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6凰鸣曲（ALL素还真）多结局烨世兵权线完134F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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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6-09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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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6凰鸣曲（ALL素还真）多结局烨世兵权线完134F番外二

三结局
千素线至12F
缘素线17F
烨世兵权线21F开始
请根据需要和爱好自行选择观看
捂脸

[ 此帖被shangguan在2023-09-16 14: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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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6-09 16: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排版太乱，重新处理排版在，请自3L阅读

[ 此帖被shangguan在2023-07-02 13:1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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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6-09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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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个人，是真的瞎了么？

虽然这个想法已经在心底回荡过无数次，但看着月光薄雾中那信步悠闲的白衣人，一羽赐命仍是不觉的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几晃。果见素还真全无反应，继续捧了手中玉壶自顾走到松树下承接清露。

一羽赐命本就天性耿介忠直，虽明知对方不会有半分不悦指责。但心中也只觉自己委实太过冒犯无礼，转身想要默默退开，身后已是一声浅笑：“一羽先生？”

千云谷内本就壁崖幽回，加上此刻夜半深寂，这一声轻语更是衬得流珠走玉般剔透清越。一羽赐命楞了一楞，有些难以确定的回过身：“素贤人？”

素还真微微一笑，并不追问他为何这半夜三更的还在外徘徊无眠：“吾正扫露沏茶，一羽先生若是无事，不妨来指正素某茶艺一二如何？”

指正？

回想一生，在慈光之塔中虽自幼备得师尹青眼而算的生活优渥，然则习武练箭却占据了生命中几乎可说全部的光阴，从不敢有丝毫倦怠松懈。又如何能如这人一般，世人皆知其非但文武全才，连琴棋书画，烹茶扫雪那等风雅之道也是无一不精？至于茶道？他总觉得但凡能倒进嘴里消渴解乏的，不拘什么便成。那指正二字，从自己口中说出，只怕真真是要笑掉方家大牙。

素还真现下虽是耳目具废，然这千云谷却是摸索得熟之又熟。抬手在身前青松枝桠上轻盈一勾，白皙指尖便落了颗清亮露珠，明晃晃的折着一点月光的颜色。送入自己口中浅浅一抿，唇角延展成一抹欢愉的弧度，再次抬手牵住那颗松枝轻轻一摇，满枝剔透伶俐的露珠伴了一抹弹开在空中的草木清气，确切的在他壶中跳出阵悦耳不休的滴沥声响。

“这等琐事，素贤人大可吩咐小鬼头，不必自己操劳的。”纵然对方一气动作闲适流畅，一羽赐命却也并未忘记这人此刻身陷何境。

呃，虽然片刻前那个很没礼貌的怀疑对方的人是自己也没错……

素还真含笑摇了摇头，转身度回石桌前开始煮火烹茶：“这夜半三更的，小孩子多睡饱比较好。何况那孩子终究是浮躁跳脱了些，要他这般细细收集松露，必要想尽法子偷懒搪塞，横竖只是想喝口清净茶水，劣者这点亲力亲为的小事还是办得到的。”嘴上一边说，手上烹水推盏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不已。

闲话中，桌上茶挑已突突的鼓着鱼眼似的水泡，素还真倾了注水在杯中，热气腾腾。一羽赐命瞧着那水色碧绿浮光，翠色茶叶袅袅滚动如走珠，真如杯中卧了一壁玉珏那么好看。虽是素来好武爽朗个性，也不觉生出几分淘淘之意。

捧起杯来浅浅一品，初入口只觉暖意漾漾，还未回神，那暖暖茶水中却似乎又生出一道坦荡清冷之气，直直弥漫透心。待那道清香之气漫过，齿颊中又洇开的是抹淡淡苦涩，那些这许多日子来盘旋在心头的迷茫恍惚便被那苦涩牵引着翻飞了上来，旋即又沉淀为一片纯粹的豁然。

素还真淡淡一笑：“一羽先生觉得这茶如何？”

一羽赐命虽觉这茶好，但究竟如何个好法又委实说不明白，心中不觉想到慈光之塔那看似温文博学之人，若换了他在此，想必与这人有好一番风雅灵光。

念及师尹栽培大恩与心中所想的无异大逆之罪的决定，心绪虽依旧难平却又似乎并无片刻前的躁动无措，只觉这茶香清寂却温润，真如松柏之高洁风姿，见之忘俗。

当下斟酌一番，恳切赞道：“可以清心。”

素还真笑意更深，轻转手中茶杯，曼声吟道：“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

一羽赐命一时楞住，玩味了几回他句中之意，不觉涩然道：“素贤人果然博学，可惜在下委实学识浅薄，是俗人一个，实在扫了您的雅兴，惭愧惭愧。”

素还真笑道：“一羽先生说笑了，素某不过拾取前人牙慧，倒是先生口中百般自谦，却能一语道破茶道真意，是为大智。”

一羽赐命静心听他婉婉道下去：“世事万变，谁能心中全无愁绪乱心，自在快乐？所谓品茶之道，不过就是借这点烹水集露的功夫抛开俗念不做他想，专心求个心绪清明。若一心追求所谓风雅，那才真是落于俗套。须知只有心清了，方可专注看清前面的路怎么走。所谓专注，可求心清。也唯有专注，方得心清。”

一羽赐命心头一动喃喃将那十六字在口中念了几遍：“所谓专注，可求心清。唯有专注，方得心清？”

素还真笑意浅浅如茶香蕴在嘴角：“不光烹茶，焚香、抚琴、挥毫。但凡专注自己所长，自然可以心清神明，不再彷徨无措。吾心如此，先生亦然。”

不觉握紧手中弯弓，竟似第一次觉得那饱满流畅的弧度这般贴合手掌。眉间展开笑意：“多谢素贤人开解，吾已有决断。”

素还真微笑颔首：“先生大智之人，不过当局则迷，素某不过仗了局外人的便宜才赘言一二，何来开解之说？先生如今竟有决断，便不必再诸多顾及。”

关切忧心替换了面上释然：“但如今局势，也多有不妥处……”

往返慈光之塔为剑之初求取墨剑铁涎无论从意义上或者实质上看来，都等同对慈光之塔的最大背叛，此行纵以九死一生来形容，怕也是太过轻松。而素还真目下耳聋目盲，虽有千云谷阵法护持，但也不过能在这方圆数里之地行动自如。以这人身份，天下从不绝虎狼环视。单这短短数日已是强敌不绝，若自己再离开只靠个失路英雄委实难得护他周全，可剑之初的伤势也实在耽搁不起。

怎么看眼前都着实是个两难的局面，因此才有这夜半踌躇。反倒是这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能全然了解自己心底疑虑，三言两语间看似云淡风情，便为自己尽数解开心结。如今心结虽去，但对他的关切敬重之心却也更添十分，若因自己之事而令他安危稍有差池，都势必成为终生憾事。

素还真浅笑温润，道：“吾知先生是赤诚君子，但素某再如何不济，总也能有三分自保之力，往日行走江湖，比今日更凶险十倍的局面也不是未曾历过。所以先生心头牵挂之事尽管放手而为，方不枉一番男儿情怀。”

一羽赐命心中豪气顿生：“素贤人说得是。”豁然立起，俊朗面容上目光如星：“吾即刻动身，若是万事顺遂，想来不过三日便可办妥，届时吾当立刻赶回千云谷，全心护您周全。”

素还真只温言叮嘱：“无衣师尹心思细密，绝非易与之辈，先生此行务必珍重。”

耳听得一羽赐命重重一紧背上神弓，朝自己道了声告辞，足音渐远，素还真独自坐了片刻，细心聆听四周动静。谷底唯余风月孤映，萧萧相绕。虽替这好男儿心结释怀觉着欣然，然则一想到那师尹的手段，也生出无限惆怅。

江湖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有生和死两个结局。无论自己还是一羽赐命，还是身边那么多来过的，去了的朋友甚至敌人，都注定只能得到这绝对残酷的公平。

保护一个又聋又瞎的素还真，与回慈光之塔取药，其实都是同样九死一生的局面。

竟然如此，又何不索性让那淳朴少年自己选他想走的路？让他自己去解脱他心底的疑惑？生或死或许不能选择，但起码一颗丹心可俯仰无愧天地。

千云谷近日来遭逢集境大军压境，早已不是个可以逍遥疗伤之地。但谷中由他布下天心轮转阵法，但凡身带杀意之人闯入，皆会经由阵法转化为最细微的感知透入他脑海，使他可以及时应变。耳目虽废，但天心之聪远胜区区皮囊，是以还有一定自保能力。但唯有这千云谷的地脉灵气可令天心阵法得到最完美的发挥运作，若离了这千云谷，他却也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聋瞎之人。

他暂居之处是谷中一座石洞，总有屈世途巧手布置得精致清洁。他虽可凭借天心感知谷中风吹草动，行走步履也格外放得轻巧缓慢些。一则双目终究不能视物，二来也是格外加意小心。

缓缓步入石洞，依照数日来已然摸索习惯的方位朝床榻方位走去，心头挂念一羽赐命此行安危，并兀自盘算天心轮转阵法中一些可以完善的细节。估摸着到了榻前，方伸手想要展开被子，手腕便已堪堪落入一只稳稳的手掌之中。

素还真心头一骇，食中二指并起，变招如电转腕朝来人脉门点去。奈何对方绝非庸俗，已然沿着他手腕阳谷、外关、四渎、曲池、肩贞数个大穴一路点了上去。来人武功殊不弱于他，又是守株待兔先拿了他动作。素还真情知无幸，心中一声苦笑。身子已经酥麻下去，再也挣扎不得。

来人一手扣了他脉门兀自不放，一手捉住他肩膀，倒也不十分用力，却绝对严谨得不给自己半点破绽。

有那么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对方在确定什么，又似乎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耳畔传来极低的热气拂动，脑海中一个欢愉的低语揭示猎人的身份：“想不到，你是真的瞎了。”

千叶传奇。

心中浮过这个熟悉的名字，素还真在对方的手指再次朝睡穴移动之前，干脆利落的闭上了自己那本就无法再将任何事物映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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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6-0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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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有句话，这辈子我只问你这一次。

——你说。

——如果你能自己选，你要天下，还是要我？

——有句话，我也只问你一次。

——你说。

——如果你能自己选，你要苍生，还是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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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很用了一会时间来区分自己到底是醒了或者依旧昏迷。

在脑海里给身体下达了一串命令，从睁眼坐起，再回忆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希望摸清周围环境，可等同摆设的眼睛和耳朵都无法给他带来哪怕半点有用的资讯。

这种感觉想当然尔的非常糟糕，就仿佛毒伤初发，所有声音与光明都舍弃自己的那一刻。这天地中只有自己被剩下，不知道还有谁在自己身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容纳自己归去，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样的无措，彷徨得宛若一粒尘土。

微微的抬起右手，下一刻便有只带着热力的手掌将之拢上握住。

很没出息的默默松了口气，即便明知这只手掌的主人绝对没什么好心。但能确定自己不是孤单一人的感觉也绝对不会太糟。

“千叶。”自若的语调，应该没有被人找出破绽的余地。

掌心传来微微的划动感：“你倒好像一点不担心？”

淡淡一笑：“你若是对吾有丝毫杀意，都无法进入千云谷阵法之内，竟如此，吾又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

掌心的手指停止了片刻的游弋，明明不能视物，肌肤却明显的传来被目光凝视的不自在，而后手指再度开始划动：“你可会读唇语？”

并未多想的点头示意，而后对方便牵着他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这样说话，好像方便多了不是吗？”

掌心的触感清晰的勾勒出那张优美唇角愉悦的弧度，唇齿带起的细密热气一点点吐在柔细的肌理，那分外清晰而敏感的触觉格外让人心惊肉跳。

血液沸腾到愤怒的温度，明白此刻的对手是一头餮足的兽，好心情的暂时收起锋锐的牙齿，看似亲昵的戏弄着无知的猎物，只为在稍感饥饿的下一秒将之彻底吞噬果腹。提醒自己在此刻任何不快都是对方最乐于见到的结果，素还真方能竭力让语调保持完美的平和：“悉随尊便。”

千叶笑得像是一个因为表现出色而期盼获得大人表扬的孩子：“素贤人智计冠绝天下，怎么此刻倒天真一如三岁孩童？怎么在你心里，只要不会导致杀身之祸，就可以让你安之若素，高枕无忧？难道……”

耳边依旧空如古井，左腕上却传来明显的束缚收缩感：“素还真你不知道，比起这世上许许多多痛苦折磨，往往死反而才真正是一了百了的解脱吗？”

“吾当然知道。”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眸准确的迎上千叶的视线，明锐如冰水将融前的透彻：“可是吾更明白修正任何失败的唯一前提就是要活下去，所以，只要这条命还在，素还真便永远是素还真。”

“好，好一个素还真便永远是素还真。”饱受危机训练的神经准确的因骤然升起的寒意而将脊背绷紧如一把满弦的弓。“那么素大贤人可愿意用一个简单的答案，来解开千叶的心中郁结，让千叶能保持哪怕一丝理智，去维护您这一身的尊贵容姿？”

加诸在左腕上的力量已经足可折断所有同等体积的金铁之物，素还真的眼中依旧波澜不兴：“千叶，长空的死是意外，非小钗所愿。”

“那么你何妨介意让你的‘好友’来承受几次相同的‘意外’，嗯？”手中的左腕细长匀称，肌理柔润晶莹。总有人说漂亮的手像玉石雕刻，可这世上哪里能找到这么细致温润的玉石？又有哪双巧手能雕刻出这般修长流利的形状？只选择左腕，是因为要留下右手听自己的唇语。更是因为，这么漂亮的手腕，若是一次全部折断，该有多么可惜……

“天心轮转之阵可自动感应所有身带杀气之人气息，但凡有人存了杀吾之意，入千云谷三里之外阵法便会自然发动。素某眼目虽废，一身武功犹在，若能提前有所防范，便是你千叶又轻易能奈我何？如此尚能被你看通其中破绽潜入谷中，这样的‘意外’发生在素某一人身上便足够，又何必让其他无辜人再遇到几遭？”

