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1.21 【超人 / 蝙蝠俠】夢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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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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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0-01-2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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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1 【超人 / 蝙蝠俠】夢蝕夜

●置入性行銷有！

●雖然某人直到07才正式現身，但這真的是超蝙文。

●本文誕生的原因，在於作者寫了一個很虐的小小小短篇，結果寫完後想要把結局凹回來（但不知道會不會成功＜＝被揍）

●第一回很悶請忍耐，這邊是在放重要伏筆。

●願阿福與我們同在，阿福（？）

●級別：NC-17

同人本數調查帖

－－－－－－－－－－－－－－－－－－－－－－－－－－－－－－－－－－－－－－－

01

布魯斯閉著眼，仰頭擺出最放鬆的姿勢，陷在柔軟、可以塞進一個半人的電腦椅中，無視簡報投影、董事、經理們的目光，只有喉頭輕微的振動著。

──連線啟動，登入碼：３９６Ｃ，代號Ｂ。

「根據前一季的財報，我們可以看到景氣……」

──密碼正確，聲紋比對正確，登入成功，歡迎使用微音通訊系統。

「因此，我認為這是擴張的最後時……」

──側錄模式啟動。十二月二十六號下午兩點二十六分十七秒，第十二次微音通訊器測試，測試人蝙蝠俠，測試開始。要求系統複誦。

「以低價獲得生產線，然後……」

──系統複誦：十二月七號下午兩點二十六分十七秒，第十二次心音通訊器測試，測試人Ｂ，蝙蝠俠，測試開始。

「……您認為這個提案如何？偉恩先生。」

布魯斯睜開眼，瞧見整個會議室中的人都在盯著自己，他相當沒形象的打一個大哈欠，挪動身體頗不耐煩的道：「我不喜歡麻煩的事，偉恩企業現有的子公司已經多到我記不住了。問生產線的老闆有沒有興趣讓我們當股東。」

「偉恩先生，我認為完全收購才……」

「馬克斯先生。」

福克斯插話道：「雖然時局有好轉，但尚未穩定，我認為應該穩健前進。這件事就這樣定下吧。」

發言的經理坐下，布魯斯也閉上眼，正要繼續測試時，某個又急又快的聲音從耳垂上的黑晶耳環闖進耳中。

──呦蝙蝠，你現在在做什麼？

布魯斯停了片刻，轉過身背對在爭論中的董事們，摸著那貼在喉頭的膚色晶片，輕輕鼓動喉結──沃利，我以為今天的測試員是綠燈。

──我們交換了，我們一致認為你需要有活力的對象。

布魯斯稍稍扯動嘴角，不需要問就能猜到〝我們〞是指誰。那些過度熱心的傢伙……

──蝙蝠，我們知道你和大超一直是最佳搭檔，互相配合那麼久，其中一人離……

──這裡是Ｂ，測試結束，系統登出。

布魯斯拔掉喉嚨上的晶片，假借換姿勢收入暗袋中，從假寐轉成真寐。

他不需要別人提醒已經知道的事。

※※※※

當布魯斯一覺起來時，太陽已經下山了。

他掀開肩膀上的毛毯──多半是福克斯叫人蓋上去的，抖一抖略顯僵硬的關節，抹掉臉上的紅印，但帶著稍稍凌亂的頭髮離開會議室。

偉恩大樓內的僱員早就習慣老闆的模樣，不是毫不驚訝的點頭打招呼，就是又不小心被俊美上司凌亂、漫不經心的模樣電到。

而布魯斯對兩種反應都沒興趣，向電腦程式一樣本能的反應，前者忽視，後者如果是美女就丟幾個微笑了事。

終於，布魯斯走到大門口，看見一台白色勞斯萊斯停在那兒，還有一人站在敞開的後車門等著。

布魯斯的腳步停滯，接著又忽然加快，以不耐煩至極的表情與姿態進入車內。

等待的人關上車門，轉過身坐上駕駛座，白色的後腦杓面對布魯斯。

那人一面踩油門一面溫和的打招呼：「晚安，布魯斯少爺，您看起來精神不錯。」

布魯斯把頭轉向窗外道：「我沒叫你來接我。」

「的確，我沒接到電話。晚餐吃鴨子好嗎？橙汁烤鴨，搭配去年產的紅酒，還有」

「我說過，我叫你，你才過來。」

「我記得，但是阿福先生在介紹這個工作時，交代我：『必須提供布魯斯少爺所需的一切協助。』我認為您有必要為了夜晚的派對保留體力。」

布魯斯把視線放回車內，透過後照鏡和駕駛四目相對，冰藍色的眼睛對上同樣冰藍的眼瞳。

鏡子內的那雙眼瞇了瞇，露出一絲幾乎可說是愉悅的神態，在等紅燈時轉過來，用被四分之一寶石面具框住的那隻眼珠望著布魯斯道：「請忍耐，兩個月後您的管家就回來了。」

布魯斯沉默，直視那隻帶笑的藍眼道：「梅吉森，是一個月又二十四天。」

※※※※

和梅吉森的孽緣要從三個禮拜前，布魯斯正在幫同事的婚禮做最後確認時說起。

那天沒什麼特別的事，除了阿福去醫院看健康檢查報告，花了比預定久的時間，導致晚餐延後外，和前一天、前前一天相比，毫無變化。

布魯斯雙手抱胸審視著滿桌子的教堂照片、物品清單，聽見背後傳來老管家規律、足以昭示存在又不過於吵鬧的腳步聲。

隨後，他聽見阿福的聲音。

「布魯斯少爺，方便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布魯斯轉動椅子面對阿福，注意到老管家的臉色有點蒼白，皺眉問：「什麼事？」

