看到了疑惑與尴尬，但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要如何打破這僵持的氣氛。

‘倦收天，發生何事？’被吵醒的央千澈提著自店家處借來的燈籠匆匆趕了過來。不止是他，店老板帶著幾個打手也跟了過來。

‘原來你叫倦收天嗎？’被倦收天握著手腕的人笑道。
‘啊？嗯。’倦收天呆呆應了一聲。

他笑起來眉毛彎彎，眼睛彎彎，嘴唇微微嘟起，瞧著有幾分孩子氣。但月華清輝拂在那張英氣俊俏的面容上，映的他的肌膚猶如冰雪凝成，剔透晶瑩，又爲他平添幾分翩然出塵的仙氣。

這個人總是這麽笑嗎？倦收天心裏想。
他的笑容莫名的讓人安心與信任，心頭更湧起一股欣喜之情。

就在倦收天在走神的時候，原無鄉也在看他。

月輝灑在他的臉上，柔和了略顯犀利的五官，不再似白日那般明豔灼耀，也讓人能更仔細的端詳他模樣。但凡第一次見到倦收天的人都會被他的氣勢震懾，但原無鄉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他的雙眸。
如今在這無盡的暗夜中，那雙金色的眸子就宛如黑暗中躍動的火焰，溫暖的使人想靠近。

‘咳，兩位，無論事情起因爲何，還是下來說話吧……’央千澈提著燈籠站在房檐下，暖黃色燭光透過燈籠紙射了出來，把他圈在半圓形的光弧中。

聽聞此言兩人同時一震，當即回過神來了。他們往下一瞅，好麽，一群人站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對著房頂上的兩人指指點點。
倦收天面色一沈，趕緊撒開原無鄉的手從房上跳了下來，原無鄉愣了一下，也跟著跳了下來。

這一番折騰，客棧裏的住客醒了大半，還有好事者出來瞧熱鬧，不過都被店老板幾句話打發了回去。

不過高喊捉賊的到底是哪一位客人，到最後都沒查出身份來。

央千澈把兩人帶到自己的房間，等他們講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無鄉自報了名姓，卻隱藏了來曆出身，畢竟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央千澈也同樣，並未完全坦誠自己與倦收天的身份，只說他們師兄弟下山遊曆，對其他則一語帶過。
不過聽到‘原無鄉’這個名字的時候，央千澈還是一陣恍惚，總覺得好像從何處聽過這個名字，只是怎麽都想不起來。

原無鄉說他本與兩名朋友在某處野店喝酒，不料卻突逢殺手襲擊，打退殺手後，三人決定追蹤殺手下落。他那兩名朋友往一處追去，他自個兒往另一處追去。結果原無鄉追蹤的殺手三縱兩跳，潛入了這客棧中，然後就沒了影兒。

央千澈點點頭，‘料想之前那聲嘶叫正是賊喊捉賊。’
原無鄉玩笑道，‘這不，我就被倦兄當成賊人了，可惜走了真賊人。’
倦收天對原無鄉施了一禮，歉然道，‘對不住。’
原無鄉趕緊托住倦收天的手肘，到底沒讓他把這腰彎下去，‘哎餵！賢兄這一身傲骨，萬莫爲了這點小事屈折。誤會既已解開，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原無鄉今天有幸交了這般益友，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浮一大白，慶祝你我重逢？’
原無鄉用的是‘重逢’兩字，而非‘相逢’，正是暗指他們白天的一面之緣。
倦收天雖不喜飲酒，但不好壞了對方的興致，而且兩人確實一見如故，自然欣然應允。
原無鄉本想邀央千澈一同飲酒，但央千澈卻推辭身有重任，不便離開。
既是如此，當然不能強人所難。
于是原無鄉便扯著倦收天的手臂，興致勃勃的往陵北富野店去了，正好與新結交的另外兩位……茶友會合。

原無鄉與倦收天並肩而行，一步一步慢慢走在被月色浸染的青石路上。
原無鄉心情不錯，連步伐也更顯輕快潇灑。
似是被他歡欣的心情影響，倦收天緊抿的唇角也放松下來。
兩人保持同樣的步調與速度一起向前方不可期的未來走去。

‘說起來……’原無鄉突然開口道，‘倦兄是用劍之人吧。’
‘如何見得？’倦收天反問，他此次下山並未佩劍，所用武學亦是拳法正宗。他很好奇原無鄉怎麽看出他用劍，不，不如說，他很期待，他期待原無鄉帶給自己驚喜。
原無鄉朗笑道，‘倦兄雖然用拳，但那一身劍氣可遮掩不住。拳走劍勢，招行劍意，于一拳中蘊無窮變化，看似平平無奇的招式，卻如驚濤駭浪般壓的人動彈不得，方才若不是我腿腳利索跑的快，早被倦兄打成重傷了。’
‘好眼力。’倦收天嘴角不由浮起笑意。‘相形之下，你之功夫不遑多讓。’
‘倦兄贊謬了，我可是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啊。’
‘過度謙虛就是虛僞。你先前出招間沒有半分殺氣，目的只擒不殺，步法也多爲擾亂敵人。要我估的不錯，你最多出了七成功。’倦收天不贊同的擰了擰眉毛，直接拆穿了原無鄉的謊話。
‘其實……’原無鄉故意拉長了聲音，‘……我出了六成功，不過倦兄也沒盡全力啊。’
原無鄉伸出了五個手指搖了搖，‘就這個數吧。我看起來很差勁嗎，倦兄竟然如此不認真？啊……好受傷。’
‘你倒埋怨起我來了。’倦收天故意冷哼道。
兩人相視了一眼，都噗的一聲憋不住笑了出來。
‘真是的，雖然今天才與倦兄相識，但相處起來卻像多年故交一般。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挺不錯。’
原無鄉一把攬過倦收天的肩膀，用力的拍了兩下，不過兩人身軀貼到一起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比倦收天矮了不少。
‘同感。’倦收天脖子被原無鄉勾著，也並沒覺得不悅，相反，他很享受兩人這種相處。

原無鄉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用巴掌狠拍了一下腦門。
‘既然倦兄用劍，還在此時出現在此地……莫不是也爲了論那個什麽海……？’他試探著問道。
‘正是。’倦收天自覺沒有必要在原無鄉面前隱瞞，坦承了此行的目的。
‘哎好巧，我也是，那正好可以結伴去。’倦收天信原無鄉，原無鄉自然也信倦收天。于是他大大方方的邀請道。
‘原無鄉。’倦收天突然語氣鄭重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小心論劍海，劍窯之事……不單純。’
‘你是今天第二個這麽對我說的人。’原無鄉咧嘴笑道。‘我知道啊，這不正好嘛，對我來說，求不到劍最好不過了。’
見倦收天面露不解，他繼續道，‘因爲啊，我有一個不想見的敵人，一場不想赴的戰約。’
聽聞戰約兩字，倦收天心中咯噔了一聲，此話亦勾起了他某種不愉快的情緒。但看到身邊原無鄉溫和的笑容，這種不祥之感立刻被另一種祥和平靜的情緒壓了下去。
倦收天難得開玩笑道，‘我卻很想見識見識你的劍術，想必與你的人一樣。’
原無鄉眼睛帶笑，馬上道，‘保不准哦，興許哪天我們兩就會打一架呢。’
‘榮幸之至。’
‘哈哈。’

兩人邊說邊笑，不一會就到了原無鄉所說的陵北富野店。
他兩位朋友亦在此處等待，只不過……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陵北富野店在屋外置桌，來往的客人都在露天吃食飲酒，那兩人風姿超群，一眼就能瞧見。原無鄉便拉著倦收天向這一白一棕兩道人影走去。
走近時，就聽到那棕衣人苦哈哈的說，‘我是戒酒了，結果現在卻要把喝醉的你拖回去……真是天道好輪回……’
坐在他對面的白衣人一瞬不瞬的盯著桌上的酒杯，水亮的眸子裏既有醉酒人的迷蒙，亦有醉酒人不曾有的堅毅。
他用力敲了一下桌子，險險把酒杯震下去，此舉似是在反駁友人的說辭，然後他的嘴唇微微張合，要說些什麽話，結果卻只打了個酒嗝。
棕衣人撫住額頭，哀歎道，‘真是看不下去了，就跟你說別拿酒杯喝茶了，好嘛，小二又上錯酒了。’

原無鄉抿了抿嘴，按下心中的笑意，他看看身邊倦收天，倦收天也回眸看他，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不過其中摻雜了少許的不解。
原無鄉對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見怪。

‘燕兄，我回來了。’原無鄉走到兩人桌前，問道，‘冷兄這是？’

‘冷別賦喝了酒正在撒酒瘋呢。’男子偷偷對原無鄉眨了眨眼，一臉的揶揄。

‘我才沒撒酒瘋！’被稱爲冷別賦的人又敲了下桌子，低聲叫道。‘我沒醉！燕歌行再來！’

‘我戒酒了，你忘了嗎？’燕歌行一本正經的說。然後他趁機彈了下對方的腦門，調侃道，‘這腦殼裏現在都是酒嗎？’

‘酒呢？我的酒杯呢？’聽到燕歌行提到‘酒’字，冷別賦嘟囔道，他的袖子一掃，結果不小心帶了幾分氣勁，竟把酒杯掃飛了出去。

燕歌行暗道一聲糟，以冷別賦的修爲，這酒杯萬一傷到人就不好了。

這時卻見一道身影一來一回，快的只能看到模糊的形影，然後那飛出去的酒杯就穩穩當當的落在了他手裏。

倦收天走過來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輕聲說，‘兄台小心。’

冷別賦慢騰騰的擡起頭，在看清倦收天的一瞬間，他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

‘出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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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出劍吧。’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愣。
燕歌行單掌按住雙眼，不由自主低嘶了一聲。原無鄉則用胳膊肘拐了拐身邊的倦收天，那雙明澈的眸子裏分明帶著幾分笑意。倦收天見了他那副模樣，緊抿的嘴角也不由上揚。
倦收天睫羽微顫，與原無鄉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便把視線專注的落在面前這名‘對手’身上。
觀此人武骨風姿，既有青松之傲逸，又有明月之清漪，雖有醉態，卻眸正神清，雍容爾雅，舉手投足間尤帶幾分灑脫與沈斂。其背上所負之劍，即便不曾出鞘，仍有一股浩然正氣漫溢而出。
倦收天的手指動了動，然後握緊了拳，他心中被某種難以形容的激昂與振奮情緒填滿。
這是一個好對手。
不對，是兩個。
他身旁那名男子也不是尋常人。雖然極力隱藏，但萦繞于身的劍者氣魄卻騙不了人，特別是那雙眼眸，精光內斂，劍魂凝神。倦收天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一瞳碧藍，一瞳靛青。
這兩人一者作修道人裝扮，一者衣著有異域風采。
乍看格格不入，細觀卻是氣息交融，融洽非常。
倦收天又看了看身邊的原無鄉，原無鄉眯著眼睛對他露出一個開懷的笑容。
原來他們又想到了一處。
便是對這兩人觀感也是默契無二。
本來讓倦收天心有猶疑的論劍海之行，如今倒是多出了意外之喜。

見倦收天默然不語，冷別賦又催促了一聲，‘出劍吧。’

‘餵餵，我說冷別賦你啊，哪有一見面連聲招呼都不打，名姓也不報下就拉著人定孤支的啊？’燕歌行頓了一下，好看的眼珠轉了轉，接著道，‘而且這位壯士手裏也沒有劍。’