若论玄门阵法，世上可与自己并肩者不过凤毛麟角，千叶武功心计虽与自己还在伯仲之间，此道却也不及自己。但阵法哪怕布得再如何巧妙精奇，也始终不能完全代替人类智慧。

便是寻常江湖人，也少不了几个不见生死不得甘休的仇家，何况是他？视听二觉可说是交手缠斗中最重要的感知来源，一下双双废去，危险性不言而喻。消息一出，千云谷外多少各方高手，无不盯着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天心之阵等同将自己的视听二觉无限放大，可以感觉到任何阵法范围之内针对自己而发的杀意。

但要命的是——千叶根本没想“杀”自己。

竟然不想杀自己，身上自然不带杀气，天心阵法也不会有所感应。他武功本就极高，夜族更是生于黑暗之中的战族，论起潜藏行踪之道，绝不比自己布阵的造诣低多少。加上今夜失路英雄出外，自己开解一羽赐命离去，谷中别无守护之人。自然由得他大摇大摆潜入谷中，剩下的只需在自己所住石洞中静坐守株待兔，自己双目不能视物，等于傻傻的自动走到他跟前，将手递给他让他上镣铐锁链一般。

可笑世人愚钝，或为名为利，或为权为仇，只知对素还真该当杀之而后快。却从来不曾仔细留意，比起迎面呼啸刺来的刀剑，最难以躲避的永远是身边亲友带着呢喃笑语从背后蒙上眼帘的双手。而双手才是真正能带去伤害和痛苦的利器，不管有没有握住刀剑都一样。

如此心机，这一局素还真败得不冤。

竟然不冤，那么有何结局，自然也该一己承受。横竖已经确定不会死，只要这条命还能保住，那么就是那句话“只要这条命还在，素还真便永远是素还真。”

“无辜！长空的命折在他手里，你反而要告诉千叶他是无辜？不如让那叶小钗也遭遇如长空一般的‘意外’。让吾看看你竭尽心力栽培的得力助手遇到这样的事后，你是否在吾面前还能保持这副惺惺作态的仁义模样？”怒意在经脉中紊乱冲撞成决堤的洪流，心头奔腾过千万匹脱缰的马，为何面前这张宛如镜映的秀雅面庞却依旧能如此的云淡风情，天人般高洁？

“得力助手？”本该没有焦点的眼里是满满的嘲讽：“若你直到现在还用这个定义解读你和长空，或者吾与小钗的关系，那么你身边的人永远也免不了遇到长空那样的‘意外’。”

乌云与雷电汇聚做一抹精光在千叶眼底闪过，怒涛卷动刹那，却倏然尽数散去无踪。

几乎是与千叶同时做出反应，素还真侧头扬声，语调清亮：“素还真见过军督。”

腰佩长刀，华服金发的男子稳步而入，锋利的眼风扫过素还真宁静的面色，不觉也微微噙了丝疑色转向千叶：“吾听说他瞎了。”

有那么一瞬千叶的面色不太好看，却依旧按照军督疑问转述了一遍。素还真浅笑道：“吾确实耳目具废，但军督威仪如百炼名剑，纵未出鞘，剑气之利亦足令人心折。素还真又如何感觉不到呢？”

如雕刻般冷漠硬朗的男子浮上浅淡笑意，对千叶道：“看来策师果然得到一个很有趣的娃娃。”

千叶微微一笑：“军督过誉。”

素还真自然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的，继续自若道：“何况军督未到时，千叶先生方才突然身体绷紧，气势沉敛，显见对来人十分敬重。放眼集境之大，除却军督，谁能让千叶先生如此敬重不敢有半点轻视？素某便再是鲁钝，也该知晓一二的。”

“哈哈哈哈~~~~”一阵抚掌大笑，军督朗声：“世有解语花一说，今日吾始知果然非虚。”再看向千叶时，面上不觉转了一抹意味深长：“看来策师果然对吾忠心不二，吾很欢喜。”

千叶正色：“此乃千叶本分，军督无须放在心上。”

随意摆了摆手：“原是听得你邀了素贤人到集境做客，方才亲来一晤。如今看来素贤人果真需要静养，吾也先回破军府了。”

千叶恭敬道：“如此吾送送军督。”

伴着军督走了两步，到得门边，千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烦请军督稍等一等。”

再次来到素还真身旁，小心翼翼得近似轻柔的扶了素还真到自己床上坐好。而后双手扣了那人双肩只一使力，“喀拉”两声闷响，素还真一声不发向后昏厥倒去，青白面上渗出密密冷汗。

军督冷眼瞧着他将昏迷的素还真扶着躺好，随着自己缓步而出。军靴踏破月色的得得之声，如嘹亮的号角直透人心。

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恭敬的千叶，军督淡淡道：“国色难得，策师倒似全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千叶墨黑眼中锋芒洌洌：“世人只见莲花仪态华美，色相万千。却有几人能看清莲花扎根泥渠？同样是玩赏名花，信手折来插在瓶中，小心灌溉几日清水也就是了。却偏偏有人喜欢附庸风雅，说什么要怜惜天地造化，大费周章亲自下水涉足泥泞连根移植。最后却反而落得难以自拔，满身污秽。这样的蠢事，千叶素来不屑为之。”

军督沉默片刻，道：“策师当真心意已决？”

千叶缓缓道：“吾灭族之祸，长空之死，全与这素还真脱不了干系。吾与他纠葛太深，总是不能叫他轻易还干净的。”

军督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终是展颜一笑道：“策师果然从未令吾失望。”

千叶正色道：“谢军督成全。”

军督面上换了副玩味笑意，道：“如此良辰难得，吾也不耽搁策师雅兴了，送到此罢。”

“恭送军督。”笔挺身影礼节周全的略略弯下，当那踢踏作响的军靴声从耳中消失时缓缓转身。夜风微过，厚重黑袍下已是一片微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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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次从晕厥中醒来的滋味相当不好受，尤其这次醒来比上次更糟糕的是还被卸了一双胳膊，他可以忍得住那针扎骨髓的滋味不发出半点呼痛哀求的懦弱声音，但略动一动就浸了满身的冷汗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希望下次醒的时候，身上不会再丢什么零件好了。

自嘲的这样在心里这样想着，让身体和脑海都迅速冷静下来，而后鼻中渐渐分辨出一缕熟悉的金丝黑檀香气。

“千叶传奇，至少替吾接上手臂，你起码还希望吾能懂得你在说什么的不是吗？”

身边的被子凹下去了一点，有人扶着自己半坐起来。又是利落的两声“喀拉”作响，素还真唇白如纸，语调已微微带了颤音：“手艺不错，若你他日集境策师做得不开心，当个接骨大夫应该也不难求生。”

右手再次被拉到千叶唇边按贴着：“你不觉得你在军督面前说的话太多了么？”

最难捱的痛楚已然缓过，素还真的语气自然了一些：“是么？怎么吾这不是在助你达成心愿？”

千叶目光灼灼：“事到如今，怎么素贤人还有什么办法助千叶达成什么心愿么？”

素还真冷冷一笑：“千叶先生莫忘记吾与你本是一体所化，天心之阵天下若唯你能破，你心中所欲也便唯吾可知。”

天魔池中，血海翻腾。

一茎白莲却在那漫天血红中平缓绽放，香气清远，若顿悟，若生灭，若刹那，若永恒。

而后，白莲被人带走，那原地却又复绽出一朵黑莲。

如墨森冷，纠葛万毒。是不看破，是执着，是欲望，也是劫。

千叶的表情似乎是笑着的：“说下去。”

素还真似乎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心气高傲，且秉绝世才智，如何肯甘心居于他人之下？”

“但军督是何等人物？何况你本就是一方霸主，昔日夜族风光，未必逊于集境多少。只是出于无奈，方才投效他麾下。似你这等人物，这等经历，谁用起来也必然不敢稍有大意。他如今虽重用你，却也必然对你仍有顾忌。你若要有所动作，便需要首先有个最合理不过的理由，让他相信你已别有执着，而这个理由……”

千叶眼中挑了一抹狡黠：“为何不说下去？”刻意放得慢条斯理的语速，让热气落在指尖掌心的感觉更加明确：“还有什么理由比‘得到素还真’更有说服力？为长空，为夜族，吾都没有放过你的可能，若是再不必放过你的同时，还能让你有更好的利用价值，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愉快的事么？”

“千叶。”微微眯起的眼眸挑了一丝疲惫却不见怒气，却也是全力的戒备。“吾知道吾此刻劝不住你，也不能让你相信长空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但是你可想过？今夜你吾所说之话，便是流传出一字半句到军督耳朵里，你都必然是前功尽弃。”

千叶微笑着，手已开始撩拨着他散在胸前的发。银白透亮，发上碧玉簪嵌了月长石，烛火下折射出一点清光隐隐的没在发间。月光落在他眉心，恍如无色。这人似乎永远都是如此，连那一点仅有的旖旎韵致也是内敛而温厚着的。“凭你今日处境与吾今日地位，纵然这话落入军督耳中，你以为他信你还是信吾？”

“有意思么？”素还真喃喃着长叹着，那模样分不清是完全明白无力回天的挫折，还是对这一切局面真的茫然无解，怔怔的用那双失明的眼望着他：“枕席欢好之事，却要用上宗庙朝堂心计，你真的觉得，这有意思么？”

“吾看你弄错了一件事？”开始收拢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深邃的眸色因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更加熠熠生辉：“却是‘枕席’之事无错，但千叶却从未打算与你‘欢、好’。”

灯灭，如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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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自从耳目具废后，嗅觉就成为他获取外来信息最大的媒介。也因为如此，这个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几乎分不清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素还真”……

笼罩在鼻尖甚至脑海的，不是自己素来清雅幽静的莲香，而极浓烈极华丽的金丝黑檀香气。那样的华美而厚重，宛如一袭过于沉重的锦被，温暖却压抑，裹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略动一动四肢，自不待言的疲惫酸楚之外倒是清爽干净。看来自己那要命的洁癖在一体所化时倒是没客气的传给了对方，虽然绝对谈不上半点感激，但也许还是可以说得上句侥幸的。

旁边依旧伸过一只手来扶住他的腰，示意为他穿衣。不过微微直起一点腰背让里衣着身这样的举动，完成起来也让那对好看的漩眉打起了尖儿。复想拿过衣裳自己穿着，一双胳膊又着实像没长在自己身上的抬不起来，只得无奈的暗暗叹口气由了对方摆布。

……哎，要命的年轻人啊……

手下的身子韧白亭匀，除开脖颈间点点的缀了几点青红乍看并无不妥。只是昨夜毕竟被生生卸了一双胳膊，此刻阴伤发了出来，在双肩上淤成一圈乌青，像是一对扣在肩上的镣铐，很有点触目惊心的味道。

素还真昨日的衣服自然是不能用了，千叶自然也不会刻意准备。好在两人身形仿佛，顺手抓来一套自己的衣衫对付。质量上乘的纯黑缎面杂了金线，铺排出富丽的色泽，堂皇而尊贵的交杂成奢华的威严。然而即便这样的逼人，着在他的身上，放下那雪白长发流在两肩。剩下的，也依旧是一股庄严和雅，令人见之心悦。明明是两张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脸，镜中映出的，也依旧是两道截然不同的风姿。

莫名的想起当日易容成素还真的模样围杀罗睺时，大祭司看着洋洋得意的自己有些感慨的说出的一句话：“圣子这个模样乍看上去真是惟妙惟肖了，不过若叫素贤人穿上圣子的衣裳，怕还是能一眼就分辨出来吧。”

这世上果然没有两个绝对一样的东西，再相似，也终究不过是相似而已。

身为太阳之子，集境策师，千叶传奇自然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穿衣起居之事。然而此刻对象是这一语不发，任了自己摆布的素还真，做起来倒很是愉悦欣然。他双手本就精巧，所见事物往往稍阅则可触类旁通，素还真长发厚重浓密，细密如水泄在指尖，握在手中有一种不自主把玩的趣味。

替他更衣挽发毕，打量着一时起了玩味之心，握了他手放在唇边：“不曾见过你身着旁色的模样，今日见了倒也别有风姿。”

素还真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却不见颓废：“你对镜子一照，不就看到了么。”

轻佻的指尖划过有些冰冷的面颊，轻柔如爱侣的呢喃：“昨夜，如何？”

素还真眨了眨眼：“比起当年悬空棋盘刺足搬棋的滋味，还算容易捱过。”

千叶挑眉失笑：“你这算是不满还是，诱惑~~~”

话尾语音拖得委婉曼妙，倒是十分旖旎多情。但谁能听不清这样的多情语调下，是怎样的伤害与羞辱？

素还真认真的道：“实话实说。那等寻死觅活的小女子情状，你也知素某委实做不出来。若是一副承欢未尽的媚态，想来你也决计不会相信。竟然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子，那就索性这般百无聊赖的疲懒姿态算了。”

洁白指尖被千叶轻轻一咬，锐利的牙尖在指腹上压出一抹红痕：“竟然如此，你何妨试试……美、人、计？”

素还真斜眼睐他：“你？配么？”

“砰~~~”周遭的空气有波激烈的震动，而后回复死水般的静默。

片刻后，千叶的唇再度有了开合动静：“吾差点以为你是不会被激怒的。”

素还真冷笑：“彼此彼此。”

又是片刻的沉默后，素还真开口道：“千叶，吾想在这房中设个天心之阵，起居动作也好方便一些。”

千叶冷笑道：“你倒很懂得得寸进尺。”

素还真淡淡道：“素还真此刻的情况你心里有数，策师日理万机，想来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素某身边援手照拂。而策师的游戏必然还没玩够，那么素还真这身皮囊容姿你总该还有几分在意。竟然如此，何妨容吾能自行打理更衣梳理这般的小事？”

“横竖素某现在耳目具废不说，奇经八脉也被你尽数封锁。而策师府灵气地脉远不若千云谷，纵然布下阵法，也不过只能容吾走动方便一些。怎么策师连这点胆量也没有，需要对一个等同废人的素还真如此戒备么？”

千叶默默的瞧了他一会儿，道：“好，素贤人竟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千叶便允你所求。索性更大方点做个赔本生意，让你将天心之阵的范围扩到整个策师府。吾也很想看看，到了此时此刻，你素还真还能有什么作为？”
——————
——————————
作为集境第二职权集中地，能入策师府侍奉效力的，自然也都是些聪明人。起码很能懂得眉高眼低，察言观色。

