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7 《江湖歌》章一～三，2F (認吾師X冷封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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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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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3-17 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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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7 《江湖歌》章一～三，2F (認吾師X冷封塵)

　
　
雖然已經是很久以前的角色了，但是一直想寫點什麼，
去年終於順利出了這兩人的無料，已被索取完畢，
如今全文放上，希望與喜歡他們的道友們一起分享。

正劇中，在認吾師亡於滅元塔後，冷封塵曾前去質問司馬劍秋為何忍心害死親生骨肉，司馬劍秋表示滅元塔內死的是替身，真正的認吾師與冷封塵從未相識。

至於司馬劍秋說的有幾分真實？《江湖歌》就是冷封塵追尋真相、追尋答案的故事。

======================================

章一

寂山山腳下的小鎮來了一位新住客。

男子看上去年近四十，一頭黑髮不綁不束，摻雜幾絲斑白，顯得滄桑。經常隨風翻飛的衣袖裡空蕩蕩的，徒勞無功地掩飾著不存在的雙臂，他的衣著又經常是一身毫無花紋的黑長掛襯著白袖，袖子飄盪起來更明顯了。

沒有雙臂的男人難免惹人注目，引大伙兒多些留心。

小鎮上沒有什麼祕密，認吾師每回下山都能從大街上或者茶樓飯館小舖子裡聽到各種消息，當然也曾聽人論及這沒有雙臂的男人，只是未曾親眼照面過。

男人暫居在萍水客棧，與郭掌櫃的說好了，協助劈柴挑水這些粗重活，並幫歇腳住宿的客人照料牲口餵糧秣，換取借住在客棧柴房裡。

沒有雙臂的男人倒也沒人敢瞧不起。據說那雙腿靈便得很，分明會武，足尖一勾一點，地上一大落乾草像會飛，穩穩擱在了男人肩上，男人步伐飛快，卻連草渣也沒掉一根。

這日，名劍鑄手前輩犯嘴饞，指名要萍水客棧郭掌櫃親手下廚做的栗子燒雞，認吾師奉命下山，坐在客棧裡等燒雞的當口，恰恰遇上傳說中那沒有雙臂的男人。

栗子燒雞需得柴火旺，客棧也得燒水烹茶伺候客人，認吾師幾次看到那沒有雙臂的男人陸續送柴火進灶間。

認吾師這幾年遊走大江南北，雖在不染紅塵的寂山靜盧住下已數月有餘，仍保持著江湖中人的敏銳，到了一處新環境便暗中觀察一切，豎耳靜聽。

萍水客棧對認吾師來說已是熟門熟路，幾個跑堂也都識得他，難得客棧裡出現個較不尋常的人物，他多看幾眼，這沒什麼……認吾師暗地說服自己。

盯著人看很失禮，盯著雙臂俱殘的人尤其失禮。

認吾師知道。

但他無法不去看他。

無法阻止自己的目光如影相隨。

幸而那沒有雙臂的男子在灶間與柴房進進出出，甚為忙碌，似乎也未發現有人暗中打量。

郭掌櫃將燒雞用大片的荷葉裹起來，外頭又拿油紙包了兩層，並以細繩綑縛，讓認吾師方便拎回去，鍋底栗子燒雞光亮濃稠的褐色醬汁，郭掌櫃也不浪費，倒進小盅裡，覆上盅蓋，據說那醬汁可讓充滿仙氣的金公子多沾點人間煙火，再添一碗米飯。

認吾師早同店小二結了帳，正要伸手去接，郭掌櫃的卻將燒雞拎高了半吋，飛眼挑眉：「就為了金公子的一隻雞，不知燒了我多少柴，你家金公子打算拿什麼補償我？」

郭掌櫃略長認吾師幾歲，巾幗不讓鬚眉，未曾嫁娶，獨自一人把客棧大小事打理的井井有條，跑堂、小二、廚子，全對她服服貼貼，雖說主業是供人打尖住宿，但郭掌櫃有幾道拿手菜讓愛挑嘴的名劍鑄手三天兩頭差認吾師往客棧跑；認吾師恭謹老實應了：「前輩說，郭掌櫃若欠柴薪，盡可往寂山取。」

