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5 【現代楓櫻/魔赤】《殊語》六《烈日當空》下 78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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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5)

樓主發表於: 2011-07-15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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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5 【現代楓櫻/魔赤】《殊語》六《烈日當空》下 78F

《關於樓數》因為發表的篇數有點打架，這邊整理一下：)

(1)本篇更新《六》烈日當空(下) 78F
(2)本篇番外《魔赤》蒼穹之翼 48F
(3)外傳《柚子小文青x櫻櫻優等生》【偷香】56F【沿著我，然後說】61F、6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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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初回登場人物有點多，字數也很多(揍)請多多包涵<(_ _)>
※主要的配對還是楓櫻www只是寫著寫著魔王子和洽睛兩個好搶戲////
※以上，本篇為暑假場預定販售新刊，拼命趕稿中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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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語
一、蟬鳴雷動

    時序進入六月，端午已過，夏日的燠熱一日烈似一日，不過騎個腳踏車，迦陵背著後背包的背部已經滲出了點點汗水。比起女宿，男宿的距離校區的位置又更偏遠了一些。昨天為了趕期末報告幾乎沒睡，直到六點完成才不知不覺趴倒在書桌上沉沉睡去，敏銳的生理時鐘讓他在上課前半個鐘頭醒來，匆匆打點後奪門而出，儘管如此，卻依舊比平常晚了。

    自行車穿越一片茂密的榕樹蔭，蟬聲大作，宛如噪音般的音量卻不讓人覺得煩躁，反而增添了幾分夏日的風情。幾棟米黃色的三四層樓建築並排而立，這裡便是女生宿舍。粉刷成淺綠色的圍牆隔開了與校區的通道，迦陵還沒看見鐵門旁的「男賓止步」，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寒煙翠微染慍怒的表情。

    知道今天是自己理虧，迦陵表情寫滿慚愧。寒煙翠不發一語，等著迦陵把後背包放進自行車前的籃子，一邊扶著他的肩膀踩上了架設在後輪的火箭筒，迦陵沉默的等寒煙翠站定之後，再次驅車前往上課的教室。

    即使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腳踏車的速度不因此稍減。陽光熾烈，迎面而來的微風還是多少驅除了一點暑氣，寒煙翠表情不自覺和緩許多，儘管迦陵看不見，還是從語調中判斷出自己似乎已經逃過一劫。

    「怎樣，昨天徹夜未眠嗎？」寒煙翠說，按在肩頭上的纖長手指捶了一拳，不過勁道並不強。
    「抱歉，今天的報告還沒完成。」迦陵帶著歉意說道，微微低下頭。
    「你不像是會拖到死線才動筆的人，發生了什麼事？」
    「……。」迦陵沒說話，只顧猛踩踏板，即便如此，精明如寒煙翠，怎麼可能不曉得箇中緣由？再開口，口吻中參雜著無奈和些許的氣憤。

    「是凝淵，對吧？一定是他。打從老師交代報告之後就沒看見他在準備。」寒煙翠怒道。

    對於自家兄長老是遲交作業又屢屢翹課，寒煙翠早就看不順眼。問題是只要她出言規勸，不管是義正詞嚴或是循循善誘，到頭來照例會被魔王子說得啞口無言。也因此寒煙翠國中之後，就鮮少再與凝淵交談。

    雖然自己束手無策，但並不代表就能忍氣吞聲。自從她、凝淵、赤睛、迦陵四人考上苦境最富盛名的大學，離開四魌界來到這裡寄宿就讀之後，以文科榜首的姿態考上大學的魔王子，仗著與迦陵繼續待在同個學校，每逢報告作業總是交給迦陵代打，而自己則在上課時間跑得不見人影。至於成績本就與凝淵不相上下的赤睛，行為舉止則與凝淵完全相反，第一個學期開始便當仁不讓的摘下系上的書卷獎。

    只不過門禁不甚嚴格的男生宿舍，偶爾還是會有魔王子和赤睛徹夜未歸的風聲傳出，不過整個宿舍也不是只有他們倆個如此。同樣遠道而來還有異度魔界的吞佛童子、赦生童子、螣邪郎和銀鍠黥武，赦生考上以前，這三人也是常常結伴半夜溜去小酌一杯，而螣邪郎偶爾會酒後鬧事也已經不是新聞。

    但是……

    個性木訥的迦陵，十年如一日，善盡本份、中規中矩，這些評語早在他的成績單上看不下數次。身為好小孩兼之好學生的迦陵，靠著自己的努力掙得他人的肯定。不過天生難以拒絕他人請求的性格，使得迦陵在面對兄弟時，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說起來，迦陵尚在襁褓時，父母就因病去世。與迦陵父母已有深厚交情的咒世主，毫不猶豫的將他收為養子。而凝淵與赤睛兩個，是大寒煙翠兩歲的異卵雙胞胎，故而兩人外表並不相似。三個男孩雖生辰不一，年歲卻剛好相同，三人考上苦境的大學之後，寒煙翠也跟著成為同校的學妹。

    從小一起長大，凝淵有多愛故意欺負迦陵，寒煙翠如何不知？而今他們也都算是大人，實在不能再放任凝淵任意妄為！

    「嗯…」寒煙翠略做沉吟，打定主意：「等下你還是把報告交出去，我們私下再跟教授約時間跟他說明狀況。」
    「可是……」迦陵有些猶豫，似乎是覺得既然答應下來就不能出賣別人。
    「你又不是上輩子欠他，何必替他做牛做馬呢？況且即便是兄弟，你也實在仁至義盡了。」
    「……好吧，就依妳之言。」別說是魔王子，面對寒煙翠，迦陵實在也找不出半點反駁的餘地，於是這件事便這麼決定下來。

    說話間教室已在眼前，不同於現代那些枯燥無味的樣板大樓，磚紅色的石牆砌成歐風建築，點綴青綠色的藤蔓恣意蜿蜒，約莫四層樓的建築，佔地廣大，每層樓各有廊道，而向外的磚牆與正門的拱門相呼應，鑿出了圓弧形狀的窗戶。除此之外，灰白色的花樣浮雕裝飾，搭配靛藍、金黃、碧綠、紅紫等不同的磁磚鑲嵌其上，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炫目璀璨的光芒。

    迦陵將車停好，寒煙翠道謝之後在一旁等他上鎖。天氣燥熱，騎車的迦陵臉上的有著運動過後的熱氣，不過在聽到簡單一聲「謝謝」之後，臉頰的紅暈又加深了數分。寒煙翠正望向遠方逐漸透著黑氣的天空邊緣，並沒多做留意。

    迦陵將書包甩上肩頭，兩人一同踏上石板鋪成的道路，往教室走去。

    距離上課只剩五分鐘，不過走廊各處還是看得到學生們高聲談笑。接下來這堂課是門大通識，修課人數眾多，教室也自然而然的選在階梯教室。他們四個人各自屬於不同科系，選課前雖然彼此沒有說好，不過因為是共同必修，又是一堂評價相當不錯的課程，開學之後，才意外的發現全都成了同班同學。

    這棟教室在校區內位於相對偏僻的位置，迦陵自從第一堂課發現坐在教室前方的寒煙翠，便主動向她提起可以去女宿接她上課。寒煙翠原欲推辭，畢竟她並不是沒有腳踏車，但開口想拒絕的話，卻在看見迦陵那難得主動的緊張神情時全吞下肚。於是這學期，一連十幾個禮拜，不論刮風下雨，迦陵總是會準時在女宿門口等她，今天真可說是難得的遲到了。

    「翠姐姐！」才剛踏進教室門，就聽見坐在第一排的湘靈發出喜悅的呼喚。寒煙翠立刻展露笑靨，向身邊的迦陵點了個頭之後就跑向湘靈旁邊的座位。迦陵沉默的看著伊人背影，這才發現偌大的階梯教室幾乎已經沒有空位，迦陵皺起眉頭，雖然說是晚到，但即便是平常直到上課前，應該也不至於如此擁擠才是。

    「迦陵！」這次輪到寒煙翠喚他的名字，他略吃一驚，趕緊走過去。

    「湘靈說看我們兩個遲遲未到，所以也替你佔了一個位子。」寒煙翠笑著說，旁邊的湘靈則是露出靦腆的笑容，跟著開口，「因為今天還來了許多旁聽的學生，我擔心位子不好找，這只是舉手之勞囉。」

    「謝謝。」迦陵說，邊笨拙的點了個頭。因為是整排一次七八個人的座位，向排頭的人說聲借過之後，迦陵也擠進了寒煙翠旁邊的座位。

    「是說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寒煙翠問道，邊往後環顧整間教室。
    「翠姐姐你忘了，今天教授有請校外人士來演講啊！」湘靈難掩興奮之情，幾乎可說是喜上眉梢。
    「喔？喔對，我都忘了，只顧著今天是繳交報告的日子就忘掉了。」寒煙翠恍然大悟，旁邊的迦陵這也才突然想起，教授在上周下課前幾分鐘時，曾經交代過今天有演講會點名，至於講者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

    「……對！就是他，我非常喜歡的那個作家！」湘靈平時溫柔的語調高了幾個八度，正熱絡的跟寒煙翠討論。迦陵被歡樂的氣氛感染，臉上不由得浮起淺淺的笑意，他從書包裡拿出了筆記本和資料夾，鐘聲也在這時候響起。

　　鐘聲過後，教室仍然一片嘈雜。今天的演講對外宣傳，因而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學生甚至是校外人士。所有的座位早已被坐滿，有些人甚至不惜坐在地上也要參與，整間教室看過去盡是萬頭鑽動，擠得水洩不通。

　　猛地教室後門忽然被踹開，碰的一聲巨響，所有人一齊回頭，來者竟是幾乎沒在這堂課露過臉的魔王子凝淵，而跟在他身後的則是赤睛。

　　魔王子掃過在場所有注視著他們的目光，不管是目瞪口呆或是暗送秋波，凝淵一臉皮笑肉不笑，而赤睛則是面無表情。
　
　　「吶，赤睛，我今天是特別帥嗎？」凝淵說，還順手撥了一下用髮膠固定好的頭髮。
　　「普通而已。」赤睛說，連正眼也沒看向他，環視群眾一眼，發現教室已然沒有半個空位。
　　
　　此時一直坐在教室前方斜對角，穿著水藍色襯衫搭配白色西裝背心的人影終於有了動作，這門課的助教，國發所的研究生尚風悅，再也忍不住了。（註：國發所，國家發展研究所）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十分慶幸教授和演講者還沒到，要不這沒大沒小的舉止實在是太失禮。尚風悅走到講台旁邊拿起麥克風，面向全班同學說道：「各位同學，不好意思，這門課主要還是有修課的同學優先，能不能請旁聽生把位子讓出來？」

　　班上一片嘩然，眾人面面相覷，一時半刻似乎沒人肯站起來讓位，尚風悅心平氣和的站在講台，從左看到右，只要是修習這堂課的同學他都有印象，也有把握能叫出名字，正打算請面生的同學離席，不料卻忽然聽見一聲爽朗笑聲從教室後面傳來：「同學，我們把位子讓給你吧。」

　　所有人再次回頭，定睛一看，說話的竟然是經濟系的教授劍子仙跡，而好整以暇坐在一邊的，是號稱全校最華麗無雙的外文系系主任──疏樓龍宿。

    彷彿風拂秋芒，教室再次興起一陣騷動，就連助教尚風悅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場演講居然吸引了其他教授參與。更甚者，教授們居然默默的坐在最後排，分明是不想驚動眾人，也或許是為了和同學們打成一片。

