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9 【赤俏】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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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1-09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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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赤俏】染

※Summary：一次血纹魔瘟双向发作后的互助互救。
※原剧向，有私设，有可意会的表达。

“快走，别靠近我！！”

白衣白发的青年急声一喝，手掌猝然击向他胸口，直将他推出了丈余远。这一掌的力道原本不强，连痛感也不曾有，掌风所过之处，从僧衣袖摆间逸散出的魔气却比半个月前他刚刚落脚正气山庄的时候炽盛了不止数倍。魔气有形，如跗骨之虫般影随而来，直扑向他面门。赤羽信之介虽以最快的速度屏息挥扇，运转功体相抗，这莹绿泛黑的雾气却是狡猾异常，竟尔由扇骨接续扇面处的空隙钻入，攀上他衣袖，顷刻没入持扇的左手。赤羽顿觉一丝冷锐的刺痛掠过，是魔气潜入体内，若随了血气运行便是麻烦，他不得已自封了几处要穴，以免渗透腑脏，蔓及全身。

照梁皇无忌所言，此物名唤血纹魔瘟，乃是专属于魔界的一种高阶咒术，因传播类似于瘟疫而得名。较于一般魔咒，血纹魔瘟的特异之处在于其制约效力存在于咒术与施咒者之间，被刺下血纹的墨家钜子本身却非受咒者，故而以“灭却之阵”无法解除，就连诛魔之利也对之失去效用。赤羽曾跟随西剑流祭司桐山守修习过一段时日的术法，但于此等诡异刁钻之物，仍是平生所未见，想来即使是反应再敏捷、功体再强悍的武者，也会对之防不胜防。

实在棘手。

赤羽徐徐后退至院墙下。风稍止，人站定，十丈开外便是安全与危险最短距离的分界线，一堵影壁伫立庭院中央，隔断了双方视线的交流。另一边的俏如来气息甫定，为了掩饰慌乱匆匆戴上兜帽，重新遮住了面容。他也未再对赤羽作任何交代，兀自往石灯笼前面的台阶走了几步，忽然脚步顿住，整个人摇晃两下，竟是不支地向前踣倒。

“俏如来？！！”赤羽惊呼，也不管魔瘟易染难除的特性，第一时间抢至台阶前面，将倒地的人扶起。青年的半个身子靠着他，幅度轻微地打颤，额头冒出的涔涔冷汗将发丝分作细缕，额心的十字印纠结于眉间，艳丽却也不掩愁惨。他嘴唇的颜色褪得干净，齿关紧咬，像奋力抗拒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一番强作清醒的挣扎未果，俏如来的眼皮耷下来，浅淡的黑气从他左脸的咒字间浮出，俄顷，连同赤羽在内一道笼罩起来，凝成一层实质性的壁障，凡人莫近。

由黑气形成的屏障维持了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徐徐消散，四周恢复如常。正当赤羽欲赞功助人清醒之时，俏如来苏醒过来，视线尚有些颠簸模糊。他眼珠转动，不等赤羽发话，便先努力撑臂坐起来，意图自己起身。殊不料，揽于他腰后的手慷慨地给予支点，适时地往前一送，俏如来没避开，于是借力而起。

“状况因我而起，连累赤羽先生了。”他有些自责，语气含了愧意。

赤羽摇头，关切地询问原委：“方才进门，便看你神色有异，还未来得及细问，就先被你推开。之后你昏厥倒地，浑身散发出强烈的魔气……俏如来，这些究竟怎么一回事？”

事起突然，透露着不寻常，对方自是疑云未消，青年与他对望一眼，将心底几乎坐实的猜测组织成语言：“关于我面上的血纹魔瘟，想必大匠师已告知先生讯息。这是一种作用范围只在他人的强悍咒术，常人遇之，必为血纹烙身，折磨身心，发狂而死。唯有宿主一人不受魔瘟的术力影响。”

赤羽颔首，俏如来继续道，“可近来不知为何，金刚尊所助之佛气未有减损，血纹魔瘟却多有波动，传染性也有增强的迹象。适才正是我察觉魔瘟有失控扩散的势头，情急之下对先生出掌。此后失去意识，多半也是精神受到波及之故。”

他与赤羽目光交换，严肃且不乏忧虑道：“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血纹魔瘟的状态一日不稳，与我接触的危险一日不除，因此，俏如来希望赤羽先生——。”

“听闻此物源于帝女精国，是否离开了源地，魔咒也可能产生异变？”赤羽没等他说完，抛出新的推测拱他参详。俏如来回看一眼，只得按下不表，凝神思考起这一推测的合理性。

片刻后，他摇头：“以通常规律讲，构成越复杂，实施条件越苛刻的术法，本身也越趋于稳定。像血纹魔瘟这样的高等咒术，发生变异的可能应接近于无才是。”

