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25 【兔狼】苦口之藥舌有余甘（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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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osofvo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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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5-25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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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5 【兔狼】苦口之藥舌有余甘（完结）

千雪孤鳴回到苗王宮時已過亥時。

原本他可以在城外驛站住上一宿，待翌日早再入城，不過他不怎麽想浪費這一晚。

說來他每次回到這裏多是這麽匆匆忙忙，要不是被他的王兄傳召，便又因為什麽急事必須立即回轉，不過今日他只是為了見一個人。

夜色中的苗王宮仍是燈火通明，只是王宮正門早已關閉，千雪輕拉韁繩讓馬改為小跑繞至偏門。偏門守夜的侍衛見到風塵仆仆的來人未見異色，像是早已知曉了會有在深夜駕臨的王爺。

侍衛之一嫻熟地從千雪手中接過韁繩，同時侍衛首領上前行禮道：“恭迎王爺回宮，屬下這就稟告王上。”

千雪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去便可。”

穿過苗王宮迂回的走廊，遠遠便能望見苗王寢宮通明的燈火。年輕的苗王當政以來幾乎從未在子夜之前就寢，今夜亦是如此。

千雪剛一踏進殿門便見幾名仆從候在正殿前，手中端著湯羹菜品數道，想來該是晚膳。

認出來者，仆從們紛紛行禮：“見過王爺。”

千雪擡頭看了眼已經快升至天頂的月亮，不禁道：“哇靠！現在什麽時辰了，王上還沒用膳嗎？”

“王上尚在與軍師議事，我們不便打擾。”仆從低頭答道。

千雪伸手以指探了探碗壁，發現菜肴尚有余溫。

見狀，領頭的仆從連忙道：“這些菜肴我們隔些時間便會重新熱過，保證王上需要用膳的時候便能享用。”頓了頓，那人又道：“其實菜肴放涼了照理該是重新做過，但王上下令不要浪費所以才這樣一熱再熱。”

如此解釋大約是害怕王爺怪罪，但千雪聞言只是頗傷腦筋地撓了撓頭：“你們辛苦了，先下去吧，這裏交我來。”見仆從楞著沒有動作，千雪幹脆從對方手中接過食盤。“怕什麽，要是王上真問起來，你們說是我的主意蒼狼還能怪罪你們嗎？好了，去吧去吧。”

既然王爺將話說到這份上，仆從們便遵照命令，行禮告退。

餐盤中幾樣菜肴較之一般富貴人家有余，但要說精致或許還比不過還珠樓。苗疆王族在吃穿用度方面本就不如舊時的中原皇室講究，到了蒼狼當政就更是一切從簡。千雪覺得與其一堆繁文縟節，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但前提是不能把自己餓著。

千雪清了清嗓子，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便推門而入。

“蒼狼，我回來了。”

正殿中的議事聲戛然而止，主座上的年輕苗王放下手中卷軸，神情驚訝中透著些許欣喜；立於喵王身側的軍師禦兵韜也轉頭向來者，只是表情全部藏於面具之下，仍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行禮道“見過王爺”。

年輕苗王嘴角帶著些許笑意，卻還是有些許遲疑：“王叔深夜歸來，所為何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回來看看。”千雪一邊說著，一邊端著食盤走到書桌前，“倒是你，還沒用晚膳吧？我看外面的仆人侯了半天了，就一起幫你端進來了。”

蒼狼聞言面露歉意：“抱歉，是孤王與軍事商議政事忘了時辰，不如王叔先去偏殿等候孤王片刻，待孤王處理完公務再去找你？”

“不行，這事沒得商量。”千雪不容拒絕地將食盤往書桌一擺，虧得蒼狼眼疾手快將攤開的奏章挪到一邊。“你得先把飯吃了，否則我就在旁邊餵你吃完。”

蒼狼的臉頰霎時浮起了紅暈，但年輕苗王畢竟也是見過大世面之人，很快收斂了神色，正色小聲道：“王叔，莫說笑。”

