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6 短篇合集(殢師)，4F四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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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漣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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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6-26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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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6 短篇合集(殢師)，4F四篇完結

都是過一千字不到兩千字的文，懶得各自開貼，於是就放一起發了。

劍心
【殢師】

墨劍斷了。

那幾日殢無傷如同行屍走肉，於雪地間日復一日地看著已斷成兩截的劍。

然後他開始喝酒。

相托無依，惟識杜康。似乎唯有狂飲，方能些微地削弱內心之虛妄。

他並不願去回憶。往昔之事卻不受控制地躍入他的思緒，縱使不願，也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憶起曾經。

無衣師尹。

便是在回憶時，他也拒絕念出這個名字。明明是應該恨的。恨他毒害即鹿，恨他無端赴死，恨他的欺騙他的利用，更恨他欺騙又不欺騙到底，利用又未利用到底。

殢無傷有千萬理由去恨無衣師尹，然而他恨不起來。

『你難道不知，除卻朋友之誼，你對吾還有更深的意義……』殢無傷對著斷劍自語，口吻就如平常那般淡漠。

他闔上眼，又道：『你既已離去，便該徹底從吾記憶中剝離，又為何久久盤桓？』

『是你不願遺忘，如今反倒要怨吾嗎。』

『你既為吾設下心牢，怎可如此輕易便抽手而去。』

『吾死之時，束縛你之雪謎便已然消融。』

『你之死，豈非另一個困住吾的牢籠。』

『……哈。』

最後一聲輕嘲，隨風而淡。殢無傷睜眼，浮廊依舊一片冷寂。

自無衣師尹死後，雪漪浮廊再也無雪。然覆於其上的那層積雪，卻總難消融。

殢無傷說他此生只認墨劍為劍，但在劍身斷去那一刻，他就已知曉結果。

劍亦有心，劍斷心死。

或說在無衣師尹死去那一刻，劍心便已瀕死，劍斷，亦是宿命。

墨劍因無衣師尹而生，其承載的不只是利用與人命，更是糾纏不清的情感。

可惜在殢無傷終於看清的那一刻，劍心卻死去了。從此他握劍之手再無法握緊，縱使之後墨劍被修復完好，也不能改變。

只是完好，無法如初。

至此，殢無傷與過去的所有聯系，終於完全被切斷。墨劍究竟是死亡還是新生，無人知曉。

『你留下那封信，是想解開雪中謎，還是想讓謎題變得更難解？』

『答案，不是早便在你心中了嗎。』

殢無傷不再問，只是握緊手中香斗。

香氣縈上來的時候，他總感覺那人還未離去，而忘記如今他或許就連一縷游魂都不是。

清醒後，失落也就加倍。

舊簡已無字，故人何盤桓。

多久，這樣的牢籠，終是要被毀去的。

劍斷，心亡。

妖應封光乃太易之氣所化，對她，殢無傷不確定那是否就是動心。

她說是，那麼就算是好了。

殢無傷不能永遠活在過去。或許以前他可以，但如今不能。

『你對她動心了。』

『是。』

回答的時候他沒有猶豫，本來對方的話也不是問句。之後是長久的沈默，久到他以為再也聽不到聲音的時候，忽聞一聲嘆息。

不知是欣慰，還是自嘲。

再之後，殢無傷就真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聽不到那個聲音了。

第三年。過去，已是太遙遠的字眼。

最後一次對話，是在殢無傷與妖應封光成婚前夜。

他忽然問，『你是否去過共仰瞻風。』

『未曾。』殢無傷答。

聞言他說還好未曾，否則恐怕要讓你見笑，在苦境，無論居得多高，其實都無法看到慈光之塔，又何來慈光永耀……

說時他聲音帶笑，又問，你想回去嗎。

『四魌界或苦境，對吾而言並無差別。』

『嗯。』

又是沈默。直到殢無傷問，你究竟在等什麼。

『哈，當然是在等喝你的喜酒。』