所以他们也都明白，什么是自己可以看的，什么是自己可以听的。有些界限，看不到却不等于不存在，稍稍踏过半步，下场都是万劫不复。

有些东西对于上位者来说都是必要的，甚至和他们本人喜欢与否没有关系。那都是彰显本人权威、尊贵的代表，很多时候，和本人喜欢与否真的没有太大关系，只要它在那里，可以让其他人看到就行。例如装点衣饰的刺绣，例如纹在壁上的雕刻，更例如养在府中的……美人。

就算善战好武到了烨世兵权那个份上，府中也着实蓄了十来个美人，虽然排开一字烨世兵权自己也铁定叫不出来名字，那也不碍着个顶个的妩媚婀娜，风情万千。

以此类推，作为集境第二号的人物，位高权重又少年英俊如千叶，府中若再不蓄几个绝色，实在是旁人看了也要叫屈。何况他府中有的，横算竖算也只有一个人。所以说起来，更该是顺理成章。

但问题是，这一个绝色委实是绝色，要命却也委实太要命。

若按正常逻辑来说，集境此刻正当四面树敌的敏感时刻，似素还真这般身份，任何人敢将他不立即打入破军府大牢，随随便便和他说三两句闲话，都够扣上一顶“私通外敌”的帽子还永世不必指望翻身，更别说如千叶这般，大大方方置于府邸锦衣玉食。

至于对外那句不咸不淡，任谁听来都没诚意到几乎让人发指的“故友小住”这等理由，更是让烨世兵权都暗地和周围人哭笑不得的八卦了句：“这小子还真不如干脆什么都别说。”

然则这世上总是有这样一种人，无论他们沦落到何等地步，无论看来已经如何卑贱微小，却也从来没有人能够对他们有半分轻藐蔑视甚至不敬不恭。诚然，素还真也就是这样的人。

在千叶的细心配合自然也连带着严密监视下布于策师府的天心之阵一如他最初预料，远非千云谷地脉可比的灵气让天心之阵仅有三成不到的威力，再也不能模拟视觉与感应杀气，而只能勉强模拟出听觉。幸好即便如此，对他而言也已能自行打理起居并与外界基本交流。

本身的优雅仪表先天上就有极强的亲和力，再加上本人的柔和气度与博学多才，更是让人三言两语间便觉心折。是以多日下来，策师府中不少下人也都对他颇有亲近之感，尤其其中几名仆婢偶有微疾，也是素还真费心问脉开方。加上千叶对他始终供奉优渥，众人自然也明白千叶对他极为看重，是以侍奉半点不敢轻忽，不知不觉的，倒很有点“侍奉主母”的味道。

最初素还真有些需要的物事请他们开单列办还有些为难不敢拿主意，但日子久了对他好感日深不忍拂逆，何况素还真所要的，也不过是些古琴香料，文房四宝的普通物件，仆婢们便自作主张索性连千叶也不请示为他尽心采办。

而除了千叶本人的蛮不在意之外，素还真本人表面上也只是一味的不起波澜。除了避不开的夜夜承欢，两人素日里看着倒很是一派的融洽自如。因此种种，表面看来，素还真的日子似乎算不上多么难过。

虽然有些变化除了千叶之外，是谁也看不到的。

两人本是身形相仿，短短不过十天光阴，千叶的衣物着在素还真身上便已有了明确的支离之感。生生收紧的两环扣子让千叶也微微拢了拢眉头，然后若无其事的唤人为素还真重新置办新衣。

于是乎，这样表面平静的日子在一份邸报呈到千叶案上时，终于不负众望的让策师府小小的风雨交加了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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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羽赐命死了。”

伴着这没有半点高低起伏的一个陈述句式落在素还真手边的，是一份犹自带了墨香未散的邸报。集境情报人员训练有素，写邸报更是保持着笔迹工整，着墨饱满的好习惯，笔迹固然和优美悦目扯不上关系，然则浓浓的墨迹在纸张上微微凸起，便是个寻常的瞎子也能摸索阅读，何况素还真那比寻常人灵巧优美得多的手指？

正在温杯的素还真却连伸手去摸索那份邸报确认真假的功夫都没有去做，手中茶壶便是一个哆嗦，壶中滚水正突着鱼眼大小的气泡，“当啷”声溅翻在石桌面上，洒出的滚水将皎然手背上烫得一片红白。

“到了今时今日，莫非还要千叶提醒你这是吾的策师府而非你的琉璃仙境，这副大仁大义，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是打算做给谁看？”一声讪笑，千叶面带怒容，毫不容情的拽过素还真手腕，一路拖拉着进了内室。

“咔哒”一声房门紧闭的脆响，房中静谧的空气立刻就像一只神奇的怪兽，将千叶那沸腾的气焰吞噬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的神采：“如此做作，想来破军府那边总可放心一些时日了。”

素还真面无表情的揉着被千叶拽得麻木的手腕，血脉活络开后，便有一阵淡淡的隐痛涌了上来，刺得心口惴惴的揪起来。

千叶扫了他一眼，见他手上被滚水烫伤的地方已经起了一串燎泡。微微一怔，拿了烫伤药膏来替他涂抹，口中淡淡道：“近来破军府那边的动作频频，瞧来军督果然对你颇多顾忌。”

素还真低声道：“能让他顾忌的人，难道便只有素某一个？”

千叶“嗯”了一声，沉闷了一会儿，道：“你心中现在可该后悔得厉害吧。”

素还真冷冷道：“怎么说？”

千叶道：“你当日若非劝一羽赐命返回慈光之塔夺取剑之初解药，或许他便不会有此下场。而谷中那日若是有人看守，你或许也不会……”

“然后呢？”素还真冷冷截断他话头：“或许他那日一样会因与吾闲聊分心未察觉你潜入而为你暗算，也或许他日你们阵前相对一样是不死不休，更或许没有你，一样有军督，有魔王子，有其他许许多多对素某除之后快的各路高手。”

“期间稍有差池，一样是今天的结局。莫说是素还真，换了你千叶，换了任何一个智者，难道便能算清楚这许许多多的‘或许’？若只是执着于看不见的变数而一味瞻前顾后，畏缩不前。还不如随心而行，但求无愧。”

“一羽先生求仁得仁，吾虽难过，却也为他欢喜。入了江湖，只有走下去，没有回头。无论什么代价，都只能自己去承受，而从来无谓感叹任何‘或许’，你说是么，策师大人?”

千叶的眼神几乎比刀锋还要冰冷：“千叶不过随口一句闲话，未料倒引得素贤人这样一番语重心长，委实叫千叶受教。素贤人说得极是，那么素贤人又认为，自己可以承受的代价是否足够让自己无悔呢？”

素还真面色衡然：“你说呢？”

挣开千叶为自己包扎完毕的手掌，端了盏茶便朝房门走去。身后传来千叶冷冷的声音：“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交流是否已经结束的标准已经掌握在了你的手里？”

素还真头也不回：“我们之间还有存在‘交流’这种行为的必要么？请策师放心，该到就寝的时候，素还真自然会在自己该在的位置由你处置。至于其他的时间……请你记住，素还真不是你红杏出墙的妻子，而你，也不是有资格过问吾行踪的妒夫。”

“你！”这次的怒火明显没有半点掺假做作的必要，感应到身后那滔天怒气如弓上之矢的素还真却并无丝毫畏怯，头也不回，语调中带了一抹明显的调侃笑意：“策师任重道远，若这点小事也能让你就此失了风范，那么你真觉得，以后的路自己能走得完么？”

看着那施施然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不，应该说从未被自己努力正视过的沮丧感涌上心头。

……为何一直到了现在……也依旧没有半分掌握到这人……

而在他看不见的门外，皎然身影算着慈光之塔所在方向，将杯中清茶洒在地面，伴着那漫在空中的茶香临风长长一揖。那双看不见任何光彩的眼眸里，装满任谁也无法写尽的痛苦与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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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经历一羽赐命陨命一事，千叶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负气，忍不住下狠手将素还真折腾了几日。起初还是存了泄愤之意，然则说到底少年人初尝情事，起初若还只是心存恼意，后来却也便有些欲罢不能流连温柔。

只苦了素还真本就毒伤未愈，被他擒来之后所逢变故更令得郁结在心，却偏又死咬着牙关不肯半分做小伏低。然则人始终不是铁打铜铸，如今他一面心伤一羽赐命之死，一面气苦千叶所作所为。积压许久的诸般苦楚一并激发，到了第五个日头，人竟晕厥过去沉沉不醒。

千叶替他悬脉之后开了几副药下去却全无效果，一些素来亲近素还真的下人急的暗自打转眼圈发红，千叶冷眼看着沉寂不语，只拔了他发间玉簪命人送交屈世途。不出半日光景，屈世途便足不点地的赶到策师府，扑在素还真床前天啊地啊的嚎了一通，而后开方抓药，熬煮药膳细心照料自不必提。

千叶与屈世途自然不是第一次见面，这小胡子老头素来好脾气，见谁都是笑嘻嘻的一团和气。以往对着自己虽然说不上推心置腹但也是客客气气和蔼可亲，如今瞪着自己的神气却如眼中飞得出刀子相似。原因是什么，千叶也自然明白，他虽素性狂狷却也自重身份，只视若无物并不计较。

只是素还真竟然病得厉害，加上多个屈世途晃来晃去终究有些不便，千叶索性自己搬去书房将就了几日，只把房间腾出来让素还真养病。期间府中仆人们时有回报，说明素还真已然清醒，恢复日渐良好，千叶听着并无其他表示，只命他们着意小心供养，自己也不去扰他，倒似府中养了两个富贵闲人。

如此碌碌而过半月有余，这日破军府难得清闲，千叶议事完毕中午便归，看着满目阳光晴好鸟啼草绿的好景色倒不知怎么心中一动想到那人。到了房中却发觉素还真并屈世途全无踪影，千叶当下背心已是一寒，忙招了个婢女问话，那婢女才告知他说素还真今日起来精神不错，说要到后园走走散心便带着屈世途一起出去大半个时辰了。

千叶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牙关中重重迸出两字：“荒唐！”

素还真智计百出，纵然此刻身体情况大不如前，但加上个“天下第一巧手”在侧，谁知道少看两眼他便能弄出多少玄虚来？这些下人们素来亲近素还真自己已经冷眼不究，谁料他们倒越来越无法无天由得他随意走动也不跟随监视，那人收拢人心的本领，便当真这么如魔如咒无远弗届无从抗拒？

“到底他是你们主子还是吾？一个个真当他是尊奉策师府的上宾不成！”已经不过是个金装玉裹的娃娃，自己喜欢了，便抱在怀里把玩摩挲，不喜欢了，便只该呆在房中装饰点缀。若是妄想生出腿来走动，那么在未曾走入广阔天地之前，就只会掉下桌子，被坚硬的地板碰撞得粉身碎骨。

一语之怒，威仪自现。眼角余光扫到仆从们下跪不迭身如筛糠，千叶一声冷哼拂袖而起，起落间已抛开几道曲水回廊。

方近后园，远远一道清逸莲香随风而来，那是绝对不会被他错认的气息。

淡雅却清晰的香味如同一涓温润的溪流，将心中怒意冲刷得点滴不剩。不觉放缓身形转过石山，素还真怀里半枕着一具七弦古琴，静静的躺在一坪草地上闭目浅寐，碧绿的柔草衬着舒展的白发白衣，像是浮荡在碧波的大朵白莲花瓣。暖暖的阳光洒在他周身，绘出种并不耀眼的晶莹。宁静的面色，是全无戒备的慵懒自在。

很多年后，当千叶无味的转动着手中夜光杯，看着葡萄酒在杯中摇出的细微涟漪波光，听着伏在足下的顿首叩拜之声。他才莫名的觉得，在自己一生中，若是唯一有过或许可以称得上温暖的回忆，便只有这个午后的阳光……

感应到他缓缓接近的脚步，素还真懒洋洋的翻了翻眼皮：“今天回来得倒早。”

挨着他身子坐下，顺口闲话：“今日没甚公务，你身子可好？”握过他手腕想替他号脉。

素还真像是团被阳光晒得发涨的棉花动也不动，咿唔一声将手抽回指了指怀里的古琴：“这几天精神不错，本是想着出来抚一会琴，没想到这琴音色终是差了点，一时没兴趣，便趁着好太阳打一下盹。”

千叶顺手将那琴从他怀中取来 “屈世途呢？怎么没陪着你？”

素还真懒懒的翻了下身：“吾的药别人煎着他不放心，亲自去看火了，估计一个时辰才回来。”

千叶轻叩冰弦，只见琴身流畅，青玉轸足，纹若冰裂。并非策师府旧物，信口笑道：“看来那些奴才果然很会讨好你。”

素还真面色一肃，搭成一条线的眸子张开正色道：“是吾失察，日后吾若是要什么东西，会记得与你说的，莫责怪他们。”

日后……

莫名的为这个说法心情变得很好，千叶想也不想认真的：“吾不过顺口一说并无他意，在你心里，难道千叶传奇会是薄待自己枕边人的人么？”

素还真突然很想笑，是发自心底的笑。

千叶这样的年轻人，无一例外的迷恋着征服、占有、胜利。那种迷恋的程度宛如战士热爱着死亡，罂粟伴随着堕落。但同时，却也能保持着近乎天真的纯粹，只要他的欲望得到满足，怒气得到平复，同时便会对所有认知里属于自己的事物毫无保留的给予保护看顾。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对千叶而言，自己已经是他的“枕边人”，他也理所当然的把他能给的宠爱放到自己手边。他甚至完全不会怀疑，若是自己一直这样“废人”下去，一生只能这样留在千叶身边，他也必然会一如既往的给予自己锦衣玉食，尊贵荣宠。

几乎可以说的上可爱的心态，甚至完全不去顾忌对方是在怎样的屈辱与无奈下接受着这一切。

于是他真的就那么笑了出来，甚至不带丝毫嘲讽与讥笑，就像看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注定会受到挫折与失败。却依旧可爱得让人无法彻底讨厌。