然而千雪也不打算退讓，方欲開口，便聞一邊沈默良久的禦兵韜道：“千雪王爺所言甚是，今日時候已晚，王上不宜太過勞頓，剩下的奏章可明日再議，微臣先告退了。”

蒼狼自是知曉自己王叔的脾氣，難得軍師今日如此善解人意，蒼狼便從善如流道：“軍師今日辛苦了，可要在宮中用完晚膳再離去。”

然而禦兵韜搖了搖頭：“多謝王上好意，但我若再不回去，可能酒窖中的酒就要所剩無幾了。”

蒼狼聞言，嘴角泛起笑意：“既然如此，孤王也不強留。替我向軍長問好。”

“謝王上，微臣告退。”禦兵韜再行一禮，便退下了。

偌大的正殿中終於只剩叔侄兩人。蒼狼稍稍放松了姿勢，望著離開已經有月余的王叔，面露些許無奈：“王叔……”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小時候我又不是沒餵過你。”千雪說著，一手拿碗一手執筷湊到蒼狼嘴邊，作勢便要餵。

蒼狼嚇得下意識向後躲去，再喚道：“王叔！”

“那你自己來。”千雪將筷子和碗塞到蒼狼手中。

蒼狼知是拗不過王叔，連忙接過碗筷，乖乖地扒了一口飯。

千雪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當了長輩的人看到孩子乖乖吃飯都能產生一種滿足感。“這樣才對。你啊，小時候我一餵你你就哭，倒是王叔他……”

突然，千雪的話音戛然而止，蒼狼動筷的手也不由得一頓，本就空蕩的宮殿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沈寂。

自千雪從地門回歸苗疆，他與蒼狼便達成了一個不成文的默契。一個名字，曾是他們所愛的親人，又是他們所恨的敵人，劫後重生的兩人不知該如何對處，所以閉口不談似乎是最好的選擇。然而事實卻又沒那麽簡單，兩人都不難察覺，過去二十多年彼此的相處總少不了那個人的身影，越是想要避開，越是避之不及。

像是為了打破沈默的尷尬，千雪清了清嗓子，又催促道：“趁熱吃，否則又得讓人拿回去重新熱過了。”

蒼狼輕輕地“嗯”了一聲，繼續將菜肴送入口中，卻難免食不知味。然而碗中的米飯下去了小半碗，也等不來對方的下句話，蒼狼不安之情更甚，不由得偷偷擡眼向王叔瞥去，卻發現對方的視線直楞楞地落在自己身上。

正當蒼狼自省是不是把米粒粘在臉上時，千雪孤鳴突然道：“你氣色不好。”

“哈？”蒼狼沒想到王叔會接上這麽一句，又不覺停下了往嘴裏送飯的手。

“眼眶灰黑，膚色晦暗，我看你是操勞過度，”千雪端詳著面前青年的臉龐念念有詞，然後一拍桌子道，“這次我就多留幾日，幫你調理調理。”

早已習慣對方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蒼狼對於這個決定並不多感意外，心中卻不住竊喜：“王叔願意多留幾日，我自是欣喜，只是不敢王叔操煩。”

“操煩什麽，我就只剩你這個親人了，不照顧你照顧誰去？”千雪一皺眉，裝作不悅的模樣，“你看你不快點幫自己找個王妃，也只能我來顧著你了。”

“難道蒼狼娶妻，王叔就不願意照看我了嗎？”

脫口而出的話讓蒼狼自己也有些發楞，只覺得心中一陣焦急，迫使他將話一吐為快。心臟“砰砰”直跳，蒼狼望著自己的王叔，不知道對方會作何答。

然而千雪似乎並未察覺什麽，將那都當做是侄兒的撒嬌。“說什麽傻話？”千雪探手揉了揉了蒼狼的腦袋，“就這麽決定了，到時候別喊藥苦。”

說的也是，那個王叔又怎麽會放下自己的親人呢？暗笑自己的傻，蒼狼點了點頭：“一切就照王叔安排。”