殢無傷抬眼，目光明明是投向放在床邊的香斗，那眼神卻令人一顫。

無衣師尹暗道原來游魂也有心情變化，縱使他早已沒有心了。

沒有心，所以不能感覺到痛。他這樣安慰自己，緩緩道了一句，更似自語：『吾亦不願你一生都困於吾之牢籠……如今能走出，無論以何種方式，都是好的。』

殢無傷只是靜靜聽著。

『吾是……在等這一刻。』

眼前忽顯紫色身影，掩了情緒的眉眼與略上揚的脣角都與記憶中一般無二，殢無傷淡淡地想著，其實是忘不掉的。

這個名為無衣師尹之人的一切，他都是忘不掉的。

不過忘不掉又如何，殢無傷已為一只白蝶停滯百年，他以為不必再交付一生。

若說疏情，便是疏情吧。在他還未明白對無衣師尹的情是為何時，劍心就隨那人的殘軀一同被葬去了。

連同劍者的心。

『無傷，珍重。』

殢無傷最後看見的是無衣師尹面上一抹淺笑，難得不是自嘲，單純的笑意。

夜，又是冷寂。

浮夢未歇難聞聲……故人已遠不盤桓。

次日，殢無傷去了共仰瞻風。

這是他第一次來也是最後一次。他將沸雪石與香斗一同埋在了無衣師尹墓旁。

他道此後劍者心死，無衣師尹與殢無傷再無瓜葛。

——浮生劫，參商銜，一墜長劍從此相思付流年。

完。

湄漣於20120206元宵。

[ 此帖被呆呆漣ml在2012-06-26 21:55重新編輯 ]

最怕不相見，最悔後知覺。最恨是離別，最痛是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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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漣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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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2-06-26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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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穗

【殢師】

成親前夜，殢無傷無意間在房中找到了一樣物什。

一枚劍穗。

紅中泛黑的繩結之下垂著半塊白玉，殢無傷記不起來它是何時破碎，剩下的那半塊又是在何處。

他甚至都記不起這枚劍穗的來歷，只覺得眼熟。

揣著劍穗走至浮廊，置於雪地間的墨劍一入眼，便一瞬勾起一段回憶。

墨劍，劍穗……

無衣師尹。

殢無傷的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轉身就著積雪倚坐在了長廊之上。

隨著這四字之名浮現眼前的是一抹紫色身影。殢無傷想，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認真地去懷念過那個人了。

如今相思了無益。縱使遇到的看到的再多人或物都能令他在第一時間想起那人，也全只是一閃而過的虛影。或許他潛意識地不願自己陷入回憶之泥沼，或許……或許怎樣都好。他不在，早已是定數，那麼再計較這些毫無意義。

有時殢無傷會覺得他對他的懷念也毫無意義。

所以他開始學會不去懷念。

——若非看見了這枚劍穗。

無衣師尹偶爾會送他東西。一開始殢無傷總以為這種行為無異於討好，目的是更方便利用自己，於是對他所贈之物亦冷眼以待。而很久之後他纔明白，無衣師尹的心思也並非全那麼難猜，更多時候他真的只是想送他東西罷了，沒有更深層的目的。可惜此時的他，已再不會有接受或拒絕的機會了。

說起來這枚劍穗不過其中之一，比之其他也略顯常見，何況其上之白玉還有殘缺。

然而一閉上眼，殢無傷就憑此憶起了一些舊事。

那日無衣師尹造訪寂井浮廊，交代他一事，隨後自懷中取出那枚劍穗。

『此物為吾偶然所得，此種色澤，令吾一見，便想起你之墨劍了。』

無衣師尹上前一步，殢無傷卻側身後退一步。

『吾之墨劍，不需要。』

回答簡潔而清晰，無衣師尹知曉在他看來連說明理由都是贅言。他並不惱，在殢無傷面前吃閉門羹對他來說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大不了的事，然失落還是免不了的。

