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4 【棋琴】滾滾紅塵（黓龍君x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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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0-24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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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4 【棋琴】滾滾紅塵（黓龍君x逍遙遊）

现代AU，设定有参考原作但和原作不完全一致

【1】
逍遥游在化妆室里换下厚重的戏服，正在卸浓重的舞台妆。助手把一众繁复的道具一起收好，上来帮他弄头发，顺手递给他一封信和今天的报纸，他展信仔细看完，拿打火机烧了，然后把报纸交给铁枫零，让他念上面的战讯。
他刚在遥山远水艺术中心小剧场结束今日第二场演出，是京剧《霸王别姬》，饰演霸王的演员在前线打仗，他来客串项羽。他早前溺过水，肺脏中过子弹，自个儿把上台演出当成康复锻炼，现下恢复得差不多了，身段与唱腔皆如常人。唱虞姬的青衣是年轻的新人，在戏班子里学了几年，战时演出观众不多，正好让她上上台练练胆子。
四宗内战开始以后，全道域的剧院唯有位于学宗中心的遥山远水仍是每月开演，这里离战线甚远，战时演出颇显露了些不染烟尘的傲气。演员中有军职的自是去了前线，相关演出便由原定的B卡替补。学宗号称道域的艺术之都，历代宗主个个身怀绝艺，也欢迎四宗同好到访学习，遥山远水作为道域最大的艺术中心，除却按时演出，也收容了不少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灾民——战时演出的观众大多是这些人。
当然，这般战时也能歌舞升平的短暂惬意，泰半来自遥山远水的老板逍遥游的身家背景——祖父是道域开国元帅，家族与学宗高层交情匪浅，虽然这一代从商从艺而并不涉政，但手下均被允许携带武器。逍遥游天资聪慧，琴艺超凡，素有“休琴忘谱”之名，枪法据说也是超绝，只是见过的人大部分不在人世了。遥山远水拥有学宗最名贵的乐器、最稀有的字画、最精英的艺术家，亦是学宗除了情报处地牢以外最难突破的地方，总之潜入这里的梁上君子，从来是有去无回。
“军校遇难者名单公布！共计177人，家属：严惩凶手” ;3k6_ub
“前任宗主或将沉冤昭雪？学宗称已掌握关键线索” Or[uq,Dm16
“前任宗主死因待议，刀宗代表：只相信证据” > [|SF%
“剑宗承诺真相大白前不再主动发起攻击” ?FRQ!R
“四方会谈明日结束，四宗息战或成定局”
报纸上的标题逐条落入耳中，逍遥游对着镜子中露出本来面目的自己，若有所思。三个月前，学宗高层相继遭到暗杀，他的商船自苗疆回返道域途中中了水雷，四宗军校一百余名精英学员和老师集体中毒遇难，学宗宗主碧松影被指控私下密约并杀害刀宗宗主江湖笑，且与随后到来的剑宗宗主玉千城在交火中同归于尽。刀剑两宗向学宗寻仇而来，道域内战由此爆发。因着事发突然，三宗高层人事动荡，新任宗主紧急上位领兵参战，各有死伤，四宗境内战火延烧，枪炮不断。然而近期局势突然缓和了下来，学宗的防空警报数日没有响过了，今日来看戏的人都比平日里多了两成。
这么快就找到了平息纷争的关键，真不愧是……那个人。
他一下午都在演出，卸完妆后直接在剧场后台洗了个澡，本来打算吃完点心再回去，却看见铁枫零手上多了一串钥匙。
“琴老板，棋先生回来了。”

【2】
逍遥游在道域的上一个家已经炸毁了，这处位于树林边上的两层小楼更加隐蔽，后院的花园是个小型射击场，战争开始后，周围的守卫被调去了遥山远水，照顾起居的管家在他伤愈后离开了，只留下了院子里的机关作为防卫。