待翌日年輕苗王上完早朝，便聽聞王爺再次離宮的消息，不過這次後者沒有離開太久，三日後便背著各種藥材回來了。

蒼狼問過後才知，千雪將自己屯在孤雪千峰的藥材悉數搬回了王宮，其中不乏奇珍異草，順便還向神蠱溫皇搜刮了一筆。蒼狼不禁詢問是不是有點大費周章，得到的回答是“我當年為了幫他尋製蠱的藥引被困在毒沼林三天三夜，這點算得了什麽”。

苗疆狼主的寢宮後院很快便被鋪滿了各色藥草，儼然像個藥廬。千雪自己在院中挑挑揀揀了一番，又開了張方子給禦醫院讓人將剩下的藥材補齊，終於在將藥罐架上爐子後，才從內室搬來張太師椅來安心坐下。

蒼狼甫一踏入殿門遍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繞至後院便見院落四周架起了幾個木架，置於上的竹篩中曬著藥草，一邊的宮墻上還拉起了晾繩，同樣懸掛著數種蒼狼叫不出名字的藥材，石桌上則淩亂地堆放著炮製藥材的器材。院落的一角正生著爐子，爐子上的藥罐中傳出“噗嚕噗嚕”的聲響。

這樣的光景蒼狼小時候也能時常能在北競王府見到，待後來千雪不常回來後反而見得不多了。據說當年他的王叔提出要學醫時，震驚了包括他父王在內的整個苗王宮。不過對蒼狼而言，自他有記憶起，王叔的身上總是帶著揮之不去藥味，仿佛那才是常態。若真如千雪所言小時候自己被王叔餵飯便哭，或許是因為他聞到藥味便舌根泛苦，把飯當藥了。

千雪此時正坐在爐子對面的太師椅上，將一把蒲扇抱在胸前，似是在閉目養神。蒼狼不由得放輕了腳步向千雪走去，走近便聞平穩的呼吸聲，便知對方是睡著了。

爐子中生著文火，藥罐中的湯藥似乎正小滾著，蒼狼不清楚這樣是否妥當，便也不敢亂動。爐子邊用石頭壓著一張藥方，上面塗塗改改了幾次，字跡龍飛鳳舞得蒼狼楞是認不出一個字，讓他不禁佩服起太醫院的藥房來。

多次目睹過眼前之人面對念書殊死抵抗的模樣，蒼狼不難理解為何當年大家都驚於王叔學醫的決定，不過或許千雪孤鳴成了一個能躋身萬濟醫會的名醫才是更令人震驚。

千雪孤鳴從未言及自己學醫的理由，不過所有熟識他的人都心照不宣。蒼狼記得他幼時經常能見怕被抓去讀書只能偷偷送藥的千雪，有時候王叔會摸著他的頭頂仔細交代“乖蒼狼，千萬不能讓你祖王叔知道我來過”，然而每次祖王叔總能不費力氣地逮到他，並且以觀察藥效的理由將人強製多留下幾天，但過不了幾天後者又總被前者捉弄到逃得無影無蹤。

以前蒼狼只覺得看著有趣，但現在回想起卻不禁思索，他那唯一能留下王叔的祖王叔卻又總是將人嚇跑，看似樂此不疲之中是否又隱藏著什麽更深的用意呢。

不知從何時起，蒼狼在回憶起過去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揣測他那祖王叔當時的心境——那與他生活數十載自己從未察覺到的。而對此，王叔又如何做解呢？

對於如何看待競日孤鳴此人，蒼狼在心中已大致有了個結論，然而面對他的王叔時，他又有了猶豫。被親人背叛的痛，蒼狼也同樣經歷，但在身受數十年來一心想救之人的殺招時千雪是怎樣的心情？蒼狼會想，卻不敢問。

凝視著千雪的睡顏，蒼狼隱約可見對方的眼珠在快速地轉動，似是看到了什麽夢境。蒼狼不由得彎下身姿，湊近去伸出手，像他王叔也會對他做的那樣，輕輕撫上對方的臉頰。然而在手指觸到對方皮膚的剎那，千雪突然睜開了眼睛，讓蒼狼下意識地抽回了手。