他巧妙地將情緒遮掩，把劍穗收入懷中，又道：『此次對方人數眾多，吾需與你同去……』

殢無傷冷冷打斷他：『莫非你不信任吾之劍術。』

『非也，』無衣師尹無聲而嘆，『吾只是不願看到你受傷。』

此話對他來說已是明顯的坦白，坦白自己對殢無傷的關心。無衣師尹掙紮著希望對方能有所回應，可惜最終仍是失望。

殢無傷只道：『走罷。』

一剎眼前忽起一片風雪，微掩對方轉身離去的背影。無衣師尹緩緩斂了眉目，唯餘自嘲。

如無衣師尹所料，此行遇敵眾多，他只能與殢無傷分行兩路，以引開部分追兵。

然而他低估了對手，或者說他高估了自身的實力。

漸入險境之時，無衣師尹忽然想，這些人殢無傷應是有能力應對的，可他依舊不願讓那劍者獨自一人面對。

哈，自討苦吃罷了。

無衣師尹自我調侃一番，漸漸覺得心力不支了。殢無傷應還有段時間纔能趕來，倘若就命喪此處，他難免不甘。

而正當他苦思脫身之策時，只見眼前一劍迎面刺來。

腹背受敵，避無可避。

閉眼即覺胸口一陣悶痛，而後忽然何處襲來風雪肅殺之感。失去意識之前，無衣師尹似乎聽見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響。

殢無傷一劍斬斷擋路者的頭顱，疾速上前接住無衣師尹倒下的身軀。

那一瞬間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只覺一陣徹骨寒意。而全部的無措在接觸到那人的一刻全數化為平淡，他能感覺到懷中無衣師尹心跳未停。

殢無傷拒絕承認這是一場虛驚，確切來說他拒絕承認他心驚了。只是又止不住去想若無衣師尹死了，會怎樣。

會怎樣？

他抱起昏迷的無衣師尹，揮舞墨劍開啟終末之境。

他說過劍敗之前無衣師尹性命無虞。

他之劍不會敗，無衣師尹不會死。所以他之假設毫無意義。

收墨劍入鞘後，殢無傷舉步向流光晚榭方向。此時他心中已然承認，他還是不希望他死的。

無衣師尹醒時發覺自己身處流光晚榭，胸口傳來隱隱鈍痛提醒他之前所經歷的一切並非夢境。

他支橕著坐起，喚來門外侍女詢問，得到回答是一名白發劍者將他送回。

……殢無傷。

無衣師尹低頭輕按胸口，手指觸碰上一塊硬物。取出一看，卻是半塊白玉。

他微微愣住。

侍女見狀又道，醫治他的那名大夫說若非有這塊玉相擋，或許他的命便救不回來了。

聞言無衣師尹脣角挽起一笑，心道，不想殢無傷的拒絕竟救了自己一命。

……可為何只有半塊玉，那劍穗呢？

他抬眼，心中疑惑頓生。

『劍穗……被那名劍者取走了。』

得到如此告知，無衣師尹遣退了侍女，手緊緊攥著那半塊白玉。心中念著，好在這傷，也不是一點價值也無的。

殢無傷並不記得自己那日為何會鬼使神差地取走那枚劍穗。

是說劍穗，『穗』字音同『碎』，所以纔惹他不喜。縱使取走了它，也只是收於屋中，並未使用。殢無傷不欲以此物將他之墨劍拴住，雖然後來墨劍還是斷了一次，無衣師尹亦早已離世。

他從沒有留意餘下的那半塊白玉是在何處，便也永遠不可能知曉，其實無衣師尹將它隨身帶著，直至魂散。

而今，雪漪浮廊忽然下起大雪。

殢無傷睜眼，走至墨劍之前，手指輕撫過劍身那道明顯的裂痕。玉碎，劍斷，乃至人死，皆屬無可避免亦無力回天之事。墨劍折斷或可修補，但再怎樣都無法如初。

他將那劍穗掛在了墨劍上，耳邊仿佛響起雪融時的聲響。

如白玉碎裂的消融之聲。

殢無傷伸手接住一片飄雪，看著它因自己手心的溫度而漸化為水。

他竟無端地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場雪了。

此時浮廊東方天際，已漸露曙光。

全文完。
湄漣，於2012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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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2-06-26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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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相思遲不遲
【殢師】

