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11.08 【聖鬥士】Before The Dawn (卡妙主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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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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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樓主發表於: 2008-11-01 10:4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08 【聖鬥士】Before The Dawn (卡妙主完結)

寫在前面：
1、本篇靈感來源于電影《The Eyes》；
2、本篇是前年送給最親愛的老哥阿御的生日禮物（某人，我終于說了= =|||）

一

他叫卡妙，從兩歲開始就需要並且必須用他的雙手來認識這個物質世界。是的，他是個失明人士。降生後兩年的光明時光，並沒有爲他在認識世界上帶來多大的用處，因爲那兩年，可以說是一個混沌時期，不僅是他，一般人一生當中，他們的記憶裏都不會存有兩歲之前的絲毫蹤迹。所以卡妙不知道且不明白人們口中所說的黑暗究竟是何種模樣，因爲黑暗不可觸摸。不過，根據他們所說，那卡妙應該知道了一種顔色，黑色。

二十年來，卡妙習慣了與黑色爲伴，他用耳朵和雙手，做到與其他人一樣穿梭在擁擠喧鬧的城市裏，平凡而忙碌地生活著。
人與人之間其實是兩條平行的火車軌道，假如你覺得他人重視或者歧視你，那就說明你在自以爲是而已。
因爲世界是冷漠而孤獨的。

今天，卡妙將接受眼角膜移植手術。他們告訴他，在他生活的這個國家裏，因眼角膜受傷而失明的人有很多，可由于角膜短缺，每年能得到角膜移植的人只占到千分之一。

卡妙深知他是幸運的，他獲得了在999個人之前重見光明的恩賜。他同時也知道，當光明取代黑色的地位，在他的眼睛和日後人生占據三分之二的時光時，他將重新成爲一個嬰兒，一個二十二歲的嬰兒。但不管如何，他期待而且願意用眼睛重新認識世界，從不同角度感受世界的另一種美。

二

“卡妙，我現在就幫你拆下紗布，過程中會有一些疼痛。拆剩兩層紗布的時候，如果你覺得很難受，一定要開口，我們可以明天再拆。明白了嗎？”
“明白。”
“好，那我就開始了。別緊張，放松點。”
卡妙笑笑，其實此刻他心裏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平靜到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之前的期待和振奮在這一刻竟然瞬間沈積，不留一絲飄浮的痕迹。這究竟是出于對主治醫生，也就是表哥艾俄羅斯的醫術的信任，還是以前在潛意識裏高估了自己對光明的渴望？

卡妙就這樣靜默地坐著，耳邊是醫生和護士拆紗布時袖子摩擦手腕的細微聲響。病房實在太靜了，靜到他能通過艾奧利亞略顯急促的呼吸判斷他此時應該站在離自己三米開外的地方。
眼皮的束縛越來越輕，卡妙突然有些恍惚，這個蓦然觸動他神經的事物很簡單，只是他身邊的兩個表兄弟艾俄羅斯和艾奧利亞。自從他父母去世後，他們就一直義無反顧地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在世間的浮萍中給了他可信任可依靠的砥柱。

長久以來，卡妙用手“看”他們，他“看”著艾俄羅斯的雙肩在歲月的打磨下越發寬厚結實，“看”著艾奧利亞的臉龐從原來帶有孩子般的圓潤逐漸變得富男子漢的堅毅。他們不止一次稱贊他的頭發，說那種石青色純淨柔和，比他們的金黃色漂亮多了，但每當他的手指在他們濃密柔順的發絲間滑過，感受發根的溫熱和發絲的清涼時，卡妙覺得，金黃色一定是世上最耀眼最溫暖的色彩。

如果不能複明，卡妙相信艾氏兄弟也會繼續毫無怨言地照顧他，只是，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和道路，沒有人會伴著自己一路走到盡頭。假如有一天，身邊的人都一一離開了，即使自己有相當的獨立能力，但到時能否保證自己可以獨自面對風雨風浪？

卡妙微微一顫。

“是不是很疼？”
“不是。”
“好，窗簾已經拉上了，現在你試著慢慢張開眼睛，光線的刺激會讓你的眼睛有些許不適，那是正常反應。如果疼得難受就不要勉強。”

卡妙嘗試著睜開眼皮，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一件平日再普通不過的事情，突然帶上了希冀的時候，這種感覺很奇妙。卡妙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猶如蝴蝶扇著的翅膀。
眼睛有些刺痛，他不知道那些闖進來的不同于黑色的東西是否就是別人所說的光線。卡妙努力睜開眼皮，想把那些模糊陌生的東西記在腦海裏，他想看看除黑色以外的其它色彩。但是刺痛又迫使他不得不迅速合起眼。在幾個一睜一合的來回後，他放棄了，疼痛如針刺一般，逐漸變得明顯而尖銳。他甚至感到眼角有微涼的淚水滲出。

“不要焦急，我們明天再試，到時就會好一點。”艾俄羅斯把紗布重新纏上，“另外我跟你說明一下，眼角膜移植手術之後的人，在初期會有近千度的近視，所以你有一段時間看東西會非常模糊，不過不用擔心，以後會慢慢降低到一百多度的，並且不需要戴眼鏡。”

三

卡妙昏昏沈沈地醒來。
月光從床邊的窗子透進來，幾乎照亮了半個病房，鋪瀉之處，一片白燦燦的清冷和寂靜。

他的眼睛康複得很順利，近視已經降到六百度。但他還不能根據身邊的事物和現象判斷時間。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不僅要用眼睛重新認識類似桌子椅子這些實在的物體，還得像懵懂的小孩子一樣學認字學寫字。艾奧利亞不止一次揶揄他，你眼睛好了，反而成文盲啦。
卡妙在哭笑不得中體驗和享受著學習的新鮮與樂趣。
艾奧利亞挨在床邊的椅子上睡著了，整個人隱在黑暗裏，只有均勻的呼吸和輕微的呼噜聲表明他睡得正熟。那麽現在應該是夜深了吧。