“何以肯定？”

面对追问，俏如来没立即解释，唇线抿紧，眼睫敛掩起伏莫测的眸光。

见他缄口，赤羽缓和地道：“若是不便告知，我自当尊重。”

刺探他人隐私非他本意所在，而对方的迟疑，却也指向问题背后的根本——为何。

为何是血纹魔瘟？为何墨家钜子会便人种下此咒？其中发生过什么，他往后又做何种打算？

赤羽心内思忖，除了梁皇无忌已作解释的部分，其余俏如来没向任何人吐露的、在魔世一年有余的经历，必是跌宕艰险，充满不易。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亲手将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无法轻易外出走动，只能坐守正气山庄，将追查黑瞳的行动交托他人进行。

若说过去与现在的神田京一是西剑流军师最信赖的心腹与股肱，那现在和未来的赤羽信之介无疑是墨家钜子最大的助力与倚靠。

中原需要俏如来，俏如来需要他。

如此定念，赤羽心底突来一阵尖锐的啸动，恍如蝉栖满树，又似百鸟齐鸣，一时脑中尽皆鼓噪。赤羽面色骤紧，平静一片的识海竟闻此啸声而作，翻涛起浪，震荡不已，隐隐惊动他意识更深处藏着的火种。他用力闭了闭眼，手指扶上折扇边缘。保留些许锋锐的木骨在指掌相连处拖出一道划痕。他倏地握住了，再睁开眼，依然声色不动。对面的青年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没察觉他这边的变化。

静心，平气，就当作无事发生。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待要处理，无暇费神。这样想，赤羽的目光重新移回俏如来身上。后者的手指正拨弄着腕间缠绕的佛珠，像拨开一串连缀多时的寂静，他抬起的面庞在帽檐的遮挡下只露出一半，鼻尖和嘴唇轮廓清晰，连在一起却是戚然的意思。

“我很确信。”他忽地开口，回答起赤羽的上一个问题，“因而血纹魔瘟的特殊性。它对施咒者的意义在于绝无仅有，独一无二。即便出身帝女精国王脉，一生当中也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

赤羽咂摸他的用词，“绝无仅有”、机会”、“只此一回”，不是一般的陈述口吻，倒是回护居多，不由困惑。

俏如来眼神里俱是认真，说话间，想着白蛟那句不掩愤恨的质问：荒谬，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何其荒谬，荒谬得使人歆羡。

“魔伶公主是帝女精国的统治者，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国运，牵连外界的局势。她绝非天真、轻率之人。将血纹魔瘟种在一个流落魔世的人族身上，一方面宣告了帝女精国对我的庇护，同时，也是对魔世其他势力的警告。”

“墨家的诛魔之利？”

“嗯，他们忌惮，也觊觎。”俏如来应着，“但彼时我重返人世之心已决，宁作阶下囚，不为座上宾，去留在我不在他人，他们拦不住，我被闻讯赶来接应的……人……护送着逃出魔世。”

“如今虽已远离，从魔世带来的影响却是伴我至今，时刻提醒着我：精卫一脉以性命缔结的选择，非同一般，于公主而言，是一份弥足珍贵的誓约。而我，哪怕终我此生无法偿还她的恩情，也绝不能否认她想周全我的心意。”

“到底是我有负于人，今有种种，许是我迟早该受的。”

俏如来说完，舒出一口长气。这是他头一次与人揭开看这段讳莫如深的记忆。略去诸般曲折不提，当他亲口为这段逃亡中的尘缘落下句点时，淤积已久的判语竟已发酵出酸苦的滋味。

赤羽不置一词，一任无声的缄默盖过有声的分辩。是非，对错，恩怨，矛盾的困扰接连散去后，一种易地而处的沉重压得他说不出话。过半晌，他从沉吟中分神，只觉亘在心头的郁热比一炷香以前更甚，每一丝微小的情绪都被燎着了尾，带出哔剥的火星。他意识到不易驯服的危险，但他没有妄动，贯注了全副精神于眼下的讨论。

赤羽攥紧扇柄，无声地抬眸：“听你叙述，我尚且不知这位魔伶公主对你的了解有多少，真正的盘算又有多少。但听你言下之意，血纹魔瘟终归成为一种变相保护，而非图谋不轨，是吗？”

“是。”

“她的目标在你一人，波及者却远不止你一个。你虽感念她的认可，却也无法不抗拒她的私心，对吗？”

