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6 夢裏雲歸何處尋(黑白雙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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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2-07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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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夢裏雲歸何處尋(黑白雙少)

夢裏雲歸何處尋（一）

配對：黑白雙少

級別：pg

棄權：文中的一切人物與事件屬於他們

-黑衣劍少

那天洛子商又來孤獨峰。

我回到孤獨峰之後他時常會來，幾乎都是跟我和皇兄切磋，或是閒談，這次又專程找皇兄，本不稀奇。

稀奇的是皇兄在修習完靜心訣之後告訴我他會下山。

「你們有事，卻不告訴我？」我有些不高興了，看著他那張一直滿滿都是溫柔的面容也覺得很不爽快，索性低下腦袋看鬼刹劍的劍尖。

「皇弟，茲事體大，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要即刻動身前往天璣不動城繼任。」他的目光從我的臉上移向崖邊，看向很遠的地方，「再涉江湖，危險異常，師尊讓吾去總有他的考量。」

我抬起眼看他的側臉，魔吞不動城這個組織我也僅僅是在師尊最近的言語中才知道，一如當年魔劍道一般，我不清楚這個組織，可我明白江湖險路，他每一次出現都是為了我，終於有這麼一次不是為了我了。

「那師尊呢，還有洛子商，他會跟你一起去麼？」我突然牽住他的手，像是從前那樣。

「師尊還有要事，並不會與吾同往不動城。」他沉吟了一下，「洛子商確實是要與吾同行，繼任神猿宮。」

我的心沉了沉，他們即將為江湖事奔忙，而我卻還要留在這座山上，繼續修習劍法。

「那皇兄你，又是繼任什麼宮？」我還是問出這個問題，山風鼓起我們倆的衣袖。

「荒狼宮。」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想了想，狼確實十分符合他的，這樣突然心裏沒有那麼難受了。

我們倆就一直站在崖邊，直到師尊過來提醒他，該去休息了，明天一早便要趕路了。

師尊仿佛知道皇兄會告訴我一切那樣，沒有再說什麼，皇兄拉了拉我的手，本想叫我一起休息，可是師尊卻開口了。

「讓黑衣留下吧。」我回頭看看皇兄，朔風吹起他的發帶，雪色的長髮飄揚在風裏，只留下一個背影。

我回過頭，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是之前就已送來的命令，但是白衣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師尊拉著我再瀑布邊坐下，「為師有自己的考量，不動城也有他們的想法。」

「我知道，師尊覺得我還需要提高自己。」我小聲地答，皇兄平日很喜歡坐在這靜心，可我坐在這卻難以靜心。不是因為我心裏想要證明自己，我明白江湖險路，皇兄自己去了，我也不能那麼放心。

「黑衣，拋去雜念，修習劍法才能更上一層樓。」我看著師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可卻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你的父母將你託付於我，我不能輕易讓你再涉險。」

那麼，你為何又那麼放心皇兄離去呢？

我沒有問出口。

「師尊，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去休息了。」看到師尊點頭，我便往屋裏去，看到皇兄的異端劍放在桌上，再無他物，喉嚨一哽，看向他的睡顏。

我不是從未看到他睡著的模樣，安詳平靜，可是他馬上又要踏入險惡江湖了。

我看向窗邊，那裏掛著一盞琉璃燈。

第二天卯時三刻，我就被旁邊的動靜驚了起來。

皇兄總是這個時辰就起來練習劍術，他顯然沒料到我也會醒過來。

我沒睡好，是因為我多想他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皇弟，時辰還早…」他的手溫溫涼涼，撫上我的額頭，被我一把抓住。

「我不睡了。」我坐起身，看到他驚訝的表情，「皇兄，你要下山了，我送你。」

他沒有拒絕，梳洗完畢，穿戴整齊，向師尊道別。

師尊看了看我，沒說什麼，讓我陪著皇兄下山去了。

天色已經漸漸變亮，我跟在他身後，多年未見他背著異端劍，現下竟然讓我有了當年我們一同回轉魔劍道的感覺。

我們倆一直沉默著走在山路上，直到皇兄停住腳步，我看到洛子商一襲黑衣站在山道旁。

「皇弟，到此便可。好好照顧自己，等吾回來。」我知道他話真是不多，句句在我心頭沉甸甸的。

「看你的樣子，送你的兄長是快要哭了麼？」洛子商走到皇兄身邊，對我笑了笑。

「洛兄就麥開皇弟的玩笑了。」皇兄淡淡笑了笑，把我抱進懷裏揉著我的頭髮。

我摟住他的肩，在他耳邊用洛子商聽不到的音量。

「那盞燈，我會點著，等你回來。」

他的笑容徐徐綻放，映在我的眼眸裏。

-白衣劍少

孤獨峰上的平靜日子仿佛過了很多年，自從下山去救闇蹤以後，我沒有再離開過，也沒有設想有一天我會再涉江湖。

沒有想過那不是因為闇蹤。

洛子商有時候會上山來，和我聊聊武林事，切磋劍藝。

「白衣，你啊，如果沒有你師尊和黑衣，你是不是連行走江湖都找不到理由？」他叼著草，吊兒郎當地躺在石頭上看我。

「皇兄為啥還要行走江湖？」闇蹤反而先跳起來，被我拉進懷裏順毛。

「大概吧。」我淡淡地說，我確實不知道除了他們倆，我還有什麼理由去走一遭險之又險的江湖路。「洛兄，江湖險路，你不是不知道。」

洛子商笑了笑，看著闇蹤，半晌才開口道。

「你這樣無趣，反而簡單的令人歆羨。」他站起身，「也許不久之後你會重踏江湖路也未可知。」

我看著他臉上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容，揉著闇蹤的尖耳朵，卻不想去承認，我似乎真的找不到理由。

直到他上山來告訴我他即將前往不動城繼任神猿宮。

我才知道，不動城的荒狼宮繼任者已經選定了我。

我不能拒絕，就好像是曾經左護法對我說的，『你要知道，那就是你的天命。』，而天命不可違。

我不擔心師尊，可我擔心闇蹤。

他不高興，我能預見。

可他沒有鬧彆扭，只是陪我一直站在崖邊，直到師尊過來提醒我早些休息。我還記得十歲的時候我就是從這兒一躍而下，闇蹤也緊跟著我跳了下去，師尊說他被我們嚇得心驚膽跳。

師尊與闇蹤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儘管離去之前難以入眠，可是我不能不強迫自己好好休息。