弯弯的眉眼与一直看似完全家常闲话的气氛误导了千叶的大脑，完全未做他想的看着素还真：“这青桐倒是块好木头，只是制的年头短了些，弦也调得不好，所以音色不够清和脆亮，也少了几分幽奇恬淡的古意，回头吾另去寻副好琴弦替你重新制过，你弹着就该顺手了。”

素还真笑了笑：“早知你手巧，当日送与长心女帝那副手套精美华丽世所无匹，如此吾倒是却之不恭了。”当然，那时候自己还有没有弹这琴的机会，那也是另当别论的。

千叶见他一只手掌微微蜷起放在脸旁，掌心温润细腻，指甲泛着珠光，阳光照耀下似乎连血管脉络也隐约可见。索性也侧着身子躺下，舒臂将他身子揽过搂在怀中，素还真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却别无推脱抗拒。

“吾知道你有午休的习惯，怎么不回房？”这样的阳光下，似乎一切都自然而然的柔软温和起来，千叶的语气，是确实的关切与真诚。

素还真的声线柔和而悠远，跌入不愿醒来的回忆，道：“只是看这阳光太好而已……小时候，便常常这样的……那时练完功，有时便这样与无欲、无忌一起，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什么都不想，感觉很舒服。”

千叶默然了一会儿，眼神有那么一瞬的茫然。淡淡道：“吾，没有那样的回忆，吾没有童年……”

素还真楞了一愣。

是啊，这个眼前与自己并头而立，甚至拥有将自己轻易折服占有的力量的男子。一直将他视作可贵的对手，可怕的朋友，和所有人一样将他看做少有的，能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物。却同时又那么自然的忽略他的人生有多么的不完整。

他没有亲人，没有童年，甚至没有成长。

只是因为一段契机来到这个世上，承受了过多对他而言太早太沉重的光环与荣耀。也正因此，他的挫折也分外痛苦，他的失败也格外刺心，甚至连图谋的手段，都如此……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默默的舒展着，将手放在他背心，轻轻的拍了拍。

感觉到他的关切，千叶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但层层华服下的肩头，却明显有着放松的痕迹。

千叶的黑衣吸热，不多时已经被阳光晒得暖意汤汤，素还真几乎是本能的贪恋着那样并不灼热的温暖气息，将头朝他肩窝里靠了靠，千叶微微的一愣，而后笨拙的调整了下姿势，让他枕着自己的臂弯直到可以听清彼此心跳的距离。纯净的银发与衣角如无数个迷乱的夜晚一样散开铺满在自己的怀抱，却从无一刻如此明亮而澄澈。

天空一碧如洗，云卷云舒的光晕蒙在他们身上。千叶隐约而愉悦的觉得，所谓岁月静好，或许也就是说这样的光景吧。

手指插入他发间，梳理着指缝中的流丝“你知道么，见到你之前，吾也是穿过白衣的。”

素还真似乎有些奇怪他为何说到这个话题“嗯”了声，千叶静静的瞧着他：“但是在见到你之后，吾却再未曾穿白衣，因为你身着白衣的风采，千叶自愧不如。而吾，是不可以有任何不如人的地方的。”

素还真怅然一声：“是么？”

世上人瞧着自己，或许都是如此吧，白衣胜雪，尊贵出尘，仿佛是这世间最后的一点光明与救赎。却有谁知道，到底要经历过多少痛彻心扉的子规啼血，斑斑驳驳才能让自己如此执着的贪恋着这一点洁净而晶莹的色彩，纵然它寂寞得如亘古不化的冰雪。

千叶继续道“吾从来不曾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够完满，因为吾始终相信，吾他日是一定要光耀千秋的。所以吾从来不需要任何羁绊或情感，更不可以有不如他人之处。”

所以，明明是最接近的，却必然要抹杀。甚或可以忽略这样的疏离，推拒开的是一个本该如何贴近自己的灵魂。

“光耀千秋么？”素还真轻轻的将这四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几遍。“你相信么，千叶，吾却从来没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呢。”

千叶眉峰淡淡一挑，几乎是有些被冒犯的：“你在说笑么。”

若说这世上有人能够活着便成为传奇，那么无论你怎么算，素还真都绝对是其中而且最光芒万丈，无可取代的一个。无论此刻已经在自己怀中何等予取予求，也从来无法抹杀一个事实——他是自己最难超越的敌手，没有之一。

素还真的神气是感慨而无意识的：“是真的，你难道不信？”

“吾幼时念书，最喜欢的便是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入天下救苍生，只因世间太多让吾无法袖手旁观的悲苦，要吾丢下他们，吾做不到……”

“但若真有一日天下清平，凤鸣四海，天下再不需要‘素还真’的存在。吾便惟愿买舟四海五湖间，散发轻衣寄身清流。看星月皎洁，话天地高远。一任随波去留，抛开百世光阴。这难道不够自在快活么？”

千叶注目看他，短暂的沉醉与恍然之后，却有一丝清冷的笑意在唇角蔓开：“确实是好自在，好快活。只是……吾敢问素贤人，你这买舟四海的逍遥光阴，便打算一人度尽浮生之乐么？你是打算与谁看星月皎洁、话天地高远？嗯？”

素还真的神色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无奈，只低低的叹了声：“吾确实未曾打算一人成行……”

搂在肩头的手掌力道渐渐变成扣锁：“又是叶小钗，对么，对么……”

素还真唏嘘一声，坦然迎着他沉重起来的眼光：“不是他，真的不是。千叶，不要再谈这个问题了，好么？”

素还真自被他囚禁以来，从未用过这样柔和得近乎恳求的语调与他讲话，所以千叶也就再也没追问下去，然则扣在他肩头的力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良久后，千叶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你恨吾得厉害，对么？”

时光仿似凝滞在这一刻的漫长之后，素还真徐徐的音调，如云水流转：“千叶，无论如何，吾答允你，这一生绝不害你性命。此誓此言，天地共证。”

搂着这个世上与自己最接近却也是最疏远的人，哀伤，感触、却也有丝苦涩的喜悦。

他不说不恨他，甚至很可能永远不会再对自己展颜一笑。但，他至少说他不杀他……

这样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再多，就会变成羁绊，甚至会到自己不得不亲手斩除的程度，所以这样真的已经很够。

怀里的莲香一如回忆的清远雅洁，这些日子的分离让这曾经被自己的气息彻底弥盖的香味再度苏醒。这样高远益清的香味，最是容易被其他浓烈华丽的味道所覆盖，却永远无法被抹杀代替。

于是他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在许多年后后悔了许久的话：“屈世途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今夜…你叫他去那里睡吧。”

那颗片刻前被这阳光暖透得几乎发胀的心冰冷的收缩成一团，素还真凝视着千叶胸口金碧流走的繁丽绣纹，淡淡的应了声：“知道了。”

很多年后，千叶才明白，自己的那句话到底将素还真伤到了何种地步，甚至绝不亚于自己将他囚禁伤害的第一个夜晚。

或许真的是那样的阳光太过灿烂柔和，才让他误会了许多不该忽略的东西。

说出那句话，对自己而言，只是顺理成章的认为素还真已经接受了那样的命运，而自己则理所当然的行使对他的“所有权”。

而对于素还真，却是再次付出信任后，释出善意却遭受的无情与伤害。

所以他不说“好”，他只说“知道了。”

无力抗拒和愿意接受，从来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概念，只是那时的自己完全不懂得分辨。但他也只是转念一想，即使那时候懂了，又会有什么差别呢？

该伤害的一样会伤害，该发生的一样会发生。因为人从来就是那两个人，即使时光可以倒流，但选择的路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回头。

于是他终是释然一笑，云淡风清。
——————
——————————
这日，千叶一如往常在破军府与烨世兵权议事。

君臣二人私交颇好，议事毕后千叶打算如平日般闲话两句再告辞，谈笑晏晏之际，烨世兵权对他谋划计策显得十分赞许，笑道：“吾是军旅出身，征战交兵虽然擅长，但若轮到文武双全，倒是策师所长。”

千叶笑容守着进退有礼：“军督战威，天下见证。千叶素来心悦诚服，至于区区谋划算计之功，说到底也不过是事半功倍的小小手段途径而已。”

烨世兵权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虽说只是小小手段，但吾有些时候瞧来似乎也很是有趣。如同博弈之道，吾瞧你们这些文人雅士一个个便很是刻苦钻研嘛。”

千叶道：“弈棋之道可判决断，益心智，无论打发时间或是演习兵法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烨世兵权点点头：“策师这一说，吾都觉得有些趣味了。”

千叶一笑：“军督若是有兴趣，千叶倒是愿意奉陪几盘。”

烨世兵权哈哈一笑，摆手道：“策师精于此道，叫你指点吾岂非是给你机会杀得吾大败亏输？不妥不妥，吾还是先去寻个对手请教几盘，免得面子上太不好看。唔，对了，不如明日吾去你府上散心，顺便请了那素还真先指点一二如何？”

千叶心头一寒，如一把锋利的冰锥直直透胸而过，烨世兵权爽朗的笑声继续响在耳边：“听闻那素还真棋艺也很是了得，不过目下横竖是个聋瞎之人，吾再不济，也不至在他手底输得太难看。策师说是么？只是不知，会否太过麻烦策师了些？”

端着最完美的笑容，千叶恭敬一揖：“军督驾临，策师府蓬荜生辉才是，怎么有麻烦一说？军督玩笑了。明日，吾自当扫榻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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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6-09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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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PS：写完掩面长叹，军爷是个好男人啊好男人……好吧我承认这纯粹是对军爷死炮灰后的怨念TVT
那神马死前忏悔思想教育神马的我全部没看到啊没看到TVT。）

石桌上三足鼎炉小巧可爱恰堪一捧，色如青梅莹润悦目。空中芳馨息息，饶是烨世兵权的滔天之威，走近时也不觉被这香气冲刷去几分肃杀之气。

桌上棋具早已摆放齐整，只是棋盘纵横线皆是雕出明显纹路，自然是为了不能视物的素还真能够摸索记忆落子方位。

烨世兵权并未刻意放缓足音，但园中碧草如丝，行走时自然动静轻巧许多。然则依旧是在一个平日里绝对不会容许他拔刀欺近的距离，素还真便已经转过身来：“素还真见过军督。”

烨世兵权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策师呢？”

素还真眉目不动：“他出外狩猎，估计今天晚上入夜才回来。但弈棋之事昨日已然交托素某，吾亦久候军督了。”

烨世兵权面上掠过一丝肆无忌惮的笑意：“狩猎？策师果然懂得进退，不过吾看他今日多半是要空手而归的了。”

素还真并未直言以对，只是直起身来，整了整他不知是否已经凌乱的袖口：“军督，请。”

二人分左右落座，素还真道了声：“失礼。”伸出手在棋盘上仔细摸索一会，显然是在心中记忆大致方位以便落子。烨世兵权待他收回手，微笑道：“你先手吧。”

弈棋时一子之先往往会占据有利先机，烨世兵权如是说，委实是不愿趁他眼盲的便宜。素还真淡淡道了声：“多谢。”拿起一枚黑子“滴答”一声直直落在棋盘正中位置。

烨世兵权不由一愣：“人道是‘金角银边草肚皮’，素贤人却是一起手便布局在这等古怪地方，想来是必有精妙后着咯。”

素还真不以为意道：“军督乃是龙凤人物，你吾自然都明白今日一会，着重点从来都不在这区区指尖江山。吾落这一子，军督自然也明白个中玄机，还是都索性别绕弯子了吧。”

烨世兵权不觉扬声而笑，声声笑语爽朗聩耳，震得周遭花木离离。笑声嘎然停止，浮回面上的已又是那睥睨天下的冷冷军威：“竟然如此，吾也依你之意‘开门见山’直说了，吾希望素贤人能——入破军府。”

呼吸进体内的空气似乎带了无休无止的寒意，冻得心脏快要分不清是否还在跳动。曾几何时，名动万教世所共仰的清香白莲竟落得如今这任人随意摆布羞辱，毫无自主的地步？然而绽在唇边的，也依旧是一抹平和的笑意，如静水深处的清浅涟漪：“军督是聪明人，与臣子为一嬖娈之人而生疏离之心这等不智之事，似乎非军督所为。”

“嬖娈之人？”烨世兵权觊着他宁静面色：“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如此看待你，吾不是，千叶不是，你自己更不是。‘平位’二七。”

素还真举手在‘去位’上应以一子，冷冷道：“目下这等情况，素某能被人看待成什么，还是能由吾自己做的主的么？”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应以落子往返，烨世兵权果也不欺他目不能视，每落一子必然如实相告，素还真往往想也不想，信手还子。开始几步两人落子还手都甚快，到得二十多子后，烨世兵权眉宇微拢，已见凝神思索之态，落子速度渐渐缓慢，但也依旧每子部署逐一相告。

烨世兵权夹着一枚棋子“滴滴”在盘上叩了两下，略见沉思神色“吾若对你说，吾从不相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废话，却相信‘是非到头终有报’。你信么？”

这两句话粗粗看来，代表的意义似乎也没什么不同。而素还真却毫不思索的：“吾信。”

烨世兵权“哦”了一声，眉毛浅浅一挑：“说来吾听听，为什么？”

素还真笑了一笑：“所谓‘神明’也好‘魔鬼’也好，始终不过是人类自行臆想虚构的一种虚无缥缈的力量，若是稍有不能顺遂如意之事，便将希望倾注在那口耳相传的‘神明’身上，只等它大发慈悲显现神迹救自己苦难之中，这样的人一开始就失去得到救赎的资格。何况军督这样的绝世枭雄，信任的，永远都只会是握在自己掌中的军刀与力量。‘神明’那种存在，在您看来，从来只是弱者怯懦逃跑时寄予祈求哀恳的幻象。”

“而‘报应’这样的东西却不同于‘神明’，从来都是真实存在的。送人玫瑰，手有余香。行善固然能得安心自在，结以善缘，其他行为自然也同样。你杀人，人就有资格杀你。你欲一统天下，自然也有不肯让你一统的人阻你前行。因为那从一开始，就是您自己选的路，无论什么后果。这也便是军督所相信的‘报应’。”