自無衣師尹死後，殢無傷就開始不斷地做夢。

從潮濕陰冷的瀆生暗地，到流光晚榭那一方竹林，皆成了夢中景物。

他夢見逆光裡落滿一身竹花的即鹿，然而唯獨缺了那人。

唯獨故人，不入夢。

殢無傷睜眼。涼風把窗吹開，帶進一片片夾著飛雪的茸花。

他起身，拿了墨劍，順手將一旁的香斗揣入懷中，出了屋。

屋外，風起雪漪，浮廊遍地落英。正如他本以為餘生不會再有任何色彩，但現實總不那麼靜無波瀾。

畢竟無衣師尹已經死了，可殢無傷還是要活下去。

將墨劍置於劍架，恍惚之間，似乎又聽見那隱隱哀聲，一如從前。他凝視著那把隨身百年的劍，竟無端覺得陌生。

指尖從劍刃滑過，血滴落的感覺依舊冰冷，他卻總覺得缺了什麼。

從它被修復後，殢無傷便有此迷茫。

而此刻他終於認清，這把與過去相連的劍，如今終也要將那過去斬斷了。

只為何，自己還不願忘卻。

此日殢無傷第一次在夢中見到無衣師尹。

他聽見他說，『持了劍的人，就要有一生沈淪的覺悟，不管理由是什麼，殺人就是殺人，吾要你的劍，記住每一條人命哀吟。』

殢無傷不記得他對此話是否答復，只記得夢中那人的眉眼神情，全不似他記憶中那般混沌。

繼而夢醒。短暫的重逢，令劍者微微蹙眉。

即便在夢中，他也清楚地知道眼前景象之虛幻。正因清醒，纔格外悵惘。

是夢，亦是牢籠。他之時間曾因一只白蝶而停滯，困於心牢百年。走出後，無衣師尹之死，又使他墜入另一個牢籠。

再次陷入囚心之境，殢無傷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無衣師尹已死，不可能再回來。

然而閉眼後眼前又浮現那紫色身影，伴隨淡淡縈繞的香氣，夢靨般擺脫不去。

縱使虛幻，他亦眷戀。

——無端相思遲不遲，醉夢清醒時方知。

之後殢無傷夢到無衣師尹的次數漸多，夢中場景多為他們的曾經。

他如同路人一般看著記憶中的種種重演，纔驚覺以往的生命一個無衣師尹已是全部。就連對方的利用都已被自己融入習慣，然當初為何會看不透。

他總以為看懂他，忽略他眼底的真實。

如今看透，故人已然遠去。

夢醒後殢無傷還是保持一個姿勢看墨劍吐涎，卻忽然記起再不會有人來找自己談論雪中謎。

他輕闔上眼。

——若你還在，這一切將是怎樣的不同。

……若你還在。

偶爾也會夢見別的什麼。

慈光之塔一年一度的燈節，一片影影重重之間，殢無傷的目光與無衣師尹撞上。

看到對方脣角漾起的淺淡笑意時，他只確定了自己根本不可能來過此地。下一刻無衣師尹轉過身，殢無傷便緩步跟上，隨他走出了街市的喧囂。

沒有對話。

身後傳來的喧鬧聲越來越淡，直至完全聽不到，殢無傷纔見那人停下腳步，微垂下了眼，道：『如此頻繁地夢到吾，是放不下嗎。』

殢無傷投去的目光仿佛欲將他看穿：『你希望吾放下。』

無衣師尹輕聲嘆息。

四周空氣冷寂下來，兩人瞬間陷入沈默。

『你不想說什麼嗎。』殢無傷道。

『吾……』無衣師尹頓了一下，又道，『不必說什麼。』

殢無傷便不再言其他，上前一步伸手輕撫過那熟悉的面龐。

並不真實的觸感，他只覺得心中某個角落一瞬間空了一塊，變得茫然而無措。

殢無傷動作一頓，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下一刻他退開幾步，揮出墨劍驅散夢境。

眼前紫色的身影隨著劍氣，化為煙塵，復不可尋。

夢醒。

放置於一旁的香斗散出縷縷香氣。殢無傷拿起它，熄了香。

你既已離去，便不該再讓吾受困於你之夢境。

那時他並不知道，那便是他最後一次夢見無衣師尹。