卡妙自然地把視線拉到床前，因爲他隱約看見床尾處立著一個人。
雖然月光很亮，但他完全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根據他模糊的修長的身體輪廓判斷他是男的。
也許是醫院其他病人的家屬吧，因爲醫院裏的醫生、護士、病人，甚至護工，平日都穿白衣服，他身上的衣著並非白色，而他的頭發，在月光清冷的光輝下，呈現出一種卡妙暫時還不認識的色澤。

“你睡不著嗎？”卡妙輕聲問。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慢慢移向門口。
卡妙掀開毛毯輕手輕腳下床，摸索著尾隨走出病房。

那人站在窗邊，褪去了月光的籠罩，他的發色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中顯得比剛才更加鮮豔。
卡妙朝他走近兩步，努力眯起眼看清他模糊的面目。
“你走錯病房了嗎？”
對方依然沈默，轉過身緩緩向卡妙走來。他的腳步很輕，輕得連卡妙引以爲傲的耳朵也感覺不了，只能聽到直管燈清晰無比的微弱的咝咝聲音。
他越走越近，慢慢向卡妙伸出了手。

卡妙擡起手想握住，但什麽都碰觸不到，除了微涼的空氣。
他無可奈何笑笑，近視的痛苦之一大概就是不能准確地拿捏距離，往往似近實遠。
于是卡妙向前再走一步，抓到的依舊是虛無。
“你……”

“卡妙，你怎麽走出來啦？”
卡妙扭過頭，艾奧利亞跑到他面前，頭發蓬亂，倦眼惺忪。
而當他再望向那個方向的時候，剛好捕捉到那人拐出走廊盡頭的朦胧背影。
“沒什麽，醒了睡不著。艾奧利亞，現在幾點了？”
“還差五分鍾就五點了，再睡一會吧。”
“嗯。”

～～～～～～～※～～～～～～～※～～～～～～

“艾奧利亞，其實你不用整天來陪我的。”複明前他就沒少操心，複明後看著他依然爲自己忙裏忙外，卡妙很歉疚。
“沒事，反正最近閑得很，正好抓住你解悶。你不會是嫌我煩了吧？”
“這是哪門子的傻話。”
“對了，今天教你認識各種色彩。看，我帶來了個色彩表，還有幾本畫冊。”
卡妙翻著畫冊，裏面的線條和顔色可謂是錯綜複雜，令他眼花缭亂。無意間瞄見了一種色彩，明淨而不失柔和深邃，看上去更有種平靜的感覺。“艾奧利亞，這是什麽顔色？”
“藍色啊。”
藍色。
蓦然想起昨晚那人的發色，卡妙的眼睛突然一陣刺痛……

四

卡妙的眼睛受到輕微感染，艾俄羅斯將他轉到獨立病房以便更好治療。
而艾奧利亞則更緊張更忙了。卡妙曾不止一次強調自己情況良好，但是毫無效果，只好作罷，他知道這個熱情洋溢的二表哥表面很好說話，事實上他的犟脾氣不是誰都能勸得住的。

“該睡覺了。”
“讓我先看完這本畫冊。”卡妙最近對色彩看上了瘾，以前就聽別人說人生如什麽色彩之類的言論，當時他絲毫想象不來，現在雖然對此也沒太明確的概念，但濃豔的紅、清淺的綠、明亮的黃、黯淡的灰……在他看來確實各有魅力和獨特感受。
現在的卡妙，簡直就是一個聰明的好奇寶寶，問題多，吸收快。

“好學的小弟弟啊，”艾奧利亞收拾著病房，聲音從屏風的另一邊傳來，“你再怎麽努力也得准時休息，如果眼睛再有個三長兩短——啊，我是說如果——我不保證哥會不會立刻把你送到深切治療部去。”
“你就說不出好話，哪有這麽誇張。再說了，我……”卡妙停住了嘴巴。

他的近視已經降到五百度，勉強能把五米以內的東西看個大概，所以他認出了此時站在病房另一邊的人就是那晚他碰到的男子。他的頭發果真是藍色的，悠長地垂至腰際，說不出的漂亮，至于面容，相隔太遠，卡妙還是看不清，但依稀覺得他的面部輪廓很俊朗。
“嗨，你什麽時候來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對方依舊默不作聲。
“你怎麽不說話？”

“卡妙你自言自語什麽呢？”艾奧利亞抱著疊好的衣服繞出屏風走過來。
“哪有自言自語，有人來看我，我在跟他聊天。”
“呵呵，房間裏除了你我之外哪有什麽人啊，你犯困了吧。快睡，哥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哎，難道你沒看見……”卡妙轉過頭，擡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那個人不見了。
房門閉合如初。
卡妙確信，他剛才沒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
沒有。

～～～～～～～※～～～～～～～※～～～～～～

白色的牆壁，綠色的椅子，聊無人影。窗外蒼白的陽光斜射進來，空氣中懸浮的塵埃緩慢而雜亂地飄忽著、碰觸著。

靜。
死寂的靜。

卡妙打量著這陌生的走廊，盡頭是急救室。
這不是他目前所在醫院的走廊。
他向前邁一步，足音的回響沈重凝滯卻又分外清晰，使得走廊更顯空蕩寂寥。
卡妙忽然覺得這種沈寂異常壓抑。

身後一陣驟然而起的騷亂毫無預警劃破了死寂的空氣。
卡妙剛側過身，一架擔架床急速而過，匆匆之中，看見床上躺著一名男子，罩著氧氣罩，粘稠的污血布滿慘白的臉龐，染紅了額前劉海的所有發絲。一名醫生外加三名護士推著擔架床奔向急救室，點滴瓶與金屬挂鈎劇烈碰撞，混合著輪子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響，直刺卡妙的耳膜撕裂著他瞬間繃緊的神經。
推著擔架床的還有另外一個男子，焦灼而恐懼地不斷對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嘶啞喊叫：“加隆！支撐住！加隆！”
擔架床被推進急救室，男子則被護士攔在了門外。
急救室門頂上的燈亮了。

