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7 【赭墨】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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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jbh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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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樓主發表於: 2014-11-27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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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 【赭墨】寒暑

墨尘音中心原剧向，青埂冷峰日常流水账。

（一）

末路难续，孤剑易折。

墨尘音离开混沌岩池时回望一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慨然。

无论如何，漫长等待，终究有一个结果了。

也许不遂人愿，亦或侥幸成全。

山间多雨，在青埂冷峰中就下成了雪。阵法覆盖的范围常春如昼，之外长夜漫冬，终是见不到四季轮转，天道循环。

然而这样万年不改的奇异天候，非妙却相当喜欢。一日墨尘音室中独坐，无意瞥见她窗外攀花折草，细小手指间渐渐编起一枚花环。这花环之于她来说显得太大了，挎在肩头只像话本插图里一个哪吒伴乾坤圈。待问及原因，女童模样的光之精灵笑嘻嘻道：

吾给道者送去。

墨尘音哑然失笑。目送非妙离去，他静静听了风向的变化，倒一杯茶，十分有兴致地抚琴自娱。曲毕铺纸研墨，一支细毫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名戴花环的得道先天人轮廓。及画至那人形容时，他忽然不再落笔。

久久迟疑，一滴墨汁就从毫尖上跌下去，在纸上晕开一轮。

画自然是不成了。琴弦上落了冷香灰，无意拂去，墨尘音望着从远处倏忽来到面前的荧荧光团，转瞬化成幼女鲜妍又天真的模样。

光之精灵不通音律，却对纸上涂鸦颇感兴趣，直扯着他衣袖吵嚷。于是无奈提笔，隐约一丝恍然，在纸上借了墨色涂开一座山，开始教起好奇者怎样画云。

琴不弹也罢，毕竟无人听。当年不再，故人不来。

赭杉军容貌变改，缘自多年前一桩变故。

奇峰道眉素来沉默寡言，难得有一回言辞滔滔，倒不是与他说的。苍蓝法衣的道者立在封云山大殿嶙嶙苍瓦的阴影之下，遥遥望见某人据说是往赴私下会面的身影，并于不久后得知好友的口舌笨拙竟然又名刚毅木讷，加上了不得的凛然正气，援理陈情，言出愿遂。

事毕，赭杉军寻了四奇中最亲善的同修好友讲明理由。木已成舟，墨尘音也只能一声轻叹。

越俎代庖，金鎏影答应了吗？

见奇峰道眉一时哑然，皱眉头组织言辞时候，他又问：

伤害好友感情，想好该怎样赔罪了吗？

然而那时发问，无奈间尚带了几分调侃意味，无人想到也许拙劣的好意将会导致所有人意料外的结果。于是许多年之后，两人混沌岩池中一坐一站，提及往事时每每相对无言，只有眼神投向穿不透的岩壁，似乎望着一轮当年明月。

谁对不住谁已无法追问，也无意义了。或者是来自亲近之人的错失使人更加无法谅解，然而此事上无论对错，只有人情难以分明。

未曾发现同修心结导致的憾恨不能释怀，后果亦无法挽回。

混沌岩池中，墨尘音透过池水上氤氲迷蒙的薄雾，定定看了褐发披散，形容消瘦的同修。压制体内不断蚕食道门真劲之魔咒的赭杉军似无知无觉地闭目不语，遭魔化后变得宛如刀削的眉目挂下几分冷厉，邪气莫名。直到那一双端严醇和的赭红色眼缓缓睁开，对上拨弦道曲略显忧心的目光。

吾无事。

除去这句话，赭杉，你不为吾的用心说谢吗？

麻烦好友看护了。

熟悉的对话，下文还是意料之中。墨蓝道者手敲掌心，继而无奈地扫了眼岩洞边上两个蹦跳的光球，只觉银发又要多几根。

自从来到这处天然灵地安置了受双生血咒的同修，初下封印的一段时间，奇峰道眉状况依然不甚乐观，不时魔气翻涌。而墨尘音十数日来只有不眠不休化真气相助，此刻松一口气，又感慨了情况反复，连带好友体贴万分的搪塞言辞也如出一辙。

赭杉军看了墨尘音肩上渗血的裹布，又皱起眉。

你的伤势。

吾无事。道者睨他一眼，眉目间带上笑意。

原话奉还。赭杉，自己身上的小问题先顾好了，免吾一名伤者为你奔波操劳。

驻于此地，首先布下的就是遮掩天机的乾坤法阵。藏去行踪掩盖魔气之后，连下道气加固魔源封印，再隔绝混沌岩池内外，待拨弦道曲能放手离开，已是不知多少日之后的夜半。

不久后会筑起一间住所并取名望天古舍的所在，此时虽然因笼罩入法阵范围而止住风雪，然地面上还是光秃一片。苍蓝法衣的道者拂袖扫开一片积雪，慢吞吞坐了，此时才感觉到胸前身后几处外伤疼痛得如火灼伤。