在夢裏他從滿是沙礫的少子殿門口走到受了傷的我身邊，溫柔地為我拂去冷汗沾著的額發。

真是好夢一場。

在孤獨峰上拜師就養成的卯時三刻起身習武的習慣讓我從好夢裏醒來，闇蹤在旁邊睡著，如同往常。

只是我沒想到一起身便驚動了他，他揉著眼睛看著我，不等我把話說完。

他說，他要送我下山。

我還記得他去邪尊道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送他離去。

如今離去的人是我，送我的人是他。

洛子商在山道邊站著，一副我就知道他會來送你的表情。

我行將離去，所以我想要最後一次抱一抱闇蹤，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孤獨峰，我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見到闇蹤。

人總是害怕未知的，所以才要握緊當下。

而他，在我耳邊說，他會點上那盞燈，等我歸來。

我和洛子商不能耽擱，走出老遠回頭一看，闇蹤已經走在回去的山道上，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扭過頭看到洛子商玩味的笑容，「走吧，路還很遠呢。」

可他意外地沒有揶揄，或許也只是因為他只是覺得沒有什麼效果。

「你的皇弟對你倒是越來越平和。」他撩了撩劉海，「從前山上雞飛狗跳是常事。」

「闇蹤長大了，當然跟從前不同。」天璣不動城近在咫尺，我抬起頭看著這雄偉壯觀的建築，「雖然我也有些驚訝，闇蹤沒有發作。」

「他長大了，當然會懂得更愛他的母皇，師尊，甚至於你。」

我低下頭笑笑，魔吞童子已經站在臺階盡頭，接過我背著放著異端劍的劍匣。

暗色的面具盛放在木盤裏，我跟著魔吞童子進入寢室，換上魔劍狼的裝束，戴上面具。

在我站在鏡前看著蒼狼面具遮住面容的自己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麒麟星召集二位前去議事。」

走在裝飾精美的走廊上，洛子商在一邊等我，他被神猿面具遮得嚴嚴實實，可我猜面具下的面孔必是帶著慣常的笑意。

「魔劍狼，這麼大的劍匣，好大排場。」

「走吧。」

（二）

-白衣劍少

夜風掠過耳邊，接受任務以後，洛子商便跟我急急趕往一際雲川。

我不是第一次夜間執行任務了，從前在魔劍道，常常只有在夜間才有機會執行任務。

幾乎每次趕回魔劍道交上軍令都已經是白天了，魔父那些手下的口中，少子執行的任務從未失手。

而如今我不是魔劍道的少子，我也不能是白衣劍少。

洛子商抱著劍，一邊趕路一邊望向我。

「你是有在想什麼？」他低聲問我，蒼鷹銀豹和燎宇鳳的身影出現在面前，顯然也是剛剛趕到。

我不便作答，一際雲川空無一物，這不正常。

「不知佛者情況如何。」銀豹有些焦急。

「嗯。」我們腳下的氣流，顯然不太正常。

「喂，魔劍狼，是有發現問題才嗯欸。」洛子商看我一眼，揶揄的語氣，轉頭看向我。

「地下氣流有異。」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查探一番。

我能探查到地下有一個隔絕外界的空間存在，該怎麼破解，我卻毫無頭緒。

「可有發現任何端倪？」銀豹無視了洛子商的揶揄。

「說不上的怪，似乎有特殊空間，隔絕一切。」我搖搖頭，收回真氣。

我們五個人站在夜間的荒野，氣氛卻真是有些凝重，本來十萬火急趕來便是為了救人，如今卻沒有任何頭緒。

燎宇鳳發了一道劍氣直沖地下，毫無作用，想要通過武力解決問題的想法終於還是落空了。

分頭行動的結果就是我和洛子商接下最重要的任務——守城，回去的路上我終於側過頭對他說出了我的答案。

「雖然暫時拋卻曾經的名字，對我來說沒有太多影響，我只是想到過去罷了。」洛子商總是說我的聲音跟闇蹤一比，真是低沉溫柔，就好像我對闇蹤一般。

「不過是暫時。」他自嘲，「我以前一直羡慕你年少就建功立業，可是你卻比別人都單純，單純的跟白紙一樣，從未變過。」

「你們眼裏的建功立業，在我眼裏不過只是為了報恩。」我抬頭看一輪冷月，「我和闇蹤不一樣，功名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握著的，才是異端劍吧。」他說，月色如水，我想起第一次見到異端劍也是在那麼一個晚上，我和闇蹤即將去孤獨峰拜師，魔父把我們叫到房裏，平時堆滿了案牘的桌上放著兩把劍。

修長的異端劍仿佛被鑲嵌在巨大的劍匣裏，我想到很多很多形容劍的詞語，可是卻無法描述對它的喜愛，所以我知道，哪怕有一日我再也醒不過來，旁邊陪我而去的，一定是這把自此寸步不離的長劍。

我也知道，我是魔劍道的異端，可是從前有闇蹤，做個異端又能如何？

放下異端劍，我脫下面具，洗去一路風塵之後想要開始修習靜心訣，可還沒等我坐下，急促的敲門聲帶著新的命令傳達下來。

「這下是不用計較誰夜班守城了。」洛子商懶懶地說，「現在都快四更了，趕去應當天亮了吧。」

「既然是戰友需要援助，還是馬上出發吧。」我背上異端劍，快步走出大門。

遠遠已經能聽到打鬥之聲，洛子商也難得不是一副揶揄的模樣，「你我各發一道劍氣，起碼也能表示有人援助吧。」他懷裏的秋思劍一動，我身後的異端劍同時一聲劍鳴。

劍氣破空而去，我只看到面前白衣白髮的人影遁去，徒留人聲。

銀豹和燎宇鳳看到我倆有些驚訝，可是很快又反應過來，這肯定是早有安排。

「不如我們四人共同前往葬神之野查探，也好有個照應。」

洛子商在我身後打了個呵欠，「看來這次要回去休息估計還得等好一會兒啊。」

我不由想起從前闇蹤心情不好就上騰龍殿找麻煩的時候，只要一來人報告闇蹤不在太子殿，不論我執行完任務有多累，都得馬上出去追。

闇蹤有幾次在路上被攔住，看著我已經很是困倦的模樣，終於還是會跟我乖乖回去。

「別以為我心情就好了，看你出了任務又來找我，我只是怕魔父又把你罰一頓。」他扭過頭，一副還是彆扭的模樣。

我忍不住看著他笑，他抬起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映在那雙綠色眸裏的笑容。

「習武多年，這些對我根本不在話下。」他拉著我的手，躍過高高的圍牆，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你是我的皇兄，那些奴才憑什麼打你？」