冷別賦撐著桌子站起身，有些踉跄的走了兩步，隨即定住身，似是閉目沈思。再睜眼，只見他眸光閃耀，一掃方才的醉態。

‘冷別賦，請招了。’冷別賦抱拳施禮道。然後他轉頭對燕歌行說，‘這是第一個問題，至于第二個問題，把你的劍借給他。’
冷別賦目光所視，正是安靜躺在桌上的一柄瑩碧如玉的長劍。

‘我要是拒絕呢？’

‘燕歌行，別忘了，你還欠我一筆賬。或者，你想與我再續未完的那一戰？’

‘真是……敗給你了。’燕歌行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把青燈孤照丟了過去。

冷別賦接過長劍，橫在胸前，雙目灼耀，緊鎖對面的倦收天，靜待對方的回答。

倦收天袖袍一揚，以拳擊掌，雙手向前一推，對著冷別賦朗聲道。

‘倦收天，請賜教。’

‘爽快！’冷別賦大笑一聲，把長劍遞給倦收天。

這回輪到原無鄉傻眼了，他本以爲倦收天會婉拒對方的請戰，沒想到他竟……竟這麽幹脆的應允了？
一個武癡便罷了，如今兩個武癡遇著了，此事恐怕就麻煩了。
原無鄉與燕歌行一照眼，各自歎了口氣。

倦收天手持青燈，手指緩緩撫過劍身，指尖每撫過一寸，劍身便亮一分，直至最後金光凝于碧綠色的劍身之內，隱隱散發出一股祥和卻又雄渾的劍氣。

‘好劍。’他贊道。‘更奇妙之處，在于它毫無凶煞之氣。’

‘兵者，凶器也。但這柄劍由吾好友紅塵參夢師太所鑄的劍卻十分特別，師太前半生鑄劍，後半生禮佛，便把那濟世之宏遠注于此劍當中，所以你在它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殺氣。’燕歌行單手撐著下巴，笑言道。‘我也覺得是把好劍呢。’

倦收天握著青燈在半空中挽了幾個劍花，隨後飽提內元，低喝一聲，以劍指天，登時間風雲變色，天地爲之震顫。金色光華遍灑在倦收天周身，宛若曙光臨身，驅走無邊暗夜。

冷別賦肩膀一抖，寶劍淩空出鞘，挾帶冰雪冷冽森寒。然寒劍礙于被其氣勁所控，僅懸于身前方寸之遙。

‘請。’倦收天道。
‘請。’冷別賦道。

‘等一下！’正在兩人聚力凝氣之時，突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阻下了戰局。

但見原無鄉施施然地走進戰圈，不當不正的就站在兩人的中間。

‘兩位，兩位，容我說一句。’原無鄉未語先笑，又覺得似乎不妥，便低咳了一聲做掩飾，接著嚴肅道，‘冷兄邀戰，倦兄應戰，這本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倦收天，倦收天不解的回望他，原無鄉下意識的對著他又是一笑。

然後有人咳了一聲，不過這次咳嗽的是燕歌行這個一旁看戲的。

‘咳咳，這本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但是……兩位此刻均非巅峰之時，此戰恐怕有失公允。’原無鄉緩緩開口道。

‘此話何意？’冷別賦搶問道。

原無鄉拍了下手，繼續道，‘冷兄雖用內力壓下酒勁，但觀你腳步虛浮，氣息不暢，畢竟不能全力施爲，高手過招，可是分毫馬虎不得。’
冷別賦沈聲不語，算是默認。

‘至于倦兄，他手中所握的雖是一把好劍，但此劍早已認主，即便再好的劍，不能與劍主心意相通，都不啻于一塊廢鐵，亦不能發揮全部威力。’

倦收天看著原無鄉，點了點頭。

‘所以說……’原無鄉搖頭賣了個關子。

‘所以說，冷別賦你先去醒醒酒，這位……倦收天，倦壯士，嗯，倦兄弟是吧……’燕歌行插嘴道。

‘你，需要一把好劍。’

-

‘許久不見，好友卻在你我相談之時頻頻走神，是這茶不好？景不好？還是，我不好？’式洞機用指尖戳了戳央千澈的手背，調侃道。
‘啊？式洞機？抱歉……我……’央千澈回過神來，舉起茶杯往嘴邊送，不料茶湯滾燙，他一時不查，灼燙了舌尖。
式洞機連忙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斟了一杯白水，掌心貼在杯壁上微微輸送內力，茶杯裏立刻浮起一片冰碴，然後他才把冰水遞給央千澈漱口。
‘多謝。’央千澈模糊不清的說道。說起來，這凝水成冰的功夫本是央千澈所長，當年式洞機瞧著好玩，才跟他學了幾招，如今可有了用武之地。
‘好友啊，我約你相見不是爲了聽“抱歉”和“多謝”這兩個詞的啊。’
‘這……’央千澈剛要開口，卻被式洞機用兩指按在了唇畔上，堵住了未來得及說出的歉意。
‘哎哎哎，不許說那兩個字。’式洞機似真非真的說，‘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我知道了，你可以把手拿開了。’央千澈有些不自在的說。倒不是因爲式洞機太過親昵的動作讓他不適，而是這樣說話比較費勁。
兩人年少時曾經共同修習過，對彼此的小毛病早就習以爲常。這麽多年過去，兩人早已風霜滿身，洗去往日稚嫩，但當年的點點滴滴反而憶的越發清楚。
指尖貼在嘴唇上的柔軟觸感，一張一合時吹拂的熱氣，還有說話時傳遞過來的微顫，這一切都讓式洞機有瞬間失神，差點沈溺到那汪冰藍色的湖水當中。
他挑挑眉，收回了自己的手。
‘方才說到哪了？’央千澈問。
‘說到你我多年未見，我對好友思念成疾，茶飯不思。’
‘去年才見過不是嗎？’央千澈有些好笑的問一直板著臉說胡話的式洞機。
‘那是公事，我現在說的是私事。像這樣你我好好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的日子，真的好久都不曾有了吧。’
‘的確，如果這次不是爲了南北武決之事……’央千澈眉宇緊皺，‘雖然我個人贊成以武決結束道真的分裂局面，但此事多半不會那麽順利，論劍海方面始終是個問題，而且倦收天也不是很積極。’
‘哈，那倒是巧，我這邊那個小子還威脅要離家出走呢。’式洞機把手掌覆在央千澈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又拍了兩下，‘莫提了，莫提了。既然偷得浮生半日閑，你我就不要提那煩心之事，要操煩，等以後再說。良辰美景在前，莫虛度了，不是嗎？’
怡人的月光透過窗棱落在他們的身上，落在他們的眉梢，落在他們的心間。
央千澈難得也開了個玩笑。

‘是偷得浮生半‘夜’閑吧。’

-

燕歌行拍了拍冷別賦的後背，冷別賦嘟囔了一聲，大概是手臂被枕的麻了，就又換了個胳膊枕著，把頭偏到了另一個方向繼續困覺。
冷別賦本來靠內力撐著才未醉倒，今兒和倦收天一戰告吹，兩人便相約來日再戰。既然得到倦收天的允諾，他也不必再撐，身子幹脆往後一仰，直挺挺的摔了過去，眼見就要倒落塵埃，若不是燕歌行接的及時，可真直接砸地上了。
燕歌行把冷別賦抱回座位安置好後，才轉身對原無鄉和倦收天兩人道歉，說，‘不好意思，冷別賦酒量雖然不好，以前還沒撒過酒瘋，這次大約是因爲之前動了武沒打盡興，所以見到厲害的劍客，就想比劃兩下。’
倦收天搖搖頭，贊賞道，‘冷先生是名直爽之人，值得相交，倦收天亦對此戰充滿期待。’

‘呃……’燕歌行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問他身邊的原無鄉，‘倦兄弟一直這樣？’

‘我也剛知道。’原無鄉憋笑道。挺好玩的，不是嗎。對于倦收天，他還有好多好多想要了解，想想就覺得充滿了期待。

‘保重。’燕歌行難得正色道，然後用力拍了拍原無鄉的肩膀。

‘對了，燕兄，那些殺手……？’原無鄉低聲問。

燕歌行擺擺手，把兩人讓入座位。

冷別賦似乎睡的不舒服，哼哼了兩聲。燕歌行把手放在他背脊上，動作輕柔的撫了幾下，掌心的熱度讓酒醉之人生了幾分安穩之感，緊皺的雙眉慢慢舒展開，表情也平和下來。
燕歌行對熟睡的冷別賦輕輕一笑，但那溫柔的表情轉瞬即逝。
再擡頭時，他已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兩位，雖然我與你們今日才相識，但可說是惺惺相惜，我也不必矯情，有話直說了。’

燕歌行停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句說道。

‘論劍海，進不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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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8-14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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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你看，燕大哥就是第一個對我這麽說的人。’原無鄉指指燕歌行，偏頭對倦收天笑道。
燕歌行眼珠轉了一圈，立刻明白了原無鄉話中所指，于是問道，‘難道倦兄弟也瞧出不對了？’
倦收天沈聲道，‘不……單純是直覺罷了。’
‘直覺，嗯，直覺好啊。’燕歌行用拇指刮擦著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語道。

趁他思索的光景，原無鄉喚來店家，又要了幾壇好酒並幾碟小菜。
燕歌行不飲杯中物，他就只爲自己與倦收天斟了酒。
說起來，他與燕歌行冷別賦相識也算是緣分。
原無鄉往論劍海投了拜帖後，回轉告知式洞機事情已辦妥當。
式洞機囑咐了原無鄉幾句，說只要不鬧出亂子，隨便他怎麽安排行程，末了，不耽誤正事即可。說罷，便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
原無鄉並無什麽要緊事，但少年心性也是坐不住，式洞機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溜達了出去。
他們下榻的小鎮往日少有外人來訪，如今卻滿大街都能看到身背刀劍，裝扮特別的異鄉客。想來論劍海周遭的幾個小鎮應該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
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等待劍窖開啓。

真是風雨欲來之勢啊。原無鄉默默望著遠處那高聳入雲，象征著無上權威的論劍海劍峰，那高峰被雕琢成一柄巨劍的模樣，矗立在大地之上，又隱匿與雲霧之中，只能隱約看出個輪廓，卻難掩撲面而來的壓迫之感。
不曉得站在峰頂上，入眼又會是怎麽一番風景呢？原無鄉這麽想著，用手指挑了挑額頭那縷碎發。
反正跟我也沒有關系，他愉快的想。

原無鄉漫無目的的四處溜達，看看風土人情，溜達溜達就溜達到了陵北富野店，然後就遇著了燕歌行和冷別賦，然後就不知道怎麽地聊到了酒上面。
原無鄉與燕歌行同是識酒之人，他們從釀制，窖藏，由來，名稱，品類，口感等等，一直聊到用什麽杯子喝什麽酒。
結果聊的正起勁的時候，殺手來了。
之後的事情，也不必贅言了。

‘燕大哥，那些殺手招式詭谲殘毒，你和冷兄是怎麽招惹上他們的？’原無鄉舉起酒杯對倦收天敬了敬，倦收天也舉起杯子，兩人輕輕碰了下杯。
‘這事……說來話長。’面對兩雙閃爍著好奇光芒的眼睛，燕歌行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

