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0 【网空】得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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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2-20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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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0 【网空】得此一生

此文写于2019年2月，齐神箓24集随剧更新短篇。BUG有，私设有。 y.AF90Q>)

北川之谷，积雪终年不化，乃极寒之地。

漫天白绒纷扬，戮世摩罗伸手，雪花落入掌心，化成晶莹水珠，从指缝溢出，未落地面便再度化为冰屑。朔风刮过面颊，凛凛痛意。

他收回手臂环抱了一下自己，夸张的“啊”了一声，道，“就是这了，妖神将，交你了。”

网中人回头看了看他，在谷底寻了个地方将魔茧放下，没言语。

飘雪的深谷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更是平添了寒彻骨髓的错觉，戮世摩罗踱了两步，搓着手，呼出的气结成白雾，本来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没了人色。

呼啸的冷风袭来，仿佛冰锥扎进血肉，积雪沁入足心，若有针刺，寒极生痛，不自觉的便是一抖。

身后炽灼的温度倏然接近，而后一双手臂行过胸前，将他牢牢拘束在暖热的怀中。

戮世摩罗微怔，继而嘴角划开一抹笑，道，“无事。”

网中人没作声，只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些，将炽热的体温缓缓渡过去。

空中白雪洋洋洒洒，似永无止歇，戮世摩罗出神似的看了很久，忽道，“雪真是大啊。”

这无端的感慨，令网中人有些莫名，沉默了片刻只应道，“嗯。”

“这里，其实还不够冷。”许是因为寒冷的关系，戮世摩罗的声音隐约有几分颤抖。

明显没有说完，网中人也不插话，无声地等着他的下文。

许久，才听戮世摩罗喃喃开口，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说道，“妖界的冬天，比这里要冷啊。”

网中人微讶，垂了垂眼，不语，只将戮世摩罗揽紧，轻轻摩挲着他的肩。

戮世摩罗初至妖界时正是此界严冬。

扯裂空间的巨大代价，令妖界异灾频现，赤地千里，气候恶劣。殷海尽成荒漠，一眼望去荒芜凋敝，不见一丝生机。鹅毛大雪簌簌降落，天地晦暗，滴水成冰。

那时他还未褪下那一身华贵的和服，浓紫洒金，繁重靡丽，在雪中被凉凉溶溶的光一映，像是绽错了季节的鸢尾。

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即便有木魅的号召，有妖神将的强悍，所面对的质疑和危险也是此起彼伏。

如此场景，令他无端想到从前。

当年，他斩帝鬼，夺鬼玺，以弱冠少年登临修罗国度至尊之位，相同的蔑视，相同的怀疑，相同的不怀好意，早就见得惯了。

当初的他，只是个欠缺经验的黄毛小子，但无论怎样复杂诡诈的乱局，都能够冷静沉着地破解和面对。只因他知道，既已做出抉择，便只能拼尽全力，容不得他想。

那时能做到的事，现在，他依然能够做到。

何况，此时的他，拥有那时不曾有的坚不可摧的后盾。

视线侧过，总能看到那一袭戎装的魔将，若剑藏锋，岿然沉稳，卓然而立。

收拢酒吞童子的残部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动静太大，拖得时日久了，不免便惊动了夜宁都。

从小范围的摩擦，逐渐升级为大张旗鼓的交锋。最后到集结重兵压境殷海，大有一举歼灭的势头。

网中人魔之右手的称号，是无数血战的累积，安逸千年久疏战场的夜宁都将领无一能撄其锋，数场交战，即便兵力高出几倍，也难从他手下讨得一点便宜。

“妖神将，我怎不知你有本事这么大。”戮世摩罗畏冷，大多时间都拥着裘衣歪歪斜斜的倚在榻上，眉梢微挑，眼中含着些意味不明的笑。

话说的有些酸溜溜的。网中人转念一思，便知这小子又在拿当初攻占中原时他不尽全力的事来揶揄他，有心还嘴，奈何理亏。也只能暗自翻个白眼，道，“以后，会让你更佩服。”