    劍子一頭銀髮少年白，但充滿玩心的臉龐卻拿不準是因為這樣才穩重許多，一襲簡單俐落的白襯衫繫著寶藍色的領帶，顯得十分清爽。而身旁的龍宿雖然還翹著腿坐在位子上，不過精美的脣形勾起一抹微笑，顯然是同意對方的做法。

    兩人交情甚篤早已是全校皆知的一段佳話，也是師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不料今日兩人居然連袂出席，尚風悅趕緊放下麥克風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上階梯，和劍子和龍宿討論片刻，立即決定座位就讓給凝淵和赤睛，而另設兩個席位在教室前方給教授們。

    坐在尚風悅隔壁的南風不競，始終冷冷的看著事情的發展，當兩位教授同尚風悅一起走向教室前方時，他主動的到隔壁教室搬了兩張椅子進來，放置在斜對角，盡可能的不擋到前排學生的視線，但也不使兩位教授的位子顯得太侷促。

    「同學，謝謝汝。」龍宿說，劍子也帶著滿面笑容致謝，南風不競沒說話，只是向他們略為敬了一禮。

    「南風，感謝你。」回到位子上的尚風悅低聲道謝，水亮的大眼躍動著感激跟逗趣，想當然耳是對於南風不競這罕見的主動助人之舉感到相當高興，南風不競湧起怒色，不願對上閃閃發光的黑瞳，遂別過頭去啐了一聲。

    他們是國發所的同班同學，兩人在大學時期並不同校。但不知是否那未來即將成為同儕的緣分作祟，準備研究所考試那段時間，尚風悅常常帶著筆電到租屋地點附近的咖啡廳K書，而每逢周末總會看到一臉孤傲，看起來也是大學生的人背著重重的背包，點杯黑咖啡之後便全神貫注的埋首書堆。那個人就是南風不競。

    除非位子被坐走，否則南風不競一定會固定走到背對整間咖啡廳的角落。半年的時間下來，那裡幾乎成了南風不競的專屬座位，而且方圓一公尺都不會有人坐在隔壁(當然，如果有誰那麼不識相的無法認出那是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尚風悅也服了他)。不過部分的理由也是因為他早起的習慣，有時候尚風悅周六睡晚，姍姍來遲的推開玻璃門時，總是會看見那穿著白色外套的背影。

    那種孤僻和孤高，尚風悅再了解不過，總是計算著哪天去主動搭訕，殊不料這只是朋友一場孽緣的開端。

    皮鞋跟敲擊磁磚的輕脆聲響由遠而近，坐在門口附近的尚風悅再次一躍而起，隨即，一粉一紫的身影一前一後，踏進了教室。

    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瞬間鴉雀無聲，期待的氛圍猶如浪潮從講台席捲而上，所有人的眼光全部都投射到了講桌，就連一副百無聊賴的魔王子也抬起了頭。

    那個粉色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主持這堂課，常在教師評鑑名列前茅，非常受到學生歡迎的拂櫻齋主。

    現任國發所副教授的拂櫻，是同所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大學時除了專修法律，還雙修了政治系。雖然平時以指導研究所的課程為主，但每學期總會開設一門通識，本就豐富的授課內容加上拂櫻精湛的演說技巧，即便需要繳交一份期末報告和考期末考，給分也非甜倒螞蟻，每年依舊吸引了大批學生選課，開學時更會引起一陣加簽風暴。

    拂櫻的粉色短髮簡單俐落，大概是為了今天的場合，打扮比起平常較為保守。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外套下是一件比髮色略深的粉紅色襯衫，足登黑褲黑皮鞋，雖然是再正式不過的打扮，穿在身材高佻的拂櫻身上就是說不出的魅力十足。不過眼尖一些，就能發現垂落的鬢髮後藏著珍珠耳環，小巧玲瓏；而金質袖扣上的花紋雖瞧不真切，但所費不貲著實無庸懷疑。

    這個樣子說是大學教授，簡直是豈有此理，平日鍾情於拂櫻的幾個女孩子發出了細細的尖叫聲，寒煙翠聞聲皺起了眉頭。

    劍子和龍宿起身相迎，四人熱烈的寒暄起來。如果說這兩位教授的駕臨出乎拂櫻的意料，那他可是完全沒表現在臉上。拂櫻將劍子和龍宿介紹給身旁的講者，梳著高馬尾的青年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們，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這就是……楓岫嗎？

    寒煙翠望著比拂櫻還高出一點的青年男子，陷入沉思。

    楓岫，在四魌界初試啼聲，不久就一炮而紅的自由作家。雖然曾經銷聲匿跡過一陣子，但幾年前又以秋風掃落葉之姿奪下了數個重要的文學獎項，從此便在苦境也享有盛名。目前已出版過幾本歷史小說、遊記及純文學作品，也固定在一家報社寫專欄。他的筆下寫文學、寫藝術、寫生活、也寫政治。

    苦境人看他，不外乎是一名出類拔萃的文學家、或是文字工作者，足可和過去的老前輩並肩而立也毫不遜色。但對四魌界的人來說，楓岫所象徵的意義更複雜、更深沉，其啟示性也遠大於此。

    同樣出身四魌界的楓岫，之所以攀上生涯成名的巔峰還有一個理由──他大膽的作風和批判時事的眼光──那鞭辟入裡的文章她曾讀過數次。平生第一次，寒煙翠覺得全身被震撼給淹沒，幾乎是種發抖的顫慄。從此之後，只要文章刊登的當日，那股爭相閱讀的風潮便無人能擋，就好似楓岫的文字本身是漩渦一樣。凡是四魌界之人，大概無人不曉楓岫大名，或者是他出道時最初的筆名──楔子。

    不過自從四魌界政權一夕更迭，情勢就出現了變化。

    寒煙翠抿緊嘴，眼前的楓岫眼裡閃著的光芒就如同他的文章一般銳利，她察覺坐在左邊的迦陵也繃緊身子，接著她往右邊微微一覷，上鉤的鳳眼忍不住睜大了數分。

    湘靈同樣也以非常熱切的目光盯著紫髮青年，但臉上卻有種寒煙翠無法形容的表情。那是她認識湘靈十多年不曾看過的神色。

    粉嫩雙頰稍稍透著紅韻，上著亮色唇膏的菱唇微啟，藍到極致、宛若海水般碧藍的眼眸澄澈無比，那一泓清潭匯聚了無以名之的火焰，熱烈、卻又冷艷。

    寒煙翠發現自己一時無法移開視線，就這樣癡癡的望著湘靈絕美的側臉。漸漸的，從腳底竄上了一道冰冷的寒意，全身的力氣彷彿在瞬間被抽空。

    碰碰兩聲，是助教在確認麥克風的狀況。寒煙翠閉上眼抓回注意力，再睜眼，劍子和龍宿已坐回原位，拂櫻接過尚風悅遞過去的麥克風，揚起笑容，終於揭開今日演講的序幕。

    「各位同學、各位來賓，謝謝大家、歡迎大家來參與今日的演講。」拂櫻說道，劃過黑眸上方一道濃密黑眉凜然而威，但溫和親切的微笑卻看著每一張臉，「正如修課的同學都已經相當清楚的，這門通識主要在介紹憲政領域的不同主義，以及各個代表人物的理論思想，其中又以人權保護、人性尊嚴為課程的中心。」學生們紛紛頷首，拂櫻微微一笑，繼續說下去。

    「在大學，我們學習不同專業的基礎知識，體會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學習生活。大學是縮小版的社會，這句話各位已經耳熟能詳。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這位社會生活的實踐者──應該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名吧？請大家以掌聲熱烈歡迎作家‧楓岫主人。」拂櫻提高了音量，台下聽眾響起潮水般的掌聲，湘靈用力鼓掌，迦陵則是帶著彬彬有禮的看著楓岫，眼神專注。

    「謝謝你，教授。」楓岫接過麥克風，溫文爾雅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迴盪在整個階梯教室，全場的注意力又提高了好幾倍，楓岫等待那股興奮和期待的嗡嗡聲消失，教室回歸安靜，才開口向聽眾們問好。

    「各位早安，Good morning，Bonjour，Guten morgen。」聽見楓岫以不同語言及無懈可擊的發音跟大家問好，全場傳來此起彼落的笑聲，楓岫臉上笑容加深，看不出眼睛顏色的深邃目光落落大方，眾人終於得以好好的欣賞這位傳聞中的美男子。

    眉宇間的俊朗之氣不因淡紫色長髮而突兀，反倒更加突顯他的俊美無匹。黑色與深紫色相間的條紋襯衫罩著挺拔的身材，前襟的扣子沒全扣，白皙的鎖骨中央垂著一條銀色細鍊，左邊的耳朵別著一顆酒紅色的彩鑽，一條長腿穿著深色長褲，乍看之下以為是普通的西裝褲，事實上質料又有所不同，就連皮鞋皮帶和飾品也是別出心裁。這副模樣別說是上節目趕通告，就算是參加時尚派對也完全沒有半點問題！

    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學生難掩亢奮，撇開劍子老師不談（喂），龍宿、拂櫻、楓岫，這三人放在一起簡直叫人不知要把眼睛往哪裡擺。同學間公認服裝也相當別致的尚風悅此時也忍不住低聲讚道：「好品味。」

    「感謝教授這次的熱情相邀，我才終於又有機會回到學校。多年不見，這裡還是一樣的美麗。」注意到有些同學露出困惑神情，楓岫亮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解釋道：「在座的同學……或者該說是學弟妹們，大家好。」

    「咦！」湘靈發出驚訝的叫聲，不只是她，教室立刻陷入轟動。眾人七嘴八舌左顧右盼，非常訝異名氣不小的楓岫居然是這裡的畢業生！而且按照這樣看來，說是傑出校友也不為過。但在此之前為何從來都沒有相關的資訊流出呢？這也讓眾人大感意外。

    「楓岫…是學長？！」寒煙翠非常不可思議的看了迦陵一眼，迦陵臉上的震驚顯示他對此事也一無所知。同是四魌界之人，居然從來沒聽過這個消息。儘管四魌界相對苦境，資訊的管控嚴格許多，但是楔子…楓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楓岫，居然在十幾年前就留學苦境！確實是令他們大感錯愕。

    「嘖，他是學長？我還以為只有我才擔的起第一個四魌界公費留學生的名號呢。」魔王子坐在最後面，索然無味卻又彷彿心碎至極的語調同時並行，赤睛一邊低頭看著不知何時從書包裡拿出的課外書，一邊吐槽道：「你哪裡公費，還不都是花父親的錢。」

    「噯，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凝淵忽然一下子靠上來，不過赤睛早已習以為常，當凝淵的手直接放到他大腿上時，赤睛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爸的東西是我的，我的東西還是我的。」

    「你離題了。不敢承認自己不是公費生嗎？」赤睛冷冷的說，「然後，把手拿開，這裡是教室。」
    「赤睛，你也是我的。」凝淵答非所問，煽情的黏在赤睛的耳邊說道。
    「為什麼？」這次赤睛扭頭看向魔王子，那眸底閃著熠熠紅光。
    「爸生下你，你是他的，就是我的。」

    赤睛直勾勾的與凝淵對望片刻，便轉頭不再理會魔王子的跳痛邏輯。反正他們身後也沒人，再說也沒有人敢往他們這邊多看兩眼，赤睛便隨凝淵的魔爪任意在腿上亂摸，自己再度翻起書頁，同時楓岫也揭曉今日演講的主題。

    「很多人大概會很疑惑這堂課為什麼是找我來演講而不是素還真，事實上，我也挺困惑的。」楓岫低笑，故意的往拂櫻那裡看了一眼，不少人再次跟著笑出聲，「但這並不代表，我不能跟你們分享些什麼。」