‘我和冷別賦都與論劍海有些淵源，早年也曾參與過劍譜評選，留招名人堂。但後來因爲某些原因，我們都沒再去過論劍海。近幾年江湖上出現了一股神秘的新勢力，他們行蹤詭秘，心狠手辣，我在巧合下撞上他們爲惡，就跟他們扛上了，冷別賦爲了助我，也被牽拖了進來。後來我與他們交手數度，發現這些人竟對我們的劍路與招式知之甚詳，似是早有研究，這不免讓人心生疑窦，需知只有入選者才有資格翻閱論劍海內收藏的劍譜。’

‘言下之意，有人偷招？’倦收天沈吟道。

‘亦或是有心人故意把劍譜散播出去？’原無鄉接道。

‘論劍海以劍峰爲陣眼，設下護山劍陣，此陣堪稱陣中陣，劍陣彼此連接，牽一發而動全身，縱然本領再高強，也不可能來去無蹤。還未及潛入名人堂盜取秘籍，便被攔在外圍，所以最可能的情況就是……’

‘監守自盜。’倦收天與原無鄉同時開口道。

燕歌行點了點頭，‘但這只是推測，並無實證。可劍譜泄露之事瞞不了多久，即使我們不找上論劍海，還有其他人會去討個說法，這對論劍海的聲譽將是極大的損害。那麽問題來了，在如此敏感的時刻，論劍海突然說要開啓劍窖，所圖爲何？’

‘往最好的方面講，論劍海想借天下群雄之力，對抗潛伏在暗處的敵人……但往壞的方面講，便是，請君入甕。’

原無鄉與倦收天對視了一眼，按下心中驚疑，靜待燕歌行接下來的分析。

‘當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貿然指責論劍海圖謀不軌反倒會成爲衆矢之的，更可能打草驚蛇。’

燕歌行從桌上拿起一把筷子，抽出兩支擺在了桌上，一支筷子代表一個勢力。

‘現在我假設兩種可能。第一、論劍海與神秘組織是對立關系，以劍爲餌，釣出幕後黑手。第二、論劍海與神秘組織互爲表裏，要把阻礙者一鍋端。其實我個人希望是第一種可能，畢竟論劍海已存在數百年，是享譽武林的所在，若淪爲罪惡巢穴，實在令人唏噓。’

然後他搖了搖手中剩下的筷子，說，‘這第三股勢力便是來求劍的江湖群俠。這一幫人，可聚可散，既可收買，亦能挑撥。還要把其他打算趁火打劫的小蝦米也算進去，這樣想來，論劍海不日便成戰場。’

‘所以說，論劍海開啓劍窖的真正目的才是決定將來局勢的關鍵？’原無鄉撓了撓鼻尖，思索道。

‘沒錯。’燕歌行贊許的笑笑，‘因此我和冷別賦才打算進入論劍海調查，沒想到剛至此地，便遭遇圍殺。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啊。啧，麻煩。’

‘我來助你。’倦收天突然開口道，他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雙眼卻炯炯有神，說話頗有條理，不似……喝醉的樣子。

‘燕歌行自來是個愛湊熱鬧管閑事的，此番說出自己的猜測，只是希望兩位不要卷入這場風波……’燕歌行連忙解釋道。

‘倦兄說的話，也正是我要說的話。’原無鄉勾唇淺笑，爲倦收天的空杯中斟滿佳釀。倦收天毫不含糊，仰脖子便一口喝了個幹淨，隨即用眼神示意原無鄉再來。
原無鄉一邊給倦收天斟酒，一邊說，‘這世上愛管閑事的人可不止燕大哥，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因此該爲之事絕不推拒。放任罪惡之人荼毒一方，勢必有更多無辜者受其所害。’

‘但你們若涉身其中，恐有性命之憂，不妥，不妥。’燕歌行，擺擺手拒絕道。

‘哎~這正是明知山有虎……’原無鄉對倦收天眨了眨眼睛，倦收天立即接道，‘偏向虎山行。’

燕歌行看看倦收天，又看看原無鄉，見兩人神色堅決，默默歎了口氣。

‘你們真是……哈，今天一下遇到了兩個奇怪的人，要是我沒戒酒的時候認識你們，必定要和你們暢飲三天三夜。’燕歌行朗聲大笑道，旁邊睡夢中的冷別賦突然冷哼了一聲。燕歌行不由打了個機靈。

‘呃……此事尚需從長計議，我先帶冷別賦就寢。店內還有客房，天色不晚了，兩位？’

‘我們這龍門陣剛擺起來，一時半會兒還收不住，燕大哥你們請便吧。’

倦收天也點了點頭，但他眼神木愣愣的，也不知是看著何方。

‘那就請了。’

燕歌行把冷別賦一把拉到了肩上，扛著他搖搖晃晃的向內中走去。
他邊走邊尋思道，這倦收天酒膽不賴，但酒量……也不太好啊。

-

‘倦兄，倦兄。’原無鄉連喚兩聲，倦收天才緩慢的移動脖子，把視線轉向他。

‘你沒事吧？’原無鄉關心道。

倦收天點點頭，又搖搖頭。末了才蹦出兩個字，‘無事。’

然後他撐著頭低聲說，‘今日沒來得及吃飯，又喝了酒，腹中燒的難受。’

‘抱歉，是我疏忽了。’原無鄉拉了拉倦收天的袖子，小聲道歉道。

‘與你無關，吃點東西就好了。’倦收天柔聲說。

原無鄉又要了幾籠包子，這次他們酒喝得也不如先前那般急，只在用餐間隙淺酌幾口，更多是聊聊彼此的見聞與經曆。
原無鄉問了倦收天不少關于北境的風俗，對方都一一解答，他還讓原無鄉摸了摸他的領子，那一圈隆起的布料裏原來也塞了棉絮保暖。
倦收天說，北境冬時森寒，呼出的熱氣片刻就能變成冰霜，鵝毛似的雪花紛紛攘攘，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疼，若在風雪中迷失方向，等被人找到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座冰雕，還要小心被狼群尾隨。但雪霁初晴之時，立身天地之間，碧空萬裏，白雪皚皚，心境確是前所未有的平和與豁達。

‘我年少時遇到過狼群，但是和頭狼對峙了不到片刻，對方就離開了，本來以爲要打上一場的。’倦收天擰著眉頭說，然後咬了一口包子。

‘噗。倦兄好像覺得很可惜的樣子。’原無鄉笑道。

‘是啊。’

‘哈哈。’

原無鄉說一定要北境瞧瞧，到時倦收天可不許不搭理他。
倦收天說，好，我一定陪你。
原無鄉還說，以後你也來南方，我帶你把好看的風光都看了，好玩的地方都逛了，好吃的東西都吃遍了。
倦收天說，好。

他又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雙手撐著臉看倦收天吃。

‘只吃這些，足夠嗎？’倦收天疑惑的問，在他看來，原無鄉吃的那些東西只夠塞牙縫。

‘對我來說，八分飽便足夠，若是貪多失了度，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味同嚼蠟，不如保持距離，限制欲望，才能一直銘記美好的滋味。爲人處世，也該如此，即使心中渴求，都要適度，甚至，遠離。’

‘你這話說的不錯，但我也有另一個看法。喜愛的東西，無論經曆了怎樣的波折，喜愛仍是喜愛，因爲讓你鍾情的味道並未改變。若過于忍讓，也許就會與其失之交臂，不如專注眼前，努力爭取。’

原無鄉垂眸不語，過了一會才說，‘比起我，倦兄更有一股無畏之氣。’

‘錯了，是因爲你太顧及他人的感受，才隱藏自己的感受。’

原無鄉看著倦收天，一時不知如何答話，那雙燦金色的眸子裏清清楚楚的映著自己的身影，讓他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悸動。

‘而且，我說的也不全是實話。’

‘哎？’

倦收天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原無鄉半張的嘴巴裏。

然後無比認真的說。

‘不吃飽，哪有力氣打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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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14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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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倦收天覺著自己應該是醒了，但他的身體好像一灘爛泥，軟趴趴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眼皮也仿佛有千鈞之重，怎麽都沒法張開雙眼。
他試著動了手指，但指尖只能小幅度的顫動，連握拳都做不到。不止如此，他的頭也很痛，疼的像有把鋼錐一點點鑿進太陽穴似的。
就在倦收天爲身體不受自己控制而惱怒萬分之時，有人用掌心輕輕拍了拍他的面頰，柔聲喚著倦收天醒醒，你怎樣了，醒醒。
微涼的手掌覆在倦收天發燙的額頭上，緩解了他身上的疼痛與燥熱，連他煩躁的心緒也被那人撫平。
然後他便聽到對方急慌慌的低叫了一聲，過了一會自己的身體就被人扶了起來，那人一手攬著他的肩膀，一手把盛著湯水的碗抵在他的嘴唇上。
因倦收天牙關緊鎖，對方試了幾次都無法把湯水渡進他口中。最後只得道一句得罪，捏著倦收天的下巴，強行掰開他雙唇，把湯水給他灌了下去。
舌尖甫一接觸微酸的液體尚覺難耐欲嘔，隨著暖流順著咽喉緩緩注入腸胃，倦收天身體的不適感也慢慢減輕。對方見他有了反應，又馬上用拇指替他按揉人中穴。
倦收天緩了會氣兒，才慢慢張開雙眼，視線于他仍有些模糊，但一睜眼便有一雙關懷的眼眸緊張的注視著自己，讓倦收天不由心中一暖。
他睫羽顫了顫，一個名字脫口而出，‘原無鄉？’

‘啊！倦兄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原無鄉展顔而笑，但眉宇間的憂色仍未褪去，扶著倦收天雙肩的手臂也未放開。

‘我……發生何事？’倦收天的聲音喑啞幹澀，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渾厚低醇。他揉著刺痛的太陽穴，費力的問道。

‘倦兄你喝多了，我醒時見你仍在昏睡，可無論我怎麽喚你你都不應不答，身體也好似僵住了一般，便是吐息都微弱的察覺不到。我差點以爲你……以爲你……’說到最後原無鄉的聲音竟有幾分微弱的哽咽。

‘以爲我死了？’倦收天啞著嗓子問。‘我還不至于如此不濟吧……’似是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倦收天猛地站起身，結果沒等站穩，又搖搖晃晃的跌回了原無鄉懷中。

噗。

原無鄉馬上幹咳了一聲，把笑聲遮了過去。

‘倦兄這一場宿醉險險把我的心肝都嚇的跳將出來。一切都是我之過錯，對飲之時你便說過自己酒量不好，我還磨著你陪我喝酒，真是不應該。’

見原無鄉神色黯然愧疚，倦收天連忙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能與你暢飲乃是一大樂事，還是你嫌棄我酒量太淺，讓你不能盡興？’

‘怎麽會！昨夜是我喝的最開懷一次，我巴不得能和你再……不不不，以後還是莫提飲酒之事了，這般心驚膽戰只一次就足夠了。’

原無鄉拍拍心口，一臉的驚魂未定。
倒是倦收天一本正經的說，‘倦收天決不食言。’
原無鄉疑惑的望向他，他接著道，‘昨夜不是說好了嗎，你到北境，我請你喝酒，喝最烈最辣的酒。’
原無鄉的表情乍驚乍喜，沒想到昨夜自己的醉言醉語都被倦收天一字不漏的記在了心裏，說不感動那可就矯情了。等等，他沒說其他奇怪的話吧。原無鄉想了想，好像沒說什麽太過分的胡話。
昨日喝太多了，他們亂七八糟的聊了不少，到最後兩人都不知道怎麽稀裏糊塗睡過去的。
第二日天蒙蒙亮，原無鄉才幽幽轉醒，本想叫醒倦收天吃早點，哪知倦收天竟像死了一般，把原無鄉急得手忙腳亂。