当然那拦不住学宗情报处处长，因为那些机关就是他设计的。
逍遥游抵达客厅时，阳台上的仙人掌已经浇了水，桌子上有一壶煮开的黄山毛峰，音箱里在放《月圆花好》，他多日未见的室友——学宗的情报处处长、云棋水镜黓龙君穿着浴袍坐在藤椅上逗猫。
逍遥游不喜欢硝烟和血腥味，所以黓龙君的军装已经在烘干机里挂着了。云棋水镜的称号是逍遥游硬安给他的，可惜黓龙君下得一手好棋，却成天与罪犯和死人打交道，连小动物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听到黓龙君的脚步声就跑得无影无踪。逍遥游新捡的这只倒和他相处愉快，蹲在他的怀里，猫爪子努力去够着若即若离的指尖，脖子上的铃铛一晃一晃。
音箱放到“团圆美满今朝醉”，逍遥游觉得有些好笑，把歌切成了古琴曲《高山流水》。
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从黓龙君怀里跳出来奔向逍遥游，绕着逍遥游的脚跑了两圈，逍遥游低头挠了挠小猫的下巴：“算你有点良心。”
被指桑骂槐的的黓龙君开口：“上次那只呢？”
“被轰炸声吓到乱跑，踩到机关了。这只在遥山远水的观众席上捡的，比较机灵。”
逍遥游去加了猫粮，又去给自己下了碗面，他知道黓龙君没有那么好心会给他做饭——即使在他船只遇难、溺水中弹抱病期间，这个室友也鲜少关照他的饮食起居，只是在他高热退去以后送来了一份参与偷袭的水匪名单，旁边有黓龙君的亲笔签名——“已处决”。
“后院的树都要被你打穿了，这只大概也听惯你天天练枪了吧。”黓龙君支着脑袋指着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维纳斯。”逍遥游现场起的，随即抱怨道，“走了这么久，回来了也不看我演出……”
“泰玥皇锦不欲你我过从甚密，你知道吧？”
“宗主巴不得你即刻离开道域。”逍遥游不由得腹诽，住一起时也没见你在意这么多，“她一直都不太信得过外人，碧松影找你时她就一肚子火。”
“把我从情报处开除比较快。”黓龙君来自中原，前任宗主碧松影对他的情报分析能力推崇备至，将他高薪聘来学宗情报处当处长。听罢现任宗主对自己的不满，他只是一笑，“我不像琴老板，没工作就饿死了。”
黓龙君原本在别处也有个独门独栋的住处，内战还没开始便被烧了，而后在逍遥游的盛情邀请下暂住到这里——放眼整个学宗，有胆识和声名远扬又遍地结仇的情报处处长住在一起的也就只剩下逍遥游了。
“但毕竟是你发现刀宗宗主的死是他人嫁祸，给了她和其他三宗谈判的筹码。”
“江湖笑死于碧松影的配枪，不代表就死于碧松影……只是大家没有证据。”黓龙君喝了一口黄山毛峰，“学宗兵力不比刀剑两宗，久战不利，叫停内战是最好的结果。”
“看来你掌握证据了。”
黓龙君冷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锋利：“还差找到那个出卖碧松影的间谍……”
“他一定和学宗高层都非常亲近。”逍遥游知道黓龙君不会透露机密，故意玩笑道，“比如说你。”
“所以我说，泰玥皇锦不如直接开除我。”
“开除了正好，遥山远水也不是不能再多一个男主人——”
黓龙君没回应他的野望，靠在藤椅上假寐，显然是在想别的事情。
逍遥游有些渴了，翻了翻柜子，收藏的酒纹丝不动，没有开封，显然久别重逢的某人今天完全没有要喝酒的意思。逍遥游只能用黓龙君喝过水的茶杯倒了一杯黄山毛峰，目光却忍不住瞥藤椅上的那个人。
黓龙君抱着胸睁开眼睛，目光恢复了工作时的凛冽清冷：“我明天要审个人。”
大约是职业使然，他说话时总有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不过一瞬的冷漠过后，他看向了逍遥游，和他旁边的猫，又露出点沉静的柔和来。