    「這個學期你們一定上過自由主義，就算你不是這門課的學生，也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詞。自由、民主、平等，這些概念在今天已經非常普遍，也是一般大眾能接納的普世價值。或許你曾讀過、或寫過類似這樣的一個句子：『呼吸自由的空氣』。呼吸是人類誕生之後第一件學會的事，呼吸是身為人的一種自然、一種本能。」

    「那呼吸『自由的空氣』有什麼特別的？空氣就是空氣，呼吸就是呼吸，當然啦，吸到臭屁是你的不幸，美人的或許還另當別論──那邊、那個同學笑得這麼開心，一定是對我的話感同身受吧。唉，今天不談美女的話題。總之，我想說的是，空氣冠上了『自由』，便變得彌足珍貴，Level一下子就跳到最高級。」

    「為什麼？或許有人有這樣的疑問，為什麼自由擁有這樣的力量。」楓岫看著無數雙面對自己的眼睛，大多數都是年輕的臉龐，也有少部分是歷經風霜。專心的人認真的看著他，放空的人則已經不知遊魂到何方，楓岫臉色平靜，繼續說道，「其實自由跟空氣是很類似的意象。人本來就生活在『自由』的環境下時，並不會特別的察覺它的存在，就像我們現在不用刻意的去意識到要呼吸才去運動肺部細胞。但是，自由並不是無所不在的，在還沒付出代價換取自由以前，我們只不過是溺水的人罷了。」

    楓岫的聲音轉為沉靜，拂櫻坐在講桌旁邊的座位，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楓岫身上。

    「我想把今天演講的題目稱之為『自由哲學』。是『自由哲學』不是自由主義唷。或許整個學期下來大家已經聽膩自由主義了吧。」楓岫微笑，座位席上再次傳來笑聲，「自由主義是人權理念的基礎，經過幾個世紀的發想、集思、研究、探討，最終成為一種價值。我們今天不細談這些，因為拂櫻老師一定都跟你們講解的很清楚了。」楓岫和拂櫻相視而笑，「開始前，有人有什麼問題嗎？」楓岫問道，掃視著聽眾。

    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湘靈微微抖了一下肩膀，接著竟緩緩將手舉起，寒煙翠再次感到詫異，個性內向靦腆的湘靈鮮少在課堂上發言，更遑論舉手提問，楓岫朝著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您、您好，請問我、我可以錄音嗎？」滿臉通紅的湘靈緊張的結結巴巴，楓岫有點訝異，不過還是很快的應允，「當然可以，只不過我說的話並不需要特別收藏。」他打趣道。

    湘靈的臉更紅了，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旁邊的拂櫻拿起另一支麥克風，詢問道，「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就請楓岫先生開始演講囉？」

    楓岫靜等了數秒，見無人回應，才繼續方才未完的演說。

    「自由是一種豐足的生活方式，它可以是一門值得論辯的哲學。但在此之前，擁有自由要付出的代價有多大？」楓岫停頓了一下，讓這個問題停留在空中一會，「需要付出的代價，有時候不惜流血。」

    那是充滿魄力，有著堅強意志力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個半鐘頭，在這號稱集結菁英的大學裡，這確實不讓人不點頭稱許是場精闢的演講。

    楓岫講自由、講哲學，並將兩者合為一體，思路清晰、條理分明。提到與言論自由相關的話題時，也不避諱的以自己作為例子，侃侃而談最近在四魌界受到打壓的事實，在場凡是四魌界出身的學生都毫不意外，甚至覺得稀鬆平常。

    因為，楔子本來就是這樣，如果今天他沒提到這點，反而就不是他了。

    演講終近尾聲，楓岫漂亮作結之後，如雷掌聲不絕於耳，楓岫揚起俊逸的淺笑點頭向聽眾致意，拂櫻和劍子龍宿三人帶著滿意的笑容鼓掌，拂櫻二度拿起麥克風，現在是課堂前最後幾分鐘的提問了。

    「感謝楓岫為我們帶來這麼精彩的演說！今天的演講想必各位定能點滴在心，時間有限，若欲發問的同學請盡可能的言簡意賅，把機會分享給大家！」拂櫻說，此刻場上的氣氛十分輕鬆，學生們互相交頭接耳，拂櫻請大家安靜之後，點了幾名舉手發問的同學，楓岫坐回位子，每個問題都專心的看著學生、仔細聆聽。

    剩下不到三分鐘就下課，拂櫻見應無人要再提問，正打算請聽眾再次報予楓岫熱烈掌聲為今天的活動畫下句點，不料出人意表，坐在教室尾巴的魔王子凝淵，再度做出驚人之舉。

    「我有問題。」慢條斯理的舉起手，凝淵一手還拄著下巴，表情十分隨性。拂櫻臉色不動，表示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之後，示意他開始。

    「……你剛剛說了這麼多，我只是很好奇，人哪，為什麼需要自由。」
    「遠古初始，人困於天；國家興起，人限於王。千秋萬世，轉眼一瞬，而人不曾稍有滅亡。」
    「為了生存而生存，人與螻蟻無異。群眾的盲目，你應該體會的更深吧？」
    「為了活下去的服從，逃避皮肉之痛的順從，人不是這樣的嗎？我說你啊，理想過頭是自尋煩惱的開始。」

    所有人聽著凝淵那蘊含魔性的柔和嗓音，這一番話到底是不是問題，每個人解讀不一，贊成反對皺眉淺笑，眼看魔王子一席話似乎是結束了，大家紛紛把頭轉向楓岫，等著他的回答。

    楓岫維持一貫的微笑，拿起麥克風，輕鬆卻又果斷，「同學，恕我直言，在座之中，唯你不配得出這個結論。」

    凝淵瞇起眼睛，赤睛從書中抬起頭。楓岫與凝淵兩個人距離相差了起碼有十公尺以上，但短暫的視線交會卻使得坐在中間的聽眾忽然感受到莫名壓力，劍拔弩張的氣氛掃蕩而過，教室陡的陷入死寂。

    「本身需索自由至極之人，沒有資格阻擋他人尋找自由。我言盡於此。」

    下課鐘聲猝不及防的掉出第一個音節，過去聽到鐘聲就自動自發收起書包的吵雜景況，在這一問一答之間消失無蹤，楓岫依舊拿著麥克風，他看著聽眾，聽眾看著他，都在等待鐘聲結束。

    「人是目的。自我表現本身就是一種目的。我只希望你們能記住這點就好，非常感謝大家。」

    楓岫語畢，向滿坑滿谷的人群敬禮，大家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尚風悅率先拍手，大家也隨即附和，今天的演講便至此結束。

　　不一會教室裡便交錯雜亂的收拾碰響，學生們高低不一的談笑，到了午休時間，每個人都準備出發覓食。

    楓岫面帶笑容的和劍子龍宿熱情的握手，拂櫻加入，四個人不時發出朗朗笑語。尚風悅擠到講桌旁，趕緊拿起麥克風：「同學！今天要交報告！講桌上有標明各個學院的名牌，請大家按自己的學院繳交！然後不要忘了，下禮拜是期末考！」

    南風不競早在尚風悅對著全班大吼時把立牌一一放置妥當，吵鬧的人潮往黑板方向集中，又如流水一般漸漸離開了教室。

    「呵呵呵……哈哈哈。」凝淵兀自坐在座位上狂笑，那笑得詭異卻好似也有幾分開懷。只不過笑聲被整間教室轟隆的說話聲給蓋過，因此沒人注意。赤睛將書收進書包，看了他一眼：「這麼開心？」

    「我喜歡他，我喜歡他。」魔王子說，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扭曲的表情，赤睛挑眉，轉身就走。
    「你去哪。」凝淵看似消瘦卻強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赤睛。赤睛一個不穩往後摔在他腿上，魔王子不顧人來人往，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我喜歡他……但你不想知道我愛的是誰嗎。」凝淵說完，舔了一下赤睛的耳垂。

    赤睛沉默了幾秒，忽然用手肘往後攻擊凝淵的肚子。

    「哎唷。」凝淵慘叫一聲，赤睛將書包背上，「我只是要去交報告，你在這邊等我。」
　　「報告啊……好像有這麼回事。」凝淵低吟，上一秒才抱著肚子，下一秒就好像沒事一樣的往後倒在椅子上，凝淵趣味的望著赤睛的背影，同時也看見迦陵和寒煙翠站在講桌附近。

    魔王子又笑了，他伸了一個懶腰。

    講桌前方，寒煙翠三人已經把報告交出去，不過都還沒離開。

    寒煙翠和迦陵打算跟拂櫻約時間，準備跟他說明魔王子的狀況；而湘靈則緊張的抱著手上的書，猶豫不決的看著正和拂櫻三人聊得很開心的楓岫。

    果然…是想要簽名吧。寒煙翠看著湘靈，同時也發現有約莫十來人都站在附近，興奮的各自拿著書本和簽字筆，想必都是有著同樣的企圖。

    下午還有課，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寒煙翠正打算主動上前打斷教授們的談話，但助教快了一步。

    「老師，不好意思打擾您們，同學們想請楓岫先生簽名，不知道方不方便呢？」尚風悅有禮的尋了時機插進對話，龍宿回頭望了一眼，笑道：「哎呀，都忘了汝是大紅人，那我和劍子就不再耽擱，之後再約出來好好聊。」

    「這是一定。」楓岫爽快的允諾，再次和龍宿與劍子握手致意之後，兩位不速之客離開了教室。
     楓岫轉過來面對尚風悅，「今天行程不趕，能否請你讓想要簽名的同學過來這邊排隊？」
    「好的，謝謝您！」尚風悅點頭，指揮同學按照順序排好。

    凡是迷，不論是書迷歌迷，偶像在前哪有不暴動的道理，原本在前面的湘靈立刻被一群興奮的女同學淹沒，只落的站在排尾，寒煙翠有些不高興，不過湘靈安分守己的抱著書，靜靜的看著與每個人問好的楓岫。

     寒煙翠別開臉，不由分說的抓著迦陵的手臂找到了拂櫻。

    「不好意思，老師，方便打擾一下嗎？」寒煙翠說，旁邊的迦陵站得筆直，反而讓人感受到他的不自在。
    「有什麼事嗎？」拂櫻問道，好奇的看著兩個人。
    「嗯，關於期末報告，我們有些事情想跟老師說，不知道能不能跟老師約時間？」
    「……」拂櫻看著寒煙翠，接著把視線移到迦陵身上。迦陵被這視線盯上，立正站得更挺。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拂櫻往楓岫的方向瞥了一眼。
    「今天晚上也有同學跟我約呢，這樣子吧，你們幾點下課？」拂櫻展開和煦的笑容問道。
    「五點半。」這次輪到迦陵回答。
    「嗯，那你們下課之後在我的研究室門口等我，六點可以嗎？」
    「好的，非常感謝老師。」寒煙翠鬆了一口氣，趕緊道謝，迦陵也鞠躬敬禮。
    「那六點見。」揮了揮手，拂櫻再次對他們兩個一笑，找來正在整理報告的尚風悅交代事情。
    「是。」

    這時，簽名的隊伍也差不多到了末尾，正輪到楓岫替湘靈簽名。湘靈那滿面紅潮與吹彈可破的細緻肌膚相得益彰，雙頰有如鮮嫩欲滴的果實。楓岫在扉頁上簽下名字，看了湘靈一眼，「哦？妳不是方才想錄音的同學？」
    「是。」湘靈聲如蚊吶，分明是柔情似水的目光瞅著楓岫。
    「覺得如何？」
    「獲益良多。」
    「那就好。」楓岫笑著站起身，準備離開。
    「等……」湘靈出聲欲喚，楓岫看著她，「怎麼了？」他問道。