原無鄉回憶了一下倦收天挺屍的狀態，只能滿臉遺憾的說，‘這酒……還是算了吧，萬一……’
經過這一番折騰，倦收天現下酒也醒了大半，他站了起來，迎著天邊衝破層層陰霾的金芒長舒了一口氣。
倦收天靜立于曙光中，周身仿佛鑲上一層金色的輪廓。然後他轉頭對原無鄉笑道，‘是你，舍命相陪。’
原無鄉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撫倦收天微揚的唇角，察覺自己失態，他連忙收回手，有些尴尬的說，‘倦兄你該多笑笑，好看。’
倦收天斂去笑容，原無鄉以爲他心中不悅，不料對方卻認真的說，‘我笑不好看，你笑才比較好看。’
原無鄉只覺臉頰發熱，一下就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不知道如何答話。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的對話聲破解了他的窘境。

‘燕歌行你怎麽不攔著我！’
‘攔著你，你要和我相殺，不攔你，你又跟我發火，冷別賦啊，你很麻煩吔。’
‘我當時不是喝醉了嗎！’
‘是啊，所以我放棄和一個撒酒瘋的人講道理喽。’
‘你！’
‘免煩躁，免憤怒，你沒做出什麽破壞形象的事情，喲，那兩位小兄弟也醒酒了。’

燕歌行翹著嘴把冷別賦往倦收天前面一推，‘喏，這位就是你昨夜拉著要定孤支的無辜群衆。’
冷別賦用肩膀把燕歌行頂到了一邊，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再轉頭時已不見方才與燕歌行爭論時的氣惱，反倒一派疏朗逸傲。
他向前一步，抱拳道，‘冷別賦昨日多有得罪，言行唐突，還望閣下見諒。’
倦收天也回禮道，‘先生風采翩然，倦收天欽羨不已，再說，應戰屬我自願。’
‘等得就是你這一句！昨日我神智昏沈，好好一場劍約竟然被弄的如此倉促，今日不如你我再好好約定一場？’聽聞倦收天所言，冷別賦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燕歌行還未用過早點，見桌上擺著面餅，就拿著嚼了起來，結果聽到冷別賦此言，噗的一聲把嘴裏的東西噴了出來。
感情道歉是爲了這個啊，我早該知道的。燕歌行抹了抹嘴想。
‘好，你我擊掌爲誓，待來日我尋到名劍，與冷先生再續此戰。’倦收天一字一句嚴肅道。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原無鄉看那兩人手掌連擊三次，知道此戰是避不了了，心中五味雜陳。
倦收天能遇劍上之交，縱情而戰自然是好的，但萬一傷著可怎麽辦？原無鄉也覺得自己的擔憂莫名所以，倦收天的本事很是了不得，尋常人傷他不得，但自己就是免不了擔心。
原無鄉偷偷看了看倦收天的側臉，心中不由歎息。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倦收天微微轉頭，兩人四目相對，眼神交彙間，一種安穩之感在彼此心底泛起。
罷了，不過是比劍而已。

‘好了好了，一大早上的這麽殺氣騰騰的做啥。’燕歌行嚷道，‘吃飯，吃飯。’

用餐時，燕歌行把自己知道的其他與論劍海相關的情報告知倦收天與原無鄉兩人，並囑咐兩人劍窖開啓前這幾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屆時由燕歌行和冷別賦潛入論劍海，他們兩人則在需要時再出手支援，這幾日他們就不要來陵北富野店了，到了論劍海裏頭，也要裝作互不認識。

‘原無鄉已經被對方看到了，但他們卻沒見過倦收天，所以你到時行動更自由些。不過，也說不准。敵在暗，我在明……’燕歌行摸了摸下巴，‘凡事都要做兩手准備。’

‘不過你們記住，自身安全爲首要，發現不對立刻抽身而退。’

原無鄉看了看倦收天，倦收天看了看原無鄉，然後兩人一起對燕歌行點了點頭。

‘餵，別以爲點頭我就不知道你們完全沒把我這句話聽進去啊！’

燕歌行歎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太衝動啊，想當年我可是很怕死的喲~’

冷別賦瞥了燕歌行一眼，‘呵呵。’

-

與燕歌行和冷別賦告別後，原無鄉提議到附近的城鎮溜溜。
倦收天了然，原無鄉所說的地方是距論劍海最近的一個鎮子。
既然知道對方心中打算，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走的並不快，正如來時一般，如今也是踩著相同的步伐並肩前行。
步調、心跳相應相合，這真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踏實與欣喜大概是對他們此刻心境最好的注釋。
人與人的相遇就是這般奇妙。
遇見他之前你並不知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等遇見他了，便知道原已豁盡畢生的運氣，只爲與他相逢。
你等著遇到他，他也等著遇到你。
只爲這獨一無二的緣分。

他們到了鎮上的時候正好晌午，原無鄉就說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什麽大事等吃完飯再商量。
倦收天也覺腹中饑餓，自是應允，他還開玩笑問，喝酒嗎？
原無鄉一聽，連忙擺手，說你可別再嚇唬我了，你的酒量頂天三碗，就算以後再和你喝酒我也絕對看著你不讓你超過三碗。
倦收天說，那可不一定，以後說不定我的酒量比你還好。
原無鄉一把勾過倦收天的脖子，對方微微傾身才能與他平視，見兩人如今一般高矮，原無鄉才滿意的湊到倦收天的臉邊說，這話啊等你比我能喝的時候再說吧！
兩人又笑鬧了一陣，便找了一個路邊的小攤，叫了兩碗馄饨。
嗯，最後兩人一共吃了十碗。
倦收天吃完第七碗的時候，原無鄉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碗。結果他卻學著原無鄉的口氣說，八分飽便已足夠，如果想請客，下次也算你賬上，弄的原無鄉哭笑不得。
他先前本以爲倦收天性格刻板自制，現在發現自制是沒錯，刻板大概只是嚴肅的外表給人的錯覺吧。

這個鎮子有一條從鎮頭直通鎮尾的大道，兩人沿著這條道慢悠悠的溜達，看似漫不經心的遊玩，卻在觀察周遭的形勢。
這裏也與其他幾個鎮子同樣，大街上武林人士遍布。若真如燕歌行所說論劍海藏汙納垢，那這些武林人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爲爭名，爲奪利，爲榮華，爲富貴，汲汲營營，陰謀算計，世上又有幾人能逃脫欲望的陷阱？

‘咦，前方何事喧嘩？’
不遠處似乎兩方人馬起了爭執，原無鄉和倦收天看了看對方，向人群走去。

‘大男人坐什麽轎子，娘裏娘氣！有種你下來，跪下給大爺磕八個響頭，大爺就不把你的腦袋切下來當球踢！’說話者是一彪形大漢，獅鼻豹眼，虎背熊腰，胡須如鋼絲一般，根根倒豎，身背一口環首大刀，氣勢駭人。

原無鄉問過周圍的人才知道，原來這轎子與這大漢行至一處，那大漢見這轎子富麗堂皇，轎簾飾有珠玉，擡轎的隨從武功平平，就起了賊心想敲竹杠。

那轎中之人聽聲音是名年輕男子，似乎患有重疾，氣息微弱低緩，間或低咳幾聲。大漢以爲這主仆好欺負，氣焰更是囂張。
主人本許以重金請大漢離開，結果這大漢不止貪財，更要把他羞辱一番。
不料這次主人卻未妥協，相反卻冷笑了一聲。

‘金鱗之軀豈是賤民能可亵渎？’

話音未落，一只蒼白的手掌撩開轎簾，衆人還未看清主人面貌，便見一道銳光自內中飛射而出，轎簾覆又放下。

‘咳咳，走。’主人吩咐道。

‘起轎！’隨從高喝一聲，四人擡起軟轎緩緩從大漢身邊走過。待這一行人走遠，那大漢才緩緩倒地，七竅流血不止，原來早已氣絕多時。

‘高手。’倦收天低聲道。

‘這人本想息事甯人，不想這大漢得寸進尺，枉送了性命。’原無鄉問，‘你如何評價？’

‘招狠、人狠、心狠。’

‘結論就是……盡量別招惹他，但是……’

倦收天接著原無鄉的話頭繼續道，‘但是他去的方向正好是論劍海。’

‘我覺得我也需要一把劍了。’原無鄉拉著倦收天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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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8-14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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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原無鄉與倦收天加快步伐，也往論劍海的方向行去。
他們到達論劍海外圍時並未見到那頂神秘的轎子，也許是離開了，也許是進入了論劍海。
論劍海雖名爲‘海’，卻是坐落于湖中的一座小島，島上高峰林立，險峻陡峭，尤以一柄通天徹地之劍峰最爲突出。
據聞論劍海創始者有造化天地之能，掘湖鑿山，削峰成劍，采天下鐵石之精，集世間烈火之元，以魂靈之術鑄劍，締造了許多廣爲流傳的神話，凡劍者皆以進入論劍海爲榮，是以論劍海才有今日的聲望與地位。
想進入論劍海，第一道屏障便是眼前這片浩瀚無波的大湖。
雙目所見，由湖岸到島上距離並不太遠。一般來說，功體高深者只要習得登萍渡水之技便可安然上島，但這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
論劍海周遭不僅有劍陣拱衛，更排設幻術迷境，人眼所見之距與實際之距相差甚遠，更遑論湖上常年霧氣彌漫，稍有不慎便會陷身其中，命喪湖底。
若是自行泛舟，那也是不可能的。大概因爲有秘術加持，除了論劍海內的舟船，其他船只一入水便靜止不動，更別說渡水了。
原無鄉前次來論劍海投帖，連論劍海大門都沒看著。不過好在他還有些見識，懂得規矩。
他擡眼四望，果然湖邊有座水榭樓台。
原無鄉挑挑唇角，徑直向一座八角涼亭走去。那涼亭中有座銅鍾，原無鄉圍著銅鍾轉了一圈，用手指摸了摸上面凸的篆文，然後飽提內元，一掌擊出，敲響銅鍾。登時洪亮的聲音綿延不絕，久久回蕩于湖面之上。
不多時，便見一艘小船自渺渺白霧之中駛出。
原無鄉與對方見了禮，說明來意。對方收下拜帖後也不多言，只道劍窖開啓之時恭迎閣下莅臨，說完又隱身于霧氣之中。

原無鄉把這件事說給了倦收天，倦收天聽後，不由垂眸沈思。
‘那即是說要撤離論劍海，還要思考如何渡過此湖……’
‘很麻煩是吧？’原無鄉對倦收天眨眨眼，玩笑道，‘你水性如何？’
‘不太好。’倦收天正經八百的說道。
‘啊，那豈不糟了，到時你我不是同做一對落水鬼？’
‘也好，黃泉路上剛好有伴。’
‘哈哈哈，承蒙倦兄不棄，願和我湊對作伴。’
‘好說了。’