“是蒼狼啊……”千雪眨了眨眼，似是還未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聽聞對方叫了自己的名字，蒼狼直起身，回以微笑：“王叔，睡在外面可是會著涼的。”

“啊，糟了！”千雪突然臉色鐵青，一個打滾從椅子上跳起，嚇得蒼狼往後退了一步。只見千雪也顧不得燙手，直接打開藥罐蓋，一邊查看湯藥的狀況，一邊扇著手中的蒲扇控製火候，忙活了一會兒後，終於松了口氣，“還好還好，藥沒煎過頭，看來我沒睡太久。”

“是蒼狼讓王叔操勞了。”聞言，蒼狼下意識地挽過自己王叔的手臂，想將人扶回椅子上再歇一會兒。

“誒誒誒，別來這套，”千雪把手抽了回來，裝作生氣的模樣，“該不會是覺得我幹這點就吃不消了吧？”

“怎麽會……”蒼狼連忙松開了手，不禁為他曾經的習慣心頭微顫。一番小心的觀察，蒼狼覺得似乎對方沒有多想，便又岔開話題：“其實煎藥這種工作並不用勞煩王叔，將方子給太醫院便好。”

“給你吃的東西還是自己弄了比較安心。”千雪搖了搖頭，頓了頓又道，“反正我待在宮裏也沒有什麽其他事能幹，再說我學的這點醫術不用在你身上，也沒什麽地方能用了。”

“王叔……”

蒼狼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接不上話。這時千雪滅了爐子，將湯藥倒入碗中，又往藥罐中重新加入清水，再次置於爐上，“這藥差不多時候煎第二輪，等煎完我給你送去，記得喝藥前先吃些東西，不能空腹。”

“嗯，我明白了。”蒼狼乖乖地點了點頭，他的確該回去處理公務了，然而總有什麽事擱在心頭，讓他有些忐忑，卻又無從開口，最後仍是道，“那蒼狼先行一步，王叔切勿操勞。”

目送蒼狼離開後，藥罐中的湯藥再度沸騰了起來，千雪去了些柴火，將爐中的火從武轉文。

原本千雪回轉孤雪千峰只是想取幾味關鍵藥材——自己炮製的藥材在藥效上能發揮得更穩定些，卻鬼使神差地將囤下的奇珍異草一同帶了回來。就像以前他從溫皇那裏得到了什麽珍奇藥材總會拿去北競王府，甚至想著哪天可能需要救命，不管用不用得上都一並捎上了。

人的習慣真是可怕。

聞著飄出的藥香，他覺得那個夢也一定是這勾起的。

夢中那時他還未弱冠，學醫數年終於有所小成。他將自己費盡千辛熬出的藥鄭重地交到侍從手中，並且千叮萬囑要交待他的小王叔趁熱喝完。然而待侍從走後，他仍是放不下心，便偷偷地溜到了小王叔寢宮的窗下。

趴在窗沿上，千雪小心翼翼將窗推開一條細縫，向裏面窺去，只見蒼狼正拿著筆，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描著字帖，那時候的蒼狼大約才三四來歲，豎起的筆桿都要比人高。而蒼狼身邊，他的小王叔正背對窗戶，時不時地對著字帖指點一二。

哼，蒼狼還那麽小寫什麽字啊！千雪腹誹道，當然他不想承認自己就是怕被抓去練字才躲在窗外的。

接著他東探探西張張，終於在一邊的案幾上找到了他托侍從送去的藥碗，定睛一看碗中的湯藥滿滿當當，看起來一點都沒動過。

都說了那藥得趁熱喝！千雪不禁焦躁起來，又將視線轉回了他的王叔身上，今天競日孤鳴又給自己裹了件皮毛襖子，明明還未入冬卻看起來顫顫巍巍，時不時地輕咳幾聲。然而就算如此，對方似乎就沒想起有碗藥等著他喝。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眼見那碗藥就要放涼了，千雪覺得他快忍不下去了，卻聽到屋內之人嘆了口氣：“蒼狼的字真是越寫越漂亮了，不像你那王叔，寫的字已快趕上道士畫的符了。”