“你们早点睡吧。”他从藤椅上起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唉，我养猫又不是为了让它陪我睡觉……”逍遥游叹了口气，抱起维纳斯。
客厅空空荡荡，只有《高山流水》的寂寥琴声仍在像月光一样流淌。

【3】
学宗的情报处不以滥用重刑为审讯手段，地牢里的嫌疑人在吐露情报之前多半是能四肢健全地活着的，饶是如此，情报处的地牢也是这个艺术之都最阴暗、最令人惧怕的地方。每个牢房都是全封闭式的密室，墙壁用了特殊材质的强化玻璃，从外往里看一目了然，从里往外看只有无尽黑暗。每个房间狭小逼仄，除却没有刑具，当做审讯室使用也无不可。
剑宗司令琅函天关在靠里的那一间。黓龙君并没有走正式提审程序，没有警卫陪同，关了监控，开了门锁，把照明开到最大，一个人走了进去。
石床上蜷缩着的躯体动了动，久浸黑暗的双眼要过一阵才能适应强光，然而听到来人的声音还是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板。
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但被酒精味盖过了。琅函天是前任剑宗宗主玉千城的左右手，黓龙君不主张对他用刑，但泰玥皇锦实在心急，黓龙君只能在宗主泄完愤后吩咐人用酒精给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口消毒，以免诱发败血症——那点痛楚对军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也不至于放任他伤口感染，伤了性命。
“别来无恙啊，老同学。”
“你又来了。”琅函天许久未饮水，说话都有些含糊，“孤血斗场势力渗透之深远超你想象，就算我不在，他们一样能送你下地狱。”
“你说的是四宗军校的级长和老师，剑宗情报处的二队长，刀宗三军团的指导员，这种程度的渗透吗？”黓龙君俯下身，“他们可没有司令这么硬朗的身段，要不要猜猜他们招供了多少同党？”
琅函天倒吸了一口气，学宗情报处的行动效率超乎他的想象，嘴上仍不甘示弱：“但你们学宗早已今不如昔……而且，你还是没发现学宗的间谍，否则，何必浪费时间来见我。”
“你该庆幸自己还有一点被审讯的价值。思考了这么久，打算供出间谍的名字了吗？”
“我还是那个条件，放我离开道域，我会修书告诉你间谍的名字。”
“不可能。”
“哈，其实当初对着泰玥皇锦，我已经招供了——学宗的间谍？那就是你啊，我的好班长。”琅函天说出这话的神态有如恶鬼，“我告诉她，你我师出同门，是你骗取碧松影的信任，盗取他的枪支，出卖他的行踪，里应外合，开启道域内战，若不是碧松影请来了你，道域根本不至如此混乱！”
黓龙君看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怜悯：“那你觉得，泰玥皇锦是听了谁的建议，才能布局抓住你？又是得了谁的协助，才能稳定军心、以弱胜强？”
“哦，那逍遥游你调查得如何？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他有自己的野心？那两艘货船里可有他走私的药品和粮草——”
“你可以继续列举这些失败的挑拨浪费时间。”黓龙君看了看表，“不过作为班长我也不介意教导你一句：流言只有先于认知才能成为武器。”
琅函天的视觉逐渐适应了强光，看清来人只有孤身一人，讲话掺杂了更深的恶意：“你本非道域之人，何必对学宗的间谍那么在意？是因为碧松影？他赏识器重你，却因为你的无能含冤而死。又或者，是因为逍遥游？我击沉了他的商船，害他几乎丧命。或者是为了你自己吧，听说你处处躲藏，流离失所——哈哈哈，你身边的其他人，都会这样，一个一个离你而去……”
“算了，还是开始谈正事吧。”黓龙君听他情报滞后成这样，也懒得继续拖延，看对方目光逐渐汇聚，确定他视力恢复，从容地取出一份鉴定报告，“军校的命案中，仍有四名学员幸存，其中唯一的女孩，我拿她和你的DNA做了匹配，你看看，验出了什么结果？”