    湘靈默默的伸出手，楓岫低頭一望，大掌回握。湘靈對著楓岫甜甜一笑，低聲說了謝謝便跑向已經等在門口的寒煙翠等，他們走出教室，按照學校宣導節約能源的宣導帶上了門。

    楓岫抬頭一望，教室裡只剩他和拂櫻。拂櫻已讓尚風悅和主動幫忙的南風不競抱著兩疊厚厚的報告回研究室。

    十幾分鐘前還人來人往的廣大空間，如今透著靜謐。冷氣口吹送涼爽的溫度，電風扇有規律的運轉，夏日火熱的毒舌並未肆虐到這裡。

    兩人之間流淌著寂靜，楓岫和拂櫻沒有特別看著對方，半晌，楓岫終於打破沉默。

    「我今天表現得如何？」楓岫望著拂櫻，而拂櫻也終於不得不正視他。
    「滿分，各種方面。」拂櫻說，說是不服氣卻又很滿意的模樣。

    楓岫笑開了，那笑容讓拂櫻無法拒絕。

    主動走向楓岫，雪白手指捧著他的臉，「誰叫你在這裡勾引我？」
    「冤枉。」楓岫舉起雙手，有點無辜的說，「今天我已經忍得很辛苦了。」
    「哈。」

    拂櫻墊起腳靠近楓岫的臉，溫熱的氣息撲在彼此鼻尖，拂櫻慢慢的貼上自己的唇瓣，細細品味似的吮著楓岫那彷彿有著香氣的唇珠，才忘情的開始熱烈的深吻。楓岫的手臂扣緊他的肩頭，濃密而熾烈的氣息交纏的更深更緊。

    過了一會，兩人才戀戀不捨的分開，幾乎是久旱逢甘霖，拂櫻覺得有點好笑。

    「這是犒賞。」
    「才這樣？」楓岫的聲音裝得很失望。
    捶了他一拳，拂櫻笑罵，「要也不是現在。」
    「哈哈哈。」
    「我下午有課，晚上又和學生有約。」
    「我知道，你忙，我會去消磨時間。」

    拂櫻點點頭，任楓岫替他整理兩人糾纏在一起時亂掉的襯衫。

    「你會到幾點？要等你一起回去嗎？」楓岫又問，將衣領拉好。
    「你要待在學校待到這麼晚？」拂櫻有點意外。
    「很久沒回來了，想四處看看，下午應該會去圖書館或是去拜訪以前的老師吧。」楓岫笑道，一副樂在其中。
    「我百分之百的相信老教授們不想看到你。」拂櫻不給面子的說，卻也露出有點故意的期待表情。兩個人整理好，各自拿起公事包準備離開教室。
    「反正你結束了就打給我。我會待在附近。」
    「好。」

    拂櫻正要轉開門把，楓岫突然將他拉近，吻了一下他的後頸，拂櫻淡淡一笑，回頭緊緊抱了一下楓岫才放開。

    窗外，已是山雨欲來。

    ◇

    「喂，我問你。」南風不競正用紙巾擦拭嘴巴，坐在對面的尚風悅怕燙，整個碗公還剩下三分之一。
    「什麼？」尚風悅對著湯匙吹氣。
    「你老家不是在四魌界嗎？怎麼沒有聽說楓岫是學長？」
    「喔。」尚風悅應了一聲，「你還在想這件事。」說著，尚風悅對著南風不競露出了笑容。「是說那堂課也有幾個來自四魌界的學生呢，不過當下看到他們也很錯愕的表情，恐怕這件事情在楓岫今天講出來之前都不為人知。」尚風悅說，又夾了幾條麵。
    「那你呢？」南風不競不為所動，換做別人，大概會以為這是狠狠的一瞪。
    「我啊…呃，眼睛張這麼大不累？至少旁邊的客人是無辜的啊。」尚風悅避重就輕，南風不競盯著他一會，索性說道：「罷，如果你有難言之隱，我也不強迫你。」
    尚風悅才喝了一口湯，馬上就被嗆到，「咳、咳，南風你，這招不能老是這麼用！」
    「你不想說就算了。」
    「啊……你這個人真可惡，每次都這樣！」
    「我怎樣，不想說的不是你嗎？」南風不競天生壟起的眉山又多了幾條山溝。說實在的，他真的沒有其他企圖，也不懂為何自己每每放棄繼續跟尚風悅兜圈子之後，對方反而會一五一十。總之看起來，現在似乎也是同樣的情況，既如此，那就等他自動說吧。

    「好好好，我說就是。」尚風悅很無奈，搞不懂這是第幾次的失敗。「唉…難道說這就是嘴賤嗎……不想說的是我，最需要聽眾的也是我啊。」對著麵碗仰天長嘆數聲，尚風悅終於說到了正題。

    「其實，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你先別意外，這個原因若要從頭說也是很複雜，這是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舉家搬離四魌界了。」

    從未聽過尚風悅說起家裡事情的南風不競，邊啜飲著店裡免費供應的紅茶，邊仔細的聽著。

    「當然，那美其名是搬遷來苦境，但事實上……」尚風悅語氣轉為些許的苦澀，正要往下說。
    「停。」南風不競忽然叫住，害得尚風悅差點又嗆到，「等下還有課，現在只剩十分鐘了，我先行一步。」
    話說完，拎起旁邊的書包，南風不競迅速穿過端著餐盤、拿著湯碗，飢腸轆轆的學生，幾個轉彎之後，南風不競寬廣的的背影就失在人群中。

    「喂！喂！有這樣吊別人胃口的聽眾嗎？而且連句抱歉都沒說！」尚風悅心有不甘的朝著南風不競喊了幾聲。但他素來對南風不競的脾性早已習以為常，想也知道沒用，只不過是發洩一下話講一半被打斷的惱火而已。尚風悅重新拿起筷子，正準備趕快吃完好回研究室休息。對面南風不競留下來的空位，忽然被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佔據。

    學生餐廳人來人往，尚風悅不以為意，直到午餐解決，抬頭一看，那對方正對著他笑得一臉燦爛，他說：「小悅。」

    匡啷一聲，於是尚風悅的湯匙掉進了碗裡。

    轟雷作響，隱隱然醞釀許久的翻騰黑雲張牙舞爪，在幾聲悶雷之後，西北雨磅礡而落。

    雨滴如斗，而墜下的雨勢交織成一面細密的網，似無一處空隙。路上只餘寥寥可數的行人，或者也有不屈不撓硬是撐著把傘還要騎車的朦朧影子穿梭而過。一時之間遮蔽處或是供學生休息或討論的活動空間擠滿了人，但隨著上課時間逼近，人潮逐漸散去，原本人聲鼎沸，不過眨眼就疏疏落落。

    手肘和褲管被雨水濺濕的楓岫走進迴廊，收起折傘，避開路人甩了幾下，水珠飛濺而出。將傘收好插進一旁的傘架之後，他踏進了圖書館。

    一樓大廳挑高五層，除了垂掛的吊燈，屋頂附近牆面也嵌著圓形拱窗，室外陰暗，但室內照明充足。空調維持著舒適的溫度，與悶濕的雨天正成對比。楓岫從皮夾內挑出校友證，嗶嗶兩聲輕鬆通過了圖書館設置的柵門，才瞧了一眼，禁不住懷念的一嘆。

    原本在畢業之後，為了寫作，楓岫還是時常會回來圖書館找參考文獻，或借用豐富的藏書及舒服的環境寫寫東西。不料，畢業不到兩三年卻徒生變故。之後過了幾年，才又重回正常生活，卻一次再也沒回到學校。如今連手上這張校友證，也是拂櫻最近抽空替他重新辦理的。

    書櫃的陳設略有改動，兩側皆多了不少單人的座位或是圓桌，期末考期將近，舉目所及皆是伏案苦讀或是小睡片刻的疲倦臉龐。楓岫暗忖這下座位難找，若此處不得空，便只得往校外尋覓打發時間的場所了。總之腳步一轉，楓岫走上階梯，打算碰碰運氣。

    以前常去的樓層，整體並無太大的改變，唯一就是增添了電腦設備以及更多的書架。楓岫淺淺一笑，信步走到古文藏書區挑了一兩本輕薄短小的小說，又經過日文及外文書櫃，順手拿起一本日文的原文小品，光是這些，應就足夠消磨一個下午。

    楓岫並不在這層樓作停留，只顧一路往頂樓去。果不其然，樓層越低，學生越多，樓層越高，人數便逐漸減少起來。尤其五樓後來改成專門收藏古籍善本，教職員生只要填妥單子便能借閱，雖然跟過去一樣安置著方桌及單人座位，畢竟現在只開放到五點，對晚上準備繼續苦讀猛K期末的學生並不實用，但對只是想渡過午後時光的楓岫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楓岫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書室深處，穿越層層書架，展眼便是大片落地窗，而沿著窗戶旁放置的，正是四組面對面放置的單人座椅。

    「啊，還在。」楓岫低嘆，那聲欣喜。

    摘下黑色紳士帽，將書本放下，窗外猶是大雨滂沱，而室內絲毫不聞其響。
    灰濛濛的天空沉得彷彿直探地面，路上開著幾朵鮮艷的傘花，玻璃上的雨珠配合風勢沖刷，眨眼就滑落而下。

    楓岫拉開座位，扶椅上鋪著一層薄薄軟墊，他躬身坐下，獨看這片景致，錯覺十年光陰瞬時倒流。

    本就人煙寥寥的五樓書室空無一人，正中楓岫下懷。他從手提包中拿出筆記和活頁紙，打開方才拿的書，便專心一意的閱讀起來，遇到喜歡或有興味的段落，則隨手抄在紙上。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四周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楓岫劃過一行又一行文字，忽覺對面似有人聲。

    「你看什麼這麼專心？」那個人壓低聲音問道，語氣帶著不悅。
    「你沒興趣的書。」恍惚聽見自己回答，那個聲音跟對方截然相反，充滿盈盈笑意。
    「哼，明天就是期末你還在看閒書！我就等著看你這次怎麼收尾。」既著惱又著急，那個人白了他一眼。
    「不必為我擔心，你哪次看見我讓自己沒台階下。」
    「誰為你擔心了。」眉頭一蹙狠狠一瞪，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
    「笑這麼大聲你是怎樣，周圍沒人這裡也是圖書館！」
    「我忘了。」
    「這種事是說忘就忘的嗎？」對方翻弄著筆記和厚厚的參考書，看起來是不打算繼續搭理他。「距離閉館只剩一個鐘頭了，隨你吧。」
    「哈。你儘管讀你的。我自有主張。」
    「若是這樣就最好，上學期不曉得是誰差點被搞到要二一。」（註：一學期的學分有一半以上不及格，退學處理）
    「唉呀，這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苦衷……」說起這件事他其實問心無愧，但對方一旦逼問就讓他不得不略顯尷尬。
    「是是是，你有苦衷，就沒想過我。」
    「我並不敢。」他無辜的說。
    「是嗎？」那個人又冷哼了一聲，「也不想想平常是誰在幫你收房間…或者幫你準備早餐……」聲音越轉越弱，那蒼白的手指玩著自動鉛筆，「……你要是被退學了，那我怎麼辦？」

    他凝視著那個人垂下的眼臉，片刻才說，「我永遠不會讓你寂寞。」

    楓岫抬起頭，那窗外雨勢已經小了，只餘纖纖細雨飄飛。他慢慢轉頭看向對面，這裡果然只有他一個人。不過。

    那個人的影子卻很清晰，清晰的幾乎不像只是回憶中的倒影。
    淺粉色短髮、幾乎終年不曾改變過的黑色衣服，那不可思議帶著衝突卻又巧妙柔和的氣質。

    耳邊傳來廣播女聲，提醒讀者五樓即將關閉，楓岫收拾東西，離去之際，細長手指穩穩的貼在對面座位的書桌上，然後，他泛起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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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二章《快斬如風》
由衷感謝賞文。

[ 此帖被壹鏡在2012-04-15 23: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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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雲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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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9)

1樓發表於: 2011-07-15 22: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眼看著楓櫻的文章便馬上衝進來了~~
沒想到這篇的拂櫻好主動呀0.0~
作家和教授的配對~
這算是蠻新的關係~
雖然大大的坑很多~
不過,我決定了!!
這次我要買了!!~~
期待續篇~~
樓主出書預告時請通知一下喲^^
送上小花~為共同的王道祝賀~
也努力鼓勵大大的文章~

為啥好多人寫文章就只寫到一半就寫新的文章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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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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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1-07-16 02: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楓櫻呀!!!
壹鏡親你簡直天降甘霖!!!!!!