烨世兵权先是神情一凛，而后再也压抑不住的扬声大笑：“好好好，果然不同吾往日所见的那些迂腐酸儒，莫怪千叶对你如此执着，吾也着实越发喜欢你了。”

素来锐利的男子眼中难得的淡去了往日的锋芒，音调中更见几分豁达：“所以吾若对你说，吾一早知道千叶有不臣之心，吾若一旦身故，集境必然改弦易辙，成为夜族重生之地，而吾亦从未在意，你又信么？”

素还真凝眸侧脸，讶然之余，手中已落错一子。

烨世兵权漫不经心笑道：“实话实说而已，吾这江山如何得来，你心中自然也是雪亮。吾当日能夺得这万里河山，他日千叶自然也有资格从吾手中拿走。”

“千叶对夜族之心吾心中有数，堂堂男儿，有谁能放得下故园家国？”一声混杂了惋惜、激赏的轻叹若有若无的响在素还真耳边，心中不觉也隐隐生出恻然之心。

说到底，自己、千叶与这眼前军威卓绝的男子，谁能放得下故园家国？若真能放下，此刻相对而坐，想来自然该是一番别样风光吧。

“何况放眼集境中人虽然碌碌蚁数，才智却无一可与千叶相比。而吾亦无后嗣之累，他朝身故，也唯有他有资格承吾基业，所以，吾不介意集境他日成为另一个夜族，但是……”

轻描淡写的语调中，带出一抹迫人肃杀气度：“前提是，这一切吾可以给他。但只要吾一息尚存，这集境便不能容他性子来，吾不能让他有脱出吾压制的机会。否则，纵然芝兰当道，吾亦不得不除！”

素还真眉睫似乎全然于己无关的蔼然：“军督果然达人，素某真心拜服。但说到底是你集境君臣之事，与吾何干？军督当日竟敢饲虎而用，如今才觉着养虎为患么？”

烨世兵权淡淡道：“吾自有魄力饲虎而用，但你，却是可以让虎生双翼的那只手。吾说过，吾不能让他在吾活着时便有脱出吾压制的机会，一分一毫也不行。”

“嗤嗤”一声冷笑，素还真那双看不见的眼眸直直瞪视着他的方向，里面是装得满满的嘲讽：“莫非军督心中，素某竟是如斯寡廉鲜耻，贪图情欲之人？会自堕身份到去甘心辅佐一个、一个如此、如此对吾之人？”

听得他话尾那发着寒颤的音调，烨世兵权眼中也不觉掩过一丝淡淡悲悯，瞬息而过：“若是旁人，吾自不信他能有此艳福，但对象若是千叶……吾说过，一分一毫的机会，都不可以有。”

足下柔草若丝，纵然双目不能视物，他也明白此刻的阳光将这片草地映照得多么温暖柔软，和数天前没有半点差别……

几乎是冷笑的道：“若是吾不愿意入破军府呢？”

烨世兵权捻着手中棋子，冷眼看着桌上局面，方才还明显一面倒的局势，如今却已成犄角两分之势，黑子方才乱了数步失去大片腹地。却依旧能守得稳当妥帖，滴水不漏。“你真喜欢他？”

素还真略略定心，逼着自己将那屈辱无比的话说得不带丝毫起伏高低：“有些事即便发生了却不代表习惯，一个人和两个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区别的。”

烨世兵权为这个解释微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吾虽非苦境之人，但关于你的诸般种种，知晓得未必比你苦境中人得少……”

素还真冷笑：“军督不是第一个对素还真这么做的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往日破敌无数，他朝强敌林立。但哪个敢将计较打到苦境一地的枭雄，敢不先摸好素还真底细的？

烨世兵权自然也听出他讥嘲之意，却欣然道：“是极，所以吾知你有一爱子重逾性命。”

素还真只听到这里，洁白面颊已是瞬间褪尽血色。

烨世兵权续道：“你未免素公子卷入江湖风波，刻意将他自身边遣开，远游天涯为医，实可说用心良苦。但，你也要相信，若是倾尽破军府之力，便是这世上原没素续缘这个人，硬造一个也不是多大难事。何况这世上，确实也是有这个人的。”

温和端雅的神采在他瞳孔中散尽，被杀意与怒气点燃的眼睛像是从地狱漫出的死光：“谁若敢伤缘儿半分，素某即便用尽世间最卑劣下作的手段，也必然十倍百倍奉还。军督若觉得素某如今当真只是个嬖娈之人不足为惧，尽管放手一试如何？”

烨世兵权冷冷的：“但吾若是命千叶去杀他呢？”

怔怔良久后，素还真终是凄然冷笑：“军督常说自己出身军旅不擅谋划，素还真时到今日，始知此为世间最大笑话。如此心机，双莲焉能脱君指掌分毫？”

或许是因为在这看不见的人面前没有掩饰的必要，烨世兵权面上浮过一抹真切的不忍与歉疚：“如此手段，亦非吾所愿。但你二人纠葛实在太深，吾实在不能冒险。”

“今日话说到这等地步，吾没有瞒你必要。吾确实很欣赏千叶，他让吾想到过去的自己。”那般的心高气傲，恣意飞扬的风采。却又能那般哑忍而小心的活着，像一头难以驯服的高傲野兽，受了伤也只肯找一个山洞自己静静舔舐，而不肯接受任何一点身边的关切与温情。所以那个少年在自己的心中，是真的有类似亲人的意义的。

然则自古天家无情，连真真正正尊贵千秋的公主，尚且要伏于阶下，声声涕泣“愿生生世世莫生于帝王家。”而千叶竟然选择加入这逐鹿天下的游戏，也没有资格脱离这样的规则。

“只要吾一息尚存，集境便绝不能自吾手中生乱。当日容他纳你入府，吾不否认也是有牵制他之心。但如今种种，吾更不能容你二人倾心生情，否则千叶必然入云为龙。而吾虽不畏斩虎屠龙，却实在不愿当真走到那一步。”

“未雨绸缪，你若不肯入破军府，吾只有命千叶亲手格杀令公子。如此纵然你二人再如何朝夕相对，你却也永远无法为他臂助。也唯有如此，方能保集境不兴波澜。”

“有些手段，吾不爱用却不代表不会用不知道用。集境是吾故土，如夜族于千叶，如苦境于你。只要能护住它，任何卑劣手段吾用起来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素还真木然着面：“军督竟早有此心，何不吾第一夜落入千叶手中时便将素还真带走？却容千叶传奇先经手？”

烨世兵权摇摇头：“因为那时候吾始终不信你已到绝路，你和千叶都是一样的人，未到绝路吾绝不敢用。而如今……”

未曾出口的那后半句话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不是绝路的情况下会甘心承受那样的羞辱。

“那么吾呢？”素还真喃喃自问，声调中落下满地的凄楚无奈：“不做策师府的娃娃，便要做你破军府的娃娃……素还真何德何能？竟得你集境君臣如此厚爱？”

烨世兵权眼中精光闪烁：“你若真不愿意，也可以不用做娃娃。”

端坐如木雕的身子重重一颤，那是自从他落入千叶手中开始这样的日子后前所未有的破绽，是只有一个人在几乎为了漫长黑暗而快要忘记光明存在时，突然见到有只手为自己打开一丝窗缝，那一丝光明近乎灼痛了整个身体与心灵，却也毫不犹豫的靠近追逐时的渴求。

不用、不用再做娃娃么？

不用再每夜身不由己的被剥离下所有的自尊与骄傲？承受那样的屈辱与伤害？却依然要在每个白天将所有辛酸与哀哭悉数吞下，安慰着担忧的亲人似乎那只是个不关痛痒的噩梦？

然则那破绽终究只是片刻，再次开口，依然是那抹沉静凛然风姿：“代价？”

烨世兵权正色道：“江山美人，吾从不自误。”

素还真动容道：“军督欲以吾为幕僚？”

烨世兵权点点头：“千叶与你容姿相若，吾对他便从无旖念。你若肯助吾握住江山万里，吾也自然会忘记你是个美人而全君臣之情。”

素还真轻轻笑道：“军督竟知吾对苦境之情，却不怕吾暗思算计，绝你集境一脉？”

烨世兵权毫不避讳的道：“不会，坦白说来，用你吾甚至可以比用千叶放心。因为，吾非为一己江山用你，而是为集境苍生用你。”

素还真容色一动：“怎么说？”

烨世兵权坦然：“吾知素贤人一生所看重周全者，从来只是苍生。而集境众生，亦是苍生，君必不忍误。”

片刻的万物宁静后，素还真面上竟是展开一抹温润笑意：“未料军督竟是素还真知己。”

烨世兵权瞧着那笑心头微微一动，不自觉想到“如醉春风”四个字来。

推盘而起，结束那局黑白双分天下的未解之局：“请容素还真慎思一二，过几日再回复军督。”

烨世兵权笑了一笑，缓声道：“坦白说，吾命你入破军府原本只是为了牵制千叶。然则今日一会，始知你为何能纵横天下多年不败。风仪气度固然令人倾心，更难得博学谦冲而不迂腐拘泥，委实可谓良伴。所以无论你选择做美人或是臂助，吾都允你一生必不相负。”

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送到他手中，素还真握了一握，那令牌入手一坠显见材质非凡，摸索着似乎雕作一柄军刀形状。耳听得烨世兵权道：“若有任何决断，执此令给千叶看命他送你入破军府，他必不敢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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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3)

7樓發表於: 2023-06-09 16: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六）
新燃的龙涎香揉入水汽，柔软馥丽得连空气都被摇晃融化，素还真一动不动的倚在浴池一壁，交叠着双臂闭目似醉似眠，周遭那种无限接近寥落的宁静让人有一种此刻世界都将他遗忘的错觉。只有水气凝成的水珠不断从他肩头跌落池水，发出近似提醒他自身存在似的“滴答、滴答”声……

水波中传来轻微而异样的波动，闭合的睫毛若有所感略略张开，水汽凝在其上的水珠因之弹开，漂亮的眼眸周围便染上了几抹泪痕般的光晕。

“吾的到来似乎让你很意外？”千叶慢条斯理的在池边坐下，信手梳理着他铺开在池边玉石地板上的雪白长发。素还真头发太长也太浓密，清洁起来自然不如净身方便，因此不若沐浴般每日必行，而是两三日洗上一次。昨天刚刚洗过头，今天不想弄湿晾干麻烦，便撩起一头长发铺在池边，长长的散开如一把精致的白玉扇面，诱惑着人把玩爱抚。

“不是意外，只是……有些走神……”素还真的表情和以往无数个在他身边的夜晚没什么不同的淡然，似乎他是一个与一切毫不相干的局外人，看着一幕幕即将由他人上演的糊涂荒唐。

“走神？倒是奇了，那么素贤人可以告诉吾，您走神的理由是什么呢？”因了要晾发的关系，素还真只能靠在池边侧了身子将头枕在双臂上，本就修长亭匀的身段因此便不觉平添韵致。秀雅的五官滚动着走珠似的水滴，新浴未毕的洁净肌理水波荡漾中若隐若现。这世上，绝没有什么能比此刻的画面更接近罪恶。

在心头默默的长叹口气，他早已明白千叶现在只会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下对自己使用这样的敬语，这种方式能带给千叶的快乐与带给自己的伤害从来都是等同分量，所以才能让千叶对这样的手段如此乐而不疲。然而即便早已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在对方的手掌开始沿着发丝的痕迹蔓延而上时，他终究还是转头将脸庞从他掌中滑开一旁“吾走神的理由，和你晚归的理由，应该是同一个，不是么，策师？”

刻意加重语气的策师二字落入耳中，那感觉自然和悦耳没半点关系。

该说是无聊的反击么？

想要抽动嘴角却发现连冷笑的心情都没有，于是千叶只是干脆利落的将手掌移到素还真面前，用一个掌握住一切般的形状在那双看不见的眼前张开，沉下几分音调的：“过来。”

素还真脸上掠过一抹无比明显的厌恶，却终究只是皱了皱眉，甚至微微直起了一点身体，任由对方握住他的肩头，干脆利落的将他带出水面。

细白身体破开水面时，水珠在其上滑落的轨迹太过明艳，几乎是一个连空气都不及吻上他肌肤的瞬间，整个人已没入千叶宽大的黑袍。

“可以回房么……”头被锁在千叶的臂弯，整个人被对方环抱在怀中的姿态令得素还真相当不快。倒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也没指望能阻止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只是本能般抗拒着这样的姿态。

完全是——一个娃娃的姿态。

再如何美丽绝伦，再如何精雕细琢，再如何被呵护怜惜。却始终只是一个没有手脚，没有意志的娃娃。上一秒可能还被人抱在怀中小心把玩疼爱，下一秒却又可以被毫不犹豫的损毁丢弃。自己的命运永远属于主人一念好恶，而无能自己掌握半分

“回房与否，能改变接下来发生的事么？”完全误会了他抗拒的理由，千叶毫不在意的低声一笑，抬手笼住秀雅面颊轻柔拂动，细腻的肌肤像是在这一刻溶化在千叶指尖。

长长的睫毛像是雏鸟扑腾着翅膀在手心扇动，带着一点让人爱怜却又不自主想要摧毁的柔软。千叶低下头用鼻翼轻柔的的摩擦着他的面颊，就在两人气息无比贴近到彼此都认为他们将要吻住对方的错觉产生而至连素还真都不自觉微微放松嘴唇时，千叶已经警醒般张口咬住他雪白脖子上浮现的脉络。

不算重的力道，最多接近一头贪玩的幼兽学习觅食的程度。从第一天开始这样的关系，两人便从未接吻，即使身体如此贴近。这样的方式同时提醒着两人，这不过是集境策师施加给自己俘虏的一次刑求折辱，而不是两心相悦的爱侣交欢情好。所以，任何多余的情愫都不该存在与此刻，那会让彼此都万劫不复。

虽然，那滋味都同样快乐得接近最缓慢而深沉的死亡……

耳边传来衣物与配饰窸窣解落的动静，身体被轻柔放倒在一层触感熟悉的华丽衣料上。比起坚实冰冷的汉白玉地板，衣料的触感自然更让肌肤亲近愉悦。肌肤上残留的水分被迅速吸附，却又迅速被薄汗润透出周身的暧昧。