黓龙君靠近琅函天耳边说了什么，地牢一瞬间鸦雀无声，连铁链碰撞的声响都几不可闻，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魇。
年过五载的司令口中含着血，瘫坐上石床上，仿佛被卸了全身的力气。
“黓龙君，你……这个魔鬼……”

【4】
琅函天被移交剑宗，四宗的战地记者都收到了一封剑宗军官的绝笔血书复印件，血书来自已故军校级长岳万丘，指控剑宗前任宗主玉千城企图吞并其余三宗、称霸道域，伙同琅函天毒害军校学员，挑动四宗内战。根据琅函天同党的口供，琅函天与玉千城企图杀害江湖笑，嫁祸碧松影，碧松影在被灭口时与玉千城同归于尽。时隔三个月，碧松影沉冤昭雪，学宗终于脱离了过错方的指摘，重新占据舆论高地。因人证物证确凿，琅函天被判处死刑，由剑宗行刑。四宗宗主签订和平协议，协议组建道域联合政府，由星宗宗主暂代主席之职，任期一年，一年后重新选举，各宗官员协助战后重建、维护和平。
琅函天被处决的那天，黓龙君奉命前去督刑。剑宗行刑的军官脸色苍白，似乎有点不忍心，但终究举起了枪。枪响人亡，血流一地，多年的筹谋和布局就这么惨淡收场。黓龙君对这位昔日同门无甚怜悯，但琅函天算是他出师以来第一个算得上难缠的对手，那人在道域扎根已久，滋生的毒液早已浸透了道域的血脉经络，要将他连根拔除，不知道得牵扯出多少模糊的血肉，三个月终结他数年的罪恶，还是太久了。
黓龙君在旁观的人群里看见熟悉的人影，是剑宗里为他秘密提供情报的少年。那个少年极为重要的亲人直接死于琅函天的阴谋，此刻脸上同样全无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他与琅函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理应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可他们却拥有相同的弱点，被同样的人利用，再如何修补，他的人生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黓龙君毫无根由地想起逍遥游，想起他从水中打捞上来时冰冷的躯体，射穿左侧肺部的弹孔离心脏只有一寸，但他是黓龙君见过的求生意念最强的人，溺水和枪伤带来的肺部感染让他高热不退、寒战不止，他还靠疼痛维持神志清醒，抓着黓龙君的手交代两艘货轮的情报和遥山远水的安排，分明极其虚弱，但眼里的火光让黓龙君觉得，任何伤痛都不可能将他的灵魂烧成灰烬。琴棋齐名的美誉没有让他们惺惺相惜，死里逃生的经历却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相依为命。琅函天不知道逍遥游把粮草和药品送去了哪里，但黓龙君知道——在逍遥游重伤的时日里，他恰巧是被选中托付一切的那个人。
黓龙君去了趟军校旧址，那里即将被废除，唯有保存着珍贵历史资料的档案馆和博物馆会被留下，在今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都将由各宗各自选拔军政人才培养，统一进入联军任职。他在里面坐了一下午，在留言本上留下了几句话和几个数字——那是他和那个少年约定的联络密码。
有些事情该有一个了结，黓龙君想。

【5】
因为要排演庆功音乐会，逍遥游到家时已经月上柳梢。黓龙君难得没有带着维纳斯先去睡觉，而是在弹《波西米亚进行曲》，修长的手指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跃，维纳斯在钢琴架上趴着，听得如痴如醉。黓龙君的琴技并不出挑，在逍遥游这位道域第一琴师面前更是班门弄斧，但逍遥游仍十分自然地坐到另一个琴凳上，流畅地完成了乐曲的下半部分。
“庆功音乐会上弹这首怎么样？”
黓龙君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泰玥皇锦发疯的神情会比表演更好看的。”