看起來楓岫是校友這件事驚到了很多人呀~
但是跟拂櫻似老夫老妻的互動我好愛>///<
不過他當面跟凝淵說這樣的話真是.....有膽但說到了重點!!!!
還有迦陵你不要再繼續幫淵淵做作業了!!!!

PS.感覺小悅對面坐的人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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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binggu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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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3樓發表於: 2011-07-16 12: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枫樱这种相识多年,默契无双的氛围太美好了!!
枫老师的各种语言问好实在很拉风~~~
魔王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啊...你很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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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瓔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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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1)

4樓發表於: 2011-07-16 17: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看到楓櫻跟魔赤就衝了進來了 ~~

楓岫聽到的對話是他跟拂櫻嗎? 所以柚子跟櫻花蝦（喂？）是結緣自這個學校啊～～～

赤睛感覺不太理魔咩，而且還看到了一直到處趁機楷油(遭句芒戳) 的咩咩XDDD
大大寫得真好，加油加油ˇ=/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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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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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5)

5樓發表於: 2011-07-16 23: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7.16 【現代楓櫻/魔赤】《殊語》二章《快斬如風》5F

《寫在前面》
※非常非常感謝回文和給予小花的朋友QwQ!!!你們的支持是某鏡繼續拼命的動力www
   也很謝謝每個不吝點進來的道友www明天會再來回覆，先繼續去趕稿>___<
※這回楓櫻快要閃瞎我////然後赤睛很搶鏡///
※一回的字數仍然多到連自己都有點脫窗(揍)真是不好意思TAT

---------------------

《二》快斬如風

    拂櫻專心的盯著螢幕，一邊敲打鍵盤，最後移動滑鼠，按下寄出，處理完後天與友校聯合研習會議的聯絡事項。他往後靠著椅背深深喘了口氣，低頭看了手錶，距離六點正好只剩下十五分鐘，幸好順利的在學生來之前把事情解決掉了。

    邊用手指揉著眼睛，一邊把電腦關機，拂櫻拿起保溫杯走到隔壁的隔間。

    「風悅。」他喚道。
    「是？」尚風悅一樣端坐在筆電前奮鬥，開著文件檔，正在鍵入拂櫻交代的期末考題。
    「弄好了嗎？」拂櫻問道，邊將水瓶裝滿溫水。
    尚風悅一時沒回答，手指靈巧的來回幾個敲擊，幾分鐘之後，他滿意的抬頭，「好了，老師要看看嗎？」
    「好。」聞言，尚風悅起身讓位，拂櫻接過椅子坐下，從頭到尾仔細的審視一遍。

    確定沒有錯誤，拂櫻點頭道：「這樣就沒問題。辛苦你了。」
    「不會。」尚風悅微笑，這時候正好傳來敲門聲。
    「喔，他們來了，請進！」拂櫻稍微提高音量說道。

    略等片刻，寒煙翠輕輕推開門，身後則跟著身材高大的迦陵。

    「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了。」寒煙翠有禮道，兩人帶著一點緊張感走進研究室。
    「不用客氣，你們稍等，我收一下東西。」拂櫻招呼道，轉身進入自己的隔間。尚風悅也闔上筆電，並迅速將拂櫻手寫的考題收進資料夾中。寒煙翠和迦陵對看一眼，有些疑惑。
    「也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想說順便請你們去吃飯。」拂櫻笑道，從電腦拔出隨身碟放進手提包。
　　「這怎麼好意思？」寒煙翠小呼一聲，迦陵也一臉始料未及。
　　「不用擔心，剛好待會也有學生跟我約在那裡，何況就當作是師生交流也無妨，再說你們倆也算認真上課。」拂櫻對著他們微微一笑，想舒緩他們的不自在。
　　「這……」迦陵尚在猶豫，寒煙翠眼看無法拒絕，心來念轉，索性乾脆的答應：「好的，那不好意思讓老師招待了。」　　

　　拂櫻笑著擺擺手，「這是小事。」他說道。接著又問正在收拾東西、關閉電氣門窗的尚風悅：「風悅，要一起來嗎？」
　　「我很想，但今晚已經有約了。」尚風悅惋惜的說。
　　「好吧。那我們出發。」示意寒煙翠和迦陵兩人先出去研究室，拂櫻跟在後面，對尚風悅露出笑容，「今天辛苦了，謝謝你。」
　　「老師也是，辛苦了。」尚風悅點頭回禮，拂櫻便帶著寒煙翠兩人離開。
　　
　　尚風悅一一檢查東西有無遺漏，逐一清點之後，才拿出鑰匙鎖上了研究室。
　　邊拿出手機看了時間，邊下樓梯，他一逕出了國分所大門，才到門口，就看見那爽朗的笑容正在等他。
　
  　「小悅！」一個身材魁梧的男生牽著腳踏車笑得開懷，對著尚風悅叫道。本來準備高興迎上前去的尚風悅忍不住腳下一個顛簸，快步走過去揍了他一拳。
　　「唉唷，幹嘛打我？」不顧別人眼光大聲喊痛，與外型完全不相配委曲聲調，尚風悅差點讓忍俊不住。
　　「跟你說多少次不准在公開的場合這樣叫我。」尚風悅裝作生氣，又戳了他一下。
    「對不起，因為看到你太開心了嘛。」穿著鵝黃色polo衫的男生歉道，臉上仍掛著如太陽一般的笑容。

    尚風悅看著那個笑容，覺得心頭慢慢漾起如潮水般的溫暖。
    「天尊。」他喚道，一抹迷人的笑容在白皙臉頰上綻放，「真高興你回來了。」


　　原本稀稀落落的雨已全停，天空烏雲漸散，幾縷銀絲微捲，初露半點金陽。盛夏時節那白日的燥熱已不及反撲，但隱沒在山頭的日落以極慢的速度下墜，天色仍然相當清朗。

　　拂櫻帶著寒煙翠和迦陵，一路閒聊，不外乎是詢問一些科系瑣事。不久出了校門，拂櫻轉進巷子，又走了約莫五分鐘，到了一間雅緻的咖啡廳。

　　整間座位才剛半滿，拂櫻熟門熟路的爬上二樓，挑選了一個較為靜僻的四人沙發座，寒煙翠走進靠窗的位子，迦陵便也跟著在她旁邊坐下。

    「有來過嗎？」拂櫻問道，邊打開了菜單。
    「嗯，跟朋友來過幾次。」寒煙翠說，忍不住語調中上揚的喜悅，她常跟湘靈約在這邊聊天念書；而迦陵不發一語，快速的瀏覽菜單。三人點完了菜，寒煙翠又向拂櫻說道，「老師，真不好意思讓您破費。」
    「不用在意，只是小錢。」拂櫻笑道，「那麼，今天究竟有什麼事呢？」銳利的眼神掃過兩人，拂櫻的語氣轉為正經。

    寒煙翠跟迦陵再次互望一眼，迦陵終於主動開口。

    「我必須先向老師說聲抱歉。」迦陵鄭重的說，「前兩次的作業，包括這次的期末報告，另一個同學凝淵的份，都是我幫他代寫的。」
    「哦？」拂櫻挑高了眉毛，「為什麼？」
    「這、因為他是我……哥哥。」迦陵低下了頭，滿懷愧色。

    拂櫻嚴厲的目光緊盯迦陵，開始聽他說明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期間或有上菜，拂櫻仍要他們別忘了吃東西，然後又讓迦陵繼續說，寒煙翠補充。拂櫻提了幾個問題，兩人皆能有條不紊的回答。直待侍者收去餐盤，上了甜點，該說的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三人於是陷入片刻沉靜。

    窗外已然入夜，燈火點綴在巷道裡，閃閃發亮如夜空中的星子，透著輕鬆和愜意的氛圍，不過顯然與在座的氣氛不太相符。

    「迦陵。」拂櫻重新坐挺，「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他嚴肅的問道。
    「知道。」迦陵沉重的回答。
    「事實上如果你一開始就拒絕，往後就不會有這樣的困擾。我了解你們兩人的難處，也知道你們不願兄長因為被當而失去留學苦境的機會，但又勸阻無門而採取放任……說到底，你們真是一對好弟妹。」拂櫻輕嘆，「不過，就不知道你們的兄長到底是怎麼看這件事？」

    只見拂櫻忽然對著寒煙翠和迦陵一笑，眼神移向他們的背後喊道，「你說呢，凝淵？」

    「什麼？！」兩人大驚，猛然回頭，才發現身後背對背的座位，坐著的不正是自己的哥哥魔王子！
    「唷。」凝淵撇了頭，勾起笑容打了聲招呼。
    「你什麼時候來的？」寒煙翠臉色大變，急急問道。
    「我可是比你們早來呢，沒想到你們兩個四隻眼睛沒看到我。」凝淵斜靠在沙發上，故意在身上套了一件不起眼的外套，獨自占據一桌，而桌上放著至少兩三種不同種類的點心，從布丁蛋糕聖代應有盡有。

    寒煙翠轉回拂櫻，卻見對方一臉了然於心，她忽地想起前言。
    「老師…難道您之前說有同學跟您約，指的就是凝淵？」寒煙翠擰起一雙黛眉，神情有些慌亂。
    「正是，但卻不是有意蒙騙你們。」拂櫻說，放軟聲調一臉安撫。

    「其實昨天凝淵就寄信到我信箱，除了要約今天見面，也把他強迫迦陵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居然下課的時候會主動過來，於是順水推舟，也是打算一試你們雙方的說法。」

    「而且如果讓你們兩個知道凝淵有來，想必也無法暢所欲言。至於凝淵…反正你們之間從來不存正常的溝通，就讓他聽聽你們的想法又有何妨？」拂櫻解釋完畢，捻起湯匙舀了一口奶酪，淡然自若的看著他們。

    寒煙翠和迦陵靜坐兩無語，而背後的凝淵自顧自的又吃完了一杯聖代，令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把拂櫻的話聽進去。四個人兩個桌位，詭異的氣氛越來越濃，拂櫻正欲打破僵持，凝淵卻忽然把頭靠在寒煙翠和迦陵之間的空隙，嚇了他們一跳。

    「既這麼著…老師，我還真得感謝您的用心啊。您讓我們兄弟之間盡棄前嫌啊。」凝淵說，也不顧其他兩個默默扭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拂櫻但笑不語，只是伸出了手。

    「嘖，老師你還真是心急。」凝淵聳聳肩，看似莫可奈何，又像等待此刻已久，他撈起丟在座位旁邊的書包抓了幾下，拿出了幾張釘好的A4紙。
    「這是……？」迦陵好奇，瞥了一眼油墨印刷的標題，差點沒把手裡拿的果汁灑了出來。