郭掌櫃嘴角一抽：「我還得進貨管帳，誰有那閒工夫？」剛包完燒雞油膩膩的雙手往圍裙上擦，跟著朝後方偏間扯開嗓：「冷壯士？」

郭掌櫃這一喚，認吾師就見那沒有雙臂的男子無聲快步到了大堂來。

「冷壯士，勞駕你跟認吾師這小伙子走一趟，寂山靜廬金大公子說了，以後我們欠柴火就往寂山找去。」

「在下認吾師。」認吾師直到此刻才真正與男子打了照面，男子神色鬱鬱，朝他望了望，很快垂下眼，低應了聲，似乎不想多說話。

先前暗中打量對方讓他有些心虛，此刻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道：「冷壯士請隨我來。」

男子不發一語跟在他身後。

不知何故，認吾師總覺得『冷壯士』這稱謂喚來十分彆扭。

＊＊＊

寂山地界裡，青年身手矯捷，識途老馬般領著他走，冷封塵靜靜跟著。

且不說這裡是尋常村鎮，就算是在江湖上，沒有雙臂者亦屬少見，難免有人朝他多瞧幾眼，青年在客棧裡閒坐等候時的目光流轉，他自然有留心，只是他斷臂久矣，已能在那些注視下處之淡然，當下他仍在工作，也不便有什麼反應。

當初他來到萍水客棧，並未明目張膽探聽，不知認吾師來到寂山多久了，也不知青年當初一頭褐色髮絲如今怎會黑白雙分，青年走得快時，黑髮與白髮交錯飄揚，混成深淺不一的灰色。

認吾師帶他走了幾處山徑，都是容易撿拾枯枝的地方，偶爾也好意指點他哪幾處山坳有野果山茸，可以加菜用。

冷封塵道：「金公子與郭掌櫃說好的只有柴火。」

青年停下腳步，朝他咧嘴笑了：「前輩大量，他吃得不多嘴也挑，與人分享山中蔬食，我想他不會介意。」

「凡事必有代價。」要說冷封塵在江湖打滾多年有什麼體悟，最深刻的當屬這項。

「確實。但你並非不勞而獲。」

青年的語氣仍很爽朗，毫無異樣。冷封塵忍不住脫口而出：「你說你叫認吾師？」

「嗯。」

「也就是居住在棄顱潭的、顱潭劍族的司馬鷹？」

「是！」青年微訝，又有些開心：「如今還記得顱潭劍族的人已經不多。」

「……在下冷封塵。」他最終還是說了他的名字。

「幸會！」

冷封塵不知這是否稱得上『幸會』。

青年已經不記得他。

何幸之有？

[ 此帖被瑾璃在2016-03-17 15:3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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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3-17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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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歌》章二

　
　
壓雲山下印心洞，那是他們初相識的地方。

青年初上壓雲山，是為尋傳家劍；再訪印心洞，是為了質問胞弟之死；他是印心洞的打手，他們本該廝殺敵對，命運卻推搡著讓他們越靠越近。

當時他奉命殺認吾師、討回情義劍，因為青年的劍無法出鞘，對戰中途作罷，他收回血手，與青年約好改日再戰。

待青年的劍鎖終於解開，遵守約定前來洞口與他一戰，戰鬥中，藍衣人突施偷襲，認吾師昏迷不醒、配劍被奪，眼見藍衣人要痛下殺手，他不知哪來的反心，伸出遲遲不肯使用的血手，擊退藍衣人，帶走了認吾師，兩人說好的決鬥再次軋然而止。