俏如来目光一闪，意外于这样的一针见血，缓缓地颔首：“不错。”

赤羽道：“或许这就是症结。”

俏如来不解。

“既言缔结，牵涉的便不止一方。你对施咒者抱有的态度如何，未必不能反向影响维系咒术的意念。若是她纯粹，你复杂，她坚定，你矛盾，两者从根源开始便难以弥合差别。与魔咒相峙的载体，为载体所斥的魔咒，能否一如既往地维持稳定，便是谁也无法测知。”

“血纹魔瘟，它不伤害你，却已困住你的心。”

只一句话，俏如来怔在原地，整串的佛珠被他捏成一颗一颗的伶仃。

话至此，赤羽的声音里的颤抖愈发剧烈，似压抑不住的疲惫，混合诡异的振奋，在瞳孔里激荡出别的东西。视野所见摇摇欲坠，巨大的血影在眼膜上点滴晕开。舌尖被他咬破，却是猩红的味道从双眼漫入口鼻。

异状终是把俏如来也惊动了，赤羽周身溢出的真气源源不断，功体窜动使得透体而出的魔气也带上了有如沸腾一般的高温。

“赤羽先生？赤羽先生！”俏如来连声唤他，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惊惶地睁圆眼。

情况不妙，是血纹魔瘟蔓延到全身，入寝了赤羽的智识。

下一刻，陡然爆涨的灵流摧断木制的扇骨，一口刀齿流丽的凤凰长刃从赤羽掌心化出，赤红双目灼灼环视一周，最后只手提刀，一步一步，迫近白色的身影。

呵，是否该道一声恰巧相反，血纹魔瘟害我于狂乱，却纵脱我心。

意识迷失前的最后一瞬，赤羽听到原本的自己所发出的哂笑声。

祸福相倚，焉知非福。

※※
门扉紧扣的正气山庄，此时此刻，院落的每一寸沦为了一个人的战场。

劲风横行，将一片疯长的枯草拦腰折断，名为凤凰的长刀魔焰大盛，细长的刀身飒地扫向俏如来胸口。俏如来且避且退，身体后仰，脚步后错，避开近身的绯红刀芒。赤羽横扫未中，倏地调转刀柄，改作向下的一记挥砍。他人虽已狂乱，出招间却是不紊不乱，暗合了精湛的战斗技巧。凤凰挥出的火劲薄厉而凝练，融合了东瀛灵忍的十字钉的特性，犹如数道暗器齐发，将地面焚出焦黑的弧线。俏如来眼看四个方位的生路被封，闪避过后刀尖又至，便在将要着地的刹那以单足点地，腰身翻折，像柔韧的柳条摇晃风中，几个空翻，落到刀风的半径之外。

俏如来抓紧这片刻工夫暗自调息。

眼下的赤羽，攻势尚不及他全盛的程度，不知是否为原先残留的意识作用，让他出手时未竟全力。但是即便如此，以赤鸿飞羽为首的招式却是彼此相连，回合往来间，以俏如来为圆心，织成一张绵密的巨网，将人猎物似的困在内中。俏如来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保存体力，减少消耗是最明智之举。然而，在他与赤羽周旋时，一种对招路、的熟悉感挥之不去，未曾幻灭的希望使他不肯放弃，颇有些固执地朝对手喊话：“赤羽先生，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赤羽没能给他任何回应，俏如来的希望黯淡下去。

当炎光再度从凤凰刃雪亮的刀尖升起时，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这一回，赤羽自起手式便不再保留，快招连攻，俏如来护住身前，掷出的佛珠串缠住焰形的刀齿，在赤羽的攻势缓滞的同时，觑准时机翻腕一扯，凤凰偏移几寸，却是未能脱手，俏如来反被附着刀身的粘劲吸住，佛珠绞落在地，珠子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与此同时，明晃晃的刀锋削断了僧衣系扣，碎布翻飞，他的右胸已多一条长长的血口。

血点落在刀上，不过须臾，高温蒸干了水汽，干涸成一粒粒珠。血腥味激起武者的杀性，赤羽眼眸更红，活像两口不见底的熔炉。

熔炉快把俏如来铸成单薄的一竿影，孤零零支在眼眶里，像靶，也像桩。他胸前的伤濡湿了大片衣衫，皮肉上红白交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弱点。

退无可退。

赤羽胸膛里的烈火烧得歇斯底里，这场延烧全身的火要以他骨骼为柴，血肉为油，焚尽一丝一缕所有可作为燃料之物。激斗中，俏如来屡次看向他的面目，每一眼却是更多一分的心惊。他仿佛看到一具躯壳里裂开的两个灵魂，为了争夺身体而殊死相搏。某几个瞬间，俏如来几乎错觉般捕捉到赤羽的神识，清明的神采和暴戾的凶光在同一双凤目里交替映现，眼周血丝如蛛，狂性围追堵截，理性顷刻陷落于中。