驻地外，木叶尽落，只余残枝枯木，簌簌落雪。

又一次围剿失败后，妖王遣使者来帐。

营帐厚重的帘幕拉开，严冬的太阳正升入中天，却仍是清冷，戮世摩罗本就苍白的皮肤被光一映，越发显得虚弱起来。他坐姿不甚端严，脊背却直，膝上覆着一袭狐裘，浓紫织金的宽袖随着吹入帐中的朔风飘荡，发上流苏摇曳飞舞，在周遭魔将妖将的围拥之下，活像是跑错了地方的贵族公子。

来使抬眼见如今殷海之主竟是如此模样的少年，便端出了轻蔑的架势。

递上了妖王的亲笔信函，言道，“吾主听闻，尊驾此行乃为聚兵返还魔世。故而有言，愿与殷海妖兵和平共处，缔结盟约，且可以借兵襄助尊驾，成就大业。”

戮世摩罗没做反应，目光冷凝着，不知有哪一个字听入了耳中。

来使瞥了一眼站在左侧上首的红衣魔将，继续向上位者禀道，“吾主言，只需贵方交出妖神将为质。”

话音落了，久不闻回声，来使疑惑抬头，却见年轻的人族新王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转过头去对着站在另一侧的木属大妖问道，“木魅，他讲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

“禀主上。”木魅微微俯身，优雅斯文，轻声细语地复述道，“使者说，妖王有言，若主上交妖神将为质，允诺与吾方和平共存，且愿意借兵助主上回归魔世。”

“哦，这句啊。”戮世摩罗似笑非笑地转回头，扫了眼立在当中的夜宁都使者，金瞳清炯平静，从来有一股能将人心看穿的透彻，顿了片刻，却转向更年轻的半妖，说道，“小诚，你怎样说？”

月牙诚神情不动，眼都未抬，轻道，“杀吗？”清澈的嗓音细软温柔，语气淡而又淡，未有指向，却寒意森然。

“啊……”戮世摩罗拉了个长声，像是荒腔走板的戏文，他歪了歪头，似乎极困扰的说道，“可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主上，这里不是中原。”月牙诚略一侧身，腰间木灵双刃所镶的晶石折射出令人心惊的冷芒。

“哦！”突然高扬的语调带着几分满意的笑音，“我差点就忘了。”

来使听得愣神，只觉这帐内众人自顾自一唱一和说的有来有往，就好像是在合演一台心照不宣的戏。

抬头去看，慵懒侧卧的年轻人族眼皮懒懒的一抬，尚不及反应，但见一抹冷光从眼前倏然掠过，寒气一刹透骨入髓。

铮然一声，幽紫的秀美刀身钉入木柱，嗡嗡作响，劲风带起几缕发丝悠然飘落。

“回去告知你的王。”沉下的语气一字一字皆是不容撼动的威严霸道，“吾麾下之将，皆为吾之手足。”

帐外玉絮连天，枝头积雪，再一片白绒落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枝断雪落。

酷寒的冬日，一片瑟瑟北风之中，却有比冷风更刺骨十倍，比严冬更凛冽百倍的声音沉沉响起，“吾，戮世摩罗，便失一国，不负一人。”

来使僵直的站着，脸色煞白，久久未回过神来。

“主上不杀你，是你的运气。”清冷文雅的木妖声若幽谷轻风，“还不赶紧走吗？”

整个闹剧中，本该是话题中心的网中人只无声无息的站着，视线平直，至始至终都未动分毫。

直到来使被妖兵丢出了营帐，才慢慢行至中央，微一俯身，适时言道，“妖神将誓死效忠帝尊。”