直到許多年後，殢無傷偶然路過一個地方，無意間聽見路人的交談。

只有一句話入了他的耳。

——『倘若夢到一個許久未見之人，便是說明你正在遺忘他。』

殢無傷徑自從路人身邊走了過去。

心底無端浮現一模糊的影子，眷戀之感盤桓而上，然而他抓不住。

於是他不再去想。

模糊的記憶裡，依稀有誰念道：

『醉夢清醒時方知，無端相思遲不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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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2-06-26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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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醉人
【殢師】

殢無傷或無衣師尹都不常飲酒。

前者生活無需酒來調劑，後者純粹擔心醉酒誤事。

但兩人卻是固定的酒友。

與他共飲無衣師尹不必擔心誤事，也不必擔心說錯話。事實上無論他說什麼殢無傷都不會搭理，所以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將其作為傾訴對象。

醉了的無衣師尹會比平時多話。殢無傷不喜他贅言，只是每當此時他對無衣師尹的容忍程度會比平時翻倍。既然對方說的他都不屑聽，那麼就不必聽了，任他一人說去也無不可。

浮廊不存酒，每次便都是無衣師尹帶著酒拜訪。實際並不頻繁，奈何兩人相識的時間實在太長太長，長年累月下來，這竟也成了習慣。

殢無傷察覺到無衣師尹似乎只有在心情不好之時纔會來找他，他推測這大概是因其缺少能共飲的對象。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若說寂寞，他們都是逃不開的。或許唯一不同的只是殢無傷不在意，而無衣師尹不甘於。

初到苦境時無衣師尹就去過浮廊一次。他慶幸最終還是說服了殢無傷隨自己來苦境，否則這異地他鄉，他便再無故人可訪，也少了唯獨一個能伴他共醉之人。

縱使如此，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話能說。或者是殢無傷沒什麼話能對無衣師尹說，一直是後者一人唱獨角。

那一日，看到對面那人染上緋紅的面容，殢無傷便知道他已經醉了。這個認知使他內心漸漸松懈下來。

記憶中無衣師尹很少醉酒。他每每來浮廊都帶有目的，既有目的，便必須清醒。殢無傷不喜他的虛偽，更不喜他與自己相處時的舉動總帶著利用意味。

而此時無衣師尹醉了。殢無傷聽著他的絮語，心情無端平靜。

他們很少有機會這樣和平相處，只有這種時候殢無傷纔不會浪費口舌去反駁一個醉酒之人說出的話。

無衣師尹意識到自己大概是醉了，不過思維還算清晰，至少他明白已是該離開的時間。

『吾該回……』無衣師尹起身突感一陣暈眩，他閉眼，不料下一刻卻倒入一個懷抱。

殢無傷攬住他，『你醉了。』

『哈……』無衣師尹就勢倚上他的肩膀，『是你太清醒。』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太清醒的人應該是自己，不是殢無傷。清醒與否對那人本無什麼意義，而無衣師尹偶爾卻並不願那麼清醒。