    「學期初到學期末，報告作業總共三份，懇請老師放過我的小弟吧。」凝淵故作討饒，迦陵表情扭曲，拂櫻也不多廢話，直接將報告接過，與魔王子對上了一眼。寒煙翠始終安靜的坐在一旁，那短暫的針鋒相對在剎那就了然於心。

    ……不愧是凝淵，早就料到我今天一定會忍無可忍……但老師又怎麼說呢？沒有一定要讓我們見面的道理。

    「迦陵。」拂櫻又和緩的喚道，「至於你替凝淵交的那些報告，內容真不愧是言之有物。雖然係屬作弊，我還是不得不稱讚你。」
    「謝謝老師。」迦陵沒料到拂櫻再度開口是為了稱讚，不禁覺得有些難為情。
    「凝淵？」
    「是，我知道，兄弟，是我錯了，你願意原諒我嗎？願意原諒改過向善的我嗎？你願意嗎？」凝淵半跪在原本的椅墊上，一張臉幾乎要黏到迦陵身上去。迦陵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一點，好不容易才應聲，「…好、好，我、我原諒你。」聲音越說越小，寒煙翠再也不顧老師就坐在對面，翻了白眼。

    「小妹。」凝淵換了方向眨眼間就靠過來，寒煙翠抖了一下，不服輸的瞪向魔王子，「妳對我有什麼不滿嗎？我最親愛的小妹。」
    「沒有。」寒煙翠冷漠的別開視線，甜美的宛如罌粟一般黏膩的聲音，但也最是致命。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拂櫻忽然拍了一下手，魔王子突然一臉悻悻然，迦陵鬆了口氣，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準備帶寒煙翠離開。
    「老師，不好意思，那我們先走了。今天謝謝老師。」迦陵說道，寒煙翠也點頭致謝，並沒再說話。
    「不會，路上小心。」拂櫻依舊帶著笑容，兩個人略施一禮，踩著敏捷的腳步離開。

    看著寒煙翠和迦陵走下樓梯，拂櫻重新啜飲著已經有點半涼的咖啡，凝淵又背過頭去，拿起最後一片草莓蛋糕。

    從拂櫻的位子來看，他只看得見魔王子的紫黑色鮮豔髮絲交錯的後腦杓。兩個人沒有交談，等到魔王子將素白瓷盤放下，拂櫻也將咖啡杯扣回杯盤的時候，凝淵低聲笑了。

    「差點就被你瞞了。」凝淵說，沒有回頭。
    「兄弟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講清楚也好。」

    凝淵的薄唇裂開一個令人膽寒的笑容，別有深意的覷著拂櫻，似乎在譴責他的答非所問。拂櫻從容回望，眼若秋星，回擊咄咄逼人的目光。

    「哈哈哈……」凝淵忽然縱聲大笑，「……你跟那個什麼楓岫一樣，都多管閒事。」
    「哈。我跟他不同的地方多著呢。」拂櫻忽然一笑，笑容一樣很溫和，但角度卻變了，感覺也變了。

    凝淵只顧著哼哼卿卿的笑著，沒再說話。拂櫻拿起公事包和帳單，也準備離開。
    踏上第一格木製階梯，拂櫻沒看向魔王子，朝著前面，聲音十分沉穩，「不准對他們動手。」

    語畢，拂櫻兀自下樓。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

    「喝！」從胸腔迴盪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周圍每個人都是相差無幾的音量。淺色的木板上震盪忽而沉重、忽而俐落的腳步聲，但都不及竹劍重重敲擊在鐵製護目罩上的巨響。喘息、汗水，一個剎那，幾式連環。十來個人影錯動，整面鏡牆照映不同角度的犀利美感。

    「停。」交叉著手臂，安靜的站在一旁觀看的劍道社總教練柳生劍影忽然說，音量不大，卻沉穩的穿透了整間競技室。「休息十分鐘。」

    練習的身影無不同時暫停攻勢，兩兩互相敬禮之後收起竹劍。有些人退到後方盤跪下來，卸下頭盔仔細的放在旁邊，喝水休息。有些尚在熱烈討論方才的招式，彼此比劃調整動作。連綿不斷的敲擊聲響頓時換成輕鬆的交談笑語。

    一個較為纖長的身影走到最角落，先脫下護手之後卸除頭盔，深紅色布巾還完好的纏在頭頂，他將它解開，稍微被壓平的雪白色髮梢，因汗水潤濕而服貼在額頭上。

    「赤睛！」旁邊傳來雀躍的呼喊，赤睛沒回應，帶著敬意將頭盔和護手放好之後，起立從包包裡面拿出了水瓶。
    「喂，人家叫你好歹有個反應，這是禮貌。」頂著一頭被壓亂的褐髮，看起來還帶著少年稚氣的男生晃到赤睛旁邊，席地而坐。
    「對你好像不需要什麼禮貌？」赤睛說，雖然口乾舌燥仍節制的控制飲水量。
    「什麼話。」對方笑道，一雙手撐在身後，兩條腿隨意伸展。
    「天草，有什麼事？」赤睛盤腿坐下，用手背擦去了唇邊水漬。
    「你知道今天有校外人士來練習嗎？」天草說，一臉的八卦。
    「這不是常有的事？」赤睛表情平淡的回道。

    他們的劍道社並不只限在校師生參與，為了讓社員有更多切磋的機會，偶爾會有社會人士或校友加入對練，甚至是別校的學生也會慕名加入。

    「那你有跟他練到嗎？」天草問。
    「應該是沒有。」赤睛回想方才對練的情形，清一色都是同校的學生。
    「這就對了，我也問過其他人，似乎只有我跟他對上，不過老師馬上就喊休息了。嘿，看起來他應該是晚到，而且是第一次來這裡。」天草盤算著的樣子十分認真，赤睛皺起眉頭。
    「這到底有什麼特別？」他問，不懂天草為何如此在意。

    天草露齒而笑，赤睛知道，那是他發自內心感到佩服和不可思議的笑容，「雖然時間只夠我和他對上半招…半招，就是來不及真的打下去啦。」天草笑了一會，才認真的說，「但那半招卻是絕無僅有、罕見的劍法。」

    赤睛聽完，沉默不語，天草在社上被稱為天才少年，這話有稱讚也有調侃，畢竟以他們的年紀要說是少年就是裝小。而天草總是不吝鼓勵學弟妹或同期同學，但能讓他笑得這麼燦爛的人並不多。

    「他在哪裡？」赤睛忍不住問，天草轉頭望了一眼，靠近赤睛的耳邊說道，「沒拆頭盔，獨自坐在門口附近的那個。」

    赤睛順著天草的指示看過去，室內的每個人幾乎都輕鬆或坐或站，看過去只有一個人端坐著。從這裡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挺拔的背影卻似乎有點熟悉，赤睛瞇起眼，雖然記憶十分模糊，不過一定是見過的人。

    赤睛的思緒忽然被有些低沉但十分清晰的說話聲打斷，是擔任副社長的十鋒。「休息結束，接下來是比試時間。」他宣布。
    「啊，今天我要下去打。」天草匆匆一躍而起，快步走回自己的護具。
    「呵。」赤睛看著興奮的天草，輕笑一聲，將頭髮整理好後也包上頭巾。

    比試，通常會在寬廣的練習空間劃分兩個場地，由社上的前輩或是年紀較長、經驗豐富的校友擔任裁判。而比試的練習對象不拘，只要當天願意參加，將會由社長幹部安排對戰組合、或者自己組隊打團體戰也無妨。

    天草、赤睛、十鋒、失路英雄和伊達我流，是社團公認最強的五個選手。平常若是到了正規團體賽，通常由這五人擔綱重責大任，隨時因應比賽的現狀而調整前鋒、次鋒、中鋒、副將、主將的席次。

    扣掉這學期因故返回日本老家的伊達，他和天草因為擁有天生不服輸的拼勁，最常被安插在前鋒的位置。至於穩紮穩打的失路和十鋒，則憑著精湛的技巧和沉穩的性格，不是擔任主將就是副將。

    而赤睛雖也堪稱奇葩，但那份獨特的迷離氣質卻讓人難以捉摸，中鋒可說是最適合他的安排。

    今天已經是學期末前的自由練習，不少社員都因為準備期末考沒來，也因此幾乎有來的人都選擇下場。人數不多，彼此捉對廝殺。第一輪便是由失路英雄對上遠從日本來交換留學的沖田鷹司。

    一般對戰通常必須喊出攻擊的部位，或者也可以用喊聲威嚇敵方。而失路號稱社上最沉穩的社員，拔劍而出，穩若泰山；鷹司本就從小接受劍道薰陶，持劍的姿勢相當完美，兩人互相對峙，之間完全無挑釁可言。鷹司搶先以迅速無匹的動作擊中失路的小手（註：kote，保護手部的護具），獲得一分。比賽是三戰兩勝，失路仍然非常冷靜，幾個試探之後，忽然改變動作連拿兩分，獲得勝利。

    比賽繼續進行，赤睛和天草在一旁等待，隨著對戰拍手叫好。眼看下一個就輪到天草，赤睛替他在背後交錯的銅繩上綁上代表白方的布條，他的對手十鋒則是紅方。

    繩結打好之後，赤睛退到一旁觀戰，眼角卻不停瞄向天草提起的男子。只見他仍然穿戴著完整裝備，正在和教練柳生劍影說話。赤睛分神在他們身上，以至於還沒來得及看比賽，就聞哨音響起。

    劍道的正規比賽時間是五分鐘，十鋒和天草各有一勝，所以是平手。赤睛環顧周圍，估計下一個應該輪到自己，但對手會是誰呢。

    天草與十鋒相互敬禮退場，殊不料頂替十鋒的下一個人，竟是那名陌生的男子。

    「赤睛。」柳生劍影喚道，「由你上場。」

    四周的驚異猶如從中央盪開的漩渦，赤睛背上已經繫好白色絲帶，而旁邊的一個學弟正在替那個男子綁上紅布條。
    「為什麼？比賽不是通常只限學生？」十鋒疑惑低語，赤睛反而神色平靜，像是已經有所預料。

    劍道基本裝備，每個人腰上都固定著護甲，稱之為垂（tare）。而垂在身體正前方的一塊護甲板，則套上標註姓名及所屬的道場或學校的名袋。但這名男子單只有穿著護甲，令人無從捉摸身分。

    那名男子的繩帶繫妥之後，兩人就預備位置站定。天草不避嫌，大聲的替赤睛喊了加油。赤睛面向對手，以天草能看出的幅度點頭致意。雙方敬禮，一口氣拉近了距離，赤睛凝眼細看，立刻認出了隱藏在護面罩的金屬橫條背後的臉孔。

    他幾乎不覺訝異，甚至在那瞬間不知為何的感到理所當然。

    教練指派他，具備試探和相信的兩種用意。而這是一場無庸置疑的硬仗，幾乎說是，自己並沒有贏的勝算。

    赤睛沒有驚慌，也不緊張，外人看起來超然的冷靜，只不過是他天生的個性。他毫無懼色的與對方雙眼交會。

    對方竟然笑了，赤睛略感意外。那眼神裡透著不容錯認的微笑，令他不由自主的感到親切，於是他的唇角也浮起一抹淺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笑容。

    開始。裁判喝道，氣氛在剎那就變得肅殺。一樣是比賽，凝滯的氣氛卻掃蕩全場。

    裁判共有三位，每個手上都各拿著一面紅旗和白旗，一旦裁判認定攻擊確定有效，便會舉起手上的旗幟。天草難得斂起表情，方才對戰的影像又閃過腦海，他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