猙獰又危險的紅。

男子挨著門邊緩緩頹然滑落，偉岸的身軀在顫抖中萎縮下來，淩亂的藍長發遮住了他的臉，野獸般壓抑而痛苦的抽噎連同淚水自修長蒼白的五指的縫隙中漫出，整段走廊刹那間被悲痛淹沒，令人窒息。
前前後後不過十幾秒，卡妙卻仿佛在那短暫中深刻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與世事的無常，無力的感覺在心底一圈一圈漾開來，然後隨著血液蔓延至全身。他想上前安慰那名男子，剛踏出一步，眼前的景物驟然扭曲，熟悉的黑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吞沒了蒼白的陽光、刺眼的紅燈、藍色的長發……腳下一空，身體猶如被吸附般瞬間下墜……

卡妙從惡夢中驚坐而起，渾身都在冒汗，睡衣濕哒哒粘在後背，漆黑的房間中只剩急促的呼吸聲。
外面的夜空沒有月亮，滿天的星鬥掩于墨黑的濃雲之後，偶爾一道閃電一閃而過，勾勒出天幕中烏雲層層疊疊的邊緣輪廓，雷聲沈悶低吼，積聚爆發的力量。
雷雨在燥熱的空氣中悄然醞釀。

卡妙平複了呼吸和情緒，下一秒，他定定地睜圓了眼睛，瞳孔中驚恐如室外的暴雨迅速彌漫。
在白森森的閃電撕破濃黑夜幕的一刹那，他看見了，

藍長發。

卡妙頭皮緊縮，背脊發涼，下意識呼叫。
尖叫聲驚醒了艾奧利亞，他沖向病床抓住卡妙顫栗的雙肩，“卡妙！發生什麽事？”
卡妙只顧抱頭呼喊，拼命往後瑟縮。
艾奧利亞跑向門口開燈。

又一道白燦燦的閃電，驚雷乍響。
電光火石，卡妙清楚無誤地看到，艾奧利亞在奔跑中從藍長發男子的身體穿越而過。
毫無障礙。

“啪”
燈光刺目。
卡妙被迫合起眼皮，再睜眼時，房內一切如常，方才詭異的氣息如晨光下的薄霧，消失得不著痕迹。
“卡妙，沒事吧？”
“我……”卡妙擡起煞白的臉，話到嘴邊又卡在齒縫間。
他能說什麽？要他跟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說他在連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否清醒的情況下看到鬼魂嗎？

“沒……剛才做惡夢了。”
“沒事了，有我在呢。再睡一會吧，很快就天亮了。”
“嗯。燈開著吧。”

[ 此帖被水流花靜在2009-04-04 15: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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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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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8-11-01 21: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唔，原來妳窩在36發文了啊。。
可否容許我穿便服踩個腳印先~
然後，，回頭複習文中orz......

題外話，初看此文，讓我想起我的奶奶。
對於奶奶的記憶其實是很模糊的，
只依稀記得奶奶也是位失明患者，
和她斑白的髮、靜靜閉著的雙眼，
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牽著奶奶的手走在顛簸的路面。

所以，偶爾，我會閉上自己的雙眼，
試著用手去”看”事物，去感受世界的黑暗，
我常會擬想，一個人的世界如果只剩下黑暗，
那將是多麼的絕望吧。

但，我發現很多的失明者，
內心所擁有的色彩並不少於非失明者，
他們看到的dawn 其實更多更亮。

上帝關閉了一扇門，必會開啟另一扇窗；
祂關閉了他們的眼，但開啟了他們的心。

而，文裡的卡妙比其他等待眼角膜的人幸運的，得以重見光明，
但，他是不是也同時的將失去某些東西?

另，妳哥的生日也快到了，
先預祝她～生日快樂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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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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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2樓發表於: 2008-11-05 05: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胤宸於2008-11-01 13:53發表的: 9m{rQ P/
唔，原來妳窩在36發文了啊。。 ><~hOK?v
可否容釦甯麉K服踩個腳印先~ AbB>ZT>hR
然後，，回頭複習文中orz...... @T"385>
?a@l.ZM*
題外話，初看此文，讓我想起我的奶奶。 ix;8S=eP~{
.......

心血來潮，就把這鍋搬上來了=口=

嗯，想問一下，奶奶是後天失明的嗎？什麽時候什麽原因失明的？
不是八卦，只是因爲身邊的親朋戚友中並沒有傷殘人士，而自己對這個群體的種種感到好奇，也想接觸和了解這個群體。

有生理缺陷的人不代表缺乏健全的心理（雖然不是百分百健全），我想不少許多殘疾人士的心境是相當樂觀的，因爲他們比健全的人都更加努力去證明自身的價值。當一個人不斷證明自己的時候，他是快樂而積極的。

頂端

水流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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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3樓發表於: 2008-11-05 05:4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正常人的生活也不過如此，每天起床、工作、吃飯、睡覺，規律似乎不容易打破，安穩而單調，跟失明時沒有多大的改變。
卡妙在一個服務中心當義工，當作踏入社會前的學習和磨練，也算得上是朝九晚五一族，偶爾還會加班。
曾提議過搬出去，奈何遭到兩位表兄弟的堅決反對，所以到現在他依舊與兩位表兄弟同住。