壓雲山一帶有許多隱蔽的洞穴與暗道，他選了一處安置青年，斷續而緩慢的滴水聲在幽暗洞穴裡空茫迴盪，串成一條沉默的河，直到青年悠悠轉醒。

「冷封塵，」青年初出江湖，滿腔熱血，乍看衝動，思維卻極敏銳：「偷襲我的人，你認識對不對？」

每當他板起臉，總能讓嘮叨贅言的步詩海收語噤聲落荒而逃，但這招對認吾師顯然無效，青年的疑問接踵而至——

他是臥雲嗎？ [xp,&
臥雲是不是素還真？ c[RLYu
素還真是不是印心洞主謀？

「幫助臥雲，與素還真無關。」初次狙殺的任務因認吾師的配劍被鎖而停手，藍衣人看出他有所遲疑，同意他不必殺認吾師，交換條件便是暗助臥雲。

他在組織裡的任務一向單純，只負責看守印心洞，並懲戒違反規矩之人，其餘一概不管，『暗助臥雲』是唯一一次例外。

當年古武族被捲入聖魔大戰，死傷慘重，藍衣人救了重傷的他，贈給他一對無堅不摧的銀臂，在他發現銀臂破壞力太大、退還銀臂後，藍衣人又贈給他一雙『有需要才會伸出』的血手；他想離群索居，藍衣人便讓他來杳無人煙的壓雲山守洞口。

他只聽命於藍衣人，卻未曾見過藍衣人面罩下的容貌，也未曾想過要探究。一個人必須無時不刻遮覆面容，必然有個充分理由，而他在印心洞執行任務多年，已學會不去過問理由。

「那你助臥雲，與誰有關？」

「……天下第一人。」如今想來，只因他暗助一掌，竟導致『臥雲是印心洞主謀』的印象在認吾師心中揮之不去，莫非這才是藍衣人真正的用意？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回到印心洞。」

「好，敢做敢當！」認吾師沒有阻止他自投羅網，讚他一聲，語氣飛揚：「我跟你一起回去，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我的事情，我自己處理。」他冷淡皺眉，卻在心中苦笑：認吾師這傢伙……他若讓認吾師再回到藍衣人眼前，早先又何必出手相救？

認吾師不再說話了。

不說話也好，認吾師的沉默讓他稍微安心。

青年一旦開口，許多問題總是敏銳地直指癥結，他答不出來的、不能答的，通通只能化作唇上緊抿如刀刻斧鑿的稜線。

但他料錯了自己，也料錯了認吾師。

他以為冷淡迴避可以成為軟釘子，從此各奔前程兩不相干；然而青年的反應卻猶似棉花落土，沉寂只是短短一瞬．源源不絕的真誠熱切如同棉籽生根抽芽，擴散得無聲無息。　

＊＊＊

山徑上，前方數步之遙的身影停下來：「……認吾師，你不必保護我。」

「你讓人不放心！」一句話，說得直白坦率毫不留情。認吾師想，冷封塵真是他所見過最傻氣的人了。

越與印心洞交手，他越感到這個組織軟土深掘。他觀察下來，發現與印心洞交易者，多半死於非命、難得善終，印心洞便宜佔盡、吃人骨頭的狠絕可見一斑；如今冷封塵直接抗令，怎有可能無事？

冷封塵執意獨自回去領罰，藍衣人出手果然毫不留情，冷封塵竟心甘情願承受，連血手也不伸！若非他中途闖入、拉著冷封塵一同擊退對方，後果可想而知。

擊退藍衣人後，他與冷封塵告別，心中卻直覺印心洞不會善罷干休，暗中回頭，恰恰聽見步詩海想遊說冷封塵重返印心洞，越聽越讓人心頭火起：

「冷封塵，你若去意堅定，那也無妨；但組織有交代，你不許為其他人效力。」
「你必須退隱江湖、不再插手武林事。」
「關於組織的一切，你也必須通通遺忘、並且歸還血手一雙——」