-黑衣劍少

踏上回去的路，我突然覺得這條我上上下下無數次的路真難走。

從前拼腳力爬的很快，可是旁邊少了一隻被我握得緊緊的手。

爬著爬著，我看到師尊迎著風站在崖上，樣子顯得很滄桑。

「師尊，我回來了。」我低下頭，覺得皇兄一走，他仿佛也和我一樣失去了什麼。

「嗯，修煉劍法去吧。」師尊點一點頭，不再看我。

山風依舊，我在崖邊拔劍，看到一黑一白兩個人影急匆匆遠去。

闇蹤，你長大了。母皇對我說。

闇蹤，你還小呢。皇兄對我說。

兩個時辰過去了，師尊來到我身邊，還是久久無語。

我不是第一次離開他，可我是第一次那麼不適應。

長久以後，我聽到師尊一聲長歎。

「我本不希望白衣再度涉世，可是不動城想到他，這是毫無辦法的事，而我過一陣也要下山去了。」他一隻手撫著我的肩，「你在山上終歸要安全的多。」

「該來的總是避不過的，對麼師尊？」我看著劍尖，按皇兄的腳程，我早就看不到他了。

「等我處理完別的事，會去不動城跟他會合。」師尊的手和皇兄的一模一樣，讓我覺得心安。

天漸漸黑下來，我把那盞琉璃燈點上，想起江湖傳聞不動城的所有人都會戴著面具。

皇兄繼任魔劍狼，我不禁想起幼年在魔父身邊看到的孤狼。

魔父說那是一種優雅又兇狠的生物，卻總能一擊致命。

我能想像得到那是怎樣的面具，就算遮住那張溫柔的面孔，我也能認出他來。

我一定能認出他來。

我還記得曾經跑去騰龍殿鬧事的我，在半路被他攔下。

他的面容無喜無怒，伸手過來的時候我就不是那麼的生氣了。

之前我確實很生氣。我氣魔父在他舊傷未愈的時候罰他，更氣他什麼都不辯解。

天知道在踏進少子殿看到劍理手裏帶血的紗布的時候我有多想跑開，我不害怕血，可是他本來就有舊傷，還領了罰。那些是他為了我流的血。

在他的面孔上清晰浮動的是他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傷勢未愈的疲憊。

「闇蹤。」聲音低低的，我害怕他馬上會倒下，「回去吧，別再讓魔父生氣了。」

我乖乖跟他回去。

走到一半抬眼看他的臉，那上面滿滿的是他溫柔的笑容。

明明他是喜悅的，可我卻又不開心了。

我習慣了我闖禍，他來領罰。雖然他是少子，又有幾個人敢罰他。設若他嚴厲一點，或者他表現得對我的惹禍害得他新傷加舊傷很生氣，我就不會那麼愧疚了。

可那，就不是他了。

夢裏聽到異端劍的長嘯，這是一個謎一樣的夢境。

皇兄他，是在某處開啟戰端了麼？

可是在夢裏我看到的，是他月下從容斬殺善藏國師的模樣。

我沒有親眼目睹，可是我能想像。

那是真正的魔焰重現。

（三）

-黑衣劍少

在前去執行誅殺魔魁的任務之前，他只是我的皇兄。

那夜他刺殺善藏國師歸來，我在花園的亭下坐著等他。看他踏著皎潔的月光一步一步行來，異端劍巨大的劍匣背在身後，他一臉溫柔沉靜。

「闇蹤，夜深露重，你沒去睡覺？」他在幾步外停下來，蹙著眉看我。

西漠的風鼓起他紗質的披風，讓我恍惚裏有種他是書裏飛升的仙人的感覺。

我跳下來拉住他翩飛的袍袖，一襲白衣，未曾沾血，可是我還是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睡不著，明夜我也要執行任務了。」我撇開腦袋，「看來那個國師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鬆開他的袍袖，我退開一步。

並不訝異看到他一臉平靜。

「這樣嗎。」他用了肯定的語氣，「那明夜，換我等你好了。」

聲音溫柔的跟他的笑容一樣。

「我才不會漏氣。」我扭頭哼了一聲，「殺人的時候，你會害怕嗎？」

「害怕？」他頓一頓，往少子殿邁了一步，答非所問，「闇蹤，你不會害怕的。」

我看著他月下緩緩離去的背影，最後還是哼出聲。

我未曾覺得我害怕什麼。

我也確信我不會害怕什麼。

知道他已經去執行刺殺魔魁任務，我的心裏不擔心他，可是還是十分不悅。

「哼，功勞都是給他的。」我把桌上的水果掀到地上，「這還不算偏心？」

他說的對，我不會害怕。

所以我並不覺得讓我去刺殺龍王魛是件難事，可是魔魁不同。

右護法站在門口看著我。

「魔皇也是為了太子好啊。」我印象裏他一直都是那麼苦口婆心的角色，「再說消滅魔界，功勞都是一樣的。」

我不想聽。

可是我會懷戀以前我們沒有那麼彆扭的時候。或者說，我對他沒有那麼彆扭的時候。

「異端神與少子回來了。」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右護法神情變了。

我松了口氣，可是並未就此而止。

他是我的哥哥，他只是我的哥哥。

我只是希望他一直能這樣。

我睜開眼，卯時將過。

皇兄不在，我不一定能按他的作息時間起來。

師尊的那把絕代之狂仍然立在門口，他淡然而立，疾風卷起他白色的披風。

「師尊。」我低下頭，拿著鬼刹劍往平時練劍的地方走。

「你昨晚夢到白衣了？」師尊緩慢地問。

我回過頭，遲疑地看他一眼。

「我夢見異端劍出鞘了。」我低低地說。

「白衣數年苦修，你不需要擔心他。」他抬起頭看著緩緩上升的太陽，「我若不放心，就不會那麼爽快讓他去了。」

我點一點頭，可是手用力握成拳。

旁人總是覺得他做什麼事永遠可靠，比我面前他也是萬事可靠。

可我知道這條江湖路一步比一步更險惡，而他是一個人，沒有師尊，也沒有我。

甩一甩頭，氣走劍身，我開始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劍上。

-白衣劍少

很久以前，在我還是魔劍道少子的時候，受重傷的我被鷲默心救過。

那時候我不知道她是我的母親。

臨別的時候她問我，是否殺人如麻便真的會麻木。

我不知道。

夜探葬神之野，遇上九輪天的人馬。

我並不害怕，跟了我漫長年月的異端劍一聲劍鳴，被我握在手中。

鷲默心的那個問題，我找到了答案。

白淵使者人頭落地的時候空氣彌漫起一股血腥的氣息，我的長劍靜靜地停在黑淵使者的頸邊，他眼眸裏的難以置信和恐懼是那麼熟悉。

可我是麻木的。

就好像闇蹤那次私闖騰龍殿，我為他斷後。在他安然脫身而對方全數圍上，異端劍貼上我的動脈即將割下的時候，我都沒有害怕。

哪怕死去，異端劍也還伴著我到最後一刻。

我不害怕死亡。

師尊也不害怕，可我知道他害怕我跟闇蹤死去。

尤其是在我們倆都父母雙亡以後，每次他眼眸裏那樣難以掩飾的心疼。

我的劍冷冷地停在距離黑淵使者動脈很近的地方，只要我輕輕一動，他和白淵使者會一起死去。

戰局三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戰況，可在這一刻我想挪動一分都困難。

其實在我前去刺殺善藏國師的時候，我就對死亡毫無感覺。

洛子商說，我把恩情看的很重。的確，踏入善藏國師藏身之處的時候，我想的還是殺了他，報答魔父的恩情。

別無他想。

只用一招，勝負分曉。

他的血灑在沙地上，沾在我的劍上，夾帶沙礫的風掠過我的鬢邊，可是我的心頭平靜無波。

異端神在我的身旁跳著死亡之舞，而我轉身離去，連善藏國師最後的話也沒聽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取人性命。