“学宗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前线有你后方有我，身为仓促上任的新宗主，虽然她害怕功高震主、更愿意看我们互相牵制……”逍遥游又靠近了一点，握住黓龙君停留在钢琴键盘上的右手，“……但珠联璧合，她也可以坐享其成高枕无忧。”
“不说她了。有件事要请你帮忙，”黓龙君语气郑重其事，“把两个人送出道域。”
“谁？”
“军校惨案之中幸存下来的孩子，还有他的朋友。”
“是你的线人？你要保护他出道域？”
自那次人为的船难过后，渡口的船只全面停运，道域的边境线也封闭了，要离开道域，只能偷渡。
黓龙君离他很近：“你不是也怀疑商队里还有琅函天的人？还是说你想浪费时间，一个一个地试探？”
“你要拿他当诱饵？黓龙君你疯了？”逍遥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反而笑了起来，“你是想……”
“时间不多，尽快准备。”
既然是偷渡，自然不能惊动四宗高层，逍遥游起身去打了几个电话，拟了份名单，交给赶来的司机。饶是休琴忘谱人脉通天、效率超群，全部打点妥当也到了凌晨。
黓龙君好整以暇地把逍遥游置备的藏酒都倒腾了出来，调了一杯长岛冰茶。他们原先都不爱饮这样的高度烈酒，但逍遥游重伤之时极为畏寒，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开玩笑地说等好全了一定要多喝酒暖暖身子，黓龙君问他要喝什么，逍遥游想了想说，就长岛冰茶好了，比较像你。
“后天凌晨一点，桃源渡口A区，明珠号。”逍遥游舒了一口气，“是你在算计人，怎么是我忙得团团转？”
黓龙君没有接话，只是为他倒了杯调好的长岛冰茶。
逍遥游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就着杯沿饮了一口，酒精的灼热与辅料的酸甜在口腔里灼烧起来，他倾身向前，像当时从长梦中醒来收到名单时那样，与眼前人交换一个同样浓烈的吻。
黓龙君放下那半杯没有喝完的长岛冰茶，挽着逍遥游，慢慢地上楼去了。

维纳斯被晾在了房间外面，因为房门上了锁，它只能不依不饶地挠门，它似乎是到了发情的年纪，叫声像婴儿的啼哭。逍遥游听绵延不绝的猫叫觉得烦，他的手被黓龙君压住了动不了，只能用腿缠着身上的黓龙君让他压得近一点，他更愿意听黓龙君的耳语和低哑的喘息。
黓龙君体格没有逍遥游健壮，但手上的力量极大，那是一双又能弹钢琴又能握抢的手，审讯的时候抵着人的命脉，现下钳着逍遥游的手腕让他没法动弹，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沾染了长岛冰茶气味的呼吸和津液留在开枪后会出血最多的地方。
他们上一回如此亲密无间是在两个月前了，同样的姿势让逍遥游想起审讯，其实他根本没见过黓龙君怎么审犯人，他贴着云棋水镜的腰身问：“以后我落在你手里，你要怎么审我啊？”
“那端看我是想让你痛，还是想让你死。”
黓龙君的耳语比平时沙哑，痒得他耳朵根发烧，然后黓龙君咬着某个让他丧失神智的地方顶上来，情绪和温度毫无缝隙，逍遥游的背嵌入被褥里。

【6】
明珠号“自燃”了。
起火的地点离桃源渡口并不算远，因为道域大战方歇、秘密行船，航道上完全没有别的船只。这艘年代久远的货船几乎全是木材建造，船身较小，运送的又是丝帛、云锦之类的可燃纺织物，当天夜里有风，原本能让行船速度加快，却让火势摧枯拉朽。
铁枫零心急火燎地来找逍遥游报告：“琴老板，要不要派直升机紧急援救？那船上还有两箱……”
逍遥游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头疼，声音里净是冷漠：“打捞尸体就行了。”
铁枫零不明所以：“上面不是有棋先生的……”