阿福深吸一口氣回答：「我有一個住海外的老朋友過世了，我想去參加他的喪禮。」

布魯斯瞬間了解阿福異常緊繃的原因，想說什麼安慰的話，卻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拙劣的回應：「你可以搭上個月新買的噴射機，這樣不用等也不用買機票。」

「謝謝。另外如果少爺允許的話，我想順便拜訪在那裡的故友。」

「當然可以，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我會在兩個月內回來，這段時間我會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不用……」

「一定有用的。」

阿福微笑，將桌上的空咖啡杯拿起來道：「至少能讓我確信我不在時，少爺不會死於乾渴。」

布魯斯翻翻白眼──只在阿福面前有的孩子氣動作，相當不服氣的道：「阿福，我曾經一個人在外面過好多年。」

「我知道。但是在您的搭檔去渡蜜月時，您將多支援一個城市，我必須確保有人會在那段時間，給予您必要的餵食。」

「阿福──」

「就這麼說定了。人選我已經想好，也寫信去拜託了，應該明天就會收到回覆。」

「我認識嗎？」

「我想應該不認識。」

阿福將桌上的紙團撿一撿丟入廢紙簍，將手放到布魯斯肩膀上，收起笑容沉下聲音道：「我希望少爺能盡量信任、依賴他。」

布魯斯的藍眼變的悠遠，低下頭看著資料答道：「你知道我不依賴人。」

阿福抿嘴，低聲說了一句〝是我知道。〞，提醒布魯斯現在的時間已經超過健康睡眠時間後，拿著空杯往蝙蝠洞的出口走。

布魯斯回頭望著老管家的背影，忽然覺得對方削瘦不少，一股寒涼倏然包圍胸口。

兩個禮拜後，新管家帶著那一身與其說是管家，不如說是魔術師行頭的裝扮，來到偉恩大宅。

※※※※

「……大都會的報紙在您的左手邊。」

太過年輕的話聲將布魯斯拉回現實，他往左邊看，星球日報靜靜躺在那兒。

他打開報紙，頭版是某政治人物貪污判刑定讞，下方的半版廣告是目前大都會火紅的氣泡酒，標榜低酒精濃度和多種口味，因為色澤鮮艷，瓶身設計奇特頗受年輕人歡迎。。

二版仍舊是政治新聞，不過書寫者的功力不如往常，但這是意料中的事，畢竟星球日報的當家主筆新婚告假去了。

接著布魯斯翻到社會版，版面上的新聞和昨天大同小異，左下角那塊的記者屬名還是陌生人的名字，但報導中規中矩，像篇新聞而不是叫讀者身歷其境的小說。

副刊跳過，影劇版只看標題，廣告版特別注意那些收入過高或語意不詳的小方塊，社論簡單掃過一遍，閱讀結束。

布魯斯放下報紙，眼角餘光掃過助手席，毫不意外的在那兒看到一頂鑲著五瓣寶石花，過度華麗的禮帽。

他沉下臉，盯著照後鏡道：「梅吉森，你的打扮……」

「我已經把白燕尾服上的假寶石拆掉了，也沒有帶手杖，其他的部份可否請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我請的是管家不魔術師。」

「我知道，但是我當魔術師（梅吉森，magician）當太久，職業病一時半刻很難戒掉。」

布魯斯沒有繼續爭論，一方面是一個禮拜的相處下來，他明白對方的固執程度不下老管家，甚至更滑頭；另一方面是自己表現出的敵意已經超出禮貌範圍，被阿福知道的話，肯定又是一陣漫長的禮儀教育。