你說誰呢！千雪猛地直起身，卻發現自己向內窺視的視線對上了正好擡起頭的蒼狼。

冷汗從額角滑落，千雪瞥了一眼背對窗戶之人，連忙將食指豎在嘴前，眼睛又眨又瞪。

然而蒼狼眨了眨大眼睛，臉上立刻揚起了甜美的笑容：“祖王叔，王叔……”

千雪起身想跑，身體卻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同時窗前突然被一團陰影籠罩，下一刻窗被打開了——

此時夢醒了，記憶中的那張臉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蒼狼。

還好還好，否則這就實打實的是個噩夢了，千雪苦笑。

煎好的藥已先一步吩咐侍從給蒼狼送去，千雪將剩下的藥材收拾了一下，便也尋蒼狼而去。

推開厚重的正殿大門，然而從縫隙中捕捉到王座上蒼狼的那一刻，方才的夢境又突然浮現腦海。

千雪停下了手，也停下了欲入的腳步。

夢中那個案幾後小小的蒼狼，如今已登上了苗疆至高的王座。不過是短短的兩年，卻如滄海桑田，苗疆的朝堂上已不見一個老面孔，孤鳴王族也雕零的只剩兩人，只有那個華貴而冷硬的王座依舊。

千雪一直不明白那個王座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人為它爭破了頭。當初王兄坐在上面的時候，他就覺得那位子坐著不舒坦；如今換了蒼狼，看著更覺累得慌。若是可以他真想親眼一見那人坐在上面的模樣，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痛快了。

將視線移至王座前的案幾上，他剛差人送去的藥碗端放在一邊，只是從殿外看不見碗中湯藥是否已經飲盡。

“這不是千雪王爺嗎？怎麽不進去？”

千雪回過頭猛地，見風逍遙提著酒壺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他的身後。

“別老仗著自己輕功好，就這麽悄聲無息地站在別人身後，要被你嚇死的。”

“哎，我也不是故意的，”風逍遙一臉無辜，舉起酒壺灌了一口，“王爺是來找王上的？我來找我家老大仔，正好我們一起進去。”

風逍遙湊上前來，從千雪推開的門縫向裏張望，見殿中兩人停止了交談，似是商議告一段落，便連忙推門而入。千雪也隨其一起進入。

“鐵軍衛軍長風逍遙，見過王上。”

王座上的苗王從案卷中擡起頭，“是王叔和軍長，來此有何要事？”

行過禮後，風逍遙立即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沒什麽事，處理完軍務見老大仔未回，又想幾天未見王上便來露個臉。”

立於一邊的軍師聞言立即眉頭一緊，低聲喝道：“胡鬧，王宮禁地豈容你隨意來去。”

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對話，蒼狼嘴角微揚，答道：“無妨，多日未見，孤王也甚是想念軍長。”

“見王上安康，我也放心了。”風逍遙順勢接過話，向禦兵韜遞去一個“我就知道王上不會怪責我的表情”的眼神，然後又道：“老大仔，看你和王上公事聊得差不多了，一起回去嗎？”

禦兵韜唯一從面具下露出的眉眼間皺得更緊，卻不覺怒意，只是道：“是酒窖裏的酒喝完了嗎？”

“咳咳，就不要在王上面前揭穿我了。”

待目送禦兵韜與風逍遙兩人雙雙告退，千雪才道：“以前就想說了，這個風逍遙，還真是沒大沒小的。”

蒼狼臉上笑容未散，道：“軍長也是真性情。”他知千雪沒有責怪之意，只是覺得說這話由對方說出著實有趣，不由得笑意更甚。

沒有察覺蒼狼的神情，千雪又道：“以前王兄的朝堂可見不到這樣的光景。”

聞言，蒼狼嘴角的笑容中摻雜進了些許苦澀：“也不知道父王見到我這樣是否又會訓斥我了……”未待千雪回答，蒼狼又問道：“王叔來此所為何事？”

“啊，對了，”千雪這才想起他來的目的，“我是來看你有沒有把藥喝完的。”