既有率先垂范，又触动于主君爱才维护之心，岂能不顺势表态，是故帐内将领尽皆单膝触地，跪成一片，高呼“誓死效忠”。

戮世摩罗静默的坐着，不动声色，凛若冰霜，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气度。

待人去尽，网中人上前几步，将滑落的狐裘重新覆上戮世摩罗的膝头，仍是淡淡的模样，没什么话语。

戮世摩罗握住了他即将抽离的手，慢慢攥紧。抬眼凝视着面具狭缝下的血瞳，轻轻一笑。

“即便她奉上整个妖界，也不值我一个妖神将。”年轻的君王向来是没个正经，连说着这样的由衷之语，也是含着笑音。

网中人愣了片刻，冷哼一声，却道，“口舌之能。”

拒绝合作的代价，便是来自夜宁都的大举进攻。

战火迅速蔓延开来，殷海妖军气势如虹，军心正盛，原本内部尚有的质疑和摩擦也因外敌空前的威胁而消弭无形，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一场又一场的硬仗打下来，修罗之剑也不免有所疲态。

戮世摩罗听闻网中人中伏受困的那一刻，召来木魅布下接下来的命令，便亲自带了兵马前去营救。

奇袭，冲杀，用兵如鬼。戮世摩罗在血战了一日后终于远远见到了他的妖神将。

红衣翻飞，发乱染血，戎装已残，却仍是气度自如，明明面对的是千军万马，却淡然随意的如在无人之境。

妖界异能诡谲难测，不知多少高阶大妖围杀而上，各展其能，势要折断修罗之剑的锋芒。

重重的围困，并不能让网中人有一丝的退却，飞丝盘旋，炎流横空，一招一式，凶横霸道。

然而体力损耗到底无可避免，两天一夜的车轮战下来，饶是强悍如妖神将，也终究露了破绽。

便在戮世摩罗冲入包围圈的前一刻，敌方大妖的利爪刺穿了网中人胸口，数道利刃随即戮进身躯。

血雨挥洒，将戮世摩罗的眼睛染得通红。

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突然静默，褪色，唯有那人的血，飙飞半空，那样的刺目。

震天的嘶吼响彻战场，逆神炫出冷芒，铮然出鞘。

纤瘦华美的人族少年不顾一切地冲进战圈中心，手中长剑卷起炽烈魔焰，狂涛般汹涌而去。

“网中人。”戮世摩罗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扫视着周遭围拥的敌军，目眦欲裂。

“你来了。”网中人淡淡一声，仍不见起伏。

“我带你走。”戮世摩罗随意地踢开一具尸体，解下束甲的带绳将人牢牢捆在背上。握剑，眼中泛起血光，腾腾杀机。

那样的戮世摩罗，谁都没有见过。杀红了眼，杀迷了心，直如真正的修罗恶鬼，一人一剑，直杀得昏天暗地，血聚盈河。

背上的人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声音灌在耳中，一声一声，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身后是追兵，身前是伏兵。

杀不尽！杀不尽！

“退下！”他烦躁的怒喝出声，剑锋带起荧绿魔焰，冲天暴起，真气到处，尽成焦土。

忘却了来路何处，亦不知前路何方。

“想死，便来！”

无惧于眼前千军万马，心脏却跳得越发急促。迷蒙的双眼看不清敌军，却看得清背上之人被气流扬起的红发。

一路踩着残尸断肢，碾过焦土颓垣，在茫茫无尽的荒凉大地上奔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寻到了一处尚算安全的所在。

不大的山洞，洞口有枯藤杂草所掩，隐蔽得不易察觉。

雪下的愈发密了，整个天地间似乎都被纷飞的玉屑充满。夜幕沉沉的压下来，黑的浓稠闷窒，令人喘不过气来。

“网中人。”他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如愿得到了一声轻轻的回应。

他低下头去仔细观察网中人的伤势，他身上戎装已损，伤口一片连着一片，左胸更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隐隐露着森白的骨骼，汩汩的流着血，炽烈灼目。