他不意外印心洞步步進逼、卻對冷封塵的耿直急得暗自跳腳。

失去記憶無從指證，又失去足以自保的雙手，若他回頭得晚些，冷封塵焉有命在？

就算印心洞遵守承諾，任由冷封塵歸隱山林，失去記憶的冷封塵還是冷封塵嗎？

自從冷封塵未曾利用他拔不出劍的當口步步進逼，在那之後，他對冷封塵的印象已然不同。他欽佩他並未趁人之危、也惋惜他效命印心洞；越是相處，這個寡言難以親近的斷臂武者在他眼中越來越不似一名冷血殺手，反而如此耿直容易被坑騙利用、令人在意牽掛。

「……若你保證不做傻事，我就不再跟了。」

「我保證。」

他盼冷封塵多加保重，說不希望有朝一日看見冷封塵的屍體。

冷封塵慎重點頭，允諾：好。

冷封塵從不敷衍，也從不輕諾，冷封塵答應了他，他該稍微感到釋懷，然後如冷封塵所願的瀟灑放手，他卻在冷封塵應許他的當下，心湖漫生出強烈的貪婪與不饜足。

他不想看到他的屍體。

他想要他平安。

但不只平安而已。

他要的不只這些。

遠遠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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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3-17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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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歌》章三

　　
　
寂山周圍住的都是尋常百姓，農牧漁樵，販夫走卒，從事百業營生；孑然一身落腳此處的冷封塵在小鎮上顯得渾身謎團，格外特別。

郭掌櫃和客棧裡的小二跑堂都不是碎嘴的人，關於冷封塵的一切，也只是比其他人更熟悉男子的作息時段罷了。

來寂山向金子陵前輩求教前，認吾師也曾遊歷五湖四海，他非是想探聽冷封塵隱私，只是同為沾染過江湖水的武者，認吾師本能感到好奇，不由自主想與對方多親近。

冷封塵，你打哪兒來？ :I1_X
你怎麼知道顱潭劍族？ "TS
你來寂山前，江湖上可有什麼新鮮事沒有？

他有好多話想問，可惜冷封塵十分寡言，自從上回領著對方走過一次寂山，這幾日冷封塵也並未入山撿柴，這讓認吾師有些沮喪。

他的柴劈的有一搭沒一搭，連金子陵曾經指點過他的完美無聲劈柴法都忘了，木塊發出嘟噥似的悶響，金前輩探頭過來道：「收工囉，劈夠啦。」

「夠了？」時序已入秋，寂山就算四季如春，夜晚也偏冷，金前輩喜歡品茶，品茶少不了熱水，況且還要作飯……

劈柴即修行，生活亦修行——這是金前輩的名言，自認吾師在靜廬住下，不只劈柴，灑掃庭除三餐煮食也都落到認吾師頭上。

「反正今天要吃郭掌櫃的東坡肉，用不了太多柴。」

又吃……要吃郭掌櫃的菜也不早講……他的表情大概出賣了他，金前輩拍拍他，笑得悠然自得。

「吔～逍遙一生而忘齡，人生啊，吃好睡飽自然就沒煩惱。」

前幾天才吃了栗子燒雞呢，今天又要吃東坡肉……換了是別人，三天兩頭山珍海味，包準橫著長，像他，不用吃多，臉龐天生就是圓的，不像金大鑄手吃再多也還是那張瓜子臉。

「……我下山了。」順便把劈好的柴帶去萍水客棧，壓一壓郭掌櫃的肝火，也可減輕冷封塵的工作量，反正金大鑄手說用不到。

「對對，早些去，」金子陵揮手趕他，「東坡肉這道菜花時間，去晚了郭掌櫃要生氣的，好可怕。」

下山趕到客棧裡，萍水客棧人滿為患，中秋剛過，朔風一波冷過一波，傍晚後的客棧特別熱鬧，往來商旅誰也不想露宿荒野，趕著要住店；也有不少鎮上百姓結束一天營生，習慣進客棧小酌兩杯暖身驅寒。