魔父對我說，你做的很好。

很好。

所以闇蹤在我離去的時候問我害怕麼，我不會害怕，我也相信闇蹤不會害怕。

再後來，我的劍上已經沾了太多人的鮮血。異端劍不過輕輕一甩便能甩去上面的血痕，就如同我也記不清那些死在劍下的面孔是什麼模樣。

我只記得我的劍下早已是無數亡魂。

戰局就這樣結束，我和洛子商走在回天璣不動城的路上。

他一邊感歎素還真這樣巧，結束了戰局，一邊感慨九輪天還是有那麼些人旗鼓相當的。

「倒是你，居然還能輕鬆應對。」他說了好一會看我一句話都沒說，意識到我也許都沒聽，乾脆把話題轉到我身上。

「是你們把黑白使徒讓給我而已。」我對他表示我有在聽，「若不是他出面，只怕我就解決了。」

「你說話還真是實誠，和你師尊一個樣。」他歎一口氣，「我只是有種第一次遇上策謀略那幫殺手的感覺，只不過也沒那麼兇險。」

從他遇到那些人開始，我本來平靜的生活經歷了一段比做魔劍道少子前還要艱難的時候。

「那你說，你去摘奇黎草的時候那麼危險，你不是也去做了？」走了兩步，他突然問道。

「那是為了師尊啊。」我有點意外，這件事我從來沒和他說過，「就好像現在，九輪天不是易與之輩。可是再兇險，都是為了蒼生才接下異譜，除了為百姓抵禦災禍，我們別無選擇。」

「是啊，以前我師尊，看起來一點都不關心這些，可是做的全是他覺得為了蒼生最好的事。」

（四）

-黑衣劍少

師尊拿出朱雀異譜的時候，我心裏的孤獨油然而生。

皇兄去不動城已有一段時日，如今師尊也要動身前往不動城救急。

我的劍映射著冰冷的月光，冷意一層一層漫上心頭。

當初替母皇擋下那一掌，我才知道死亡是什麼滋味。

我還有很多未了的心願，想對皇兄說一聲我不是故意在分別時還那麼彆扭的，我也很難過。

所以復活以後，我更能明白生命的重要。

我摸了摸師尊的異譜，他的語氣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可是眼神裏有很多關心，壓在我心裏，很重很重。

「師尊，希望你一路平安。」我低下頭，看著異譜，突然想起皇兄說過，他繼任的，是荒狼宮。

那在他臉上戴著的，就是形似狼的異譜了。

「黑衣，不必為吾擔心。」師尊拍拍我的肩膀，「也不用替白衣擔心，相信他跟洛子商有默契，也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我明白，師尊不是為了困住我，才把我留在這裏。

「我明白。」

他起身，將異譜揣進懷裏，走到門外，拿起絕代之狂。

「師尊，倘若卸下異譜，意味著什麼？」我忍不住跟出來。

「意味著對黑暗救贖的責任已了，不管是以何種方式。」他轉過身，「黑衣，已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

我不是不習慣師尊不在的夜晚，可是皇兄不在。

我想到師尊說的那句責任已了，覺得心頭漫上沉重的寒意。皇兄從前背負的本就比我沉重，如今與當時也並無不同。

那盞琉璃燈在夜色裏幽幽地發著光。

我還能想起那盞燈提在他手上，照亮那張溫柔的面孔，那樣的笑容在我的心裏比琉璃燈還要耀目。

「今天看你一直看著，覺得你應該喜歡。」銀制的鏈子串起燈盞，掛在他的手上。

他一直很細心，對我。

我也真的很喜歡，可是還是扭開腦袋。

「我才不要呢。」我從他手裏接過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要是誰回來的晚，另一個人就先點上。」

「好啊。」他還是那樣溫柔的笑容，拉著我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我們回山上去吧。」