肆无忌惮的手掌握住一只光裸优美的足踝轻柔把玩，无论再怎么挑剔的人，也无法从这个身体上找到一丝瑕疵。质地轻薄的肌肤似乎天生就能吸附触上的手指，韧白修长如幼兽的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却也绝对摸不到一根骨头。

尤其一双腿最是令得千叶痴迷中意，笔挺修长的线条勾勒成无可挑剔的弧度，接近身高三分之二的长度将他本就线条明显的腰身衬得分外细窄柔韧。柔软腻白的肌理完全不需任何装饰点缀，便自然而然透着足可蛊惑众生的风情。本就光洁莹润的足趾泛着未干水光，更是如新生豆蔻般撩人。

察觉到那新月般的足弓在手中微微蜷缩，千叶瞳中似点着了燎原的火。手掌不紧不慢的沿着小腿上移，捏弄着腻白紧实的腿肚。素还真长长的抽了口气，不自觉合拢双腿想要抗拒这样的侵犯。即便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那笔直的双腿间便再也容不下哪怕一根手指的缝隙，更是让人心猿意马的猜测，若是这双漂亮的长腿用力闭紧，那滋味，该是何等疯狂的销魂……

含住雪白的耳垂轻缓啮咬，锐利的牙齿边缘刮过耳垂的浅浅痛楚带来的绝不只包含难受的成分，当作怪的唇舌游弋到素还真胸前浅色的一点，那漂亮的漩眉终究是难耐的打起了尖儿，细致的身体微微摆动，却始终只能被限定在千叶双臂所允许的范围。

也许真的该坚持回房间的……

颇有些头疼的在心底暗想着，也许千叶自己都不曾发觉，但不同以往的环境却明显让对方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昂。感受到耳边比素日里炽热粗重许多的呼吸，素还真的脸庞贴着撑在自己头边的手臂，空洞的眼神投向上方的男子。漠然着神色却是呢喃般的声调：“可以快些结束么……”

恶劣的手掌摩挲着翘挺的窄臀，即便不用刻意收紧手指，那漂亮的弧线也已经完美的贴合住掌心。千叶得意的吮着修长的脖子，逼得那人向后高仰起细致的下颚，那样的风情，宛如一枝承受不住过多艳丽而濒临折堕的花。低声调笑：“怎么，难得今天还没开始你便开口求饶了？嗯~~~”

素还真眨了眨眼，认真的：“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带着怒意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探入紧窄的臀间划动，堪堪出浴的身体，自然比起平日里更加容易被打开深入。

麻烦的家伙……麻烦的家伙……

头疼的皱紧眉，不过实话实说需要这么闹脾气么？虽然时间确实对这个美丽的身体已经没有意义，可是心态也始终不是和他一样的毛头小子了好不好？

身下传来的冲顶力道急促得让素还真连呼吸都几乎被迫中断，下一秒，一只略略颤动的手掌便探上千叶的面颊柔柔拍抚。

周身狂躁的气焰莫名在此刻平缓了下来，千叶像是被安抚的野兽停下动作。宛如一个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得到心爱得玩具的孩子，半信半疑的看着身下的那人。

失去血色的唇瓣因了可想而知的痛楚而轻轻颤动，不能视物的眼眸平静温润如一波深潭，纵然雅致的脸庞依旧难逃此刻必然的迷乱绯红，却也终是不兴波澜不怒不怨。洁白的手掌贴在自己面庞，微微打着颤的指尖中透来他手心那点些微的暖意，贪恋似的握住那手掌摊开熨帖着脸庞缓缓磨蹭，并不是自己那火焰一般足可焚烧万物的灼热，只是如一涓不绝的温泉直直洇入心头。

本是抓住一头丰美的猎物想要恣意享用的猎人，却不觉堕入猎物用顺从与魅惑编织的陷阱，反过来被对方扣锁呼吸、心绪乃至魂魄。

再次开启的律动深切却绵长，每一次贴合都足可让彼此的肌肤融入对方的温度。即便依旧不约而同的坚持着不会接吻的底线，然则彼此依旧不自觉的放纵自己贴住对方的面颊轻轻磨蹭仿佛用体温取暖的小动物，每次的呼吸，似乎彼此生命都已然同步的默契。

雪白的长发在自己黑色长袍上摆动着春日涟漪的波纹，那样美好的形状让千叶就着还在他体内的姿势将他揽着腰身带了起来，箍在怀中重重起落。只为看他在怀中摇摆时，垂落的长发漾在臂弯的流光。

虽然早有准备今天必然不会轻易好过，但被自己重量压得身体遭受前所未有的深入，素还真还是有一种被生生破成两半的错觉。敏感的侧腰亦同时传来灵巧的按压，更因了每次上顶的动作反而方便对方含弄早已挺立的乳尖。年轻气盛的男子似乎刻意夸耀自己的血气方刚，一波强过一波的冲撞带起的热力焚尽脑中最后一丝片刻的理智。

这接近痛苦的极乐使得素还真咬住下唇直至双唇失去血色，却也不能完全杜绝喉中流出破碎凌乱的单音，即便想要逃离这样的激烈，却也因了整个人被束缚在对方怀中的关系而徒劳无功。反而因了这细微的挣扎而让千叶握住他腰身，在自己每次上顶时恶劣的下压。

明丽的绯红染遍整个修长胴体，彷如正值信期而破开苞衣的花瓣，温热滑嫩的内膜束缚着自己的欲望，生生有种被燃烧殆尽的错觉。这个漂亮的人，尊贵，高洁、聪慧，糅合了世间所有光明与希望的美丽生命，却在此刻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只是能够肆意掌握这个身体的认知，就已经足够让任何征服者疯狂痴迷。

本该只剩下一片黑暗的眼前飞舞着眩目而纷乱的色块，在彼此同时要攀附到顶点的前一刻脑海中一阵眩晕。整个人被猝不及防放倒在地的感觉只能让素还真本能的用双手撑住身体不致跌倒，因此不得已抬高的细窄腰身方便了掠夺者恣意驰骋，那贯穿至脑部的热力让素还真不得不将头颅整个埋入双臂，不断颤动的身体宛如他仿佛彻底破碎折堕的自尊。

长发从弓起的脖子一侧滑下，另外未曾被遮掩的一璧雪白肩膀格外醒目，线条优美得如若一座诱人失足的远峰。千叶张口重重咬住，毫不留情的在其上拉开一排鲜红印记。埋首在他脖中重重喘息直到彼此呼吸缓缓平复，更是籍机不必看到素还真的表情。

即便方才的狂欢无比接近契合，他也知道，此刻的素还真面上，必然是一抹如释重负。

配合自己的欲望，对素还真而言只是如同在遭受诸如外伤时自然而然的绷紧肌肉减轻痛楚一样的道理，但偏偏自己心知肚明却又自欺欺人的在此刻每每选择不肯看见……

这样的欲望，到最后，伤到的究竟是谁，沉沦的又究竟是谁？他们分不清，也都不想分清。

耳边响起的声音冷淡得接近陌生，全然不似那个片刻前让自己身体染遍堕落之毒的男子：“烨世兵权今天和你说了什么？”

在心头冷冷嘲笑了一句什么，内容却连自己都不太明了。摸索着寻找到自己入浴前换下的衣物，从其中掏出一块令牌，头也不回的反手丢给千叶。

“破军令？”片刻的讶然之后，拇指刻刀般的游移过那块令牌上的每一寸花纹雕工。失笑着：“他在你身上下的本钱果然不小。”

破军令，见之如烨世兵权亲临。纵然位高权重如自己如今地位，也未曾见过此物，更遑论是烨世兵权亲手交付，其意义自然可想而知。

将破军令递回到素还真手里，静静的端详了一会那张美得全无破绽的面庞：“你知道么，今日自策师府见你之后，回去烨世兵权便遣散了府中所有姬妾。”

素还真手中流出的一道令牌穗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千叶收在眼里，连呼吸都不觉断了一拍。继续道：“并且他命人在吾回府路上急召吾入府，向吾索要——天心之阵的阵法图。”

要让此刻耳目具废的素还真能保持一个至少可以和外界顺利交流的环境，那么便需要布下“天心轮转”阵法为他模拟出视听二觉，再加上烨世兵权散尽府中姬妾的举动。都等同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千叶一个不可逃避的事实，这株绝世白莲必将——移府而植。

素还真淡淡的应了声：“嗯。”勉力的撑起酸软的手足，找到一旁预备好的衣袍开始穿着。

千叶冷冷看着他抖着手指连件里衣都展不开的模样，不动声色的上前拿过衣物开始替他整理：“你有什么话要说？”

素还真的眼光凝在他的方向，或许是因为失明了吧。那便像两颗黑沉沉却没有生命力的珠子，空洞而突兀的悬在空气中，莫名的让人想要避开视线：“事到如今，策师还需要吾说什么，或者是，想要吾说什么吗？”

“够了！”那双乌黑的眼睛便像是刻满了剜心的魔咒，裂魂的鬼符，千叶只觉心头一阵阴测测的寒意直涌上来。一字字道：“你便真甘心这么去跟了一个男人！”

“哈哈哈哈~~~~~”素还真像听到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骤然大笑。那本该流珠走玉似的音波撞在密闭的浴室，却只是不断回荡出阵阵沉闷的回音，千叶冷眼看着他那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直到素还真自己笑到喉中声响近乎沙哑，方才渐次无声无息。

“吾甘心去跟了一个男人？”擦去眼角笑出的晶莹水光，素还真明媚不可方物的展颜一笑：“那么素还真为何会有今时今日，可否劳烦策师相告又是拜何人所赐？”

千叶转头避过那夺人笑靥，沉默半刻后：“烨世兵权和吾要的是两份图纸，并言明只需献上一份此事便可了结。”

素还真微微一怔，旋即道：“还有一份是阿虚夜殿的兵力图？”

千叶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依旧不能视物，但素还真仍然感受到那默认的态度。沉吟片刻，敛了眉间那份笑意，叹道：“他对你是真的不错，到了这样的时候，居然还肯让你选。”

阿虚夜殿是夜族最后的兵力储存所在，虽然在当日血战中夜族伤亡颇大，但夜族战族之力素来不是浪得虚名，而大祭司事后也竭力整顿残余人员，千叶宁可自己屈身集境亦不肯动用半分夜族兵力只为让族民休养生息。相当一段日子下来，虽然未能尽复旧观，但也绝对不下数万之众。

失明前不过寥寥数面的英挺身姿在心头清晰浮现，竟是也不觉由衷感叹。烨世兵权，是真的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留给自己和千叶最后的选择余地。”

烨世兵权并不是会为美色冲昏头脑的无智之人，也不是相信一见钟情的毛头小子。他要自己入破军府最大目的不过是为了牵制千叶难兴风波，若千叶能为自己放弃江山，彻底卸下手中兵力，自然也可以达到同样效果，那么自己是否入破军府，也就不再重要。

而若是自己不愿留在千叶身旁，那么他会在这个自己都没有做出最后的选择的时刻散尽府中姬妾，那也是在用最大的诚意告诉自己，无论自己选择以任何身份入破军府，他都会如那一句简简单单的承诺“一生必不相负。”

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其实绝对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即便不是那种可以让心跳加速，呼吸停顿的热烈疯狂。但至少，他真的是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人。

千叶皱了皱眉：“再不错，也不过是要吾为他卖命而已。”

素还真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想了想，终究开口：“你知道，他今日和吾说过什么吗……”

千叶沉默着，在他将要再次启口的时候，却突然沉声喝断他如同一头抗拒火光的野兽：“不要说！”

片刻的讶然之后，素还真轻轻的：“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是啊，这人聪慧机变从不在任何人之下，若说最初相识还有那点少年轻狂的飞扬傲气，也早被这许多日子来的风雨磨砺捶打得棱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较诸自己亦不遑多让的哑忍坚毅。他心高气傲唯我独尊，却肯屈身烨世兵权麾下。他明明从灵魂深处明白彼此羁绊的意义，却不惜让彼此都心碎滴血，只为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贪恋美色沉醉温柔。只为一朝高飞，举风扶摇。

这样的他，又怎会分不出谁是怎么对他？又怎会看不出烨世兵权对他寄予的是何等厚望？

千叶目光摇动，仿佛在夜风中摆动即将暗淡的火苗：“知道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么……”

素还真朝他的方向微微动了动身子，却又停住：“竟然知道，你还要坚持自己选择的路么？你不会快乐的，千叶。”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加明白冷静的算计周身所有一切包括感情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这样的滋味，自己尝过也就算了。就算双莲已经注定背离，他也不忍心千叶明知痛苦却还要一步步走向深渊。

千叶淡淡的：“明知不快乐，却决意要坚持去走的路，你没走过么？”

“但你可以等！你明知道……”

“吾可以等没错，但吾的子民们呢？！”

被截断的话头，拔高的音调像是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的万钧之力，瞬间的消逝无踪，而两人也都如同同时被闪电击中一样，楞在那里。一般的容颜，一般的无措，宛如镜映。

千叶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无尽伤痛：“用吾的效忠，换他日承袭集境基业的资格，这是个合理又上算的买卖。千叶愿意做，真的愿意做。”

素还真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千叶始终非为集境之人，纵使真能战胜烨世兵权，但获得权位的手段与外来者的身份，都很难让集境所有人服气，那时已他之能要统一集境并非不可，但却势必要走上一段很大的弯路。

但若是能换一种柔性而正统的方式，以效忠烨世兵权为途径，在过程中逐渐建立自己的威望与人脉，那么他将成为集境无可争辩的统治者继承人，最重要的是，从千叶的私人感情来说，也会好过得多。

千叶苦笑着：“可是你知道这过程会如何么？吾会为他的每个号令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素还真，别告诉千叶你知道如今集境面对的是多少强敌？千叶随时有可能在下一秒死于非命。吾不介意死，可还等在阿虚夜殿的大祭司呢？那些还在翘首以待的夜族子民呢？”