小二認得他，沒攔人，一路任他行至廚房口。「現在才點菜，你家公子想逼死誰？專點這些功夫菜也不見他長肉！」灶前兵荒馬亂，郭掌櫃氣得炸鍋：「客官也有先來後到！金大公子要的東坡肉，最快也要亥時才會好了！要就等，不要拉倒！」

「要要要。」認吾師猛點頭，一臉乖覺卸下背後柴薪：「冷封塵在哪兒？」他想去幫他忙。

郭掌櫃一揮鍋鏟仙人指路，「要嘛柴房裡，要嘛後院，自己找去！」

認吾師貪快，轉身離開廚房，正想撒開腿、三步併成兩步走，驀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左右劇烈晃動，驚呼此起彼落：

「地牛翻身啦！」
「小心、小心！熱茶都灑啦！」
「仔細油鍋！」
「唉喲！怎麼動得這樣厲害！」

冷封塵不知有事沒有——

認吾師跑得飛快直奔後院，那是萍水客棧處理雜務之處，有柴墩有水井，他環視四周：井邊沒人，木墩旁擱著柴刀，還有散了一地的木塊，不知是被主人匆匆扔下撒手不管、還是方才一陣搖晃給震的。

院落左邊的柴房門扉緊閉，不似有人；右側是安置牲口用的馬棚，餘震還未消，約莫是年久失修，有一處樑柱被地牛翻身的力道給震壞，棚頂坍了一角，也不知底下是否有牲口，受驚的馬兒嘶鳴不已。

他暗道不妙，撇下身上大綑柴薪奔入馬棚，認準騷動處，扯開嗓子尋人：

「冷封塵－－」

一進馬棚他就看見他。

冷封塵距離坍塌處僅半步有餘，臂上緊纏著兩條韁繩，被他拉住的兩匹馬兒因為地震與屋坍樑斷焦躁不安，幸而冷封塵力量極大，馬匹最終沒有掙脫束縛，否則一旦瘋狂奔沓出了馬棚，只怕連客棧都要遭殃。

「原來你在這兒！」太好了！冷封塵安好，牲口也無事！他綻開笑臉，大步上前想幫忙安撫馬兒情緒，然而冷封塵轉過頭來望著他，臉色難看至極。

怎麼了……

他不明所以，好半晌才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所認識的冷封塵本該沒有雙臂。

＊＊＊

冷封塵臉色陰晴不定。

地震與坍塌發生只是一瞬，猝不及防，他當下無暇細想，本能伸出了血手拉住失控的馬匹，不料認吾師竟會在此時找來。

要縮回血手已經太遲，況且馬匹驚魂未定，驟然鬆手，怕要另添亂子，他只能握緊韁繩，尷尬難堪。

青年分明察覺到他的不同，卻神色如常，上前伸出手先後接過他深纏臂膀、緊握在掌心的韁繩，把兩匹馬兒重新栓在牢固的木樁上，又將塌落的殘垣碎瓦集中在同一角落。

趁認吾師安置馬匹，他匆匆將血手收回，僵著臉。

「這麼大的地震，不像偶然。」青年打破沉默道，「寂山氣候溫和，聽居民說，這裡幾乎年年風調雨順，我來此已有數月，這樣劇烈的地牛翻身，還是初次遇上。」

已有數月——他暗中記下這個時間點。「……你來客棧有事？」

「嗯。」青年點點頭，一臉好笑又無奈，「金子陵前輩差我來買郭掌櫃做的東坡肉。金前輩說今晚靜廬不開伙，用不了這許多柴，我就帶下山了，料想客棧人多，應該用得到。」說著拎起那綑劈好的柴薪，安置在柴房前。

「多謝。」空蕩蕩的袖子隨晚風飄盪紛飛，颯颯作響。

萍水客棧眾人皆不知他身懷血手，他陰鬱煩惱，並非擔心青年洩漏秘密——若認吾師是他認得的那個認吾師，斷然不會張揚，只是……看似忘了一切的青年，見到他的血手，為何能面不改色、視若無睹？