這一天，卡妙加班回家已是晚上十一點，等電梯的時間裏，他禁不住揉揉疲倦發脹的眼皮。
近視已經降到兩百多度了，生活和學習愈發明朗而方便。

眼珠無意朝某個方向一瞥，卡妙頓時手腳發冷，涼氣宛如小蛇般沿著僵直的脊梁一圈一圈往上繞。
藍長發男子，在不遠處站著，空寂中透著一種飄忽的意味。

時間僵住了。

依舊看不清面容，只覺兩道略帶森冷的目光在空氣中如灰飛散，疑幻疑真。

呼吸開始變得小心翼翼。

卡妙艱難挪動一下生根的腳。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位金發青年挽著大包小包小跑過來，站到卡妙身邊一同等電梯。
卡妙悄悄瞄向藍長發男子的方向，不出所料，他又消失了。

“你也看見他了吧。”金發青年倐然說道。
卡妙吃了一驚，慌張扭頭望向他。
對方則看著電梯門側的數字，悠然開口：“你只看見他，而我看到的比你更多。”
卡妙又是一驚，詫異得合不上嘴巴。

門開了，兩人走進電梯，青年按下13。
“你也住十三樓？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我今早才搬來的，我叫沙加，你好。”
“我叫卡妙，你好。”

兩人沒再說話，默契擡頭沈默地望著頭頂上順暢變化著的數字。在這樣一個狹小而封閉的空間，安靜使細微的呼吸都變得無比清晰。
踏出電梯時，卡妙略一猶豫，終究忍不住好奇問道：“你剛才說，你看到的更多？”
“是的，大概是因爲我爺爺是陰陽師，所以我從小就能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你……不怕嗎？”
“不能逃避、無可選擇，怕又怎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兩人並肩走著，卡妙默然低頭，不語。

“對了。”
卡妙頓住腳步，回過身看向沙加，等待下文。
“告訴你一件事情，剛才電梯裏面有個鬼魂，就站在你身後。它的臉部血肉模糊，發黴腐爛，看不出原樣了，不過它似乎對你很感興趣，不停用深紫色的長舌頭舔你的臉呢。嗯，舌頭大概，”沙加把東西換到左手，豎起右手掌微笑比劃，“有一個手掌那麽長吧。”

卡妙驚疑望定沙加澄淨的綠色眼珠和年輕漂亮的臉龐……

他怎麽可以，挂著如此閑適悠然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藍眼睛慢慢睜圓，來不及分辨話中的真假成分，卡妙陡地驚恐失措跌撞跑向自家大門，劇烈顫抖的雙手根本握不住掏出的鑰匙，鑰匙掉到地上，他慌亂惶恐拾起。掉落，撿起，如此幾次。腦海混沌混亂，他甚至覺得連呼吸的氣力都沒有了。胡亂插著門鎖孔，他在沙加邪氣的惡作劇笑容中費勁沖進家裏的浴室，用力帶上門，趴在馬桶上嘔吐，幾乎吐清黃膽水。

不明所以的艾俄羅斯兄弟在外面焦灼拍打著門。

突然想起什麽，卡妙立馬擰開水龍頭，扯過毛巾狠命擦臉，彷佛要把臉皮擦破。
擡起濕漉漉的臉龐，鏡子中，那張原本清俊的臉此時紅白交雜，白的褪盡血色，紅的近乎發紫。

他凝視布滿水珠的鏡面……

慢慢地，鏡像起了變化，石青頭發被一片濃稠的藍色從上到下逐漸覆蓋，柔和的臉部線條變得冷峻起棱，冰藍瞳仁轉變成深邃的海綠。

那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

血接著從額頭兩側蜿蜒而下，染紅了整個劉海，漫過鼻梁、臉頰，沿著下巴滴落。

一滴，再一滴，又一滴……

“啊！！”卡妙驚駭尖叫，抓起手邊的硬物擲向鏡子。

“嘩”
碎片飛濺，反射出三種顔色，紅藍青，肆無忌憚地詭異流竄，互相吞噬。

撲向木門，卡妙失控沖出浴室，狂亂喊叫。
艾俄羅斯眼明手快撲住失去理智的表弟，把他壓在沙發裏，圈緊他揮舞的雙臂，“卡妙！冷靜點！卡妙！”
卡妙根本搞不清身邊的狀況，只是竭斯底裏地尖喊、掙紮。
“艾奧利亞，快！壓住他的腿！”

就在艾奧利亞費勁固定卡妙的雙腿時，後者驟然安靜，圓睜著眼死死盯住艾奧利亞身後的方向，臉色慘白，惶恐滿面。片刻後他陡然推開艾俄羅斯，往沙發深處瑟縮，嘴唇抖索語無倫次，“你不要過來！我又不認識你爲什麽你總纏著我！你是誰！不要過來聽到沒有！你走！走啊！！”

“卡妙！”艾俄羅斯再次抱住那副瑟抖的身子，“你怎麽了？”
艾奧利亞蓦然明白到某些東西，“卡妙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合上眼，快合上眼！別看了！”轉身，身後空空如也。他對著虛無的空氣喊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也看不到你。但是你把我弟弟嚇壞了，所以我請你現在馬上離開！立刻！”

接下來誰也沒說話，除了卡妙急促的呼吸，屋裏死寂得可怕。
艾俄羅斯的手臂被懷裏顫抖的卡妙緊緊攥著，指甲嵌入皮肉，幾乎捏碎骨頭。

短短十幾秒簡直是恐怖的煎熬。

艾奧利亞回過身，安撫驚魂未定的表弟，“沒事了，它走了。”
卡妙緊繃的神經轉瞬松懈，籲了口氣，僵冷的身子癱軟了下來。

六

“請用茶。”沙加端上兩杯清茶，坐到對面沙發悠然翹起腿，眼珠在客人臉上轉了一圈，“卡妙你昨晚睡得還好吧？”

明知故問！

卡妙局促而尴尬，思索著怎樣開口。
事實上這個舉措相當多余。他隨即留意到沙加眼底促狹的笑意，頓時明白他的拜訪根本就在這個男子的意料之中，而拜訪的目的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你昨天說過你的爺爺是陰陽師，而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想問一下，那個，人死了，靈魂爲什麽還留在人間？”