“他们期盼吾出生，期盼有人带他们走出黑暗，已经等了千年，千年啊！若吾就此殒命战场，你是否要他们就此重新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继续等待天池中下一个圣子的出生降临？继续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重新燃起的希望？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有时候，吾真的会好恨好恨净琉璃菩萨，若他当日肯在天魔池前多等那么一会儿……若被他带回定禅天，在所有光明与希望中重生的不是你而是吾……若是你在那个被全部光明与希望舍弃的地方张开双眼来到这世上，看着那群跪倒在你脚下把一切交托到你手中的子民……你会比吾好多少？你说，你说啊素还真！”

挪动的脚步堪堪靠近一些，已被千叶伸手搂住，两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贴的距离，却不带半分欲望与邪恶。一只怕冷且无家可归的幼兽，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接近火光。竟贪恋它的温暖，却又害怕太过温暖将自己烧伤的无措。

第一次素还真真的觉得，面前这个人确实只是个无力而痛苦的孩子。是自己生命中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更加亲近，不可缺少的一半灵魂。

将头埋在素还真的怀里，千叶的语气凌乱得让人无法相信这样的声音会从他的口里说出：“从吾投效集境开始，烨世兵权便提过许多次要将阿虚夜殿收编。吾想过，真的想过，可是……吾已经因自己曾经的过错让他们吃了那么多苦，所以，不行、不行的……”

素还真亦只得默然。

收编夜族残余兵力，烨世兵权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也没有错。无论从战力或是驾驭千叶的角度，这都是他能拿出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是那样却势必让夜族人在集境处境尴尬，战族个性与幽闭千年的背景本就让大多夜族人颇为孤僻排外，而这样等同收编的方式，却必然让他们无法融入集境环境且处处矮人一头。就算漫长时光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但到最后，却势必造成“夜族”这个单独的文明被彻底消灭。

“所以……”千叶抬手轻轻抚摸着那张秀雅平静的脸孔，手指移动着，来到那形状皎好的唇瓣，细细勾勒，那是他唯一不曾触碰过的地方。指尖下传来的触感和想象中一般柔软温润，本是浅浅的颜色因片刻前才休止的疯狂而未彻底散去比平日艳了几分的绯红。这样的旖旎，却是一道提醒着他不可靠近的最为冰冷的界线。

已经平复的声调，沉沉的宛如夜色漫上心头的哀凉。“吾还可以选，但他们不能选……”

一体所化的羁绊，出生入死的回忆，并肩而立的笑语，身体交融的激烈。每一次每一次，在我以为自己将要贴近你灵魂的时候，你都会一转头将我推得更远更远。

原来，一切一切，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层随时可以燃烧冷淡消褪的欲望……

素还真再次展颜一笑，灿烂如开尽彼岸生灭的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的华美寂寞：“劳烦策师替吾转告军督，三日后，吾入破军府。”

有些话竟然注定要伤人，那么不如我自己说好过你来说。有些伤口注定要流血，那么我情愿在它腐烂之前彻底挥刀斩除。

留给我们彼此最后一点尊严，让我能再不动摇半点早已做下的抉择。

松开双手任那早已没有半点温暖的身体从怀中离开，千叶淡淡的：“你决定好了吗？”

素还真反问道：“咱们都决定好了，不是么？”

千叶哑然了一会儿，终于失笑：“是的，咱们都决定好了……”

按着记忆熟悉的方位转身离开浴室，无论是身体和心，都太迫切需要一个无人的角落放松。

默默看着那双明显僵硬的肩头，千叶想要拥他回房的念头一闪后压下。

那个人，已经是他不能碰触的了……

美丽的娃娃，便只是看谁的力气比较大，谁的力气更大，谁就能抢夺了去。这本是世上永恒不变的游戏法则。

“你知道，吾这时候想的什么吗？”

“不知道。”

冷冰冰的丢下三个字，砸出满地无声的破碎呜咽。

若有来生，愿你我……

永、无、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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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肌肤已经感应不到阳光的温度，代表夜色将临，自己离开策师府的时刻也即将到来。

以自己目前这尴尬的立场，似乎该做些什么心里完全想不到，但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前，外界一切感知再度被彻底切断的感受，只能让他剩下唯一一声无奈的叹息沉落在心头。

天心之阵停转了？

策师府的天心之阵是当日被千叶强掳入府后为方便自己行动无碍由千叶亲手布下，虽然仅能模拟出听觉，却已是耳聋目盲的自己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方式，即便自己与千叶相处时多有不虞，对方也始终对天心之阵悉心维护，不曾让自己彻底陷入无措境地，

而如今这阵法突然停转，自然只可能是千叶亲手切断阵法运转，也就是说，自己离开策师府的时刻应该已经到了……

一双手悄无声息的自一旁伸出，握住了素还真薄肩，细微的，轻缓的，沿着他肩头脉络往下移动。看似亲昵无比的举动，却是在每一寸，每一分移动间，静静涌动的真气都如同无声洪流般涌入他体内每一处穴道封锁经脉，压制他自身真气流转，掐灭哪怕一丝任他冲破束缚的可能，如这些时日的相处没有任何差别。

——这还是怕自己能暗藏算计，伤了烨世兵权不成？

说不上是因为别离当前，也说不上是因为再次被剥夺听觉后的愤怒，那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终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恶毒快意化作一声嗤笑：“策师竟然忠诚到这等地步，倒是大大出了素某意料之外。只是策师可有想过尊卑有别，纵使素某如今仍是娃娃，却也已经不是你策师府的娃娃，只怕今时今日，还轮不到策师处置罢？”

那双手微微的顿了一下，突然捏开他下巴，一枚冰凉圆滑的事物被塞进口中，而后口中立刻蔓延开一股浓厚的苦涩质感。

“千叶你做……唔！”本能的刚想把那事物吐出去，却被一只手掌死死捂住双唇杜绝他的动作，素还真毫不犹豫的张口狠狠将那只手掌咬住。

最初只是想让他松开钳制，牙关啮着掌心方寸。然而发现对方不肯松懈的力度后，似乎是要将这些时日遭受的所有痛苦尽数宣泄，牙关狠狠地切入千叶手掌血肉之中，流了满口铁锈般腥气。

然而无论他如何狠心加大力度到几乎生生撕扯下他一块皮肉的程度。对方却不曾松开，也不曾以任何方式阻止他那充满怒气的撕咬，只是那么捂住他的嘴，直到掌心的血液流了素还真满口，最终和那事物一起在他口中融为一体，直至不得已的吞咽干净，再也无法吐出一星半点。

“千叶传奇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料之外的钳制让他愤怒的想要挣脱开来，却只是被那人死死扣锁入怀，那只捂住自己双唇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嘴唇也贴在那只手掌另一面，气息震颤，显然正在自己耳边低语不休。唯一清晰的感受，只有贴着自己耳畔的千叶左边面颊，似乎少了平日那种耳坠扫在自己皮肤上的熟悉触感。

再结合自己方才吞下那药物的触感，那是……千叶的一半耳坠？

那从未吻过的唇，重叠着掩在自己掌后，前所未有的贴近着。千叶乌黑眸中只是一脉沉静决然，贴在那人已经无法听到任何声音的耳畔，一字字是满城风雨前夕催压天际的厚重。

“这些日子，千叶想了许多许多……但最终，所有的过往，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

“吾不能把你交出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把你从吾身旁带走。”

“所以这次，千叶将赌上一切。”

“方才让你服下的，是吾继任族长那日，遵循族例提炼的毒药。吾族身为战族，宁死不降，是以每任族长都会亲手在继任那日，自三十六种毒药中随意选取十八种配制相应的毒药与解药随身携带。为的便是若有不虞之日，与……挚爱同死。”

“所以此毒名为——爱恋。”

“如今，该是千叶用它的时候了……”

“今日之后，若千叶还能回来，必以此心还你一片赤诚。但若真有什么不测……我们便一起死吧。”

我和你一体两面，双生双化，这世上不能有什么把我们分开。若这次还能回来，我必悉心吻你却再不伤你一分一毫，即便用最漫长的时光去守望呵护，我也必将换得那朵白莲在怀中重新绽放光华。

拥着自己的身体肌肉前所未有的紧绷着，每一寸肌肤都沁出危险的气息。更有一种叫自己也感受到可以说恐惧的炽热气焰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升腾，即便双目不能视物，也能在他脑海中燃做一片足以焚金熔铁的赤色火焰。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素还真分不清是惶惑还是慌乱的盲目的伸出手去，想要摸索到千叶的嘴唇读他唇语“千叶，发生了什么？方才那是、魔气？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给吾说明白听到了没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却依旧只是被千叶握住那只即将摸到脸上的手掌，深深凝视着那近在咫尺的素雅容颜，长长的吸了口气，千叶一掌再次毫不留情的按在他背心，看着那人一声不发委顿在地。抱起他小心安置在房中矮榻，千叶似乎连最后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剩不下，转过身去大踏步迈入黑暗之中。

那黑暗的颜色迅速将他与所有光明的色彩全数吞没干净，一如他降世之初，这条看不见光明和希望的路，果然唯有用性命为刃，去斩开前路所有荆棘这一个选择。

破军府中

昏黄灯光下，烨世兵权翻阅着案上的天心之阵阵法图，心中回想着布阵途中可否有出现步骤错漏。弥漫在心头的情绪一时分不清是可惜多些，还是期待多些。

入府的只是素还真，而非清香白莲么……

想来，这就是那人的答案了。

不能说是没有一些可惜的，自己确实不重美色，集境军威虽盛，但如此文武兼备的绝顶人物自然多多益善。若是得到的是清香白莲，对于大局明显会更加有利。

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虽然不重美色，但这些年征战四方杀伐不断之余，他也确乎有过一些懵懂而莫名的期盼。盼着这样月白风清的夜晚，月光铺满大地的时候，有个人能静静伴在身旁，不需言语，只需要看到那个身影的那一瞬间，所有战斗与杀戮带来的燥热便能够被抚平遗忘。

无论从任何立场来说，素还真都似乎不可能是那个人。可回想到他一袭白衣，立在那满园碧草中，伸手邀自己落座棋盘之前的模样，他又莫名的觉得，他确实可以成为那个人。

所以，他愿意用自己最大的诚意，至少从不辜负开始。

这阵法虽然布置完毕，但破军府也同策师府一般，地脉灵气相较千云谷大有不足，依旧只到能为他模拟听觉的地步。倒是自己宝库中还有不少这些年收集来的明珠宝玉，若将之作为材料添加入阵法中补足灵气，想来便可以为他模拟视觉了。

再过些日子待得佛狱之事稍定，便为他寻访名医治疗。

当日那双失却所有神采却依旧澄净通达的眸子浮现于脑海，若是那双眸子能够恢复亮色，将自己身影映照其中的感觉，应该会如同胜利一般让人愉悦吧。

正自思绪连篇，绝顶战士刻入骨髓的本能令他背心肌肉索然绷紧，回身瞬间，手已稳稳按在腰间军刀柄上。望着那从背后黑暗中现身的影子，烨世兵权长叹口气“策师，今晚你不该来。”

千叶长长久久的的凝视着那华服金发的伟岸身影，有那么一个瞬间，烨世兵权几乎以为他真要转身退去的刹那，千叶的腰背却弯了下来，朝着烨世兵权深深一揖。

无需再多言，他们彼此都已经明白了，今夜此地此刻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并不愿多费力气去确认此刻破军府中情况，能出现在这里，足证千叶已然做到万全，不过……

“今日之后，集境无论失去你或吾，都将无力面对佛狱威慑，策师，你不该是如此糊涂之人。”集境最高战力唯他君臣二人，若是失去任何一个，台面上的大局必然混乱不堪，失却最强屏障的集境将首当其冲，在佛狱与苦境高手前败落下来。

那时被战火波及的，不止会是以破军府为首的集境中人，即便千叶麾下夜族也将再次失去庇护，再次卷入不安动荡之中。

正因明白此中干系，他才敢让千叶交出素还真，他明白，正如自己从不会被美色所惑一般，千叶也不该轻易惑于私情，至大局与不顾。

但看来，只是自己这么以为而已……

千叶点点头：“吾自然明了，所以方才来之前，吾已下令，夜族众启动封天河图之阵，三个时辰之后，集境与苦境通道将彻底封闭。”

“你放肆！”一声滔天怒喝，烨世兵权刀已出鞘。

烨世兵权生而好战可说到了悍不畏死的地步，毕生所求，不过统一天下，征战各方之快哉。只是以往困于集境通道封闭不能得出所限，如今好容易得天之幸打通与苦境通道脱困而出，又在各方围剿下挣出一份角力气象。只需注意筹谋规划，正是大可有所为之机。长此下去要么一快平生，纵使战死沙场，以他秉性亦只会觉得不枉生平。若在此刻任由千叶封闭两境通道，确实可以保障集境暂时脱离角力局面，却等同将他多年筹谋一朝打回原样，此后不知还将穷尽多少年心血，才能有再次脱出的可能。

一想到自己多年心血即将成空，烨世兵权怒意直入刀锋，化作实质般凝作冽冽寒光，夜色中直叫明月失色。他此刻动了杀意，只盼迅速击杀千叶，而后抽身阻止夜族人动作，不叫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却见千叶扬剑架住那气势无匹的撼天一刀，抬目与他直视时，瞳孔中沸腾着一片赤红血色。刀剑相击刹那，一阵磅礴魔气自他周身炸开，

“这是、天魔涤血术？千叶传奇你疯了不成！”饶是以烨世兵权之威势，与他此刻目光一触刹那竟也生出被震慑神魂之感。恍惚之间，眼前那黑袍高冠的俊美男子身形在招招疾走如流星的剑式中游走之势竟不觉带出了几丝虚幻感，仿佛间与一个自九天君临，魔威焚尽天下的灭世魔神身影重叠了起来。

实力方面或者并不能一时分出差距，但那股气势威慑，确实是来自身份位格天渊之别的绝对压制！

千叶本体初成于天魔池，以弃天帝魔神之气滋养而成，后又得夜族千年灵气所降，其人不入六道，其身不堕轮回。然他也深知那股魔神之气威力浩瀚非难以驾驭，过往甚至数度被逼到绝境也不敢动用，不过期盼长年洗涤经脉，慢慢容纳此力溶于己身修为，提升实力。