倦收天繃著臉皮，神情肅穆嚴峻，但看向原無鄉的目光卻溫和帶笑。
那認真的神情，似是對這玩笑上了心，真的許了一諾給原無鄉。
原無鄉只覺心中暢快，神清氣爽，拉著倦收天的手臂放聲大笑起來。
待原無鄉笑夠了，卻見倦收天把手掌伸到他眼前。他先是一愣，隨即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兩人手掌交握，掌心相貼，連心髒的搏動聲也借緊握雙手傳遞到彼此心間。

‘說定了。’倦收天說。
‘說定了。’原無鄉說。

他們此刻目光交彙，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對方身上，絲毫未注意到不遠處的枯樹上有一只黑色的渡鴉正歪著頭打量著他們。
那黑鳥身形特異，較一般渡鴉大上不少，雙瞳亦是紫黑色，內中隱隱有紅光閃耀，妖邪非常。
渡鴉把視線又轉回了白霧缭繞的島嶼，那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張開雙翅向湖面飛去，不料才飛了數尺，便被一面無形巨網彈了回去。
見無法通過結界，渡鴉撲扇了幾下翅膀，砰的一聲化成一陣黑色煙霧消失無蹤。

‘啊！’原無鄉突然低叫一聲。
‘怎麽？’倦收天語帶關懷的問。
‘我突然想起……一夜一日未回，家裏的長輩還等著呢……’原無鄉拍拍心口，一臉的忐忑，‘我這位長輩可不好相與，就算厲鬼見了也得五體投地。’

厲鬼見了也要五體投地的說的不是別人，正是式洞機。
式洞機在鎮上買了間久無人住的空宅。因爲這似乎是座鬼宅，裏頭不明不白死了好些人，原主巴不得早日脫手，式洞機也就沒花多少銀子。
宅子裏除了式洞機與原無鄉，只得一位請來做飯的老媽子，平日也見不得蹤影，本來陰測測的宅院更顯幾分荒涼。
式洞機與原無鄉此行本爲求劍，也不會停留多久，但客棧人多眼雜畢竟不太方便，而且這麽劃算的買賣不做白不做，萬一這片地以後用得上呢。是故式洞機大手一揮，低價盤下了這座鬼氣森森的古宅。
原無鄉爲人厚道，對此唯一的評價就是———早知道就去學捉鬼之法了。
反正也不會住很久，他這樣安慰自己。

倦收天聽說原無鄉要回家，本來想送他一程，還笑言要去討杯酒水喝，卻被原無鄉急急謝絕。
開玩鬧呢，要是讓倦收天看到那座鬼宅，指不定把他想象成什麽奇奇怪怪的人，爲了在對方心中的良好形象，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倦收天雖有些疑惑原無鄉的反應，但還是尊重他的想法，不再多問。
原無鄉見躲過一劫，又有了笑鬧的興致，勾著倦收天的脖子說，‘這次情況比較特殊，以後，以後我一定請倦兄到我家裏做客！’
倦收天被他拉的一趔趄，半個身子都貼在了他的胸口上。想到兩人就此分開，倦收天不由有些莫名落寞，問，‘那我們下次……’
‘我知道去哪找你，你等我就行了~’原無鄉本想拍拍倦收天的臉頰，最後改成拽了拽他額前那縷頭毛。他也沒想太多，下意識就有了這種舉動，還好對方沒有任何不悅。
‘行，我等你，但是……’倦收天頓了一下，嚴肅的說，‘下次走大門，別上房頂了。’

-

原無鄉嘴上說怕家裏長輩擔憂，但和倦收天又磨蹭了小半天，兩個人用過晚膳後才依依不舍的揮手話別。
他回鬼宅，呸，回古宅的時候天剛擦黑，內中不見掌燈，也不知式洞機到底回沒回來。
原無鄉吐息了三次，才硬著頭皮走了進去。說膽戰心驚不至于，但怕……還是有點怕的。
他本打算直接回屋就寢，但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跟師叔打聲招呼。
原無鄉舉了一盞油燈，用手護著那微弱的火苗，不讓陰風吹滅了去，向式洞機的臥室走去。

‘師叔，你睡了嗎？師叔？’原無鄉連喚了數聲也不見有人回應，估摸著式洞機還沒回來，于是松了口氣，打算回房就寢，不料突然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原無鄉登時頭皮發麻，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南宗武學源頭本就是道法正宗，但數代流傳下來，其他典籍都殘缺不全，只有劍術與拳法，以及陣法仍被門中弟子修習。他的功夫不差，打人那是沒問題，打鬼……所以說早知道去學捉鬼啦！
原無鄉這邊在心中自我調侃，他身後那‘鬼’卻似等得不耐煩了，開口道，‘喲，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爲你真離家出走了呢。’

‘師……師叔？’原無鄉扭過脖子，僵硬的問。
‘不然你以爲是誰？鬼嗎？’式洞機推開原無鄉，一腳踢開房門走了進去，原無鄉舉著燈也跟他進了屋。

式洞機進屋就把道扇往桌子上一放，活動了活動脖子後，把頭上的發簪一拆，披散著頭發坐在杌凳上飲茶。
原無鄉用油燈引燃了房中的燈盞，不多時式洞機房內就亮堂了起來。眼前一片光明，少了之前的陰邪勁兒，讓人著實心安不少。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式洞機瞥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原無鄉，漫不經心的說。
‘不如師叔意氣風發，一派潇灑。’原無鄉一臉正色道。
‘身上酒氣未散，這是去哪處風月場、溫柔鄉裏逍遙快活去了，那眉眼含春、滿面得意的小模樣，別是一顆純純的少男心都折給了哪個絕代佳人。’
‘餵餵師叔，事關個人清譽可做不得耍子，你這般編排後輩可是不厚道。’
‘厚道？在你心中我幾時厚道過？’式洞機單手撐著臉，揶揄道。
‘師叔這是遇到了什麽好事，要拿我尋開心？’
‘好事沒遇到，妙人倒是遇到一個，可惜啊被壞了興致……’
‘原來如此，怪不得拿我撒氣呢。’
‘呵，顧左右而言他。’式洞機又飲了口冷茶，道，‘你遇到什麽人我也沒興趣問，別忘了我們爲什麽會在這就行。’
‘因爲地産便宜……’原無鄉小聲嘟囔道。
‘什麽？’
‘沒沒沒。’

‘你先去睡吧。’式洞機沈聲道，‘明日我要教你一招絕殺之技。’

-

‘用過晚膳了嗎？’央千澈放下手中的書冊，柔聲問道。
‘嗯。’倦收天點了點頭，然後問，‘師兄，你動過真氣了，發生何事？’
央千澈眼神一暗，道，‘今日我與……咳，今日我遇到了幾名相貌怪異的邪惡之徒正在屠殺武林人士，雖然斬殺其中幾名，卻仍有一人逃脫。聽逃走那人之意，如他那般的戰士有幾萬人之衆，正向此處行軍而來。’
‘幾萬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武林爭端，而是……’倦收天聞言悚然一驚。
‘戰爭。’央千澈沈聲道，‘現在不知那人到底是危言聳聽還是確有其事，若無一國之力在後操縱，想要調動如此的軍隊非是易事。出軍的目的呢，謀求的利益呢？對此我們一無所知。’
‘而且也沒有證據證明真的存在這只軍隊……’倦收天沈吟道。
‘對。’央千澈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可他們的功法異于中原，手段殘忍無情，讓我心緒難安。但沒有證據前，貿然散布消息，恐會引起慌亂，萬一這正是敵人的目的呢……我已修書回北宗，請人調查此事。’
‘師兄。’倦收天低喚了一聲，‘無論這些人來自何方，若敢在中原肆虐，我倦收天定會讓他們有去無回。’
面前倦收天身姿挺拔，目光堅定，聲音铿锵有力，周身似有源源不斷的光華散逸而出，連這黑暗似也被這無限光明驅散，見此，央千澈紛亂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
‘哈，聽了你這句話，我突然有些同情他們選錯了對手。’
倦收天哼笑了一聲，說，‘便叫他們用生命好好體驗自己的愚昧吧。’
央千澈聞言一笑，倦收天的性格他十分了解，師弟平日不喜多言，但嫉惡如仇，懲奸除惡毫不含糊，但唯一的缺點是有時太過衝動，這得改改。

‘還有六天，萬事小心吧。’央千澈最後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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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8-15 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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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次日天剛蒙蒙亮倦收天就早早起床洗漱，然後尋了個荒廢的破廟演練武訣。
先前他與原無鄉同遊之時便遠遠看到了這片殘垣斷壁，此處僻靜，人迹罕至，用來練功再好不過。

倦收天站定後先是長吐一口氣，隨即打開周身功竅，納天地靈氣于己身，聚沛然真元于丹田。隨後他微微分開雙腳，左腳腳尖點地，虛劃半圓，拈劍指于右手，左掌向前推送，正是九陽劍訣起手式。

倦收天手中雖無劍，心中卻有劍，舉手投足劍氣縱橫，劍意浩蕩，便是呼吸吐納中也蘊含上乘劍式。
有道是明劍理，盡劍性，人劍合一。吾即劍，劍即吾，與道合真。

只見倦收天左掌虛握，凝劍氣于掌心，好似手中握有一把無形之劍。
倦收天先落右步，再上左步，‘無劍’自右肩下壓，至左腳而止，劍尖上撩，堪堪畫了半個圓圈。
此招徐徐而至，舒緩平穩，不料招至中途，劍勢徒然一變，自東向西橫掃而出，鋒芒盡顯。
倦收天足下微頓，踏空而起，旋身擊劍，瞬息之間，連出九九八十一劍。
劍氣交錯旋轉，形成一股猛烈罡風，直衝雲霄。
正所謂青龍出海勢難擋，撥雲見日定乾坤。
劍勢未盡，倦收天已然落地，繼而脖頸右偏，伏身歇步，左腕微抖，劍尖向虛空刺去。只聽噗的一聲，倦收天面前那堵矮牆立刻被打穿一個銅錢大小的孔洞。
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卻暗藏乾坤。倦收天根基深厚，真氣雄渾，尋常一擊便能劈山裂石，但他卻把周身劍氣聚于指尖，其招雖有萬鈞之力，威力卻可被控制，單只在牆上留下一點光亮，不至毀去整面牆壁，說明他對劍招的運用已臻化境。

倦收天看著那面矮牆許久，最後卻只輕歎一聲。

畢竟，武道學無止境，倦收天還不至愚昧到自以爲天下無敵。

而且他總覺得自己的劍招有所缺憾，可無論他演練多少次武訣，仍是難辨其中根由。

倦收天在人情世故上雖不通透，但其人在武學上的天賦與悟性卻是極爲突出，而在此之前，他從未覺體會過這種莫名的急躁與疑惑。

到底欠缺了什麽？倦收天問自己。

第二日倦收天依舊早早來到此地演練劍訣。
與前一日一樣，他仍被謎題所擾。
如此過了三日。
原無鄉沒再來找他。

到了第四日，倦收天又來到那座破廟，但這回他卻沒急著練功，而是盤腿打坐，讓體內真氣運行了幾個周天。
正在他閉目凝神之際，突然察覺一道勁風襲來。倦收天鎮定自若的擡起一只手，淩空一抓，便拿住了偷襲他的暗器。
倦收天掀起眼皮向掌中一看，那暗器原來是一個油乎乎的紙團，裏面還包著一錠碎銀子壓重。倦收天把紙團展開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大字。