逍遥游摇摇头，语气里竟然还带上了一丝了然的欣慰：“他对自己人还是护着的……”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黓龙君给登船的两个人伪造了身份，逍遥游也给他们修饰了面容、更换了装束，一切都如预期——生活在谎言和诡计里的人收到了琅函天的信物，以为拥有了重生的机会，满怀希望地接受安排，登上离乡的船只，前往对岸的苗疆准备开始全新的生活。连在船上接应他们的人也没认出来，登船的人，并不是什么黓龙君的线人，而是学宗潜伏多年的间谍，以及琅函天的亲生女儿。
他们本就要这艘船上无一生还。

“昊辰和盈曦是跳海自尽的，大概是看船只起火他们就明白了。”逍遥游拿着一叠尸检报告，靠着梳妆台，“看到来的是昊辰我才最终确定，他是碧松影的徒弟，又苦恋琅函天的女儿，确实最有条件和动机出卖碧松影……”
“我与琅函天做过交易，他交出间谍的名字，我安排他的女儿离开道域——但她被自己人误认为是情报处的人追杀灭口，那是另外一回事。”
逍遥游抽了抽嘴角：“要是船只平安抵达对岸呢？”
“那把火并不是只有琅函天的余党会放。”
“和你作对真可怕。”逍遥游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这可是第三条船了……”
“琴老板心里明白，这并非赔本买卖。”黓龙君说，“所有知晓你行踪的、有可能出卖你的、幸存的船员，不都在这条船上？”
逍遥游轻笑了一声，语气柔和下来：“你我之间除了利益交换，不是还有别的情分可讲吗？
“琴老板还是多关心一下庆功音乐会的彩排吧。”黓龙君指了指帘幕后面，“今晚就公演了。”
“没意思，你就《欢乐颂》一首合唱需要我乐队伴奏。”逍遥游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从遥山远水的后台走了出去，“我还是想和你四手联弹……”

【7】
逍遥游回到家里的时候，客厅安静得过分，音响被关了，茶几上多了一把古琴，身是千年桐木，弦是金蚕细丝。道域不曾有这么好的木材，他懂行，一眼便看出是名贵的舶来品。
黓龙君在吧台里调酒，抬头瞥了他一眼：“碧松影在中原看到样琴，曾说过学宗有位好友，极善古琴，弹之必有金石之声，我便向匠师定做了一把，完成时恰逢道域内战，一直滞留在对岸。前些日子邮船通行，这才送到。”
虽然借了已故前宗主之名，这也算是黓龙君送他的礼物了，逍遥游心生欢喜，想起以前黓龙君总是失眠，自己给他录了一整张唱片的古琴助他安眠——黓龙君学过钢琴，没法听着西洋乐曲入睡。结果数月过去，那张唱片都是逍遥游自己在听。
“被喊了这么多年的琴老板，终于有名琴相配……”逍遥游拨弄着琴弦，“虽然来得晚了一些。”
“起个名字吧。”
“不世之材，并世无两。叫它‘不世并’好了。”
黓龙君把雪克壶里的液体倒进干冰盘中央的玻璃杯：“你喜欢便好。”
“你在调什么酒？”逍遥游走向吧台，酒杯里是一种淡青色的液体，是远山凝碧，干冰升华后的白烟萦绕左右，像是山间岚雾，逍遥游浅尝一口，威士忌混入了青梅和荔枝的味道，“这么淡，醉不了人啊……”
“特意为你调的。它的名字——”黓龙君绕到逍遥游身后，从容掏出逍遥游风衣里的枪支，抵上眼前人的后脑，“叫作云山白鹤。”
逍遥游的身躯僵了僵：‘’云山白鹤，天台路迷’……覆舟虚怀对接的暗号，你已经知道了。”
“叫覆舟虚怀吗。”黓龙君没有移开枪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海纳百川，虚怀若谷。琴老板这是要覆谁的舟，要这山海盛装多大的野心？”
“那日你提前归来，其实是从琅函天那里得到了某些情报，回来搜查证据吧。”逍遥游转过身来，额头抵着枪口，眼中并无畏惧，“现在棋先生是在审问我了？这次你是想让我痛，还是想让我死呢？”
“借商运船只走私粮草药物，借着救灾之名收服人心，暗地兴建反抗组织……”黓龙君一字一句道，“遥山远水是你们的根据地之一吧，战时演出便是为了训练与教化，你意欲何为？”