我走在他身後，看著山風掠起他紗制的披風，嘴角卻慢慢彎出一個弧度來。

他是我的皇兄啊，最細心溫柔待我的人。

可是回魔劍道的時候走得急，那盞燈一直留在師尊的小屋裏，像是被遺忘了一般，直到某天師尊拿了出來。

我們回魔劍道，卻是未曾為對方點過一盞等待平安歸來的燈。

「若是你卸下異譜，我希望你能平安無事地回來。」

那次擒抓不二刀，是我和皇兄第一次一起出動。

我先帶著不二刀離開，離開戰圈不多久他就跟了上來，夜叉鬼押著不二刀，我側過臉去看他。

帶走不二刀的時候天策真龍恰好被他三式連環纏住，所以沒有追上來。

「你沒事吧。」我看著他臉上如常的溫柔笑容。

「沒事。」他牽住我的手，又很快被我掙開。

「既然無事，我們要快點回去才好。」

天色已晚，有月光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漏下來。

他一身銀白衣衫，更是顯得溫柔，走在我前面，時不時替我擋開亂枝。

我們有很久，很久都沒有這樣安靜地相處過了。

自從回了魔劍道，我很少見他，我也知道是我太彆扭。

我伸手去拉住他擋住一叢樹枝的手。

「皇兄，一起走吧。」他手上的劍繭在我的手心裏摩擦著掌紋，卻讓我突然有了安穩的感覺。

-白衣劍少

從葬神之野回來，我和洛子商在天璣不動城過了一陣沒有任務的閒暇時光。

說是閒暇，異譜不能取下，而我們還要重新研究武學。

我想起曾經師尊傳授於我的魔流劍。

我對師尊說，魔流劍屬於皇弟。

可如今，我需要魔流劍的橫野給我啟發。

「這樣說，你師尊終究是偏心的。」洛子商看了我的招式，笑著搖了搖頭，「如今你更有幾分他的模樣了。等他見到你，
想必會十分欣慰。」

「我怎麼從來不覺得？」我抬起頭看他，「來，練練也好。」異端劍一聲長鳴，握在手裏。

他的秋思劍也出鞘，我們兩人很快纏鬥在一起。

洛子商和闇蹤一樣喜歡黑色衣裳，幾招過去，我竟然有了和闇蹤平時切磋的感覺。

在我們倆同時結束戰局的時候，我站在城牆上，寒冷的風吹起我的長髮，我的心頭一震，仿佛回到了孤獨峰。

下一刻，魔吞童子出現在面前。

「麒麟星有安排了。」洛子商收劍回鞘，等我從城牆上跳下來。

不動城從來沒有白天。

我站在峽道口，雙月冷清的光芒如霜一般落在地上，冷風吹起我的披風。

異端劍在我的身前靜靜立著。

除了流動的空氣，仿佛時間都是靜止的。

我伸手一點一點摸過面具，狼的輪廓在我的手上清晰起來。

我還記得接下異譜的時候永遠不能忘記的誓言。

當邪惡潛伏在側，化明為暗，是我們黑暗救贖的信念。

我不能忘記。

不動城也曾考慮過闇蹤，可我想，這樣沉重的負擔，有我來就足夠了。

霧氣突如其來地飄來，我已經能聽到銀豹漸漸奔近的腳步聲。

劍匣在喧鬧聲響起的時候迅速開啟，我相信那些追擊的人一定不會想到我已蟄伏在此。

劍氣一道一道向人聲鼎沸的地方襲去，崇罪明邦的追兵來了，可我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在峽谷恢復平靜的時候，霧氣悄然散去，冷風再度掠過我的周身，我握著異端劍靜靜站在那裏。

誰說站在黑暗裏就不能救贖光明？

（五）

-黑衣劍少

我本來想偷偷溜下山，可是一想到師尊已經去了不動城，就演變成了光明正大下山。

集市熙熙攘攘，我坐在小茶館裏休息，雖說走下來不太累，但是探聽消息卻容易得很。

有人說，前幾天有很多兵馬去了天璿不動城，但是卻被城裏面戴異譜的高手們大敗而歸。

你們不知道呢，大軍把不動城圍得水泄不通，可是聽說最後逆三教的人馬被逐個擊破，明邦大軍就被戴著蒼鷹荒狼神猿異譜的劍客殲滅在峽道裏。

我看著手裏淺色的茶，聽著旁邊的人描述那樣的場景。

振奮人心，是的。

其實不必他描述，我也能想像出來那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優雅的狼，是怎樣殲滅敵人的。

就好像那次我極不服氣地跑去騰龍殿刺殺天策真龍被圍，他猶如天神一般跳入戰圈。

我一直都不服氣，可是回過頭看他獨挑萬軍，又覺得放下心來。

很多事都是我一點一點問出來，有的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不問，那些真相再也不會由寡言的他告訴我。

旁邊的人對於不動城的大勝還在津津樂道，對黑暗之中的正義充滿期待。

我還聽到對師尊輕鬆牽制絕日狂圖的描述。

那是一場大勝，可是對於我來說，只要師尊和皇兄一天不回來，我就仍然會為他們擔憂。

斜陽把我回去的背影拉得很長，我慢慢地走，走著走著抬起頭，居然看到師尊出現在荒涼的山道上。

離去的時候師尊並未說明歸期，突然出現還是讓我驚了一下。

「師尊。」我加快步伐，「師尊回來了。」

「嗯，剛從不動城回來。」他一招手，示意我一起走，「吾已經見過白衣了，他在那裏，很好。」

我愣一愣。

他在那裏很好，可那裏還是江湖。

「那…皇兄沒有受傷吧？」我跟上去，看著師尊一身紅白相間完全不同從前打扮的衣裳，輕輕問。

「雖說總有人去不動城找麻煩，可是你總還是知道他的，放下心來專心修習劍術是你更應該做的事。」山風揚起他的披風，「為師知道你們倆兄弟情深。」

我不再說話，知道他如今平安，心裏居然想起了曾經在邪尊道知道他一直退隱不問塵世的那種輕鬆感覺。

只是他不在眼前，不能觸手可及，終究缺憾。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經常抱著我到處玩到處跑。到了我真正長大了，他再度步入江湖，我忘了給他一個擁抱。

「闇蹤。」我聽到師尊淡淡地喚我，「白衣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你不需太為他擔心，不動城不止他一個人。」

我怎麼可能忘了師尊還在不動城。

可我知道，我幾乎每次都能幸運地獲救，可是師尊和皇兄通常都是受累的那一個，他們總能及時。

右護法將我從中西武林交界帶走的時候我覺得我是發了瘋的，我不停地掙扎，而他難得沉默。

我的皇兄，那時候一身是血。

有別人的，有我的，有他的。

他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受得了？他的身上除了之前被打傷的，有受罰挨打受的傷，還有一路護著我受的傷，誰知道他被擒抓以後還要受什麼傷。

我看不到把我推出戰圈的他的表情，可是我能想得到那是十分釋然的，那種釋然讓我痛恨又無能為力。

更讓我難受的是我還看到劍光在他頸邊一閃。

我都不知道我們倆到底是誰瘋了。

不願被擒受辱所以意圖自盡的他是瘋了，而我不確定他若是真的死了我是不是也會瘋了。

「太子，如今單憑你我是救不成少子的。」右護法輕輕在我耳邊說，「少子這麼做本就不希望你落入他們手裏，你要相信魔皇不會不救他的。」

我停下掙扎。

我第一次那麼希望我的父親更鍾愛我的皇兄。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把他推到一邊。我知道自己中了毒，就算他再神勇，帶著一個中了毒的人一路殺出重圍談何容易？

『兩個人離開，或是兩個人倒下。』他對我說，聲音溫柔又堅定。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右護法走，還想著他那句一起離開或是一起倒下。

可惜總是不能如願的不是麼？

-白衣劍少

大戰過後我在大廳裏見到了師尊。

「有些人啊，有牽掛總是好事麼？」洛子商揶揄我，卻輕輕把我推到師尊面前。

師尊變了裝束，紅白相間的衣裳，帶著朱雀面具，一隻手輕輕拍我的肩。

「師尊，黑衣還好嗎？」旁邊的魔吞童子接過我的劍匣。

「他很好，起碼比你不需要吾擔心。」師尊看向大廳裏佈置的圖騰，「吾想他心裏也是一樣擔心你的，雖然吾已經多次告訴他不需為你擔心。」

「江湖路險，闇蹤實無必要再出來涉險了。」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異譜，「倒是師尊，不知道何時啟程。」