你猜我是誰。

倦收天握著紙團歎了口氣，哭笑不得的說道，‘原無鄉，出來吧。’

‘咦，你怎麽知道是我？’清朗溫潤的聲音自半塌的矮牆外傳來，然後牆頭冒出了半個腦袋。

‘原無鄉，我看到你了。’倦收天笑著說。

‘倦收天，你就不能配合一下，裝作不知道我是誰嗎？’原無鄉趴在牆頭上，對著倦收天撇撇嘴。

‘哦，你可以再丟一次紙團。’倦收天認真的回答道。

‘那多不好玩！’原無鄉單手撐著牆頭越了過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土牆松落的原因，他手一滑，差點直接摔下來，幸好半空變換身形，才穩穩落地，向倦收天走去。
倦收天雙眼凝視著迎面走來的原無鄉，眉梢幾不可見的一挑。
原無鄉手上戴著副剪裁合體的銀白色絲綢手套，看磨損程度，是這幾日才新做好的。
他是拳術高手，注重雙手養護自是可以理解，但是……

‘倦收天，回神啦。’原無鄉微微彎腰，在沈思的倦收天眼前晃了晃手。

‘嗯……’倦收天低吟一聲，卻是不待原無鄉調侃他白日神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去擒捉對方手腕。
原無鄉手掌翻轉，腕子屈起，輕輕一撞倦收天的手臂，巧妙卸去勁力。誰料倦收天卻借兩人衣袖相纏之際，順勢反握住他的腕子。
如此似曾相識的畫面讓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雖被對方拿住脈門，原無鄉卻一點都不惱，反倒氣定神閑的笑道，‘倦兄可是技癢了，又想和我過幾招？’
倦收天點點頭又搖搖頭，視線緊鎖原無鄉的雙手，他沈聲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哎？哦，啊，最近天氣轉涼，所以我……’
‘你若不說，我只能自己把手套扒下來看了。’
‘少待少待，倦收天你不要那麽激動嘛。’
‘說，還是不說？’
倦收天作勢去扯原無鄉的手套，原無鄉急忙按住他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不讓他繼續動作。
他們兩個一個攥著另一個的腕子，一個抓住另一個的手掌，那場面別提多怪異了。

‘真是敗給你了。’原無鄉歎了口氣，放開了倦收天的手，倦收天想了想，也松開了手。

原無鄉磨磨蹭蹭的拉拽著覆在手上的那層布料，過了好一會才把手套摘掉。

手套摘到一半，便已能看到手背上青紫斑駁的瘀痕，等原無鄉的手全都露出來了，倦收天不由一驚，他雙手的指節紅腫變形，還隱隱有股煞氣環繞，似是經曆了一場可怕的戰役。

‘到底是誰傷的你？’倦收天沈聲問，金眸內火光躍動，顯然是動了怒氣。

‘我自己。’原無鄉用指尖戳了下倦收天的額頭，輕笑道。但輕笑馬上變成了苦笑，他五官糾在一起，一臉痛苦的說，‘倦收天你的頭殼好硬……’

額心被原無鄉點了一下，倦收天還沒反應過味來，他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後摸了摸自己的頭殼，自言自語道，‘我的頭殼很硬嗎？’

‘不對，先說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倦收天一把抓過原無鄉的手，卻是不敢用力，只是小心翼翼的把對方的手掌捧在掌心。‘疼嗎？’
‘真的是我自己弄的，別擔心。除了握力不如平常，並無大礙，養幾日就好了。’原無鄉柔聲安撫道，‘你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啊，對了我還買了燒餅，你沒吃飯呢吧。’

兩人在牆角找了個位置坐定，原無鄉從懷裏拿出個油紙包，那紙包外面一層被撕了一塊，材質很像原無鄉用來丟倦收天的紙團。

原無鄉揭開紙包，把裏面的燒餅遞給倦收天，但倦收天的注意力卻全在他的手上。原無鄉見狀，愉快的說道，‘倦收天，張嘴。’

倦收天一愣，下意識張開嘴，原無鄉瞅准機會，把餅塞到了他嘴裏。

看到倦收天嘴裏叼著半張餅一臉稀裏糊塗的模樣，原無鄉不由笑出了聲。

倦收天犯迷糊的樣子實在太有趣，原無鄉忍不住就去掐他的臉蛋，還把餅渣抹在了他的臉上。

倦收天咬著餅對原無鄉哼哼了幾聲，然後模模糊糊的說了兩個字，‘幼稚。’

原無鄉哈哈一笑，也取了張餅啃了起來。

‘你的手……’倦收天又問道。

‘今天我若不說清楚，你絕不甘休？’原無鄉反問道。

‘絕不甘休。’倦收天嚴肅的回答道。

‘好了好了，我說，我說，這是練功所致。’縱然原無鄉百般隱瞞，仍是拗不過倦收天的性子，只能繳械投降。

‘什麽功夫能練到幾近殘廢？’倦收天不認同的說，‘以你的根基不致如此。’

‘自然是要命的功夫，才需要要命的代價。’原無鄉開玩笑道。

‘何意？’倦收天皺眉再問，原無鄉卻避重就輕，話鋒一轉，說起另一件事來。

‘說到這個，前幾日我家長輩出門歸來，突然轉了性似的逼我練功，需知他平日是個優哉遊哉的閑人，對我的修業看管並不嚴格。’
原無鄉講到此處突然收聲，靜靜看著對面的倦收天，兩人目光交彙，心中各自一暖。
無論什麽時候，被人關心的感覺總是不賴，尤其是來自好朋友的關懷。

倦收天知道此話還有後續，靜待他開口。

‘我家長輩說，邪魔橫行，世道將亂。’原無鄉手掌張合數次，最後虛握住拳，最後看著倦收天，以平靜的口吻說道。

‘師兄亦是這樣說。’倦收天沈吟了一聲，回望原無鄉，如是回答道。

‘看來……不止我們注意到了。’原無鄉說。
‘禍患起于微末，罪惡藏于黑暗。’倦收天語氣沈重，眼中卻光芒內斂，不見任何畏怯。
‘天道傾斜，自該有志士一肩扛起。而你我，注定要與邪惡交鋒了。’原無鄉笑意盈盈的看著倦收天，他說話的語氣溫軟隨和，宛如春風拂面，連周遭的空氣都染上了暖意。

倦收天仰天笑道，‘有君相伴，何畏奸宄。與君相知，此生無憾。’

原無鄉與倦收天相識時間雖然不長，卻早已交心，認定對方爲一生至交。
但倦收天情感內斂，很少見他如今日這般宣泄心中所思所想。說老實話，原無鄉還真吃了一驚。原無鄉驚訝過後，心中卻充斥一股滿足與欣喜之感。

原無鄉正想說話，不料倦收天神色一變，原無鄉鼻翼輕嗅，面色也凝重起來。

‘風中帶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還夾雜著殺伐之聲。’倦收天說。

‘照風向來看……東南方十裏之外有人動武。’原無鄉動作輕緩的帶上手套。‘那個方向是……’

‘論劍海。’倦收天一字一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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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6-08-15 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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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倦收天與原無鄉兩人加快腳程朝論劍海方向趕去，行至距論劍海五裏左右的地方，正見兩方人馬混戰。

其中一方俱是江湖俠士打扮，另一方則是著裝統一的黑甲兵士。雙方刀光劍影，喊殺震天，身上各自都挂了點彩，一時難分高下。

倦收天皺皺眉，看向身旁的原無鄉，征詢對方的意見。原無鄉搖搖頭，握了握他的手，示意靜觀其變。這兩方勢力均來曆不明，貿然出手，恐生事端，且觀察一番再說。

原無鄉對倦收天擠擠眼睛，倦收天明了他的意思，但見了這陣仗，還是有幾分躍躍欲試。

見倦收天負手而立，金色眼眸故作漠然的俯視著山崗下的戰場，原無鄉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勾過他的脖子，嘴唇蹭著他的耳廓小聲笑道，‘別急，以後有你打架的機會。’

原無鄉的的氣息拂在他耳畔，搔的倦收天皮膚一陣麻癢，他皺了皺眉，擡手毫不留情的照著原無鄉的頭殼彈了一個爆栗。聽到原無鄉疼的嗷嗚一聲，倦收天嘴角微微翹起，才算作罷。

原無鄉揉揉發疼的腦門，剛想埋怨倦收天下手太重，卻見戰場中起了驚人變化。

只聞一聲寒鴉淒鳴，天邊一團黑雲遮天蔽日，呼嘯而來，待到近處一看，原來黑雲是由無數只飛翔的渡鴉聚集而成。
那些黑鳥體型與尋常渡鴉無異，唯有赤中帶紫的雙目透露出幾分妖異。這渡鴉一只或者幾只並不能構成威脅，可卻偏偏鋪天蓋地，盤旋飛舞。
它們好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所控，井然有序的在衆人頭頂上繞著圈，整片戰場除了翅膀的拍打聲，都被詭谲寂靜的氣氛攫住，便是連呼吸聲也凝住了，直到有人罵了一句，娘老子的這是什麽妖物，靜止的時間才再度運轉起來。
正在此時，本來安靜的盤桓在戰場上方的渡鴉們突然齊聲鳴叫起來，尖厲的叫聲好像一把利刃刺入雙耳，在場衆人不得不捂住耳朵，防止耳鼓被這聲響震碎。
這時又是一聲淒鳴，收到信號的渡鴉大軍急速衝入戰場，向衆俠士圍攻而來，啄咬著他們的血肉與軀殼。

衆俠士疲于應對黑甲兵士與半途加入的渡鴉，絲毫沒注意到一道暗紫色的身影悄然步入戰局。

他起初只是一道陰影，穿梭于厮殺的人群之中，搖曳的披風恰如一雙張開的黑色的羽翼，把衆生籠罩于宿命的陰霾之下。

他似在觀察，也似在等待。

然後，他停住了腳步。或者說被阻攔住了，在他面前站立著的是一名銀發高豎，僅有一只臂膀的劍客。這名劍客長劍橫胸，面上毫無懼色。

他緩緩擡起一只手，立即有無數的渡鴉從四面八方彙聚到他身邊，飛舞的黑羽與暗沈的血光交錯，一點一點融入他的軀體之內，而陰影本來模糊的面容也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半張秀美又陰戾的面容，另外半張面孔上依舊覆蓋層層疊疊的闇色鴉羽，烏羽之下那只赤色的眼眸散發出令人戰栗的寒芒。

他輕笑了一聲，臉上附著的羽毛就像打破的瓷器，一片片剝落下來，終于露出另外半張白皙的臉孔。

他慢慢擡起頭，微微開啓的雙唇吐出一個字。

這個字似乎蘊含著無盡魔力，劍客聽過便覺眼前一道紅光閃過，周身血液逆流，手腳都被鎖住似的，動彈不得。

對方見狀，身形一閃，飄到劍客面前，伸手一爪抓向他心口，欲挖出其心髒。

‘何必趕盡殺絕呢。’一道疏朗帶笑的聲音自劍客身後傳出，只一瞬間，一抹銀色身影自劍客背後旋身而出，雙指點在對方的掌心，堪堪擋住他的殺招。

‘什麽人？’他冷聲道。

‘問人來曆前，不該先自報家門嗎？’原無鄉又笑道。

‘死人何須留名？’