毕竟是对方先发制人，又有狂性加持，体力在交战中流失殆尽，功力差距也让这场无尽头的消耗战变得愈发艰难。天光也累，魆黑的夜色压在俏如来四周，让他在昏晦中迎来了夹杂了东瀛忍术的第四轮快攻。

游斗多时，早就肉眼可见地支绌，出手的破绽多到无从补缀。此时躲闪慢了一步，赤羽的小臂倏地交叉袭上，横暴地架住了喉颈，连下颌也为右掌虎口所制，死死固定住了。俏如来无论如何也动作不了，不得不仰首向天，艰难地摄入几口活命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肢体接触，隔着外衫，也觉赤羽的体温骇人，吐息在他颈间，堪比焚风席卷，粗粝若细沙的火星，吹出一片炙热的瀚海。

俏如来脖颈被勒出红印，火辣辣的，反衬得发间曝露出来的耳朵颜色瓷白，惹眼非常。猎食者自是靠本能嗅味而来，将这一块不为人知的敏感的地带纳为己有，囚于狭缝，与耳骨上零散的珠饰同为牙齿所碾咬。舌尖勾转几度，玉石在口中撞出清响。

属实太超过了，俏如来的头皮闻声发麻，被当作玩物戏耍的感觉，教人羞愤难当。

但偏偏，对方是赤羽信之介。自所识以来，行止有礼，绝无粗莽蛮横之举的赤羽信之介。

他无法再想。

“赤……羽……”

俏如来咬牙咀嚼着他敬之重之的人的姓氏，猛地屈肘向后，重重击向身后之人的肋间。赤羽挨了这一下，双臂吃痛松开，俏如来伺机从他口中脱出，伤痕累累的耳垂皮肉渗血，涎液覆在伤口上，扎得又疼又疼。

他转身，正面赤羽，余光从两头铺向周围，所及只有方寸地大。身后不远处有一张圆形石案，掩于萋萋灌木间。他很快想起来，过去史艳文领导中原武林，多在正气山庄摆席与人议事，当时的一干帮派首脑便是围坐在这张不大的案旁，唇枪舌战，又或谈笑风生。魔世之乱后人事凋敝，山庄荒废几年，这张群雄推杯换盏的桌子也被遗忘在草木深处，直到此刻才被记忆唤起。

俏如来心念方回，却不敌赤羽出招更快，眨眼抢上，将人直逼石案。俏如来背靠石桌沿，双掌一撑，小腿一屈，借从腰间弹起这一下，横足踹向赤羽腹部。岂料力道不足，赤羽反手擒拿他小腿，在他缩脚时摸到了僧鞋，一扣一拽，鞋帮“刺啦”一声撕落了，翻抖出黄黑的卍字纹。俏如来只感脚下一空，赤足旋即为铁爪勾倒，赤羽掐着他足踝不放，挣扎中，俏如来被掼翻，后脑重重砸向石桌。

霎时头晕目眩，接着眼前一黑，一架重鼓在脑际轰然抡响。俏如来耳朵瓮瓮的，微凉的血糊住听觉，混沌，徒劳。

赤羽将他另一只鞋也丢进草丛，五指捏得骨头作响，迷糊中，俏如来感觉一条腿被摁向头侧，姿势必是不堪，却也精疲力尽到由人摆布了。见他暂时不作反抗，赤羽也奇异地收敛了暴戾，伏在他身上，全部重量压向他。他浑身都染上朱雀天火的烈气，白棉耐不住如此温度，被燎出透风的孔洞，只消轻轻一提，衣松带落，炽热的手掌直达伤淤的躯体表面。

犬齿咬破了嘴唇和舌头，血和着其中翻搅。赤羽刀上、身上、口中、衣袖间的血味都是他的，无有例外，全是他一个人的。

凡天地孕生的万物之灵，皆是心存欲望的贪婪之辈。有灵者多，只有人惯会伪装欲望，也擅长矫饰欲望。巧言令色修饰的，戒律清规压抑的，隐藏的，审慎的。撇去上头眼花缭乱的浮沫，都回归最本能与原始的。

食，色。

血纹魔瘟是魔咒，寄托了魔的大悲大喜，大爱大恨。
这样的魔咒是欲，是外放的表露，是直白的占有，魔视怯懦为欲望的掩饰，最为不齿。是以所有怯懦的人，在染上血纹魔瘟的一刻，原形毕露。欲望无处可遁，魔气催发，纤毫都被放大，欲望在血液里膨胀汹涌，至人癫狂而亡。