在不動城待久了，我也養成了經常撫摸異譜的習慣。

「你能記住接下異譜的初衷，這很好。」師尊拍拍我的肩，「吾會儘早趕回去看看闇蹤的，雖說吾和他對你都很放心，但是江湖路險，小心保重。」

「吾知曉。」我鄭重地點頭。

「麒麟星召集荒狼宮前去議事。」我還想說什麼，魔吞童子已經站在身邊，低聲而恭謹地提醒。

「去吧。」師尊異譜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不出所料的夜襲。

異端劍在清冷的月光下握在我手裏，對方蓄勢待發。

「來了嗎？」我聽到子商冷冷的問話，旋即躍入戰圈。

戰端開啟，異端劍在我手裏長鳴，我清晰地感受得到我的劍法有所不同了。

從前的我，一手冷靜快意的風之痕。

現在的我，其中還有一絲橫野。

風鈴聲縹緲地傳來，燎宇鳳沒能擋住那位渾身殺氣騰騰的黑衣女人。

我震開對手，異端劍跟那把彎月一般的刀相接，迸出火星，我卻也沒能攔住她，只能看著那女子進入城中。

對手的動作讓我無暇去想別的，雖說我應付起來並不困難，可是戰鬥中絲毫的分心都會讓冷靜蕩然無存。

「清風送月。」

「異端並流。」我長劍一揮，雙方交接，對方手上的鮮血飛濺出來。

我向後避開，想再發一招，可是對方離奇地紛紛退走。

站在甫受戰火的門口，天上雙月灑落清冷的光芒，夜風也帶上幾分寒意。

「你師尊已經啟程了。」子商站在我身旁。

「嗯。」我點了點頭，一聲歎息落在風裏，「總還會有很多回，這只是短暫的安靜。」

九輪天的威力尚未解除，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次勝利並不是結束。

「說的是啊，雖然抑制九輪天，也還有他們的合作對象逆三教呢。」子商抱著劍，淡淡地看著天空，「這條路的險惡也非你我能想像，你心裏真的不會害怕麼？」

很久以前我覺得我不會，一直到現在。

闇蹤偷偷跑去騰龍殿殺了天策真龍的手下，而我因為沒有注意到他行蹤被罰。

其實我的心裏沒有什麼好怨恨的，雖然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著實有點難受。

可是他來看我，那樣彆扭的神情，卻讓我覺得好笑。

好笑之後我卻發覺他又要去騰龍殿。

我天真地以為我能在路上追上他。

對方大將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明白我們倆都中計了，這對我和闇蹤，都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惡戰。

可我沒有選擇，我必須帶回闇蹤。

扶著已經吐出黑血的闇蹤一路往悲鳴殿而去，雖然闇蹤中了毒，可是我還是有信心把他帶走的。

「往悲鳴殿的方向去了，眾人緊密搜查。」

闇蹤又吐了一大口黑血，我有些驚訝了，剛想扶住他，卻被他一推。

「一人做事一人當，走。」他說。

他不想拖累我。

可我不能不帶走他。

「兩個人離開，或是兩個人倒下。」我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綠眸裏的光。

轟天巨響之後，我也受了傷，抱著闇蹤繼續往西走，叢林裏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闇蹤靠在我懷裏，已經昏了過去。

我知道我的血能解毒，所以看到闇蹤在飲下我的血醒來以後，希望躥騰起來。

只要一直往西，我們就會安全了。

最後把闇蹤推出戰圈，異端劍架在頸邊的時候，我卻沒有害怕。

我是食言了，可是起碼闇蹤是安全的。

「天策真龍也說過我不怕死，你覺得我現在會害怕麼？」我摸著劍匣上雕刻精緻的花紋，低低地說。

（六）

-黑衣劍少

可是命運又一次對我開了玩笑。

魔父沒有表明必救皇兄的意願，我低頭看了看夜叉劍。

沒有他陪我，所以我要一個人救他。

我確實覺得對他有虧欠，可是更因為我不願意失去皇兄。

「你哪裡都不許去，把夜叉劍交來。」魔父的咆哮言猶在耳，我走到花園裡，突然感受到師尊的氣息。
他來了，是知道皇兄被擒了麼？

「我知道你可以救他，所以我求你這一次，求你去救他。」我對著樹叢說。

「是什麼讓你放下心裡的驕傲和堅持來找我？」師尊緩緩地出現在我面前，一臉冷肅。

我張口結舌。我不想失去他？我欠他很多。

「回去吧。」他冷冷地說。

靠在榻邊數著星星，我難以入眠。

被天策真龍擒住，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受多少苦頭。

一陣風掠過我的身邊，把我驚的從寬大的床上跳起來，我知道，這是師尊。

四周靜悄悄地，我明白他也沒帶回皇兄。

「他暫時沒有性命危險。」師尊站在那裡，「但是你要聽你父親的話，你的兄長已經為了你的衝動三番五次涉險。」他靜靜地看著我。

我垂下頭，默默看著鞋尖。等我再抬頭，師尊已經消失了，只有月光照在地上。

後來骨刀把他帶來的時候，我簡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

那身白衣早已染的鮮紅，他眉宇之間的疲憊和不解在看到我的時候變成了我熟悉的，欣喜。

我的心頭湧上了很多說不清的情緒，我很心疼他，想要握住他的手問他會不會痛。

我也還記得師尊來告知我他尚無性命之憂的時候，他顯而易見的心疼。

可我只能對他說，我不會再回到魔劍道了。

我也不需要他的保護了，我會長大，會變強。

「下次見面，便是魔劍妖刀合併之刻。」我對他說，然後讓骨刀送他離開。

看著他離去，我回頭看著桌上的水果，想起那次他為了我受罰，我帶著水果去看他。

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裡，我扭過頭，覺得眼睛有些疼。

我還會有喚他皇兄的一天麼？

牢牢地按住胸口，我又回想起了他替我擋招，把我推出戰圈的模樣，心口一陣悸動。

睜開眼，那種感受居然如此真實，真實到我已經在心裡慌亂起來。

我不想失去他，可是這種熟悉的失去的慌亂幾乎讓我確信他已經遇險了。

師尊對我說，如今的我必須好好待在這裡修煉，哪裡都不許去。

我只想有一次能幫他化險為夷。哪怕一次也好。

「皇兄，嗯，不對。」我翻身下床，「速往孤獨峰。」

太陽已經西斜，我衝上那條上山的路，在血路前停下腳步。

仿佛血液都凝固的感覺湧上心頭，知道這裡的不少，可是沒人會受了傷還回到孤獨峰。

那條路那麼漫長，我跑了很久，追著尚未乾涸的血跡，追不到盡頭。

夕陽緩緩落下，山頂近在眼前。

「師尊，徒兒，只能走…至此了。」我聽到那熟悉的低沉溫柔的聲音，一抹血色從崖上一躍而下。

我的心臟都變得冰冷了。

「皇兄啊！」運起輕功，我努力想要追上下墜的他。

萬丈深淵我不是第一次跳下去，可我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其實我不是害怕這是萬丈深淵，我害怕的只是追不上如同一片孤葉墜落下去的他。