    擺好架式，赤睛心裡無懼無畏。
    柳生劍影曾對他說過，這種心態接近空，卻還不是真正的空。

    赤睛的無所畏懼，來自於不求勝，求勝是比賽的精神，而未必是練劍的精神。不求勝、不求敗、赤睛不求一切，卻仍因為如此的心態陷入一種執著。因此並非是空。

    劍尖相對、驟然無聲。赤睛等待片刻，左腳在後、右腳在前，他猛然一蹬，揮落竹劍迅速一劈，男子迅速擋住，竹劍發出刺耳的交擊聲。兩人試探性的衝撞，又彼此主動拉開距離。赤睛發覺對方只比他略高，大概與凝淵的身高相仿，身材不是孔武有力型的壯漢，卻藏有悍人的勁道。

    赤睛剛退一步，對方忽以迅雷一般的速度往頭頂罩下，只在瞬間赤睛便知完全來不及防禦，劍尖敲打在赤睛的面罩上方，發出清脆而猛烈的擊響，男子清亮的喊道「面！」，接著退回完美的殘心。（註：殘心，進攻擊刺動作完成後，不放鬆姿勢及鬥志，保持隨時反應對手反擊的心理準備、架式及氣力。）

　　三名裁判同時舉起紅旗。周圍傳來零散的讚嘆和掌聲。天草有些著急，「赤睛，穩住！」他喊道。

　　兩人退回白線，比賽再次開始。這次赤睛毫不猶豫以快制快，劍尖朝著對方護手掃下，其中一名裁判立刻舉起白旗，天草高聲叫好，但另外兩名裁判並不同意攻擊有效。雙方持續對峙，或有擦撞或攻擊。赤睛維持一半的放空狀態，敏銳的發覺對方相當自在，呼吸平順、神色自然。而這下一秒便是決勝。

　　左右殺氣奔騰而出，同時跨開的腳步跟著揮落的劍芒一閃而逝。

　　「胴！」高低不同、聲線不同，卻同時貫徹全場洪亮懾人。（註：胸前至腰部的護甲，表示攻擊腹部。）

    眾人屏息以待判決，三面紅旗瞬間揚起，赤睛依舊是落敗了。

　　「哎呀。」天草嘆道，同學們也有些失望赤睛未能取勝，不過還是風度極佳給予熱烈掌聲。天草眼尖一看，就連平時極少主動對賽試結果發表評論的柳生劍影也正在拍手，天草咧嘴一笑，心想這真是暑假前最後一次難得的收穫。

　　「很精彩。」寡言的失路英雄在一旁默默提出了感想，天草露出得意的笑容，彷彿剛才下場的人是自己。
　  社員幾乎都已經卸下護具，赤睛也退回後方，將頭盔拿掉後，些微汗濕的臉龐白裡透紅，一對湛黑眼眸閃閃發亮。

    赤睛轉頭看著跪坐在附近的男子，撤掉頭巾之後，淺紫色馬尾垂落而下，鬢角髮絲微亂，卻仍是一張俊逸秀彩的年輕面容。果然是楓岫。

    天草興奮的跳到赤睛身邊，「哇，沒想到是個不輸我的帥哥。他到底是誰啊？」天草努力用眼角掩飾，不住的往人家身上偷瞄。
    「你不認識他也正常。」赤睛說，一邊喝水一邊換了比較放鬆的姿勢。
    「咦？你知道他？」天草詫異道，赤睛眼明手快的揍了他一拳要他放低音量。
    「我看你好像一副沒在看書的樣子…聽過楓岫嗎？」赤睛說，身旁一群人不是光明正大就是假藉談話偷窺著楓岫，十足十的好奇這號人物的來頭。
    「楓岫……？」天草識相的壓低聲音，「啊！是那個作家？」天草一驚，不可思議的直接轉頭看著楓岫似笑非笑的側臉。
    「雖然他相當有名氣，可是幾乎沒在媒體上曝光過。我也是剛好今天聽他演講才知道的。」赤睛把水瓶扭緊，想起察覺對方身分時腦中迅速整理的結論：楓岫既是學長，光看架式，便知劍術十分高強，不管當年是否參加劍道社，今日返校順道一遊也算正常。而觀其言行，他並沒刻意隱藏自己的來歷，似乎只是不喜歡自己在媒體版面露臉。

    既然楓岫不欲人知，赤睛也不願替他惹事生非，方才所想也沒告訴天草，只是默默將護具收回袋子，集合就位。

    社員們按照序列整齊跪坐，柳生劍影簡單提了幾個方才犯的錯誤，並示範正確的動作。社長訓話結束後，所有人閉目靜思，向老師及學長們敬禮，這學期的社課就結束了。

    赤睛打量四周，已不見楓岫人影。失路盤手站在旁邊，「他好像走了。」他說，以赤睛聽得見的音量。
    「是嗎？」赤睛回答，天草已經拎著大包小包準備找他一起去更衣室，「走吧。」赤睛向失路說道。
    「嗯。」

    換掉一身汗濕的厚重道服，社員們有些已經準備回去休息，也有些不顧考試就迫在眉睫，相約去附近吃點東西續攤。天草喜動不喜靜，早從社團上課前就一直慫恿大家陪他去續攤，赤睛最後想想時間也不早，就算回宿舍念書也無多大益處。再說，接下來暑假雖然一樣有安排練習，但如果回佛獄，見面的機會更少，於是便同意。十鋒則是一開始就婉拒，而失路考慮片刻，也決定一起同行。

    三個人收拾好東西打算去吃冰，正準備離開體育館，赤睛不經意的瞥見競技室的玻璃窗透著微弱的燈光，照理說這時候應該已經沒人了才是……赤睛忽有所感，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天草問道。
    「沒事，我好像有東西忘在更衣室，你們先走吧！我馬上來。」他不疾不徐說道，但天草還沒來的及接話，赤睛就轉頭快步離開。天草露出困惑的表情，失路轉身提步就走。「喂，等我啊！」天草喊道，趕緊跟上。

    耳邊是天草盡興的談著方才跟十鋒對決的細節，失路一路兀自沉默，但占據腦海、深深烙印在他眼底的，是競技室昏暗的黃光折射在米白色瓷磚上，透著迷濛和詭異。

    赤睛起先假意走往更衣室，確認失路拉走天草之後，立刻就折返回競技室，他放輕腳步，走廊上空無一人。

    我在做什麼？赤睛自問，越是接近，就越不能理解自己的行為。

    我欣賞他。比我所知的還要欣賞。
    赤睛會意過來，生平第一次覺得心情「變得」錯綜複雜。

    實際認識這個人到今天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縱使他以前就讀過楓岫的書，但從他看見楓岫眼眸含笑的一瞬間，在他決定替楓岫保密身分，在他作出對楓岫的結論，奔騰的心思如星馳、如電掣，韁繩難拘。

    赤睛腳下踩著稀薄光芒，他吸了口氣，終於轉頭面對光源。

    天花板的白色大燈已經熄滅，只剩下幾個燈座從上散下昏黃的光線，猶如夕陽將墜。折射在鏡面點點成串的細碎光線，宛若波光粼粼。一室俱寂，萬般不動。獨有兩人，默然以待。

    柳生劍影和楓岫主人，各踞一方，沉默相對。

    兩人身上深藍色的道服在微弱的燈光下幾乎成了黑色，他們的神情，又模糊又清晰。

    柳生劍影手按刀柄，氣若滄海，正是不世秘招居合拔刀術；楓岫主人高舉刀鋒，柳眉如勾、靜如流川，劍尖直指對方雙眼。
    銳利的鋒芒沐浴在燈光之下，剔透的寒光凜冽逼人，赤睛這才會意，雙方用的不是劍道社常用的竹劍或是木劍，而是真正的武士刀。

    拔刀術的奧義在於劍鞘之中即可分出勝負，這是無戰之戰，更是無心之戰。

    於是兩個人始終沒有移動腳步，勝負就在心領神會。
    赤睛離去之前，始終用冷漠、孤高、卻有如靜止沉淵的目光凝視著存於虛空之中的劍意。

◇

    拂櫻離開咖啡廳，才發現已經將近九點半。
    他往學校方向走，一邊拿出白色機身的手機。

    耳邊傳來飄渺淒美的女聲吟哦和奇幻的旋律，拂櫻對楓岫三不五時就會更換來電答鈴早已習以為常，等了幾秒，那頭接起了電話。
    「喂，你在哪裡？」拂櫻問道，他已經走到了國發所的側門附近。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囉。」電話那頭傳來楓岫的笑聲，拂櫻立刻轉頭看向周圍。
    「在哪？」
    「我在你的車旁邊。」楓岫說，拂櫻這才應了一聲，「喔。等我。」
    「好。」

    沿著國發所的後牆，有一排約莫十來個停車位，拂櫻在最後一個車位瞧見了人影。
    楓岫仰望夜空，手上拎著手提包和黑色帽子。拂櫻走到他旁邊，「你還挺聰明的。」拂櫻說，跟著看了一眼即將十五的圓月。
    「時間差不多了嘛。」楓岫笑道，拿出鑰匙。
    「你要開車？」拂櫻問，主動走到副駕駛座的車門。
    「因為你看起來有點累。」楓岫說，按了一下解除轎車自動鎖的按鈕。

    扣上車門，進入密閉空間，拂櫻才注意到楓岫身上散著熱氣，紫色長髮看起來沾過水，服貼的在腦後綁了高馬尾。
    楓岫發動車子，正準備倒車，拂櫻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人拉近，隨即熱切的纏吻起來。

    路燈遠在四五個車位之外，只有用了替建築物周身打光而安插的裝飾燈盞隱約從玻璃透進，車廂內幾乎一片黑暗。拂櫻一手勾上了楓岫的脖子，清楚的感受到脈搏強而有力的跳動。而楓岫原本手都已經放在方向盤上，此時也忍不住環上拂櫻的腰。

    「中午才說過的，現在是誰這麼急？」他好笑道，鼻尖蹭著拂櫻的臉蛋。
    「我相信這裡應該不至於有狗仔偷拍。」拂櫻說著，咬了一下楓岫的耳垂，手指爬上胸膛，隔著襯衫柔軟的布料開始上下其手。
    「等一下。」楓岫趕緊一把抓住拂櫻越來越犯規的手。「如果真的在這裡，我沒把握明天會不會真的看到『大學教授與當紅作家校園車震』之類的標題，雖然這樣我的書會更大賣。」
    「你想的美。」拂櫻嗤之以鼻。
    「喔？想的不是你嗎？」楓岫故意欲拒還迎，摟在腰間的手有意的更下探了幾分。
    拂櫻猝不及防輕嚶一聲，那喘聲令人心旌盪漾，驚的楓岫差點把持不住。
    「親愛的。」抓緊拂櫻的手腕，咬牙貼在他耳邊說道，「我不想在你的車失血過多。」
    「你也知道這樣麻煩的人是你。」拂櫻笑得很壞，又挑釁的看著楓岫。「儘管來。」學著楓岫靠上他的耳廓，緩慢又挑逗。
    楓岫眼神炯炯，淺淺一笑，「我不想成為你的共犯。」他又說。