红的发，红的衣，红的血。好似一团篝火，直欲燃烧殆尽一般。

他慢慢取下网中人面上摇摇欲坠的面具，看见了惨白的面容，眼睛合着，唇紧紧抿住，没有往日的威赫，也没有了独属于他的专注的目光。

他想出声，可是话未出口就死死卡在了喉咙。

高灼的体温渐渐冰凉，似外界的冰雪融了进来一样。

戮世摩罗愣愣地抱着怀中之人，目中失神失色，向来运筹帷幄的修罗帝王，此刻露出了罕见的惶然无助。

四周的一切模糊在眼中，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混乱，渐渐的，一个念头可怕的清晰起来。

他会死。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暗金的瞳仁剧烈一抖。

某些情绪从心底深处翻腾出来，激烈地震荡着，战场上好容易压下的热血又泛上喉头。

眼前昏朦一片，无数画面闪过，有些看得清楚，有些混沌不明。

相遇，算计，别离，重逢。最清晰的，莫过于绝海之畔，那个绝然转身的背影。

他会死。

而他，将如同绝海之畔一般，无能为力。

“网中人。”干涩的喉咙硬挤出了几个音来，像是砂砾摩擦过一般粗糙。

“不要……”喃喃低声，他俯下头，闭目，鸦羽长睫扫过网中人的眉心。

“不要死。”声音迟缓而僵硬，扭曲得听不出本音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小子，别怕。”网中人陷入昏迷前，轻轻吐出几个字来。

戮世摩罗剧烈一抖，有水痕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也不知是汗、还是融化的雪，冰冰凉凉的，滴在网中人额前。

他从不在乎自己，却偏有视如命脉的珍贵之物，而如今，明明紧紧抱在怀中，然而，无能留住。

他垂头看着，网中人胸前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不知是流尽还是凝固。

苍白的指尖轻轻触了触外翻的血肉，马上又瑟缩回来。

视线扫过手背上淡青的脉络，戮世摩罗眼中一闪，恢复了片刻的神采。

也许……

魔甲卸，逆神出，在腕上割下一道深深的裂口，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流淌，汇成一缕慢慢流入昏迷的魔将口中，有几滴溢出落在颊侧，他伸手欲将其抹去，却不料反将艳红晕开了更大的面积，将那人的脸覆上了一片诡红。

唯一能够寄托希望的，竟是这副从史艳文那里继承而来的纯阳体。何其讽刺。戮世摩罗弯着嘴角，笑得艰涩嘲谑。

他靠着洞壁，将手腕置于网中人唇边，纯阳之血一滴一滴灌入他口中，除却无望的等候，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冲出包围一路奔逃至此，真气虚耗过度，意识难免混沌，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感觉枕在腿上的人动了动。

瞬间清醒，低下头去尚未来得及唤一句他的名字，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震荡，竟是网中人掐着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掼在了地上，眼前金星方散，就见那人一双赤瞳泛起血光，陌生而可怖。

那是凶狠的捕猎者才有的目光。

心中一讶之瞬，那人已是俯下了头，寻至颈间一口重重咬下，利齿深深锲入血肉，贪婪的吸吮着汹涌而出的血液。

戮世摩罗脸色骤然一白，清晰可闻的吞咽声落入耳中。刹那的惊愕之后，他合目一瞬，伸手却是落在网中人发上，缓缓移动，似安抚，似宽慰。丝毫不在意那副利齿再偏离几寸，就会咬断他的喉咙，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山洞中。

蜕变大法惊人的恢复力在此时方才显出效果，他看着网中人身上细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心下惊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极速的失血令他头晕目眩，加上之前强催功体突围，此时此刻，只剩无尽的疲累和困乏。