‘哎呀，話被尊駕說盡了，原無鄉也不好再問你名姓了。是不是啊，倦收天。’原無鄉偏頭問倦收天。

倦收天如閑庭信步般緩緩走入戰場中，一步一步，步伐雖輕，卻穩如泰山，勢若驚鴻，凡他所經之處，沛然真氣如滔天巨浪襲向衆人，劍氣交織縱橫，把整片戰場罩于羅網之中。
在龐大的壓力之下，交戰雙方不約而同停住手頭的動作，戰聲，戛然而止。待倦收天從他們身邊走過，衆人才長吐一口氣，看向倦收天的眼神也摻雜了幾分莫名的懼意與恨意，隨即又再度投入到戰鬥當中。

原無鄉搖搖頭，心道，這出場是不是有點太拉仇恨了。

倦收天走到原無鄉的身邊，對他點點頭，目光在黑影身上短促的一瞟，就把視線轉回原無鄉臉上，認認真真的回答道。

‘還是要問的，畢竟我們不能在墓碑上單單只寫‘無名氏’三個字。’

‘有理，有理。’原無鄉拍手道。但拍了兩下他就停了下來，手疼。

‘你們！’他怒極反笑，‘找死！’

他雙手迅速掐訣，口誦奇異咒語，登時身前浮現出神秘法陣，法陣中接連射出的幾道光柱，與漫天黑羽一同攻向倦收天與原無鄉。

原無鄉正要出招相抗，卻被倦收天一把拉到身後，同一時間，倦收天飛快打出雄渾一掌。兩股氣勁短兵相接，立時爆裂開來，氣爆撼天動地，四野崩毀。
黑影被余勁震的連退數步，嘴角溢出幾道血絲，反觀倦收天卻巋然不動，氣息更無絲毫紊亂。

‘這是何意？’原無鄉戳了戳倦收天的腦殼，‘我的手又沒真的殘廢啊。’

倦收天握住原無鄉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拿開，只道，‘別急，以後有你打架的機會。’

那雙燦金的瞳眸裏滿是關懷與信任，倒叫原無鄉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也不能讓我站著看吧。’原無鄉無奈的說。

‘如果無聊，跑兩圈。’

‘……餵，倦收天等等！’

倦收天背對著原無鄉揮揮手，無論他說什麽也不再回應，專心應對眼前之敵。

原無鄉看著他挺拔的背影，默默歎了口氣，這個人啊……

倦收天袖袍無風自起，揚手遙指眼前魔孽。
‘閣下不辭辛苦，千裏迢迢來到中原，我等也該略盡地主之誼。’
‘好，好，好。’黑影連道三聲，‘好囂張怎樣？你到底有沒有囂張的資本呢？’
‘狡詐魔類，大可一試。’倦收天劍訣上手，周身金芒大盛，猶如驕陽墜地，耀目灼人。

原無鄉目光向四周掃了一圈，見中原群俠陷入苦戰，當機立斷，施以援手。

那名被他所救的獨臂劍客疑惑道，‘敢問閣下是何人？’

原無鄉道，‘評劍師大約是不記得我了，頭幾日我還來論劍海送過拜帖，當時與尊駕有過一面之緣。不過這是咱們第一次交談，方才在山崗上隔的太遠，並沒認出尊駕，還請見諒。’

原無鄉這麽一說，劍客立刻想了起來，同時也暗暗佩服他眼力過人。當日他因論劍海內中變故，泛舟催促同僚回轉複命，湖上大霧，又與岸堤有數丈之遙，他尚且只能看到岸上模糊的人影，沒想到這年輕後生竟然記住了他的容貌，當真不同凡響。

‘我代副席謝過兩位仗義出手，待此事終了，還請入論劍海一敘。’

原無鄉聞言眼珠轉了轉，輕聲道，‘客氣了。’

那邊原無鄉與論劍海群俠共抗黑甲兵士，再觀另一方戰局，卻出乎意料的難纏。

那黑影左閃右躲，並不與倦收天正面對決，而是用邪術隱藏行迹，不時放出幾個邪咒攻擊倦收天。
倦收天雖未被其所害，一時仍是難以自陣法中突破。
黑羽幻形，羽化萬千，牢牢把他包裹在其中。不止如此，無數血線更從黑羽上伸展而出，纏繞在身，吸食陣中人的血氣與精元。

‘怎麽，這麽容易就歇菜了？剛才不是嗆聲嗆的很大聲嗎？哈哈哈哈。’黑影對著羽繭得意的大笑道。

哈。只聞一聲不屑的輕笑，羽繭瞬間碎裂，四輪金陽破繭而出。
不及黑影反應，金陽迎面而來，砰砰砰砰四聲，接連打在他身上。純陽功法與黑影自身陰邪功體相互克制，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筋脈分離，痛入骨髓，當即跪倒在地，嘔出一口朱紅。

‘得意忘形，乃武者大忌。’倦收天走到他近前，冷冷道。

‘咳咳……武者？哈哈哈，我可不是武者……咳咳……’他伏在地上一邊吐血一邊笑道。

‘你還有一招的機會，有什麽本事，盡展吧。’

‘呵，我剛好有招保命的絕招，就怕使出來你會後悔……咳咳……’

倦收天挑挑眉，一臉的不置可否。

‘呵呵呵，你可別後悔……’他嘴上雖然如此說，但還真怕眼前這金燦燦的中原人反悔，那他可就真玩完了。

‘嗯，我不後悔，你別啰嗦了。’

不知道爲什麽，聽到這個人說話，他就覺得一股子火氣鑽進五髒六腑，好想把他揍一頓。可惜……打不過。

他用手指蘸了點自己吐出來的血，迅速在地上畫了個法陣，嘴裏念念有詞道，‘現在我要召喚黑海內最強的劍客……之一，你死定了！現在跪下求饒，我還能放你一條性命！’

‘哦。’倦收天漫不經心的應道，他的心思已經轉到原無鄉身上了，有他相助，論劍海衆人已經差不多把黑甲兵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的雙手，當真無礙？師兄那裏還有些去腐生肌的靈藥，我且去討來給他吧。

‘餵！回神啊中原人！竟然敢這樣無視堂堂的黑海皇脈，我忍無可忍了！’

黑影大叫一聲開啓血陣，血液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以他所繪的圖紋爲中心蔓延開來，形成了一個更龐大，紋理更繁複的圓形陣法，同時把他也圈禁在內。圖像波動震顫，似有什麽東西要從陣法中掙脫而出。

見陣法奏效，他又大叫了一聲，‘玄離，救命！！！！！！’

轟的一聲驚天巨響，攪起塵沙飛揚，遮掩衆人視線，待塵埃落定，陣中一道高挑的翠綠身影立于其中，腋下夾著的正是施法之人。

‘玄阙，還活著嗎？’那名周身散發著森寒之氣的冷漠青年問道，話語中是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擔憂。

‘小離兒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六哥流血流汗，不過下次溫柔點，起碼要把六哥抱在懷裏……啊！’玄阙聲情並茂講到半途，卻見青年手臂一松，他啪叽一聲就摔在了地上。

‘再這麽叫我，下次自求其生。’名爲玄離的青年一臉冷然的說道。

‘老八你很沒兄弟愛耶。’坐在地上的玄阙嘟著嘴埋怨道。

‘哼。’

玄離不再與玄阙糾纏，把視線轉向結界之外那道金色身影，只一照眼，便戰意沸騰。

‘等。’玄離踏出結界的時候對還在緩氣的玄阙說。

‘咦？？不逃，咳咳，不走嗎？’

‘好對手。’玄離輕飄飄的留下這一句，便邁出了結界。‘值得一戰。’

‘黑海森獄玄離，請見閣下劍上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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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8-15 12: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九

倦收天看著這位名爲玄離的青年，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驚奇。

此人眸光清澈，沈穩威儀，吐息之間有冰火兩重真元流轉，雖身負魔氣，但言行卻有一股剛正之氣。

與另外一個完全不似血緣兄弟。

‘餵，中原人，你那鄙夷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信不信我咒死你！’坐在結界內的玄阙大聲罵道，不過現下他全身也就只有這張嘴能動了。玄阙憤憤不平的磨著一口白牙，他的武力在黑海算不上頂尖，但巫咒之術絕對是一流水准，換句話講……
我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被一個無名小卒打成這樣，怎麽能甘心！而且還被玄離看見了！我以後怎麽擺兄長的架子！就算每次都被玄離吐槽，但也不能剝奪我的樂趣！

彼時倦收天尚未成名，雖是北境道真弟子中的後起之秀，但對這個雲波詭谲的江湖而言，他還是太年輕。
而論劍海之行既是倦收天與原無鄉的機遇，同時也是他們的劫難。
他們懵懵懂懂的走進了這個江湖，退無可退。

至于玄阙，現在被籍籍無名的倦收天痛揍讓他十分氣惱。
很多年後倦收天成名了，他依舊十分氣惱。
畢竟幾次三番被那誰和那誰輪著揍，怎麽都開心不起來吧。
所以他只能去找自己的好八弟尋求一下心理安慰了。

面對玄阙的挑釁，倦收天絲毫不爲之所動。

‘道真北宗，倦收天。’短短一句，幹淨利落，回應戰約。

‘很好。’玄離雙唇微啓，輕聲道。

他手臂一揚，往虛空一抓，本來平靜的氣流登時顫動起來，隨即半空撕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一把纏繞著鎖鏈的長劍。玄離握住劍柄，緩緩抽出長劍。

他雙手倒握劍柄，長劍輕輕一撞地，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當即自他身上迸發出來，震絕天地，橫掃八方。這兩股截然不同的劍氣一者爲冰，一者爲火，既相互矛盾，又相輔相成，形成一種既交融又排斥的微妙平衡。

‘邪之雙極，今日爲你出鞘。你的，劍呢？’玄離目光緊鎖眼前金色人影，似感應到劍主昂揚的戰意，雙極魔劍在鞘內嗡鳴不止。

‘我的劍，在這裏。’倦收天把手掌放在心口，語氣平緩的說道。

劍即是有形之物，又是無形之物。

凡名劍者，劍心、劍意、劍膽、劍魂，四者缺一不可，無心之劍不過是塊死鐵，無心之人也不過是個死人。

只有不被形體所縛，衝破思考的藩籬，尋找與你靈魂共鳴的劍魂，才能真正做到物我相通，人劍合一。

他就是一把劍，經曆無數歲月洗禮，淬煉而成的名劍。

而一把名劍，需要的找尋的，就是另一把劍。

玄離聽到倦收天的回答，先是默然，隨即哼聲一笑，‘老生常談。’

是啊，習劍者哪個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玄離看著倦收天的雙眼，這是一雙既驕傲又真誠的眼睛，卻于無聲中诠釋自己的劍之道。

老生常談，就是總有人會忘記，所以要時時提起。

玄離回身納劍，周身戰意一掃而空。

‘這就完了？’玄阙張大嘴巴問道。

‘今天到此爲止。’玄離答道。‘你，倦收天，要去那裏嗎？’

玄離所指的‘那裏’，正是遠處影影綽綽的論劍海劍峰。

倦收天也看向那道參天巨峰，然後堅定的說，‘是。’

‘那好，我等你從裏面出來，屆時，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我亦同樣。’

兩人不再多言，均在心中認下這個對手。

‘玄阙，我們走。’玄離踏入結界，手掌一揮，陣法再次運轉起來。

‘哦，好……等等，我的黑甲羽兵呢！’玄阙掙紮著爬起身，要去收回自己術法控制的傀儡，卻被玄離揪著脖頸給拽了回來。

‘早就被幹掉了，放心，我不會告訴其他兄弟你首戰失利。’