聞言，殢無傷沒有說什麼。他抬眼，看著浮廊的雪靜靜落在無衣師尹深紫色衣袍上。

久久感覺不到動靜，殢無傷低頭，纔覺懷中之人已然熟睡。

他的手撫過那人的長發，而後撿起掉落在雪地上的香斗，抱著無衣師尹進了屋。這是他第一次允許對方在浮廊留宿。

半夜，無衣師尹被凍醒，輾轉的動作了吵醒了身邊殢無傷。

『你如何？』

無衣師尹沈默好久終於憋出一句，『冷……』

殢無傷一愣，他早已習慣這落雪的溫度，自然是不覺得，但無衣師尹不同。

於是拿過掛在床邊的外衣，蓋到他身上。

蹭到那衣服領子上的絨毛，無衣師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殢無傷以為他還是冷，便連人帶衣服一起擁入懷。

無衣師尹瞬間僵住，可明顯對方卻不覺得有什麼，只道了一句：『睡吧。』

他過了許久纔理順自己的呼吸，微微側過頭，正好能模糊地看到身邊殢無傷平靜的睡顏。

那一刻無衣師尹腦海中忽然閃過很多舊事，有關於他和殢無傷的，然而他一件都不敢去細思。

他伸手輕撫殢無傷眉上盤旋的紋路，之後回抱住他，閉上眼。

難得能夠醉得那麼徹底，能夠相擁入眠。

無衣師尹發覺每當他喝醉酒，殢無傷對他的態度總是好得出奇，全然不似平日裡那般冷淡。

可惜那些時候他都醉得徹底，無法記清楚對方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之後就算問他，也不會得到回答。

於是無衣師尹學會裝醉。這對他來說不算難事，只是他不清楚殢無傷是否識破。但不管如何，最後的結果都是無衣師尹留宿浮廊。

這時候殢無傷會對他的言行格外包容，甚至令他產生了一種溫柔的錯覺。

隨即無衣師尹又自嘲自己想得太多，殢無傷的溫柔他見過，只在他對著沸雪石懷念即鹿時顯現。

『你醉酒之時，眼相會變得沒有遮掩。』

乍然聽得此言，無衣師尹一驚，抬眼去看背對他倚坐床邊的人。

殢無傷沒再說下去，吹熄了燭燈，在無衣師尹身側躺下。

『你……』無衣師尹忽然無措，他知曉自己的假裝早已被識破，可殢無傷的態度又平淡得時使他錯覺。

縱使看穿，殢無傷也不曾拒絕他留下來，這是否說明……

『……吾以為你會生氣。』思忖片刻，無衣師尹輕聲道。

『為何？』

『你一向不喜吾對你有所遮掩，吾……』

說到一半，無衣師尹說不下去了，他感覺到殢無傷側身靠近，之後他的脣輕輕擦過自己的。

他只聽見殢無傷在他耳邊低道：『酒不醉人罷了。』

無衣師尹隱約有幾分了然，便任由殢無傷欺身吻上。

他心道，是酒不醉人，或是早於百年之前，他便再未清醒過。

移居雪漪浮廊之後，無衣師尹忙於奔波，沒有去找殢無傷共飲過，殢無傷也就許久沒再碰過酒。

直到那一日，他看到了無衣師尹最後留給他的那封信。

那一日他喝得爛醉如泥，然而意識卻與他作對般異常地清晰，他憶起那一夜自己說的那句『酒不醉人』。

酒是不曾醉人，他之一生卻如醉夢初醒。

殢無傷對著墨劍看了許久，終於把最後一杯酒潑於雪地之上。

酒不醉人，化相思淚。

這最後一杯，便與君共醉。

——完。
湄漣 2012.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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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2-06-27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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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最怕回憶已故情人的文了，看完會有悲情感！

無衣師尹掛了

，有比他以為的更多的人為他傷心，包括殢無傷 (師尹大概認為只有老素及阿三會為他的死傷心)
逝者已逝，生者何堪

無傷發瘋了，師尹快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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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3-07-23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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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清明的感情，如何同逝去的人說?放不下的執著是為逝去的人哀鳴，不管放不放的下，終究只能再回憶和夢中相見(唉~)

你的話是我腳前的燈，是我路上的光。
Your word is a lamp to my feet，And a light for my path.
相思不露，只因早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