“有很多原因，不過一般人死後鬼魂流連在人間，大多數是因爲有未了的心願。除了附身之外，鬼魂通常不能傷害人類，就算是附身，也必須選擇合適的軀體。他們之所以會‘纏著’某些人，大概是由于想通過那些人幫他們實現生前未了的心願，這樣他們才能順利踏上黃泉路，然後輪回。而對于自殺的人，這種欲望會更加強烈，因爲自殺的人，其鬼魂在人間流連的話，每天都要經曆一次他生前自殺時的痛苦。”

淡雅茶香氤氲飄搖，窗外落霞漫天燃燒。
血紅色。
陰寒。
殘酷。

“你想怎麽做呢？”
卡妙抿了抿雙唇，“我暫時還下不了決定。倘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就幫助他實現他的心願，假如他真的有未完心願的話。這樣于他于我都是好事。”
沙加慢條斯理端起白瓷杯，優雅惬意地呷了口茶，倏地擡手指向卡妙身後，“啊，那個藍發男子又來了。”
卡妙聞言如驚弓之鳥跳了起來，慌張望向身後。

什麽也沒有。

“沙，沙加……請你……不要嚇我。”卡妙喉嚨幹澀，驚魂未定說道。
沙加的語氣透出不屑和輕蔑，“究竟是我在嚇你還是你自己本來就膽小如鼠？既然你直呼我沙加，那麽作爲朋友，我不妨坦白跟你說，如果你怕他，就不要信誓旦旦地說幫助，你自己都克服不了對他的恐懼心理，說幫助實在讓我覺得你虛僞又可笑。”
聽者兀自杵立著，羞愧難堪。
沙加轉而氣定神閑眨眨碧綠的眼瞳，“難道你認爲我說得不對？”
“……不。我明白了，謝謝。”

～～～～～～～※～～～～～～～※～～～～～～

淩晨四點四十五分，黑白尚未分明的夜幕中，幽幽的下弦月亮如白銀，特別空寂。
卡妙的房間裏卻是燈火通明。艾奧利亞陪伴卡妙，等待了整整一個通宵，神經一度處于高度緊張狀態，已是疲乏不堪。

“艾奧利亞，不如你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默然片刻，卡妙問：“其實……爲什麽你會那麽相信我？畢竟怎麽說你也是高級知識分子。這件事表哥覺得很荒唐。”
艾奧利亞淡笑，眉目清朗，“何謂高級知識分子？就憑我讀的那十幾年書，根本算不上什麽。而且，你從來都沒騙過我，不是嗎？”
卡妙窩心地泛起笑意。
“我想你還是去休息吧，說不定因爲你在，他不敢出現呢。”
“我還是不放心。”
“沒事的。沙加說得對，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該克服的終究要克服。我也想徹底解決這件事，一來可以幫助他，二來免得你們爲我擔心。”
躊躇了一會，艾奧利亞說：“那好吧，我到門外去，如果有事你就喊我，明白沒？”
“好。”

艾奧利亞輕輕帶上門，卡妙環顧空蕩安靜的房間，小心翼翼說道：“你在嗎？我們能不能談談？”

聽著自己的呼與吸，卡妙目不轉睛等了約莫一分鍾，緊接著，空氣有一瞬間變得陰冷，房間一個角落裏，浮現一團近乎透明的朦胧煙霧。
卡妙頭皮發麻，心跳加速，摒住呼吸緊張盯那團煙霧，看著它漸漸幻化成一個清晰的修長藍色身影。

來了。

不著痕迹往後退了退，卡妙咽咽口水，怯怯地指指床尾處：“坐……坐吧。”
藍色身影不動，似乎在猶豫，然後才慢慢移近。
卡妙發現，在靠近的過程中，對方的腿根本未曾也不需要邁步，因爲他的雙腳是離地的，身體懸浮在空中，一如他以前聽過的鬼故事裏面所描述的鬼魂一樣。
對方坐到床尾，可以看出，他有意識地與卡妙保持一段適中的距離。床單沒有被擠壓的褶皺痕迹，平整如初。

“我……我叫卡妙，你知道了吧？”
對方點點頭。

這時卡妙方注意到，他其實很年輕，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燈光下，藍卷發爍了一層柔和光暈，輪廓澄明，一雙眼睛細致漂亮，兩泓藍紫瑰麗而不失明朗。

“那麽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米羅。”也許他是鬼魂的緣故，其嗓音比同齡人來得亮脆，且有點輕忽。

“我之前嚇到你了，抱歉。”
卡妙反倒有點驚訝，“沒……沒事。”

“那個……米羅，我想問你，爲什麽你還逗留在人間？”
米羅垂了眼睑，默然。

卡妙進一步小心翼翼探詢：“你是不是……有什麽心願未了？”
陷入沈默。

有那麽一瞬間，卡妙期待米羅會仰起俊朗的面孔坦白向他說出真相。然而，他看到的卻是米羅掩面壓抑抽泣。淚水穿過指縫沾濕衣袖，順著手腕滴落到床單，卻是毫無痕迹。
卡妙頓時慌了神，僅聽到一句重複的斷斷續續的含糊嗚咽，“哥……對不起……”掩蓋了挂鍾規律的嘀哒聲。

倏地，米羅的雙手猛然箍住脖子，呼吸似是艱難且逐漸厚重急速，表情慢慢呈現不尋常的猙獰。他抽搐著俯身，被卷發覆蓋的臉幾乎沒入床單，喉間吐出的是窒息前的痛苦低嗚。

“米……米羅……”
卡妙顫巍巍向前挪動，伸手，穿過米羅的肩膀，五指間只有虛無的空氣。

他看得到，可是終究觸不著。

米羅翻倒在地，雙掌依然箍著脖子，身體神經質地蜷縮一團，翻滾的動作僵硬而機械，淩亂發絲下的扭曲的五官昭示著痛苦的折磨，原本蒼白的臉此時愈發慘白如紙。

卡妙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米羅！”