「你、」他想問，但才剛啟唇，廚房裡的沈七忽爾來到後院招呼：

「——冷壯士，放飯啦！」沈七朝那倒塌處瞄了幾眼，也沒大驚小怪，笑嚷：「碰上地牛翻身，今天放飯晚了點，幸好菜餚都沒灑！」見認吾師也在，搔頭又笑：「認少俠，郭掌櫃說東坡肉沒這麼快好呢！等郭掌櫃煮好，時候也晚了，要不，您先跟我們一塊兒吃點東西填肚子？」

「那就多謝貴店招待了！」認吾師笑開臉，也不推辭。托金前輩的福，萍水客棧他走得勤，也與廚房的伙計最相熟，遇上伙計們放飯、一起享用也是常有的事。

冷封塵走在他身前，認吾師看著他的衣袖，疑惑陡生：冷封塵既無雙臂，又要如何進食？莫非……要用那雙古怪的手臂嗎？

方才天色雖暗，但血手周遭熱氣蒸騰，冷封塵身上的異變，他自是瞧了個清楚明白；無臂之人突然生出一雙通紅血手，怎麼想都駭人聽聞，他卻不覺得膽怯，反生些許熟悉，彷彿有股心緒隨那雙血手浮動牽引。

今日伙計們的餐食是白澎澎的刈包，夾些滷五花與醃酸菜。廚房夥計外廳跑堂們輪著用餐，因為還有活兒要幹，眾人吃飯都極為快速，只有他與冷封塵兩人吃得慢些。

冷封塵的份已有夥計先幫著把刈包夾好菜肉，連花生糖粉也撒了，兩三個熱騰騰的刈包擱在淺碟上，冷封塵肩頭微微一動，空無一物的衣袖輕擺，卻有數道細微的無形氣勁發出，將那刈包分割成數塊，正是一口大小。

接著，似有更強的力道將衣袖扭成結實的一束，冷封塵彷彿生出一雙沒有指掌的臂膀來，稍稍旋身，用那衣束輕壓碟緣，碟上其中一塊刈包高高彈起，準準落進冷封塵口中，僅落了些許白糖花生粉，其餘餡料半點沒撒。

如此周折，冷封塵吃得慢些也是自然，伙計們大抵是常與冷封塵共食，已見怪不怪，認吾師見他自理無礙，也就沒多瞧，偶一抬眼，他發現冷封塵不知幾時已停下動作，靜靜盯著他看。

冷封塵道：「你來自顱潭劍族，應會使劍，可你手上的繭，不似劍繭。」

「我來到靜廬倒是很少使劍了，反而是劈柴多些。如今的繭都是握斧頭長出來。」

「你方才說，來寂山已有數月，莫非是向金子陵拜師？」

「也沒有拜師，就是請教學習。」金子陵常說他不開竅，真要拜師，也不知前輩肯不肯收。

「認吾師，你對名劍感興趣，可曾……可曾聽過壓雲山印心洞的養劍樹？」

「未曾聽聞。」養劍樹，難道樹上不發枝葉卻長著劍嗎？認吾師想像了下那副古怪景象，覺得有趣：「是近來武林道上的話題？」

「不，」冷封塵垂下眼：「那只是……五年前的一樁舊聞罷了。」沒聽過，當真是忘了？或者根本不同人？

「五年前？」認吾師偏著頭把日子往回推，「當時我出了點意外，住在胞弟家中養傷，深居簡出，並不知道當時武林的大小消息。」

「養傷？」

「其實也沒什麼，姪兒年幼貪玩，跑到山中嬉戲，險些出意外，為了救他，我摔得滿身傷，連後腦都撞了個窟窿，幸而休養數月也就好全了。」逢春現在也該十多歲，想來更加懂事些。「傷好後，恰逢天策真龍再出，龍圖霸業盛極一時，我趁著此時四處遊歷，半年前來到寂山，便待下了。你也是來此地遊覽寂山風光的嗎？」