    拂櫻蹙眉，還來不及回嘴，楓岫就忽然湊近，二話不說堵住了微張的唇瓣，恣意翻弄起來。
    「你！」拂櫻怒道，不滿對方出爾反爾，但沒說完的話立刻就被更激烈的糾纏給打斷，就連在有空調冷卻的空間中也開始覺得躁熱。
    他抓著楓岫襯衫前領，力道一個不慎，胸前的兩顆扣子向外彈飛，衣服竟硬生生被扯開。
    拂櫻嚇了一跳，兩人霎時停下交纏。楓岫一眼就瞧見拂櫻臉上浮起微妙的複雜神情，像是想說道歉又認為自己身為被強吻的一方，應該可以免責。心裡一笑，在拂櫻正要張口之前，他輕輕的說道：「噓。」

    拂櫻不解的望著他，只見楓岫又靠了過來，這次是輕輕的吻了一下他的額頭。
    「我一向不喜歡當共犯。」楓岫笑了，「我們回家吧。」

    一路上兩個人沒說什麼，大多時候都是楓岫專心開車，而拂櫻看著右側窗外的夜景。唯一只有拂櫻詢問楓岫晚上跑去哪裡運動，聽到劍道社的回答時也僅是會意一笑，說了果然，這樣而已。

    夜晚的城市，十點鐘的街道。不像下班時這麼車水馬龍，但依舊燈火通明，主要大道上雖稱不上擁擠，也仍有一定的車流量。橘黃色的路燈綴滿各處，黑色夜幕染上看似溫暖又疏離的色調。

    楓岫打方向燈，車子轉進一個較為靜僻的住宅區。稱是住宅區，實際上尚未離開市內，不過剛好是附近一塊地建了不少公寓或是獨棟房屋，由於居住的人口為數可觀，巷子內藏著許多家別致的餐館或是二手書店，走個五到十分鐘，也有便利超商及超市，對都市人而言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居住環境。

    車子停在一棟淺灰色、牆面相當乾淨的三層樓公寓旁邊，是一區足可容納五六輛汽車的迷你停車場。今天因為要一起去學校，所以開的是拂櫻的車。原本兩個人商量過後，決定共買一輛就好，沒想到楓岫因為工作需要，偶爾也常會到外地逗留甚至旅遊，為了方便，才又在去年底買了一部輕便的小轎車，而且還是外型搶眼的酒紅色。

    車子熄火之後，拂櫻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丟給他，楓岫沒說什麼，將外套穿好掩住敞開的胸前，才開了車門。

    他們就住在這棟屋齡五年，還算是相當新的房子。每一層樓都有兩戶，而他們正是三樓的兩個住戶。

    當初物色時，就決定房子要分開買，這是因為兩個人不管再怎麼如膠似漆，都不約而同的很贊成小別勝新婚這句話。再說，拂櫻和楓岫，各自屬於不同類型的工作狂，一旦投入，有著即使是對方也難以插手的執著。

    楓岫就不提，要不是有催稿壓力，倒是天生一派悠閒閒散，稿子順利時便十分愜意，若否，又抑是靈感如泉湧，那便是沒日沒夜。而拂櫻雖然相較之下生活作息比較正常，但碰到研習論文改考卷，自然也是不得不通霄幾晚。尤其拂櫻專心工作時極厭惡他人打擾，這點楓岫在大學時就狠狠的吃過苦頭，早就聰明的不會再以身試法。

    因此，各自脾性心知肚明，又對彼此摸的熟透，若是重大事務，知會一下雙方都有默契。

    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們會選擇一起待在其中一個人的家裡。一起起居、一起做事、一起吃飯、一起放鬆，楓岫家裡備著拂櫻的牙刷，拂櫻家裡放著楓岫的衣物。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模式。

    上樓的時候楓岫走在前面，依照習慣，誰負責開一樓大門，今天就去誰家。

    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半，彼此都有些疲憊，沉默的爬上階梯之後，楓岫開了家門，拂櫻跟在後面，脫了鞋子就往沙發上一坐，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楓岫倒了杯水給拂櫻，「先洗澡？」
    「嗯。」喝了幾口放在桌上，拂櫻起身走向臥室。

    楓岫拿起拂櫻和他自己的公事包，先將拂櫻的放在客廳一角專屬於他的書桌上，接著再把自己的東西拿到書房。耳邊隱約聞得臥房內的浴室傳來水聲，楓岫忽然想起襯衫上的扣子還掉在車上，啊…不管了，明天再說。

    隨手放下東西，將外套擱在椅背上，把拂櫻沒喝完的水一口飲盡，楓岫關掉了客廳的大燈，只留在開放式廚房的一盞小燈，預防等下有人想吃點東西或喝水，然後也進了臥房。

    兩戶的格局相仿，只是在裝潢上，彼此都比一般人花了兩倍的心思。兩人的臥室裡無庸置疑的都是雙人床，而楓岫的房間，走的是傳統的古典路線。

    古色古香的雕花床架上放著舒適的彈簧墊，床架的四方各有四根床柱，垂落紫紅色的絲質紗簾。連落地窗的窗簾也是紫金色系的華麗綢緞。獨佔一面空間的深褐色木櫃，裡頭有三分之一是拂櫻的衣物。房間的最後一角放著一張小木桌，上面不能免俗的擺了一面雅巧玲瓏的梳妝鏡。

    淋浴聲忽然靜止，安靜半晌之後是另一陣嘩嘩水聲。楓岫脫了自身的衣服，踏進浴室。

    浴間白霧迷濛，地上貼著孔雀綠的磁磚，牆上則貼藍綠兩色系交錯設計的花樣。淋浴設備的旁邊地板放著一個可以容納兩個成人的木製浴桶，只見拂櫻已經懶洋洋的泡在裡面。楓岫扭開了蓮蓬頭。

    洗完澡後，楓岫跟著泡進浴桶，蒸騰的熱氣飄盪在空中，帶著令人放鬆的治癒氣氛。楓岫將溫熱的手掌貼上拂櫻脊背上，開始替他按摩肩頸。

    「真難得你今天一整天都這麼貼心。」拂櫻原本趴在浴桶邊緣，現在整個人往後躺，舒服的靠在楓岫身上。
    「偶爾也要讓我盡心盡力一下。」楓岫說，想一語撇清自己平日的惡行惡狀。
    「光只是這樣還不足還清你欠我的債。」
    「哈…就當作還個零頭也好。」
    拂櫻笑開了，緊繃的肌肉放鬆不少。

    楓岫纖長手指以適中的力道揉壓，過了一會才問，「晚上跟學生聊了什麼？」
    「一言難盡。」拂櫻說，雙手掬起水往自己的臉上淋下。
    「我想這必定是讓你看起來這麼累的原因。後天的研討會對你而言不是難事。」楓岫說，沒停下手。
    「麻煩的學生，今天最後一個問你問題的那個。」拂櫻說，把臉埋在手中，聲音聽起來模糊不清。
    「哦？是凝淵？」楓岫挑起眉頭。
    「你果然知道他。」
    「他小的時候有一面之緣而已。不過從小就很頑劣。」楓岫輕笑道，「我看他們一家都在那堂課，真辛苦你了。」
    「哈哈，不辛苦很麻煩。」拂櫻苦笑兩聲，「我倒是真心希望他們兄弟可以和睦，但似乎太天真。」
    「別這麼說。」楓岫吻了一下他的耳尖，「通識課本來就很難知道學生們私底下的狀況。」他安撫道。
    「話是沒錯……今天才知道為什麼你昨晚跟我說這事難辦。」
    「有些人從小到大，本性不變。凝淵就是這類。但很遺憾，他小時候就成熟過頭了。」
    「其實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弟妹心裡在想什麼，只不過想讓他親耳聽聽。」拂櫻說，「果真是敏銳又穎悟的孩子。」他低語作結。

    楓岫坐在拂櫻身後，並不知道那雙形如彎月，皎潔如水的眼睛可以變得這麼深沉。
    「你在稱讚他？」他平靜的問。縱使不知拂櫻現在的表情，也從聲音聽出了端倪。
    「不，只是覺得這種人當家人辛苦，卻不妨是個好對手。」拂櫻回道，轉頭看著楓岫，淡淡一笑，「你呢？柳生劍影還在嗎？」
    「在。」不介意拂櫻改變話題，楓岫順著話題，「呵，看來今晚你負責處理凝淵，結果我卻是跟赤睛交手。」
    「哦？赤睛居然有加入社團？這倒令我意外。」
    「看起來跟朋友相處的也不錯，我很高興。」
    拂櫻換了姿勢，依舊半坐在楓岫腿上，只不過是改成能看著他的臉。

    「我記得以前見到赤睛，那是一對形影不離到匪夷所思的雙胞胎，不過我相信到現在也是一樣。」
    「你見過他們，但他們認識你嗎？」
    「不認識，就算瞄過，我想大概也不記得。」
    「是嗎。」拂櫻回應，沒有再多問。

    楓岫的眼神變得飄渺，視線定定看著淺淺水霧中的某一點。

    「那裡是一個，很複雜的地方。」
    拂櫻沒說話，知道楓岫說的是四魌界。

    「我對她的愛，是一體兩面的。」
    望著楓岫的臉，拂櫻看癡了。

    他一直不太確定楓岫的眼睛是什麼顏色。明明已經沒有人比自己更能更靠近他。那眼珠卻像是會變色。

    氤氳蒸氣裡似紫非紫，水晶般剔透，又如玻璃珠曳著幾縷曖昧的輕煙，不是薄雲，而是靄霧。
    重如泰山壓頂，而欲挾其氣勢一破沉痾。

    拂櫻無法別開視線，那份堅定幾乎將他灼傷。

    「怎麼一直看我？」楓岫轉回眼神笑問，伸手捧著拂櫻的臉。
    「……我喜歡看你。」拂櫻說，難得認真。
    楓岫手指在拂櫻臉頰上畫著圈，等他說完。

    「你專心的樣子…很好看。特別是想著自己的使命……這時候你離我很近，也很遠。」說著，拂櫻更貼近了楓岫，語氣有幾分不穩，就像是擔心下一秒楓岫就會消失。楓岫不忍，伸手一攬，把人緊緊扣進懷中。

    「我最喜歡可以看你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這樣看你。」拂櫻的臉距離楓岫只剩下不到三公分，拂櫻重重的在楓岫額上印下一吻，「不准給別人看見。」他說，有點兇狠。

    回想起剛才被扯開的襯衫，楓岫含笑卻也認真，「我也一樣很吝嗇的。」他輕聲宣誓。
    一語方停，拂櫻主動吻上橙色雙唇，直是沁入心脾的柔軟。

    「我明天沒課。」這是拂櫻在這晚說的最後一句話。

    撫過白皙勝雪的肌膚，抱著纖細修長的身體，紫紗微掀，床帳深陷，掩不住纏綿低吟悱惻動人。
    劇烈熾熱的喘息，偶爾點綴幾許笑聲或是楓岫露骨的輕喃，每次都引的身下人兒激烈抗議，卻更勾引沉淪的速度往下直墜。

    當拂櫻趴在枕頭上沉沉睡去，楓岫拉攏棉被蓋住他光滑的裸背，上面已漸漸暈開一朵朵粉色的瓣痕。
    將手放在柔嫩的肌膚上，楓岫承諾。

    「你可以一直看著我，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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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三章──《情重還斟》
由衷感謝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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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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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2)

6樓發表於: 2011-07-17 0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情人之間當然都是會吝嗇的囉^^
別說拂櫻喜歡盯著楓岫的臉看,
我也很喜歡盯著他們倆看的>///<

凝淵聽完迦陵和小翠的話雖然表面上說不生氣但我猜他心裡還是會不舒服的吧= =
畢竟難得有人會反抗他XD
總覺得替他們倆捏一把冷汗呀......
其實師長想要調停學生之間的戰火是有難度的,
拂櫻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

壹鏡親也加油!!!
瘋狂趕稿之於也要記得休息唷!!((自己卻常通宵迎接日出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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