瞑目梳理经脉间散乱的真气。燎伤内腑的毒火只能静养，比起这点肉身所负的外伤不过小事。这些赭杉军既然帮不上忙，也就不必和他消息共享。

无论情况如何糟，好在他们尚有时间。

止血后，墨尘音放任内心如走马灵猿，思绪渐渐飘远。忽然，充满了苍冷天色皑皑冰雪的视界中填入荧荧一团光。

是非恩。

化出翅翼，光之精灵拢过水红的波浪状长发，杏核一般的眼中带着似模像样的老成。

道者的仇家，是十分厉害的人吗？

墨尘音轻轻颔首。一境战火，满门血仇。

幼女天真的面容上似是感同身受的沧桑转瞬即隐。非恩往前走几步，仰起的脸正好与他肩膀相齐。

那些恶人什么时候会寻来此处？

墨尘音平静有力的眼神对上此地原主谨慎又尖锐的目光。

吾与赭杉天命降临，应是很久之后了。找到医治好友的办法之前，吾不会撤除乾坤法阵，自然无人能够测算出混沌岩池的方位。

非恩一抖薄翼。岩上端坐的道者轻咳之后隔衣料按压伤口，淡淡补上一句。

伤害你们之前，需先从墨尘音身上踏过去。

光之精灵曾与他描述了光之国度曾经的优裕和繁华。这些天生纯净无染的生灵喜爱和平与欢乐，终日无忧无虑地游荡在林泉之下，花海之间，直到被摧毁家园四散逃亡，才明白什么是恐惧与怨恨。

非恩与非妙不知在青埂冷峰躲藏了多少年。恶劣气候阻拦了有心人，也限制她们活动的范围与时间，向来枯守混沌岩池。而客人入住后，就渐渐习惯了陪伴赭杉军。

出来游荡，找墨尘音嬉戏，是较晚的事情。

望天古舍刚刚建起时连门框都未磨光，与粗糙的岩石地面可谓相得益彰。一床一几，门外光秃秃的一片，连半根草都没有。虽然如此，但气候却极佳，乾坤法阵范围内止住了风刀霜剑，渐渐有了水响。多少年后，地上生出青蒙蒙的苔藓，在夜半滚上几颗露珠，终于添上别样的颜色。

同修状况稳定，自己的伤势也大有好转。思量片刻，道者十分谨慎地就近寻了一处采集泥土与草籽，填在院中。偶有飞鸟掠过，坠下来的不明物没入土壤之中，不知何时渐渐长出一棵树。往后莳花弄草，望天古舍周围生机盎然，终岁长春，人亦从半夜起身修补屋顶之哭笑不得，能够寻回几分闲适与雅趣。

先是非妙，继而非恩都会过来找他。帮过了忙，也捣过了乱，尘埃落定后道者独坐院中，一襟清风沾染了淡淡花香，琴声伴月。光之精灵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无趣地抖动翅膀，但还是老实地静静聆听。

混沌岩池里灵气充裕，无论对半魔之人还是非恩非妙都能有助益。然而岩洞内暗无天日，密不透风，从来见不到外间寒暑，暮冬逢春。外间渐渐变成了什么样，赭杉军不曾见过，也是遗憾。

墨尘音这样想着，不由地听从混沌岩池方向过来的风，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一日夜里忽有所感，他披衣起身仰观星象。熟悉的预见，熟悉的过往，就在沉沉夜幕照临的大道微光底下尽览无遗。道境摧毁之旧闻，玄宗血劫之故事，叹过又是一个无眠夜，拨弦道曲信步而游，渐渐走到混沌岩池之外。立在洞口，先天人穿透黑暗的敏锐视觉能见同为幸存者的好友浮在微光之间苍白泛青的面容，额上赫然一道刺目印痕。