叫聲驚動了門外的艾奧利亞。
他撞進來時，只見卡妙跪在地上，驚恐而手足無措。
後者慌張捉住他的手臂，“艾奧利亞，怎麽辦？米羅他很痛苦。”

觸目沒看見陌生的事物，艾奧利亞愛莫能助，僅能摟著緊張微顫的卡妙。

一聲微弱無力的歎息之後，痛苦翻滾中的米羅身子抖的抽搐了一下，之後慢慢松弛，再無動靜。
而後，鬼魂再次逐漸散成出現時的朦胧煙霧，
消散。
痛苦的解脫，
在細長尖銳的分針指向12的一刹那。

～～～～～～～※～～～～～～～※～～～～～～

“你確定？”
“是的，我肯定我之前看到的是兩張面孔，一個是米羅，另外一個透過鏡子見過一次，但不認識。沙加，我覺得事情已經不像我想的那麽簡單了。”
“別急，你可以再找個時間問問米羅，這樣就能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沒用，自從那天之後，他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沒出現了。”卡妙犯愁地扒扒頭發，“唯一的線索都斷了。”
“那倒未必，還有一條線索。”
“啊？”
沙加擱下精致的白瓷杯，眯眯細長的綠眼睛，語出驚人，“眼角膜捐獻者。”

～～～～～～～※～～～～～～～※～～～～～～

“艾奧利亞，你應該知道，器官捐獻者的資料是不能隨便外泄的。”
“哥，事情可以權衡輕重利弊，目前來說，我認爲解決米羅的事情比較重要。”
“我不知道誰是米羅，也沒興趣和精力去關心。我掙錢供你念十幾年書，目的不是要你今天坐在我面前大談鬼神之事。”

“哥，如果你覺得我抱著書本過了那麽十幾年就能肯定或者否定所有事物，這樣才表示你的努力白費。而且，我相信卡妙……”
“我之前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一個人突然處在異常陌生的環境裏，並不排除他會在起初一段時間裏産生心理障礙的可能。卡妙就是這種情況，他失明二十年後複明，對這個世界還不能很好地適應，不安、彷徨等負面情緒的産生在所難免，出現這樣那樣的幻覺和臆想更是正常不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正確地幫他克服這種心理障礙，而不是跟他一起做些沒科學根據的事情。”

沈默片刻，艾奧利亞果斷迎上兄長的目光，“哥，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給我肯定答案，我就不再糾纏于卡妙這件事。”
“你說。”
“對于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你無所不知嗎？”

啞言。

良久，艾俄羅斯拉開辦公桌左邊抽屜，抽出一個檔案袋，“我真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牛性固執。萬事小心，照顧好卡妙。”
“我知道，謝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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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3)

4樓發表於: 2008-11-08 08: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暮色蒼茫的黃昏裏，卡妙和艾奧利亞挽著行李踏進另一個城市的一所中型醫院。

“護士小姐，請問穆醫生的診室怎麽走？”
在艾奧利亞詢問的時間裏，卡妙環視眼前的走廊。

白色的牆壁，綠色的椅子……
窗外蒼白的陽光，空氣中懸浮的塵埃……
急救室，門頂猙獰而危險的紅燈……

如此情景，陌生卻又記憶猶新。

“艾奧利亞！”
“什麽事？”
“是這裏沒錯，我夢見過這裏。”
似乎有什麽在內心叫囂，這一刻，他本能地感到離真相不遠了。

“穆醫生，這兩位先生有事找你。”
兩人聞言回頭，只見一位穿白長褂架金絲眼鏡的溫謙紫發青年。

“你好，穆醫生。”艾奧利亞拉著卡妙，“打攪你真不好意思。我叫艾奧利亞，他是我表弟卡妙。是這樣的，之前卡妙做了眼角膜移植手術，後來知道眼角膜來自這所醫院，捐獻者是你的病人。我們今天來是想拜訪捐獻者的家屬，不知穆醫生能否爲我們引見？”
穆謙和笑笑，目光端視了一下垂著眼睑的卡妙，“你的眼睛康複的情況不錯。”而後轉向艾奧利亞，“一般來說器官捐獻者的資料是保密的，讓受贈者知曉也是偶有的事，只是我的病人裏面曾經捐獻過眼角膜的有好幾個，不知卡妙先生用的是哪位的眼角膜？”
“加隆。”

穆微微變了臉色，下一秒笑容如常，“兩位大概是初到本市，看來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這樣吧，倘若你們不介意，今晚我把你們的心意傳達給加隆的家屬好了。”
艾奧利亞急忙接腔道：“如果穆醫生確實沒空引見，我們也不好要求，那穆醫生你能不能告知我們他們的住址？”
“很抱歉，未經器官捐獻者家屬的同意，我們醫務人員是不可以透露任何相關信息的。我還要去查房，失陪了。”
“穆醫生請留步。”趁穆轉身之際，艾奧利亞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也許有些強人所難，但我們真的有重要事情要拜訪加隆先生的家屬。穆醫生，請你幫個忙吧。”
“假如是別的事情我很樂意幫忙，但現在閣下的要求不合規矩，恕我不能答應。”
“我想穆醫生應該認識加隆先生的家屬，那麽能否請你告知他們一聲，假如他們願意見我們的話，我和卡妙……”
“他不會見你們的。”穆打斷道。
“沒試過怎麽知道？”
“反正他不會見你們。”
“穆醫生爲什麽說得這麽肯定？”

這人怎麽那麽難纏！
穆蹙起眉頭，抿抿唇，“你們的心情我很明白，只是我很遺憾地說，加隆的家屬並不需要你們的感激之情，你們還是走吧。”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卡妙越聽越焦急，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正要離開的穆的手臂，“穆醫生，也許這件事你聽起來會覺得荒誕無稽，但確實是真實的。我一定要見到加隆先生的家屬，那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因爲自從我用了加隆的眼角膜之後，不僅看到了加隆，而且還看到了……米羅……”