“为道域留条后路罢了。”逍遥游看着他，“战争改变了很多人，手无寸铁、不再信任四宗领导的百姓，想求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覆舟虚怀刚好是这个地方。我们也不过是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是打算与联合政府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
“真到了那个地步，也是道域选择了覆舟虚怀，而非覆舟虚怀颠覆了四宗。”
“假以时日，你会比琅函天更难对付。”
“所以呢，要现在杀了我吗？这条命本来是你救的，最后要我性命的也只能是你。覆舟虚怀那些没受过训练的平民，怎么经得起情报处的拷问？”逍遥游眉目平静、从容不迫，“但你不会杀我。你若想杀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我一定会饮你倒的茶，喝你调的酒，配合你的一切行动。你也不会动覆舟虚怀，你很清楚他们只是内战的受害者，虽然背离了四宗，却不是道域的敌人。”
“琴老板是多情的聪明人，若你对他人也如此多情，会是覆舟虚怀最好的精神领袖。”黓龙君收起枪支，将剩下的云山白鹤饮尽，“希望休琴忘谱勿忘初心。”
“你可以与我一同见证道域的未来。”
“不必了。”黓龙君缓缓说，“我是来道别的。”
逍遥游愣了愣，他不是没有听到风声，联合政府成立，四宗皆不可佣兵自立，原有的军事机构要悉数编入联军守护道域和平，直属学宗宗主的情报处自然要解体。黓龙君原本效忠于碧松影，宗主易位之后，他的任期已满，加之泰玥皇锦与他不睦，战争结束，也确实到了分道扬镳之时。
“我已完成碧松影的请托，现下的道域也不再需要我。他的忌日，替我上一炷香罢。”黓龙君披上外套，戴上帽子，“你早猜到我不会一直在身边，才选择了覆舟虚怀，不是么。”
“若你不想走，又有谁送得了你？”逍遥游叹了口气，“道域于你而言，终究只是他乡。”
“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我。”
“你要去哪？”
“去需要我的地方。”
“你有时真是可恨……”逍遥游用不世并拨起了《阳关三叠》，还是从容优雅的语调，“或许我该现在杀你，把你的尸骨留在道域。”你若在别处死了，我纵然倾山蹈海为你送葬，也忧心你会借风声还魂，令我的云山天台摇摇欲坠，不得清净。倒不如就此沉睡，由我谱一曲安魂。
“琴老板怕是又要再失望一次。”黓龙君洞若观火，“何必惩罚自己呢？”
“是啊，你不怕死，我却怕得很……”
“对维纳斯亲近些吧。”黓龙君出门前掏出一串系在猫脖子上的铃铛，留在茶几上，“这里面能装下一个窃听器，你没察觉吗？”
逍遥游按下琴弦：“会回来吗？”
“若你变成了下一个琅函天，也许吧……”黓龙君走远了，声音消失在沉沉天幕下，像是滚落阳关的一粒尘土，“琴老板，再会。”
逍遥游终究没弹完那首《阳关三叠》。他在楼上的屋子里找到了被关了一晚上的维纳斯——大概黓龙君怕它挠坏了不世并。猫脖子上的铃铛好端端地挂着，逍遥游用小刀把两个铃铛都撬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也许是早就被取走了，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窃听器。逍遥游躺在包裹过两个人体温的床上，看着打开的铃铛出神。维纳斯失去了饰物，放肆地用猫爪踩他的脸和胸口。
“唉，唉，又在借刀杀人。”逍遥游握着维纳斯的猫爪苦笑，“别踩了——棋先生真是好手段啊。”

天道二十八年，道域内战止息，罪首伏诛，联合政府成立，学宗情报处宣告解体，无人见一叶轻舟渡出桃源，随江海而去。

[ 此帖被yeqingmei在2024-05-19 17: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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