网中人伤重濒死，意识闭锁，被血腥之气勾起了最原始的本能。魔族强大的求生意志驱使着行动，只知自己的受了伤，需要血元恢复，而绝佳良药就在眼前。

便不由自主地咬向戮世摩罗颈侧，汲取着珍惜的纯阳之血来补充自身的损耗，可是，远远不够。

万中无一的纯阳体，应该可以掠夺得更多。

魔物的手没有章法的胡乱寻找着，宽松的和服被揉乱散开。

很冷，失血的冷，加上严冬的冷，戮世摩罗的神识有些不清，甚至没有留意到，网中人几时放开了他的脖颈。

网中人慢慢地搜寻着，探查着这具身体每一寸的奥秘，唇齿相触，吮咬舔舐，勉强可以称作是吻，很快便蔓延出了血痕。

戮世摩罗只感觉整个舌尖都是木的，呼吸不畅，窒得他目炫金星，心脏狂跳，偏偏被本能支配的魔将正在兴头上，只顾自己戏耍的开心。

无奈之下，他唯有伸手推拒，在彻底背过气之前，换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蜘蛛向来不喜猎物挣扎，刚刚还乖顺的盘中餐突然反抗，足以换来他的不悦，飞丝盘旋交错将意图挣扎的人双手捆得结实。

戮世摩罗神色怔怔，眼前晦暗一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才严重的窒息，险些连意识都涣散了。

网中人俯下头继续品尝着他的猎物，迫切的寻找着最能满足自己需求的食用方法。身下那人肩头胸前，已经被他咬得满是齿印。手向下探摸，而后终于寻到了整具身体最隐秘的所在，停留片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以指探入。

找到了。

魔物眼底血芒骤炽，烈烈灼人，危险而惊心。

“网中人！”戮世摩罗猛一哆嗦，神志稍稍清醒过来，缓了一口气厉声急唤，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然后目光扫过那人胸前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之后，怔愣了片刻，慢慢合目停止了挣扎。

青黑色的地面，紫金华贵的和服，苍白的躯体被陈放在上面，洞外皑皑的积雪反射着皎白的月光，将这具躯体映得更是晶莹，琉璃一般，泛着熠然微光。

宛如盛放在精美的玉盘中，献给天神的珍贵祭品。然后，被魔物飨食殆尽。

只有本能的魔物躁越粗鲁之极，不及开拓到火候，便迫不及待地猛然冲了进去，强硬的侵占属于自己的领地。

猝不及防，戮世摩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窜了一下，脖颈猛地向后反折。

难以言说的疼痛从尾椎一路窜到头皮，炸的他嘶鸣出声，眼前阵阵得发黑。腰背弓起，下意识便想要逃离。

网中人骤然使力扣住了他的腰身，惨白的皮肤上立刻被掐出了泛红指印，身下更是大力挞伐起来，一下一下，锲入这具身体的最深处。没有温存，没有技巧，只有狂烈的侵略和占有。被本能支配的魔物凶狠残虐，不知分寸，丝毫不顾如此莽撞的行为会对身下那人造成怎样的伤害。

大股血液从两人结合的地方汩汩流出，顺着腿根滑落，再被织金的锦缎吸收。

戮世摩罗的面色彻底青白，刚才因疼痛而激出的一点血色消弭不见，额上冷汗一层覆过一层，不住的蜿蜒滑落，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他咬住下唇，方才被网中人噬咬伤损的裂口已经传递不出痛意，唯有血腥满口。他偏过头去将脸紧紧贴向冰冷的地面，维持神志最后的清醒，暗紫的发铺陈开来，似月下暗浊的海浪，一层一层涌动，无休无止。

视线渐渐迷茫，意识沉浮，恍然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洞外的光线熠熠刺进眼中，只觉扣在腰间的力道猛然加重，身上那人突然发狠地似的冲撞。他稍微眨了眨眼，倏尔有什么东西狠狠冲进了身体深处。

结束了？不等他松口气，一股雄沉的魔气也随即灌入身体，江河倒涌一般不可收拾。凶猛而霸道的魔能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瞬间被这股力量浸染侵蚀，身体似碾成齑粉，凿成碎片，再重新拼接塑铸，剧烈的疼痛令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然弹起，如脱了水的鱼儿，不过刹那，便又重重砸回地面，除却无意识的细微抽搐，再无力动弹一下。

眼中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平日明亮深邃的金瞳此时一点光都透不出，直勾勾地锁着前方，像是枯井深壑。