蒼翠繁茂的樹枝罩住了空曠筆直的林蔭道，景色優雅，鳥鳴清脆明亮，卻使午後顯得越發甯靜。

轎車輕快穿越，被樹枝分割成或塊狀或星點的陽光斑斑駁駁，透過擋風玻璃，一一掠過駕駛者溫潤的臉龐。“很快就到撒加的住處了。說句心裏話你們別介意，面對現在的撒加，我不認爲你們可以得到想知道的事情。”
“爲什麽？”
“他不願再提起有關弟弟的任何事情。”
“弟弟？”
“是的，加隆和米羅。”
“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呢？”
“關于這件事我不好多嘴。簡單地說，米羅是養子，他跟加隆兄弟間的悖德之愛是悲劇發生的根源。”
“既然是養子，那他們也只是同性戀而已，雖然目前要完全接受同性戀還有些難度，但也不至于發生悲劇才對。”
“我們這代年輕人的確是這樣認爲，可並不代表父輩也有相同的觀念。他們的思想其實是勢利又實際的，一旦跟家族名聲扯上關系就更不容你所想了。對一個看重聲望的家族來說，所有事情都要給面子讓步。”
“所以就發生悲劇了？”
“面對不擇手段的施壓，再怎麽堅強的人也會有崩潰的一天，更何況米羅只是個十八歲的孩子。”

“米羅，”後座上，之前未發一語的卡妙擡頭，透過後視鏡望向眼睑微垂的駕駛者，“是怎麽死的？”
聞言，穆瞟了一眼映照在鏡中的那雙藍眼睛，視線投回到幽直的大道，默然片刻，緩慢吐出兩個沈重的字眼，
“自缢。”

八

車子在社區一座三層高的白色別墅前停下，穆握上精致的把手，打開沒鎖上的桃木大門。
卡妙和艾奧利亞隨其進屋，屋裏的擺設簡單不累贅，一目了然。
“撒加，我帶他們來了。”

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聞言只是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朝三人投來一瞥，目光冷僻隔絕，好像什麽都與他無關但任何人事都瞞不過他，這使得他眉目間那種淡淡的憂郁成了拒絕他人親近的冷漠表征。
撒加不說話更沒有向來人投注絲毫注意力。主人如此冷淡，卡妙和艾奧利亞也識趣地保持安靜，默然看著他從煙盒掏出香煙，銜在唇邊點燃。他右手食指與中指夾煙的地方已泛出淡黃色，毫無疑問，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熄滅的煙蒂。
嘴中吐出的輕薄煙霧自他略現尖削的下巴慢慢向上缭繞擴散，模糊了他的面容。薄薄的一層氤氲竟似不可逾越的隔閡。

“我帶他們上樓看看。”穆示意兩人跟上。
這次，撒加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挨進沙發旁若無人地抽煙，表情麻木冷漠，置他人于不理，仿佛他並不是屋主而只是一個無關要緊的局外人。

踩著紅木階梯上樓，穆先把兩人帶到一個房間門前。
“這是加隆生前的房間。”他說，然後打開房門。
房間除了天花板、落地窗、地板之外，空空如也。
穆接著解釋道：“加隆去世後，撒加就把有關他的一切全部銷毀。所以，卡妙你的眼角膜是加隆留在世上唯一的東西了。”

因爲這個原因，米羅才來找他嗎？

“可不可以帶我去米羅的臥室？”三人退出了空房間，卡妙問道。
穆擰開左手一扇木門，側身讓卡妙和艾奧利亞進去。

踏入房間，入眼便是一段纏著吊燈森然垂下的白绫，突兀又詭異。
卡妙擡頭望著那段白绫，喉嚨發緊，湧起一種森冷恐怖的感覺。
不同于加隆的房間，米羅的臥室整齊明亮，但顯然很久沒人打掃，桌椅床，但凡房裏的東西物品，無一不覆上一層薄薄的灰塵。唯一的落地窗鎖緊了，使得密封的空間異常空寂沈悶。

塵封，凝滯，了無生氣。

“所有的變改都是從加隆去世開始的，包括撒加。以前的撒加並非這般麻木不近人情。現在的他，已經把自己隔絕起來了，當他人提起加隆和米羅，要麽冷酷相對，要麽竭斯底裏。那晚差點就跟他幹起架來，想起都覺得恐怖哦。”穆眨眨眼，故作心有余悸打了個哆嗦。
艾奧利亞報以感激而歉意的微笑。

卡妙一邊聽著穆的述說，一邊在房裏慢慢踱步，細細打量和觀察一物一品，末了轉身詢問：“今晚我想留在米羅的房間休息，不知可不可以？”
“卡妙，沒有這個必要……”
“沒事的，艾奧利亞。可以幫我向撒加先生提出這個請求麽，穆醫生？”
“……我試試看。”

是夜，滿月清和冷然，涼風隨月光幽幽旋過落地窗，撩起窗紗，影綽幽搖。
無來由蓦然睜眼，卡妙環視房間，一切如常，而後又閉目沈睡。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出于敏感的感觀知覺，感到氛圍有些變了。
卡妙霎時清醒，室外繁密的蟲聲早已停止，漸漸西沈的月亮發毛發黃。

萬籁死寂。
風，似乎染上了黎明前的陰寒。

“米羅……”卡妙試探性的輕喚剛落，似有什麽東西隨風急速穿越落地窗，扯得窗紗臘臘作響。
然後，月光延伸不到的角落裏，慢慢顯出一團蜷縮著的深藍色。

“米羅，”卡妙小心翼翼靠近，“是你嗎？”
藍影木然站起，機械轉身，空洞的雙目下尤見淚痕，踏出腳步，穿過卡妙的身體，緩緩步向房間中央……
那裏有一盞精致的吊燈，
吊燈上，
纏著一段白绫……