冷封塵有些猶豫，好半晌才開口：「……尋人。」

「可有眉目了？」

「有些進展。」

「也是，此處熙來攘往，消息也多，尋到人的機會大些。」他留意到冷封塵對此事應答十分簡短，也不再深究。

冷封塵面容嚴肅，一般人多半不敢親近，可一旦處得久些，他便查覺冷封塵甚好易與，不像外表那樣不近人情。

他好奇近期的武林大事，冷封塵便說出旅途上的見聞給他聽，說素還真當年引靈山所受的腿傷痊癒，已能行走如常；說天策王朝、魔劍道與妖刀界的愛恨情仇興衰更迭；說如今刀鋒崛起，將與劍刃相抗衡，掀起連綿兵燹。

冷封塵談吐言簡意賅，並不累贅，但此番一來一往，竟也過了一個時辰。

「認吾師！」郭掌櫃朝他二人提嗓吆喝：「你家金公子的肉好啦～」郭掌櫃一臉志得意滿，說的像是剛把名劍鑄手整個人給料理了。

冷封塵暗暗鬆口氣：今日若要再往下聊，他一時間也不知還有什麼可說了。

「冷封塵，」青年站起身，等著郭掌櫃將東坡肉裝盛起來的當口，問：「若我還想聽這些江湖事，還能來找你嗎？」

「行呀！」郭掌櫃耳朵甚尖，明明人在爐灶前，竟雙手插腰睨他：「方才聽沈七說馬棚坍了一角，你若能來幫著修繕，想和冷壯士聊什麼都好談！」

認吾師略顯羞愧，真是……他與冷封塵聊得愉快，竟忘了冷封塵在客棧裡也是要幹活兒的，也不知聊這麼久，可有耽誤到什麼？

「唷，這可想起來冷壯士是我的人了？」郭掌櫃遞了提籃給他，「你放心，若冷壯士有耽誤到什麼，你下回來，我讓你補上便是啦！」轉頭刷鍋洗碗碟去了。

「是。」他接過金大公子的晚餐，乖乖點頭，未與郭掌櫃爭辯。

冷封塵與他一同步出廚房，忽道：「郭掌櫃說笑的，我每日的工作晚膳前都已完結了。」

「馬棚不是坍著嗎？我明日來，你可歡迎？」他想起先前在馬棚看見冷封塵的血手，當時冷封塵神色古怪，不曉得他還介不介意？

冷封塵想了想，「……好。」那張俊挺面容若有所思。

＊＊＊

認吾師趕回靜廬時，名劍鑄手就坐在廬外涼亭裡，桌上的花果茶冷卻已久，茶涼心也涼，「認吾師，你可知道，飢餓就像一把利劍，插入我的心槽，非常之痛呀！」

「地震來得突然，客棧有些狀況，加上菜色耗時，所以回來晚了。」認吾師環顧靜廬，「說起地震，前輩沒事吧？」

「算啦，」看在小輩還有惦記他的安危，金子陵大人大量，不再追究他晚歸：「東坡肉可有帶回來？」

他恭恭敬敬獻上郭掌櫃的傑作，還有沈七好意奉送的半籠刈包，金子陵笑如花綻拎走提籃，視線飄向他：「晚膳在萍水客棧用過了？」

「是。」

「那好，東坡肉我就不留你的份啦。」

隔天清早，認吾師起床時，那只裝東坡肉的提籃只餘下洗淨的空碗碟，就連刈包也半個不剩。

才一晚上……前輩就都吃光了？

這種胃口……老人家吃這麼多，沒問題嗎？

認吾師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但認吾師也不太擔心，金前輩仍是那張瓜子臉，吃再多也不長肉。

他無心無思，開始灑掃庭除，挑水劈柴，想把今日修行的功課早早做完了，下山去找冷封塵。

　

東離劍遊紀衍生-凜殤本《異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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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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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17 《江湖歌》章一～三，2F (認吾師X冷封塵)

《江湖歌》章二

《江湖歌》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