“戮、戮世摩罗？”半是惊愕，半是意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终是恢复成了熟悉的语气和音调，“怎会？”

他感觉到那人火速从他身体里退了出去，掌心贴在他胸前，一股暖流汇入七脉，奔腾游走。

“魔气……”

极度的疼痛与过度的损耗，终是令他彻底昏死过去。

像是沉在海底最深处，一片密不透风的漆黑，滴滴答答的水声绵延灌入耳中，很吵。有清凉的水流慢慢滑过周身，缓解了烈烈叫嚣着的疼痛。

睁开眼的时候，意识仍在沉睡，一时忘了身在何方。视物不清，蒙了一层浓雾一般，不知多久过去，白雾散尽，视线内慢慢浮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才终于看清。

网中人背对着他盘膝而坐，艳红的衣甲被火光镀上一层灿金的光晕，轮廓不甚分明，周身萦绕着点点青光，像是在运功疗伤。

戮世摩罗慢慢松了口气，转眼打量四周。他躺在一处水潭旁边，身上盖着网中人的披风。

昨日来的匆忙，竟没发现洞中深处竟还有个小小的水潭，视线上移，看到洞顶有凸起连绵的钟乳石，水在慢慢向下渗漏，一滴滴落入潭中。

洞中寂静无比，只有这不断响起的滴答声，在山洞中回响。

躺了许久，气力恢复些许，戮世摩罗试着挪了挪身体，尖锐的疼痛电转入心，不自禁的嘶声吸气，动作幅度大了，颈间的伤口也跟着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抬手想摸，才发现那里已经被严密的包扎上。

流动的真气倏然停止，他抬眼再看，网中人稍稍侧过头来，视线虽不分明，却也能看得出是在看着他的。

不自觉就撇开了脸，瞬间的尴尬和局促过去之后，戮世摩罗转眼去看网中人，他还是沉默着，这么久了，动都没动一下。

这个魔……他暗自头疼，再僵硬的对视了片刻，却还是他先开了口，“做了就做了，我又没讲你做的不对。”

声音嘶哑低弱，却仍听得出话语中的无奈和轻笑。

网中人转了身，面对着他，因是背光，面目更加模糊成了一片，看不清楚到底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戮世摩罗暗翻白眼，索性闭目假寐起来，也懒得和这块木头多言。

许久的静默，篝火明灭跳动，让不大的山洞多了几分捉摸不定的沉重，连山壁上滴下的水都仿佛被这股气氛凝住，久久不闻滴答之声。

“后悔吗？”网中人的声音沉而严肃，一如既往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戮世摩罗张开眼，看着那样遮盖严实的面容，默了片刻，哼的笑出声来，“比起失去你，这都不算什么。”

篝火薪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我有蜕变大法。”网中人再度开了口，尾音压低，隐约听得出好似有些不悦。

戮世摩罗仰躺在地面，视线停留在洞顶满布的青苔上，道，“这与我不想让你死不存在任何冲突。”

“戮世摩罗……”只叫了四个字，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网中人合上面具后的双眼，遮蔽了翻起惊涛的血海。

半晌无言，微余篝火跳动不休。

戮世摩罗稍稍翻了个身，麻木酸胀的身体不听使唤，这个动作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他缓了缓，向网中人问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网中人一怔，略微侧过头，道，“没变。”

“哦？”戮世摩罗挑了挑眉尖，慢慢翻过身，向近在手边的水潭探出头去。

水面上映出了一张近乎妖冶的面容，苍白的过分，显得双瞳格外幽深，除了细微的一些改变，还是原来那副模样。他趴在水潭边确定了半天，才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

视线稍稍移动，就能看到肩上斑驳的青紫痕迹，可谓触目惊心。

他啧了一声，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兴师问罪，只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啊，太好了。没变成天兵君那个鬼样子。”

网中人踌躇片刻，才唤道，“小子……”