“當然，蒼狼有依照王叔的醫囑趁熱喝完。”蒼狼認真地答道，還拿起空碗示意。

見著自己送去的藥碗已經見底，只留下了些許藥渣，千雪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是你乖。”

說者或是無意，聽者卻是有心。蒼狼思索片刻，還是問道：“方才王叔在外駐足許久都未進來，可是有心事？”

千雪擡起頭，望著王座上的蒼狼，從那雙與自己幾乎無異的藍眸中，恍惚間又見到了那個夢。“我方才睡著時做了個夢，夢裏的你還那麽小——”千雪用手在身前比了比，“你變了好多，這裏……也變了好多……”

物是人非，滄海桑田，用來詮釋方從地門回歸的千雪孤鳴的心境或許再合適不過，而這其中的緣由也只因為一個人。

蒼狼置於案幾下的手緊緊攥住了衣擺，許久才慢慢松開，他深吸了一口，鼓足勇氣：“王叔……那個夢裏……”他斟酌了一下該用什麽來稱呼，但最終只是用了個彼此心知肚明的代稱——“他也在嗎？”

聞言，千雪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但很快眼神便又黯淡下去，最後苦笑一聲：“你小時候那段時間，他什麽時候不在了。”說著千雪背過身去，“擺弄著那些藥材，我就不禁會想，就算我如今精通了藥理，還是無法治愈他的病。”

“王叔……”蒼狼張了張嘴，方才醞釀的一大串問題卻如鯁在喉。關於那個始終存於他們心底的人，蒼狼有太多想問的——你恨他嗎？你還惦記他嗎？又或者如果知道他還活著，你還想報仇嗎？

但最終蒼狼還是沒有問出口，他走下王位，從身後環住了千雪，將腦袋抵在對方的頸窩，輕聲道：“王叔，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也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了。”

蒼狼的吐息就在耳邊，讓千雪覺得耳根發熱。他伸手向後，揉了揉蒼狼的後腦勺，他的侄子總是那麽溫柔，明明他才是那個更為受傷的。千雪吐了口氣，然後道：“靠北啊，你想這些做什麽？”

聞言蒼狼環著他的手臂稍有放松，千雪便轉過身，對蒼狼道，“把頭低下來點。”

蒼狼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在蒼狼低下頭的瞬間，千雪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蒼狼瞪大雙眼望著千雪，有點不可置信。

“你長這麽高，不彎下腰我都親不到你了。”千雪說著，笑了起來，一邊笑著卻又難得嚴肅地道，“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你大可以一點一點給我說。”接著，千雪又道：“不過剛才那個問題，我倒是能回答你，無論王兄如何做想，現在你才是苗主，你能為苗疆做出自己的選擇。”

或許是驚訝千雪會說出這樣的話，蒼狼沒有作答，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可以以苗疆為重做出任何選擇，但你要記住……”千雪深吸了口氣，望著蒼狼的雙眼，眼前他的侄兒，他唯一的親人，又何嘗不是他最不想讓其受到傷害的人呢？

“無論你做出什麽什麽選擇，我的選擇一定是以你為重。”

蒼狼點了點頭。他知道，在千雪眼中，比起苗王，他永遠只是蒼狼。唯一的親人，如同一個魔咒，將他們牢牢地拴在一起。

蒼狼還想說些什麽，千雪卻突然問：“對了，那藥苦嗎？”

蒼狼眨了眨眼，然後眉間皺成一團：“苦死了。”

“我想也是，”嘗過點藥渣的千雪回憶了下那滋味一挑眉，“那從明天起，我把蜜餞一起給你送來。我告訴你啊，城北前段日子新開了家蜜餞鋪，天天都有姑娘去排隊，我之前買了點給七巧，那丫頭也喜歡得很。”

“一切都聽王叔安排。”蒼狼笑道。

其實蒼狼覺得，王叔的藥雖苦，但苦味過後，他亦能從中感受到一絲不知是來自藥本身還是這份心意的回甘。不知那人，是否曾經與他一樣，嘗到過這份余甘。

[ 此帖被chaosofvoid在2021-05-26 00:3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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