烨世兵权乃武道宗师，往日与他多有较量，自然知晓他身负此魔神气息威力，但也知道他想要顺利化用，最少也要二十年光阴打磨自身修为，是以并未当做目下要紧事处理。却不料此刻千叶竟然不顾生死，引那股魔神之气游走周身扩宽经脉，强行纳元入体导致实力暴增。

此举确实可以大幅度提升实力，但是以他如今修为，仅能维持此效果一炷香时间不到。而且其中隐患极大，轻则周身经脉逆走，重则就此入魔疯癫。

果如烨世兵权所料，不过数十招光景，千叶眼中赤色愈重，剑招递进时原本各分秋色的神魔二气迅速失衡，魔气越发厚重，牵引周围气劲宛如实质。

这样下去，真不知是两人先分出胜败，还是他先控制不住魔气失控身死。

“明明是你执意伤他在先，如今却为他不顾生死做到如此地步。千叶啊千叶，该说是吾一直高估了你么？倒是未曾看出你是个多情种子了。”烨世兵权看得此景不觉冷笑一声，只觉千叶今日所为不智到了极点。

苦境以一页书为首的正道高手若是知道素还真被他如此羞辱伤害，绝不能饶他性命。

今夜自己若是不败，势必屠尽夜族一脉永绝后患。

即便自己今夜落败，以他强纳魔气入体提升功力的疯狂之举，是否还能留得性命都是未知之数，更难说到时是否还能留下足够实力震慑集境维持地位。

他明明是个可以为了大局吞下所有骄傲甚至不惜屈膝的聪慧识时务者。

更是他自己先伤害的那人不是吗？

豪不在意的任那绝代智者沦为闺阁玩物，磋磨到憔悴不堪。被剥夺了所有骄傲尊严，沦为他怀中精美玩偶，彷如再也盼不到天光。

那么如今这副生死不顾，甚至放弃天下霸业的觉悟，又是突然从何而来？

“情？”千叶将这个最重若千钧却又轻于鸿毛的字眼在口中咀嚼了一次。眼中那抹血色，浮现出一点温暖的色彩来。彷如一叶即将在颠覆江海的巨浪中倾覆没顶的孤舟，突然找到了一把可以稳定自身的锚点。

却又摇摇头：“不，还不是情，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直视烨世兵权，字字道：“吾不知对他是否动情，今日种种，亦是千叶愧对军督往日信任重托，今夜若是落败军督刀下，军督尽可将吾剥皮拆骨凌迟而亡，千叶也绝不言悔。”

“吾想过将他交出换的长久所图，只是无论如何告诉自己要理智要做长远计。最后都发现，若是失去他，千叶传奇此生将永不完整，如此而已。”

“所以军督可有试过，此生中有什么不问对错，不问轻重，甚至不问生死。只是不能容许被从自己身边被夺走的事物么？”

“吾自知今日决断不智甚至愚鲁忘恩，但无论如何，毕生之中若是一生也遇不到这么一次愿意为之不问对错生死的事物，那么纵然穷尽毕生权威滔天，也只是寂寞无趣得紧。”

“所以军督，男儿毕生，总该有这么一战的，不是吗？”

“男儿毕生，总该有这么一战。”听罢他这剖白心绪的一席话，烨世兵权突的快意一笑，眉目中疑云尽去，朗笑声中战意冲宵而起。

长刀荡开劲风如火，与千叶剑身再次相击时火星飞溅，映照着彼此眼中同样的坚定决然。
自己这一生，贪恋甚至可以说是痴迷于单纯的胜利二字。畅快淋漓的享受着刀锋呼啸处带来的权柄快意。

却似乎真的不曾感受过，为一件事，一个人，不问对错，不问生死的竭力一战的滋味。

那么，何妨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竟然那人能让自己生出期待，就让他成为那个理由又何妨？

“昔日弃天帝之威，吾未尝有机会得见试此锋刃，一直引为憾事，今日倒也正好一了心愿。”

“策师，你我无论胜败，今日，落子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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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6-09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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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踉跄着稳住身形，千叶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眼前的身影，金发男子驻刀而立，伟岸依旧的身影彷如传说中镇天立地的巨人，可那贯穿他心口的致命一剑，却如同将故事永远封闭在时光中的史书绝笔，终结了这个曾被歌颂不败之名的传说。

这注定不得为人所知却又必然冠绝千古的一战，终于迎来了最后的终局，即便胜利者自身同样也是身形摇摇欲坠连站立都几乎无法做到。

但，无论如何惨烈，他的胜利确实真实。

顾不上回味从这九死一生中摘下的胜利果实是多么喜悦甜美，周遭空间出现的轻微震动已经让他明白，两境通道封闭在即。

千叶自怀中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倒入口中，强提最后一口真气顾不得满地血污盘膝打坐，镇压着那股即将在心脉中失衡暴走的魔气。然则数度运转真气，却都无法顺利凝聚行走运转周天。脑中更是昏沉如焚，千叶再无犹疑，握住佩剑在掌心重重一拉，他掌心本就被素还真咬伤，此刻剑伤加重伤口，鲜血顿时汨汨而出。

千叶抓住这大脑因为疼痛而短暂清醒的瞬间，将周身魔气强行迫于掌心处，朝着地面重重按下。无声无息间地面已被印出一个数寸深的乌黑掌印。

重伤己身勉强迫出体内泰半魔气，千叶脑中终于恢复清明，立即盘腿打坐，想要略微恢复一点功力赶回策师府。

他出发前给素还真喂下那毒药只有六个时辰便将发作，那解药与毒药一般，都是藏在他随身所配耳坠中，若不赶紧送回，只怕素还真那边出什么意外。

就在他盘腿闭目打坐之时，一道足音却落在耳畔。

千叶先是心头巨震，须知他此刻功体耗损巨大，来者若是烨世兵权一脉高手，此刻自己必然命丧当场。然则行功至紧要关头，若是此刻强行收功御敌，只怕立时就要暴毙当场。

素还真……素还真还在等他回去……

他心中诸念电转之际，却听得那足音已然步至面前，只是步伐轻缓，似乎并不带咄咄逼人之意，似乎不是带有敌意。

大祭司？莫非她对自己关切过甚前来探测情况?

自己情知今日后集境将再无余力参与争夺天下之战，事先命令大祭司带领阿虚夜殿所有兵力前往发动封天河图阵，封闭两境通道之余休养生息以图后续。此事干系重大，大祭司绝不敢违逆自己心意私下离开才对啊。

正自此刻，一个他再也不曾料到的声音低低响起“千叶。”

他周身如被雷击，张眼看去，果见一人银发白衣站在面前。宛如镜映的面上，皆是疲惫支离之态，但那身形却依旧稳稳而立，气度俨然。

“你？你怎能来此？”破军府中，烨世兵权为他所布的天心之阵并未散去，素还真还能在此地获得模拟听觉的后果。可是自己明明每日重复锁他经脉，临出发前更以真气封住他周身大穴就是恐他生出变化，他怎么还能孤身来到此地？

素还真并不答他，只是缓缓步行至烨世兵权身影前，躬身长长一礼。

虽非同路友人，但此人毕生威势如山岳震荡四海，也对自己抱有真诚心意。无论如何，这一礼，他都是当得的。更何况自己对他，是确实有着愧疚之心的……

千叶趁此片刻功夫已吐纳完毕，只是他仓促全功，震荡的内息依旧撞得心口生疼，张口又连呕了几口鲜血方才勉力站起。瞧着素还真面上那一缕并不掩饰的愧意，心中数道思绪电转。

他为何要对烨世兵权之死愧疚？

兵变弑主之事出自自己一手谋划，素还真与烨世兵权往日也不过见过寥寥数面，无论如何，那交情都不至于深到他会为烨世兵权之死感怀神伤的地步，除非……

强撑着道：“你、你到底怎么来的？是屈世途么？他如今在何处。”

他已猜到屈世途必然在暗处照顾素还真，然后趁自己带领兵力突袭破军府时脱出策师府囚笼。屈世途虽然武力平平，但是机巧百出兼且周身机关无数，等闲江湖高手还当真奈何他不得。不过碍于自己提前给素还真服了毒药，让他二人不能就此脱身，不得不将素还真送回自己身旁。

想到这里心念已然安定下来，心道“如今大局已定，吾不必与他计较这些小事，等下为他解毒后，日后好生待他便是。”

至于其他有些事，他不想多问，也不想知道那么清楚。他只需要知道，素还真此刻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就可以。

素还真点了点头：“你走后，确实是阿屈为吾解开穴道后又送吾来此地，他此刻，去外边接应续缘了……”

素续缘？！

素还真竟然召回了素续缘？！

千叶正心头剧震：“为何是令公子？你若欲脱离集境，不是应该去请一页书更为稳妥么？”他不想知道在自己重重封锁下，素还真究竟是怎么连着屈世途将自己被囚于集境策师府的消息传递出去寻找帮手的。他只是奇怪素还真竟然能递消息出去请救兵，就稳妥程度来说，必然应该首选请一页书前来，那么即便是烨世兵权还在世，两人联手要拦住那邪心魔佛也非易事，他却为什么叫了素续缘？

素还真却只是凄然一声长叹：“千叶，你可记得，吾曾允诺，此生无论如何绝不害你性命？”

“以前辈今日心性，他若知你所作所为，势必取你性命，吾没有把握以大局为借口阻拦他的怒火。”

“可若是不开口阻止，叫吾瞧着吾倾慕之人死在面前，素还真又如何做得到？”

“但若以私情之名向前辈求恳饶你性命，你却又叫素某，情何以堪……”

听着他那颤抖的尾音砸出满地凄婉余音，千叶却分不清心头涌上的究竟是狂喜还是惶惑更多。

倾慕之人……

是、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这句话说出口后，素还真的肩头终是脱力般松了下来，絮絮低语如悲如泣：“吾从来都相信，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最懂素还真，那个人只会是你。”

“若真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吾能实现泛舟五湖的心愿，吾总是想，无论你愿意与否，都是要问你一句，是否肯同去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渺小的，真诚的情意？是什么时候开始绽放在自己心底，如同融化在第一缕春风吹拂过的冰面，细柔的，绵长的，解冻了三千红尘。仿佛是一星细微的绿意，从永冻的冰层下破土而出，星星点点的生机，却点缀了整个荒原的色彩。

记不得了，记不得了啊……

似乎是第一次初见就能全无芥蒂的交付后背，似乎是每一次见面的剑拔弩张后又能迅速的玩笑斗嘴。

因为明白彼此的契合是发乎灵魂相通的共鸣，所以在他面前站着的时候，自己从来都只是那么真实的，毫无保留的做着一个叫素还真的人，而非清香白莲。

最初似乎只是因为好奇，一个全然不同于自己的“素还真”可以走出什么样的路，便松开了戒备，松开了防御。只是在他身边，兴味盎然的看着他如何意气风发，如何跌跌撞撞。然后再一个午夜回想，才回味过来对方已经不知不觉间占据了自己所有心海。

然后在每次相见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多出一星雀跃与期待，于是，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啊……

到最后那所有的点点萌动与期待，终究汇聚成了心底最深处一个最美也最纯粹的梦，美好纯粹得是素还真不配亲手触碰。

被自己那么小心翼翼的捧在心头，只是珍藏着这么一个甜美的秘密，已经足够籍那一点暖意熨帖着一颗被江湖风雨摔打得千疮百孔的心。

然后偶尔想着，或者，也许，可能有机会有那么一天，能对他说出买舟同游的邀请时，对方脸上出现的会是错愕还是欢喜。想着那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偷偷绽开一个笑意。

那么细小的，微弱的美梦啊……

却最终被那个世上自己唯一藏在心底的人顺手夺走，砸出了满地的血污铿锵。

不过似乎也不能怪对方，从头到尾他都不需要对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不对，现在已经应该叫做妄想了……

对方根本不需要对那个妄想负责，因为自己的回击同样迅速而不带半分犹疑。

一个全无所察的肆意伤害，一个冷静自持的迅速回击。

果然不过一体双化，表里相对的……怪物。

“当日策师府中，吾……察觉到破军府人踪迹，刻意……加以示弱，为的不过就是今日……”

若是烨世兵权与千叶君臣相得，自己无论有什么布局，都必然会造成亲友伤亡。唯一的可能，唯有他们君臣反目，自己方能从一地乱局中挣出一线生机。

只是可笑他素还真毕生被天下人赞誉为智计无双，光明高雅举世共许为花中君子至高至洁，却也会如朱楼门户中人一般，以容姿颜色化为最后的算计本钱，最终累及烨世兵权这样一个强大敌手殒命折翼。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这样的自己，他是真的不愿也不屑面对。

“今日后，吾会让续缘施法为吾洗去与你相关的所有前尘往事，自此后你在集境，吾在苦境，此生，也就不必再见了。”

这一波一波的话语，直将千叶冲刷得措手不及，自从看到素还真面对烨世兵权那一抹愧色之后，他纵然明白自己今日这拼死一战，说到底不过是出于那人一丝看来云淡风轻，却是拨弄风云的一笔谋划。

然则他不过心中更是有愧，所以打定主意不与他计较，只盼两人此后能就此丢开前尘种种，装糊涂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总不过是能重新开始的。

却再没料到他居然已存了遗忘之念，当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前行数步挽住他手臂喝了声道：“素还真你敢！”

他这一声历喝甚是急切凶狠，竟不觉带出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又立刻放缓了声调柔声道：“白莲，不，还真，往日种种，皆是千叶不好，千叶此后必然好生补偿你，绝不再叫你受半点委屈可好？”

面前人却只是眉目不动，千叶语调中却已然带出了哀求之意：“吾与你之间，此刻已再无阻滞了不是吗？还真，你再给千叶一个机会可好？”

“放开他！”一声清越低喝伴着一道破风之声回荡在侧，千叶不得已松开素还真跃开数步，方堪堪闪避开一道迅疾无伦的气劲，却依旧被那气劲击得面生寒气。

那道气劲半空中滴溜溜打了个旋儿，却是去势不减，饶了一道圆弧飞回一个蓝袍人手中。那蓝袍人信手接住那折扇，长身玉立缓缓步出，将素还真护在身后，冷冷看着千叶道：“吾着实好奇，到得今时今日，你到底还有何颜面，同吾父说出这些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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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16凰鸣曲（ALL素还真）多结局烨世兵权线完134F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