“哥，對不起……”

一聲悲哀輕歎般的忏悔擊醒了卡妙。
“米羅，不可以！”
然而死亡的腳步他有何能力阻止？

情急之下，卡妙奪門而出，直奔一樓。
撒加依舊坐在沙發上，頭頂的水晶燈只亮了三盞小燈泡，整個人籠罩在不甚明亮的光線所圈出的光暈範圍裏，更顯得冷漠不容接近。

“撒加，快救米羅！”
比起卡妙焦灼急切的叫喚，撒加依然無動于衷。
“撒加！米羅之所以未能輪回，是因爲他有未完的心願，就是求得你的原諒！”
慢條斯理吸了口煙，撒加的語氣就如鋼板般平直，“我不會原諒他。”
“他是米羅！是你最疼愛的弟弟！你怎能不救他？！”
撒加猛然摁滅煙蒂，擡頭死盯著卡妙，漆黑的瞳孔迸出鋒利的冷峻，那是惱怒與憤恨的清晰昭示，牙縫中擠出的一字一句更叫人心寒，“我爲什麽要救他？我那麽疼他愛他，爲了他和加隆，我不惜費盡心力跟整個家族對抗。可是他最後拿什麽回報我？自殺！如果不是他這種逃避現實的懦夫行爲，加隆就不會醉酒駕駛，車禍身亡！他不僅害死自己，還害死了加隆！你說我應該原諒他、救他嗎？！”

樓上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銳聲響似利針刺入神經意識。卡妙視線掠過牆上的挂鍾，淩晨四點五十七分，以往種種片段電光火石般閃過腦海，瞬間串連起來得出信息，“米羅是在五點鍾氣絕的。”
撒加不予回應，掏出另一支煙點燃，狠狠抽了一口，啪一聲將打火機抛在玻璃茶幾上，煩躁的聲響，一如主人的心情。

“加隆和米羅已經死了，追究誰對誰錯根本毫無意義。如果我是你，絕不會爲了心裏一時的不平和憤恨，讓弟弟在人間當遊魂野鬼，每天承受殘酷的痛苦，終日不得輪回。假如你真的愛他們，就應該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幸福。”

四點五十八分……

該說的已經說了，時間已不允許再多的言語。
卡妙奔回三樓，鞋子敲擊樓梯的腳步聲急促而淩亂。推開房門，在沖進房間的刹那，眼前白光一閃，身體一僵，被電擊的麻酥感瞬間貫穿全身，緩步走向白绫下的椅子……

一切又恢複了靜寂，時間和空間似乎在片刻凝滯，挂鍾鍾擺左右擺動時規律的聲響顯得格外沈重有力。而後，周圍的空氣猶如漣漪般泛起清淺的扭曲，慢慢地，扭曲擴大增強。鍾擺聲越來越快，越來越無章可尋。
夜變得猙獰，光影變得不尋常。
撒加痛苦地抱著頭，腦海裏，意識開始不受控制地趨于散亂，一張張面孔循環重複地一閃而過，加隆、米羅、卡妙、還有自己的……他們或在叫喊或在哭泣，紛亂的聲響和回音越發尖銳，仿佛有上百輛機車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足以把神經撕扯得粉碎。

“撒加，快救米羅！”
“哥，對不起……”
“他有未完的心願，就是求得你的原諒！”
“哥，對不起……”
“他是你最疼愛的弟弟！你怎能不救他？！”
“哥，對不起……”
“讓弟弟在人間當遊魂野鬼，每天承受殘酷的痛苦，終日不得輪回。”
“哥，對不起……”

“米羅！”
撒加踩著慌亂的腳步沖上三樓，撞開虛掩的木門，舉目所見，正是白绫下微弱掙紮的軀體。
靈光一閃，痛苦恐懼的記憶狂潮洶湧而至，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刹那間再次鮮活真切地侵襲。
“米羅！”容不得瞬間的遲疑，撒加抱住那軀體的雙腿，將之解放下來，平躺于地板上。
他的雙眼，透過這陌生的軀殼，深深凝視熟悉的靈魂，“米羅，醒醒。”

身子微微顫栗，“米羅”沈抑幹咳幾聲，撐開酸澀的眼皮，看清那雙滿含關切的海綠眼眸，頓時淚盈滿眶，聲音像攙了沙子，卻仍固執地重複那句忏悔，“哥，對不起。”
撒加撫上“米羅”脖子上淺紅的勒痕。三個月前，這道勒痕可怖如鬼魅，快如閃電地摧毀了他傾盡心力守護的世界，成爲揮之不去的夢魇。此時，他不會允許自己讓曆史重演。撒加終于明白，對自己所愛護的人，不存在所謂的寬恕，因爲心底從不曾有過不能原諒的怨怼。眉目舒然，他柔聲說：“哥沒怪你。”

聞聲趕到的艾奧利亞靜靜立在房間門口，含笑沒去打擾。這是兄弟冰釋前嫌的好機會，在此之後，米羅便能獲得徹底的解脫。

熹微的晨光款款搖曳著裙裾，從落地窗外施然步入。
黎明終究來臨了。

卡妙和艾奧利亞送上兩束水晶百合，安靜退到撒加身後，看著他輕柔細心地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發生的事情仿若一場夢，有曲折，有平淡，恰似人生的縮影。
卡妙深吸一口氣，凝望遠方的目光頓了頓，繼而，藍瞳仁溢出溫馨舒暢的笑意。
艾奧利亞淺笑，也循著卡妙的視線望向遠處，極目是婆娑的樹影，但他知道，在他看不見的某一處，有兩個並肩偎依或者十指交握的靈魂，因爲他讀懂了卡妙雙唇張合間無聲而真摯的祝福：

祝你們幸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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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同人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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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08 【聖鬥士】Before The Dawn (卡妙主完結)

引用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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