眼裡的液體灑在我的臉上，我終於緊緊把他抱在懷裡。風刺的我的眼睛生疼，我不敢閉上眼，生怕又會再次鬆開他。

只能看著他嘴角湧出的血，逐漸渙散的藍色眼眸。

聽到他溫溫柔柔的聲音，一字一句，都是刀子一般紮在我的心上。

「闇蹤，你…怎麼來了。」

我把他抱在懷裡，眼淚滲進他染血的白髮，滿耳的風聲都聽不到了，只能聽到我嘶啞的聲音。

「別害怕，我來帶你回家。」

風裡恍惚傳來他溫柔的笑聲，我的眼淚終於落在他臉上，可我只能用盡全力抱住他。

「皇兄，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

直到我站在他的墓前，我也依然覺得這是一個噩夢。

一個再也不會醒過來的噩夢，再也沒有他撫過我噩夢中汗濕的額頭，溫柔地對我說，

闇蹤，那只是一個夢。

沒有他來喚醒我。

原來失去是那樣深入骨髓的劇痛。

夕陽即將沉入大地，孤獨峰懸崖下那片本來荒蕪的平地長滿了風中瑟瑟抖動的蘆葦。

我輕輕抱起他，手顫抖著擦去他嘴角的鮮血，可是怎麼擦也擦不盡。

「黑衣，在最後能見到你，夠了。」

地上又是一灘嫣紅，我幾乎不敢看他，卻只能看著生命從他的身體流逝而去。

「為什麼？為什麼！」我把他抱緊，可是這無法消除我對死亡的恐懼。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失去他，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失去他。

「我們兄弟最懷念的回憶，就是在孤獨峰。」他溫柔的手撫上我滿是淚水的臉，很冷很冷，「我希望，我最
後的歸宿就在此地。」

一滴眼淚沾在他的手指上，搖搖欲墜。

「不准！我不准！」眼淚奪眶而出，淚眼模糊的我看著他平和的面容，卻是那麼刻骨銘心，那麼清晰。
幾乎所有的人都離我而去的時候，他來救我，他來找我，他陪著我。

而這一次我不敢也不願承認，連他也要離我而去。

「黑衣。」他氣若遊絲喚我，「師尊。」

我懷裡的身體一墜，再也沒有了聲息。

「皇兄。」我的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這是我從未體味過的悲慟，「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放開我的手了。」

一滴眼淚從他緊閉的眼裡滑落，我想替他擦去，可是覆上他眼睫的時候竟是覺得此刻的他脆弱的不可承受。
只能放任那滴眼淚滑落地面。

風真冷，可是他更冷。

猶豫好久，我貼上他冰冷的額頭。他平靜的仿佛只是疲憊地睡去。可我知道，他再也不會醒過來。對我笑一笑了。

「你還記得以前你給我講的故事嗎？」抱著他邁出一步，「好好睡吧，我給你，重新講那些故事。」

「皇兄，我不會讓你孤獨一人。我一定要讓你復活。」我垂著頭，看著墓碑上的字，每個字都是一道傷口。

那盞燈被我熄滅又點亮。最初我自嘲，他怎麼還會回來呢？而後我卻不願意讓他一個人就這樣去。

人心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想到他我的心口便會劇烈疼痛，可是不想他回來，那還是我嗎？

我把那盞燈點亮，決意動用秘法，讓永遠沉睡的他再度醒來。

我不後悔。

-白衣劍少

我從未想過那一刻闇蹤會來。

子商一路上絮絮地和我說話，我知道他害怕我撐不到孤獨峰。

死亡不是第一次那麼近，每一次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我都會想回到這裡。

而這一次我明白，是在劫難逃。

「子商，我好想…見到…師尊和…闇蹤。」傷處的劇痛讓我很清醒，用了很大力氣卻只能說出這些話來。

「你要堅持，白衣。你會見到他們的。」他輕輕托起我，帶著哭腔。

我會堅持，可是我也知道，死亡是我躲不開的。

我想見到他們，又不敢見到他們。

活到現在，最溫暖的記憶，幾乎都在孤獨峰了。師尊的關懷與指點，闇蹤的彆扭和關心，記憶一幕一幕重
現。

我也明白，即將來臨的死亡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我不敢讓他們見到我現在的模樣。

意識模糊裡，聽到子商急急喚我。

「白衣，孤獨峰到了，你要堅持。」

荒漠的氣息，讓我用力睜開眼睛。他沒有騙我，這急烈的山風，熟悉的懸崖。

怎麼被人帶去魔劍道成為少子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我記得和闇蹤一起長大的所有，還有，孤獨峰所有的
回憶。

那些全是我曾經不敢奢求的美好。

那些東西太過美好，雖然我明白那是真的，可是卻依然覺得如同一個美夢。在死亡的冰冷面前也就那麼不堪一擊。

我必須騙他們，從這裡跳下去。永遠沉睡在這片荒涼又溫暖的大地，也許更能讓我覺得安慰。

「將吾放下。」

「孤獨峰。」

對戰明邦和逆三教大軍之後，我曾在天璿不動城裡見過師尊。

「孤獨峰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我對他說，而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武林風波平定，你我還會回到那裡修行。」

如今，

「師尊，徒兒只能，走至此了。」

最後看一眼夕陽下一片暖色的孤獨峰，我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往崖邊走去。

「白衣劍少！」子商想要衝過來，而我，只能對他笑一笑，向後一倒。

我仿佛看到了師尊立於峰頂。

「皇兄啊！」我又好像聽到了闇蹤的哭音，然後是一個黑色的人影跟著我跳了下來。

我不是在做夢麼？

闇蹤那張悲怒交加的面龐越來越近，直到他伸手把我緊緊抱在他懷裡。

「闇蹤，你…怎麼來了？」我想伸手抱一抱他，卻覺得很冷，我幾乎沒法動彈。

「別害怕，我來帶你回家。」他說，有液體砸在我的臉上，風呼呼地在耳邊響著，他用力抱緊我，「皇兄，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