赤羽也有怯懦，这份怯懦被魔瘟挥霍一空，他的欲望里有他，此刻只独独有他。他不知不觉成为了一道闸门，关住门内一汪流深的静水，此刻闸门放开，便是从内而外，承受着洪流的奔泄。

但，人的肉身终有极限，如若沉没于欲望，溺毙焉有命在。

汗水蒸干的盐晶挂在俏如来眼角，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战栗。

须得设法，救人也是自救。

在噬血啖肉的痛楚中，俏如来的头脑悄然启转，打破眼前的僵持，未尝无策。

※※
演变到这一步形势，赤羽的本我，绝非毫无知觉。他在不见天日的浓雾里跋涉已久，五感钝化许多，灵敏不在，好一阵都在原地兜兜转转。他进入到的世界，是魔化后的内心：现实与梦幻倾倒，本相与妄象翻覆。一丛接一丛的呼喊、呼喊的回音、乃至回音的余响轻易越过身体的屏障，纷沓而来，有时是厉啸充斥，让他立足不住，直坠深层；有时是清音回荡，他耳目骤明，重获了分辨的能力，看见外界正发生着的事情。闯入目中的人影形容颠乱，衣不蔽体，脊背的线条分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如隔云端。

沉沦……清醒……沉沦……清醒……

赤羽在意识交错成的沼泽地边脱力伏倒，魔气叫嚣着，背生双翼搬飞来飞去，把拆成碎片的记忆倾撒在泥洼里。他膝行在旁，把碎片一张张捞起来，每一下动作，都起伏出气泡，让他所在的这片沼泽越发粘稠。他的身体持续地发热，宛如燃烧中不断坠落的陨星，怀中的碎片散出莹莹幽光，在他拼凑出一句梵唱的音节。他心神一振，奋力一蹬，索到泥沼之外一只满是汗腻的手。

“圣印·莲焰！”

俏如来颤抖的指掌抵住赤羽的丹田。

在他所习的‘圣印六式’中，莲焰一式乃是以佛门清气炼聚成火，结印而发，是最接近于火属性的招式。赤羽的功体为火，倘是藉由他——血纹魔瘟的容器——再辅以相同属性的功体导引，使魔气回归原主，以外力削减魔瘟的影响，或能改善赤羽的状况。

他的气力耗尽，别无可选，这是孤注一掷的办法。

聚结为莲焰的佛家内功，无朱雀天火的霸道，而是中正清和，像是注入一线泉水，流走经脉，源源汇入丹田下侧的气海穴。在这牵引的过程中，赤羽的五感陆续回身，先是掐在俏如来腿侧的手指动了动，继而感官恢复，挟持人质般的刚劲力道渐次卸去。弦月栖入梢头，约一个多时辰过去，赤羽的四肢柔软垂落，铁钳加身的桎梏终究不存。俏如来试着小心地退出一部分身体，体内凿开的缺口无法自行修复，翕张着，提醒他，那些又硬又深，回想起仍心有余悸的锤炼，在壁上留下太多百口莫辩的痕迹，还有那声声鼻息裹入的重喘。俏如来心里一突，赶忙扑却念头。

在他用手边够得着的衣物埋住大腿时，赤羽无声无息地睁眼，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略为复杂地凝视他。

俏如来扭过头，不偏不倚，与已恢复清明的一双眼对视。

两相无言，怪那石桌粗糙，盛放的气氛也潦草。

半晌以后，俏如来扯动唇角，想作出轻松的样子。丹田里倏又扬起一道火劲，他垂眼闷咳几声，一口鲜红的唾沫呕在手背上。

“魔瘟已解，可你受了内伤……以及，不轻的外伤。”赤羽抬手要摸他脉息，一动，才发觉手放的位置不妥。幸好俏如来没计较，只道：“休息一晚，便无大碍。”

赤羽翻了个身，带出一捧潮湿微温的水迹，用衣摆三下五除二地擦了，沉住气息道：“稍后回房，我替你处理伤势。”

“好。”俏如来答。

夜幕如斗，彻头彻尾将风物笼盖其中，习习凉风抚平了正气山庄里的凌乱，吹走了石桌上两人并排的燥热。俏如来张开蜷缩太久有些发酸的足趾，虚着一只眼，拇指在风中徐徐划圈，从赤羽的角度望过去，堪堪圈住了远方夜空里一颗半明不暗的星子。

fin.

wb:銞三十
lof:林下听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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