“在呢。”身体实在过于沉重酸涩，戮世摩罗懒得再动分毫，索性就懒洋洋趴在那里，似玩笑一般慢悠悠所道，“我都说了，没什么不对。”

大量魔气侵体的后果无非两种，爆体身亡，或者，同化。戮世摩罗捋了捋藻绿的发，认真望着潭面上的倒影。魔气将他身上残留的妖气吞噬殆尽，紫魅灵狐的妖力一失，那层虚假的伪装便褪得一干二净。许久不见自己真实的模样，居然还有点点陌生的新奇。低头看得久了，竟一时分不清是水面上的影子盯着他，还是他在看着那道影子。

“戮世摩罗！”网中人加重了声音，却没能找回往日的强硬。

“好了好了。”戮世摩罗无奈地摇了摇头，酸疼的手臂艰难地撑起身体慢慢坐起来，过程中眉始终紧紧皱着，好容易稍稍坐直，斜倚着洞壁，喘了会气，开口连珠价似的说了一堆，“你和我都不是适合说这种话的人，我们跳过这段煽情的好吗？说再多还不是已经成了定局，想这么多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去找夜宁都里的那头老狐狸报仇。”

网中人梗了片刻，忽然呵得冷笑了一声，“就算是这种时候，你的嘴也还是不会休息。”

“哼。”戮世摩罗回给他同样的笑，丝毫不肯示弱。低下头，见将才所躺的便是自己那身名贵的和服，此时华衣揉皱，斑斑污迹。他裹着网中人的披风，因有些冷而缩成小小的一团，然后再抬头看了看他，道，“我说过这身衣服很贵，你得赔给我。”

网中人注视他半晌，方才斥了一句，“都是废话。”

戮世摩罗也不生气，蜷缩着坐了半天，忽然又道，“还有一句废话，你听不听？”

“嗯？”网中人迟疑着应了一声。

戮世摩罗合上双眼，未覆面具的年轻面容卸下一切防备，显得纯良而虚弱，他倚着墙壁，小声道，“你还活着，真好。”

网中人脊背微僵，看了看戮世摩罗，许久，才向他靠近了些，伸手缓缓摸索过苍白的脸颊，拇指轻轻扫过尚留有伤口的唇瓣。

戮世摩罗淡淡的笑着，合着眼蹭了蹭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向下移动，慢慢执起他割伤的左手。

他张眼看过去，从来高傲霸道的妖神将，温柔的握着他包扎紧密的手腕，而后俯下头，轻轻印下一吻。

“吾答应你。”低沉的声音在洞内悠然回响，一字一字烙在心间，“从此以后，不再轻掷生死。”

终于尘埃落定一般，戮世摩罗枕着网中人的肩，心中瞬间安如泰山。

落雪绵绵，明月清辉之下，远远看到一团怪异的黑云由远及近。

“那笔帐，早晚向他们讨回来。”戮世摩罗盯着那团黑云看，声音染了寒风的凛冽，越说，越是有些愤愤不平。虽说后来秉着大局为重的念头，到底与妖王到底订立了和平的约盟，但他心底那口气，始终横桎盘桓，一刻也不曾遗忘。

“好。”网中人应了。

复又靠了一会，戮世摩罗挣开了网中人的环抱，朝远处的魔茧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天边逐渐放大的黑点，道，“策君回来了，开始工作吧。”

“嗯。”网中人向来是不多话的。他转身时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肩上披风扬起，拂过戮世摩罗苍白的指尖，下一瞬，便被攥住了。

回过头去，见他垂着目，便耐心等着，许久，等到一句郑重嘱托，“凶岳疆朝危机四伏，自己小心。”

“放心。”网中人拍了拍他的手，语气低沉温柔，听得出其中安抚的意味。

背影在漫天飞絮中仍是清晰刻入目中，戮世摩罗凝视着他，嘴角划出一抹笑来。

不到片刻，只听夸张的语调吵闹响起，“你们也真是奇怪，哪里不去，偏偏要躲在这么冷的地方。”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