‘你是不是我弟！你是不是我弟！不過就叫了你一聲小離兒，竟然這麽記仇！’

‘又叫了一聲。’玄離冷冷的說。

這下玄阙徹底歇菜了。玄離生平最討厭別人叫他離兒，除了父王，其他人如果這麽稱呼他，他直接就會拔劍相向。玄阙嘴欠，有時候就喜歡這麽撩他，玄離能忍到今天已經很給他面子了，說到底玄阙就是仗著玄離不舍得揍他。
但玄離真生氣了，就會封閉玄離殿不讓玄阙去找他玩，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好八弟，乖八弟，你就當是童言無忌，隨風散了吧。’

‘呵。’

‘哎呦餵，玄離你就算不抱著我走也別揪我脖領啊，好歹把我背回去啊！’

隨著吵嚷聲漸漸模糊，這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法陣之中。

倦收天注視著地面上繁複的圖紋，心中湧起一股莫名預感。

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黑海森獄，不曾聽聞過的神秘境域。

正在倦收天沈思之時，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五天之內應了兩個戰約，我真是沒見過如你這般善于“交朋友”的。’語氣雖是調侃，卻難掩內中慢慢地關懷之情。

說話者正是原無鄉。

他自方才便在留心倦收天這方戰況，見那名爲玄離的青年離開才松了口氣，說實話，以他現在的情況未必能幫上倦收天的忙。

式洞機鎖住他三處功脈，又在他體內埋下一道煞氣，美其名曰爲置之死地而後生，讓他領悟何謂道蘊無極，輪轉無常，原道初心，生生不息。還說，待他能自我轉化體內煞氣之時，功體亦能更上一層樓。
話是這麽說啦，但原無鄉每每想起式洞機那時的語氣，總覺得他的師叔是故意整他啊……

‘那你呢？不是不讓你動武嗎？’倦收天拉起原無鄉的手臂看了看，那雙繡著銀線的絲綢手套還是有幾分礙眼。

‘是，謹遵倦大英雄之命，我繞著戰場跑了兩圈。’原無鄉恭恭敬敬道。
原無鄉這話說的一本正經，反把倦收天噎住了，這俏皮話真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玄阙離去後，那些黑甲兵頓失倚靠，不多時便被論劍海衆人收拾的幹幹淨淨。

獨臂劍客走到倦收天和原無鄉面前，對他們微微點頭致意。

‘在下然月枕流君，還請兩位少俠隨我走一趟論劍海，讓吾等略表感謝之情。’

倦收天眉頭一挑，似是沒料到事情會有如此發展。這時他發覺有人輕輕拉扯他的袖口，倦收天轉頭便見原無鄉對他淺淺一笑，頓時按下心中猶疑。

‘如此，勞煩評劍師了。’原無鄉抱拳還禮道。

-

‘疼疼疼，疼死了！玄離你輕點！我可是被打斷了好幾根骨頭啊！’玄阙此時上身赤裸，只披了件羽裘，正被玄離摁著接骨。

‘別亂動。’玄離冷然一聲，不顧玄阙的嚎叫，對准位置，握住他的手臂用力往上一送，只聽咯噔一聲，脫臼的胳膊便又複歸原位，接著又是玄阙一聲淒厲的哀嚎。玄離如法炮制，又接了玄阙身上其他幾處斷骨，此起彼伏的哭嚎聲在玄離殿內久久回蕩不止，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這叫的忒難聽了。

‘好了。’玄離起身要取傷藥，卻被玄阙拉住手腕。

‘老八，六哥我跟你打個商量行嗎？我這一身細皮嫩肉的，你下次下手能溫柔點嗎？’玄阙說這話的時候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角挂著淚痕，汗水把頭發都打濕了，那張清秀的臉龐顯出幾分病態的蒼白，露出的上半身也傷痕累累。
他平時都是一副耀武揚威的得瑟模樣，如今這樣確實讓人有些心疼。
玄離想想，玄阙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麽罪，何曾被人打成這樣，心不由一軟，點頭說，‘好。’

‘那現在就溫柔點呗。’玄阙一把摟住玄阙勁瘦的腰肢，把頭埋在對方的胸口，兩個人一起跌倒在玄離的床上。‘讓我靠會兒。’

玄阙整個人都伏在玄離身上，箍的他有些難受，他看了看壓在胸前那頭毛蓬松的腦袋，最後還是沒有推開自己的六哥。

‘玄離你……’玄阙眨眨眼，手指撫上玄離的耳廓，在他耳朵尖上來回摩挲，‘耳朵紅了耶，害羞了嗎？’

‘玄阙！’

‘好了好了，我不鬧你了。’

玄阙抱著玄離，迷迷糊糊的就要睡去，沒想到卻被玄離推醒了。

‘你怎麽也去了論劍海？你平日對這些事不是沒有興趣嗎？’

‘啊……父王都已經下诏，閻王令一出誰敢不從呢？’

‘你在乎嗎？’

‘但你在乎，所以我才去論劍海打探消息。’

‘此事你不要參與。’

‘爲什麽？’

‘謹言慎行方是保命之道。’

‘哦，那從小謹言慎行、從不涉入森獄任何權力之爭，不加入四位太子中任何一方陣營的乖玄離，爲何又會接受玄膑的邀請呢？我以爲你今生只會聽命于父王呢。’

‘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哪方面講你都不該直呼兄長之名，要尊稱一聲大皇兄。’

‘你也沒叫過我六哥啊？’

‘那是兩碼事。’

‘切，玄膑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嗯？’

玄離冷瞥了一眼玄阙，玄阙就像鬥敗了的烏鴉，翹起來的羽毛都耷拉了下來。

‘好好好，大皇兄，大皇兄可以了吧，但是這次深居簡出的大皇兄都現面了。搞不好那些以爲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兄弟們都會聚在論劍海開一場家族聚會了。呐，十八也帶著幾千親兵往中原來了。’

‘嗯。’

‘诏書上寫的是真的嗎？玄同犯上謀逆，弑父奪位，未果，攜摩羅天章遁入苦境。父王重傷閉關前，下令重皇子奪回摩羅天章，阻擋者格殺勿論……而玄同最後出現的地點正是論劍海。’

‘嗯。’

‘你這聲“嗯”，是認爲玄同真的弑父，還是……’

‘王命只說奪回摩羅天章，玄同是生是死，是擒是殺，並未言明，而這正是父王對我們的考驗。’

‘玄同是四名太子之一，殺了他，少了一名競爭者，何樂而不爲？或許有人能補上空位，比如，你。’

玄離默然不語。

‘我和玄同雖然不熟，但以他的爲人，我絕對不信他會弑父。如果有誰巴不得離開森獄，離王位之爭遠遠的，那這個人肯定是玄同。除了劍，他心裏還裝得下其他嗎？’

‘我也不信。’

‘其他兄弟應該也是不信的，但都會裝作信了，原因你我都懂。’

‘嗯。’

‘如今父王閉關，黑後把持朝政，更加緊對玄同的追殺，想想，我們兄弟要聽一個外域女子擺布，真是有幾分荒唐。若不是因爲她對玄膑有恩，哪輪到她作威作福。’

‘慎言，現時還不是與黑後翻臉的好時機。’

‘啧，對黑後不滿的又不止我一人。不過說起來，咱們的大皇兄向來以仁德聞名，你說這次玄膑親身來到苦境，是要救他，還是要殺他呢？

‘無論大哥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支持到底。他……能爲森獄帶來新的生機，他會是一名很好的君王。’

玄阙細長的眼眸內閃過一道晦暗難明的光芒，既像嘲諷，又像憐惜。他雙手捧起玄離的臉頰，那微冷的皮膚好似初融的冰雪，氤氲的寒氣附著在指尖，讓人忍不住渴求更多。

‘沒想到你是真的打算幫玄膑？’玄阙輕聲說。

‘這是我的立場，你保持原來的中立就好，不要……’

‘不要牽涉太多是嗎？’玄阙把一根手指按在玄離的嘴唇上，阻止他要出口的話。‘是啊，森獄內的鬥爭與我無關，我只要每日酒池肉林，軟玉溫香的過活就好啦。’

‘但是呢……’玄阙有一下沒一下的描摹著玄離英挺的眉毛，享受著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對方杏紅色的眼眸中。

‘你的立場就是我的立場，你要幫玄膑，那我也幫玄膑。’玄阙又趴回了玄離的身上，閉著眼小聲嘟囔道。就算只是一廂情願，你的，我的。

玄離傾聽著懷中漸漸響起的酣睡聲，伸出雙手懷抱住了自己的兄弟。他們軀體緊貼，氣息交融，仿佛在那不可期的未來降臨前，彼此才是對方的倚靠。

玄離在這份莫名的不安中閉上了雙眼。

-

‘又解決了一幫。’燕歌行拍拍手，跨過腳下橫七豎八倒著的殺手屍體。

‘最近幾波不太一樣。’冷別賦抖去劍尖上的血珠說道。‘幾次襲擊的手段各不相同，看來不是同路人。’

‘是啊，雖然人模人樣，但都奇形怪狀的。’燕歌行打趣道。‘真是期待下次會看到什麽珍奇生物呢~’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冷別賦揉揉太陽穴，無奈的說道。

‘最近的殺手不是之前追殺咱們的那幫，他們不止功體奇特，而且目標好似針對所有欲往論劍海之人。’燕歌行斂去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

燕歌行態度轉變之迅速、自然，讓冷別賦不由啧啧了兩聲。等他回過神來，心中哀歎，唉，跟燕歌行這家夥認識久了，連我也不拘小節起來。

‘呐呐，冷別賦，你說論劍海裏到底有什麽？’燕歌行興致盎然的問身邊的摯友。

‘哈，三天後，自見分曉。’

-

‘倦收天，今天我們犯了兩個錯誤。’原無鄉突然嚴肅的說。

‘是。’倦收天亦嚴肅的答。

此刻兩人並肩站在船頭，目光同時投向前方。小船在霧氣中緩緩前行，周遭除了嘩啦的水聲，再無其他聲響。
這只小船上只有他們兩人，受論劍海秘法牽引，向前推行。

‘燕大哥之前說過不讓我們貿然進入論劍海。’

‘我們進了。’

‘燕大哥還讓我們裝作不相熟。’

‘我們很熟。’

‘啊呀呀，簡直像故意爲之。’

‘是啊。’

‘那原來的計劃怎麽辦？’

‘原來有什麽計劃嗎？’

‘不記得了呢。’

‘那且隨遇而安。’

原無鄉與倦收天一唱一和，插科打诨，絲毫沒有在外人面前那副嚴正的模樣，原無鄉少了幾分恭謹自持，倦收天亦少了幾分清冷孤傲。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笑開了懷。

只要這個人在身邊，刀山火海又有何懼？

又過了半柱香時間，當小船衝破迷霧，景色登時一變，碧海藍天一色間，只見一座巍峨島嶼聳立于蒼穹之下，紅褐色的岩石在明亮的日光下，折射出燦爛的光華。

一柄巨劍橫亘于天地之間，仿佛向來者昭示著王道之劍，榮耀世間。

‘論劍海，到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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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18【原無鄉X倦收天】雙秀 by忽悠 18F章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