「闇蹤，不要哭…」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被風吹散，不知道闇蹤聽到了沒。

我又想起那年我十歲，從懸崖上一躍而下，闇蹤不服氣跟著我跳了下來。

我把跳下來顫抖的他抱進懷裡，貼近他的耳邊說，

「闇蹤，不要怕。」

風一定刺的他眼睛生疼，他的眼淚一直燙在我的臉上，可我幾乎沒有力氣再替他拭去眼淚。

殘陽似血，不如他聲淚俱下的模樣更讓我難過。

我很後悔，不是因為重踏江湖路走到絕命的一步，而是因為他終究看到這樣的我。

「黑衣，在最後能見到你，夠了。」喉頭湧出的腥甜液體讓我的胸口劇烈顫動後又吐了一口血，他摟著我的
手本來想要習慣性地拍一拍讓我咳盡異物，卻又頹然放下。

「為什麼？為什麼！」我看到他握緊的拳，悲痛的淚水止不住地從那雙綠眸裡滑落下來。

「我們兄弟最懷念的回憶，就是在孤獨峰。」疼痛慢慢褪去，我伸手輕輕觸碰他的額頭，擦去他接連不斷的
淚水，「我希望，我最後的歸宿就在此地。」

荒蕪又溫暖的孤獨峰，還能常常看到他，還有師尊。

長眠於此，總比別的地方好。

「不准！我不准！」他用力地喊，卻還是輕輕地把顫抖的我抱在懷裡，夜風太冷。

我的眼前陣陣發黑，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回握。

「黑衣…師尊…」

（七）

-黑衣劍少

師尊離開了孤獨峰。

我知道，為了皇兄他什麼都願意做，哪怕是輸。

冷夜的孤獨峰再也不似從前了，握著我的手的皇兄不在了，噩夢醒後安撫我的師尊也不在了。

一陣陰風吹來，讓我的心裡不安更甚。

而那個方向，是皇兄沉眠的地方。

我抓起鬼剎劍衝了出去。

奇異的鬼差在他的墓前亂舞，而本該安眠的皇兄懸在空中，長髮散亂地在冷風中飄飛。

因為死亡而蒼白的面容此刻在邪光裡更顯妖異，我定定地看著這一幕，覺得心臟那種熟悉的冰冷感覺再度湧了上來。

在我沒有辦法讓他活過來之前，我只想要他好好休息。

「誰也不准動吾皇兄！」我提劍衝了上去，不管是誰擾他美夢，那都該死。

鬼差身體破碎了，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他，剛要伸手抱住，卻被陣法攔住了。

一片綠光，看不到他的身影，更讓我煩躁。

「豈容你礙事！」

我聽到鬼差在耳邊輕輕地笑。

「動我皇兄者死！」

等我擊破陣法，聽到那轎子裡的人哈哈大笑。

「皇兄，皇兄啊！」我衝到他身邊，而他落在我懷裡。

「注魂已畢，好好期待他的重生吧。」

我低下頭去看他，依然是沉睡的沒有表情的面容，可卻意外地多了呼吸。

我該驚喜的，可是卻只能無措地抱著呼吸微弱的他站在風裡。

「重生？」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詞那麼親切，可又那麼讓我害怕。

幻想過無數次的情景，可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卻是讓我毫無防備。

我再握住他的手腕，確信他的重生幾乎近在咫尺。

我還記得帶著他回來的時候，始終不願放開他已經冰冷的手。

直到他躺在棺材裡，面容沉靜如同往日。

我把他的手輕輕放在他的心口。

希望最後一點溫度，總有一日能溫暖他的胸膛，能讓他有力氣睜開眼看著我們。

願望實現的時候通常伴隨著驚喜，可我害怕，怕是一場美夢，睜開眼便會煙消雲散。

就仿佛他走後，我每天夢到他。

夢到他坐在床邊溫和地笑，夢到他伸出那隻優雅的手貼上我的臉，而我對他說，你的手為什麼那麼冷。

然後我會醒來，會發現自己的臉上全是淚水。

有時候我會分不清是自己在夢中還是在現實裡，如同我從來都沒覺得他已經離開了。可有時候我卻清楚地記得，他已經長眠地下，而我，一點救回他的能力都沒有。

「你真的會醒過來嗎？」我抱著他坐下，貼著他依舊冰冷的額頭，「我等你醒過來，真的等了好久了。」

那樣微弱的氣息一直維持著，直到師尊回來。

「白衣！」師尊急匆匆地趕回來，手指探他的氣息，一副複雜的神情。

還有一身黑衣的他。

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在他身上還有未曾散去的血腥味，也許還打了一架。

「他們果然沒騙吾。」我看到他鬆了一口氣，我沒明白的是什麼是注魂，而他欲言又止。

那些帶著邪惡氣息的人，所以…師尊為了阻止我用秘法復活皇兄，和惡魔做了交易麼？

我緊緊抱著懷裡的人，一陣殺氣襲來，打斷了我所有的思考。

「你帶著白衣去落日陷等我，若是為師傍晚未至，即刻找尋一名身負強大電流的人解救白衣。」師尊急急喚
我，視線卻停留在他身上。

我也明白，他不願讓他的辛苦白費。誓死讓皇兄還陽，這件事絕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

「師尊，徒兒也能與你一同殺敵。」

「愚蠢，你的任務是救活你的皇兄。」

我揹起皇兄離開的時候，看到天邊殘陽似血，師尊站在那一片血色裡，只讓我想起一個詞。

訣別。

燭光裡我抓起他無力的手，心裡不安地等待師尊來與我們會合。

我能想像皇兄醒過來他能有多開心，自從皇兄離世，歲月並未改變的面容已經讓我感受到他的蒼老和疲憊。

手中的手腕能摸到微弱的脈搏，已經不是那麼紊亂了，可我害怕。

很多事一股腦扔到面前時，我終於明白曾經的師尊和曾經的皇兄挺過來是有多麼不容易了。

我也明白他們的冷靜是關鍵，我很煩亂，所以我也要冷靜下來。師尊不在，我要成為皇兄依靠的肩膀。

我抓著他的手，慢慢冷靜下來。

「先把人安置到竹林小屋，再找秦假仙幫忙。」我把他揹起來，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皇兄，我們回家。」

[ 此帖被疏語在2016-03-17 22:5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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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2-07 03: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次看下來有種把原劇再梳理一邊的感覺，很多細節這裡也補充上了，更加豐滿了
然而我還是不懂為何他們要加入不動城，為什麼師尊不放心黑衣卻放心讓白衣去⋯
這個問題估計編劇也圓不了吧（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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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2-07 13: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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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最擅長的可能就是腦補吧…反正是按自己想的來寫…而且bj肯定不會想那麼多的…同人的好處就是能無限腦補（叉腰笑
你說到不放心小黑但是讓小白繼任_(:_」∠)_我一開始寫也沒想很多…潛意識就覺得風叔認為小黑還是需要歷練而小白自保是可以的…反正我到現在還覺得當時商哥跟小白上一點問題都沒有_(:_」∠)_
其實就是bj要強開師徒線吧…不然他們也很沒立場出來作為中立蹦噠…風叔作為正道犧牲徒弟…又為了救活小白跟太上府大打出手已經很多人在罵了…如果作為中立的話…更加要被罵我覺得…但是也只是我覺得了…人家根本也沒考慮這麼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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