赭杉。

一声轻唤，池中人闻言张眼。

没有准备的造访，在眼中映入同修似闪烁暗红光华的瞳孔后一时失语。墨尘音敛袖垂眸，又续上未开始的话题。

赭杉，吾曾听闻苦境有一部武学能够转移魔源，拔除魔气。

运功中略略分神，半魔姿态的奇峰道眉深深望了他一眼。墨尘音蓦然轻笑，拂尘一扫，周身遍显在伤病重担下依然未减损的潇洒。

哎，异度魔界既然被封印，又有什么人能阻吾来去。

岩洞里被惊动的两名精灵扑簌飞起，扒在洞口瞪视过来。见赭杉军皱眉欲出声，道者眼神一动，朗笑道：

现在的好友，亦拦不了吾。

然而此行并未成功达成目的。

墨尘音回转时，感慨幸好未受伤，否则难免遭老实人沉痛眼神的攻击。然而途径青埂冷峰一处山峦，忽闻阵阵凄厉不似人声的哀嚎。

之后衣衫不免染血。见墨蓝衣冠的道者扛着一个蓬头长毛又兼血糊糊的什物回来，非妙吓得翅翼颤抖，拉住同族的手。非恩反握回去，抿抿唇，接着竖起细细的眉毛出声质问。

墨尘音，你带了什么回来？

不是什么，是人。墨尘音轻快说道，旋身将肩上的伤者放下。挥手将温养经脉的柔和真气缓缓注入，那野人缓缓睁眼，混沌未开的一片漆黑几如无辜童蒙。忽然，他狂吼一声抓向对面之人，道者拂尘搭在攻来双手的腕上，巧妙卸去来势，紧接着两下点在对方肩头。

冷静之后，寻一间屋休息罢。

墨尘音闲闲说道。见伤者面上执拗而压抑不住的攻击欲望，道者哎了一声，说也罢也罢，既然受伤后不便活动，吾亲自送你去屋中就是。

野人是被一只黑熊所伤。墨尘音救人时观察情形，应是双方争夺领地，只是失败者竟然是人非熊。人族流落山野还被抚育得熊形熊状，无论背后有怎样的故事，既然落进眼中，就无法放任其自生自灭。平日里野人被术法困在望天古舍内中床铺与周围尺寸之地里，焦躁地狂吼转圈。墨尘音也不理会，只是施了隔绝声音的咒法，自去编了蒲团，坐上边诵经抚琴，待为野人换药时只能下手禁制，亲力亲为。

非恩非妙极怕那野人，这段时间躲去混沌岩池，似乎还与赭杉军告了一状。墨尘音前往探望同修时奇峰道眉提起此事，望见光之精灵在一旁自以为隐蔽地交换眼神，道者不由失笑。

只是救了一名无辜者，混顽未化而已。

嗯。褐发道者端严点头，无辜之人自当搭救，好友做的对。

非恩跳过来一扇薄翼，望了两位道者神色，又蔫蔫地将翅膀耷拉下来。

旬月，野人伤势基本好全了。又过数日，道者送他离开，以剑气辟出一处山洞供其栖身。后来再探时，留下由居于附近小峰下的村人所缝制的皮毛背心。

洗净面容后，野人形貌像一个中年人，并不十分可怕。虽依然不通人言，但几分灵性，渐渐肯听道者指点，于望天古舍主人琴音潺潺，飞流而下时翘首而望。一日，墨尘音探访后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感觉被人扯住身后披风，又闻呜呜声鸣。

吾需回去了。道者几分无奈，也伸手扯了扯披风。这时翅翼扑扇声从洞顶传来，是非妙轻盈降下，巧笑倩兮。

哈，非妙，竟然是你。墨尘音有意叹一口气。而光之精灵狡计得逞似的得意一眼，飞过去点点野人的胳膊，说，听吧，非妙是吾的名，这样才算作名字。

道者试过抽不回披风，只能放下手，说，你是想让吾为他起一个名字？

见两人一起点头，墨尘音沉吟片刻，正容出言道：

日后称你能熊罢。望你牢记吾今日之言——为熊抚养，此恩不能忘，而有人之性，心中自存天良。

起名时并无别样的想法。然后一回与赭杉军谈及此事，却见同修若有所思，心中暗暗计较了，不由有些伤神。玄宗弟子往往兼修释家与孔门术，墨尘音当年阅遍群书，往后信手拈几个典故，到头来心下慨然。

辨是非，乃心之端。

此后数月，望天古舍淅沥小雨。难得天候，非恩非妙先后离开混沌岩池来访望天古舍，就与道者并排停在屋檐下，望着千万线雨丝，洗出碧叶红花。

椅子只两把，俱为道者亲手打造。光之精灵一人占了一把，道者立在边上，忽然径直走到雨幕中，招手引屋中空坛飞来，托着黝黑坛体稳稳落在地上。

存下雨水，来年可用此水泡新茶。

共饮者谁？

感慨之际，忽然听闻身后砰然一声，原来是塌了一把椅子。

墨尘音，你莫要再自己制作家什了。

对受惊的非妙低眉颔首，墨蓝衣冠的道者在一片如烟如雾的细雨当中微微一笑。

目前这些暂且充用。聊表歉意，待赭杉能够离开封印，就让他为你们打造房屋家什，每人一份。

当真吗？

哈，好友从不食言。

摩挲了手中瓶罐，墨尘音闭了眼，静静听混沌岩池方向过来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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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 【赭墨】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