「感謝少爺您的體貼。」

梅吉森打轉方向盤，空出一隻手從助手席附近摸出一個酒紅色小袋子，拉長手臂遞到後座。

布魯斯接下袋子，裡頭躺著一瓶金蘋果造型的香水，還有一包白色藥片，他抬頭問：「這是什麼？」

「外觀是梅吉森牌香水和阿斯匹靈，但實際上是梅吉森牌止痛水和解藥。」

「詳細解釋。」

「是。」

梅吉森又遞出一個牛皮紙袋，在布魯斯拆袋子時道：「香水可以直接抹在您疼痛的部位，三分鐘內就能達到止痛效果。要是不方便抹的話，滴在手腕、耳後也行，但效果較差。」

「光這樣不需要解藥。」

「正解。這瓶香水有一個缺點兼優點，搭配酒類時會一定程度麻痺神經，製造出接近酒醉的效果，所以如果您有需要放倒女伴時，可以先服下解藥，然後再搭配香水和酒。」

當梅吉森說話時，布魯斯已經在閱讀牛皮紙內的文件，裡面記載了香水、藥片的製作過程和成分。

而當布魯斯看到成份欄時，藍瞳瞬間瞪大，由後扣住梅吉森的肩膀問：「你從哪弄來原料的？」

「去漁港買魚時。」

梅吉森縮了一下肩膀，皺眉有點困擾的道：「少爺，行車中途重掐駕駛不是好行為，而且我也還沒說完話。」

布魯斯鬆手，不過眼睛仍舊釘在梅吉森身上。

梅吉森拍拍肩膀，口氣平穩的繼續道：「三天前我去漁港想給您挑晚餐材料時，有人不小心把手伸進我的口袋，我為了拿回自己的薪水袋追上去，本來只想要回自己的東西，沒想到手伸太進去，不小心把他的東西一起帶回來了。」

「普通扒手不會有這種迷幻藥，這是稻草人的配方，雖然比例有點……你為什麼沒馬上告訴我？」

「抱歉，我以為您六天前給我下的〝蝙蝠洞禁行令〞和〝蝙蝠俠事務禁止接觸令〞還沒解除。」

布魯斯瞪了梅吉森一眼，低下頭細看資料道：「回去後給我港口的位置，你遇到扒手的時間、扒手的長相和所有分析記錄。」

「前三項資料放在後面數來第七頁。分析記錄我回去會輸入蝙蝠洞的電腦，如果您允許我進去的話。」

布魯斯沒有馬上回答，他凝視梅吉森的後腦杓，沉默數分鐘後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梅吉森，少爺您這兩個月的管家。雖然這麼說似乎毫無說服力，但是請相信我，我不會背叛少爺，因為我已經和阿福先生訂下契約，梅吉森（魔術師）從不違反契約。」

布魯斯這回沒有應話，一路上也沒再開口，盯著手裡的紙張，像石頭一樣安靜。

今天是是阿福離開後的第一百五十二小時，也是克拉克……不，是超人和妻子路易絲展開蜜月旅行後的第三十七小時，微音通訊器測試正常，發現疑似稻草人活動的跡象，除此之外無異常。

一點異常也沒有，真的。

[ 此帖被M.貓子在2010-01-21 21: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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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1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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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夜晚的港口又溼又冷，黑色的海水拍打灰色的港岸，酒醉的人們在暈黃的街燈下買賣或交談。

布魯斯蹲在遠離街燈的貨櫃頂端，將自己固定在濃濃的夜色中，俯瞰一個個笑鬧的男女。

這些人笑的像參加婚宴的客人一樣喜悅，卻不知道新娘新郎在哪裡，因為他們存粹是為了慾望或金錢而歡鬧，腦袋裡不是毒品就是酒精。

布魯斯審視每一張臉，在移動身體變換角度時，暈眩感忽然衝上腦袋，逼的他不得不止住動作。

緊接著，冷風侵入他的裝甲和披風，拉扯底下的肌肉。

距離上次出勤前吃東西果腹有多久了呢？布魯斯腦中冒出這個問題，他知道至少有一週，因為自阿福走後，自己就沒放外人進蝙蝠洞，而蝙蝠俠本人也不是會帶三明治看監視螢幕的人。

看樣子回去後，要請阿福……不，是自己買些高熱量的食物放在洞裡備用。

做出結論後，布魯斯就把心思移開，將不適感和身體隔開，專心搜尋想要的目標。

終於，在他埋伏近兩小時後，出現了一張和資料中素描圖相同的臉。

扒手的年紀很輕，看樣子是中輟生或失學者，只穿了一件圓領衫和牛仔褲就站在港邊，搖搖晃晃的和同伴打鬧。

布魯斯尾隨扒手，踩著貨櫃跟著對方走向船隻停靠處，直至看到一群正忙著將麻布袋放進紅色貨櫃的人。

布魯斯快速翻閱自己的記憶，認出其中幾人是被他親手送進牢裡的走私犯，嘴角瞬間拉平。

年輕扒手和那群人對話，由手勢、表情看起來似乎在乞求，又點頭又彎腰好一會後，用兩個女用皮包換來一包白色的粉末。

而從某個尚未綁起的麻布袋中，布魯斯看到白粉包的一小角。

這群人在走私禁藥，而更重要的問題是，他們要走私到哪？還有為誰工作、那個〝誰〞的目的又是什麼？

這些問題，有待罪犯們坦承。

布魯斯隱入陰影中，藉由披風無聲落地，趁走私販將貨櫃釣起來放上甲板時，以機器聲作掩護，迅速奔至機具後方，將蝙蝠鏢擲向吊起貨櫃的鉤子。

蝙蝠鏢爆炸，貨櫃重重摔回碼頭，底下的人們先是震驚，接著被一抹黑影掠過，還沒發出叫聲就失去意識。

一切發展都如計畫，布魯斯決定將先前的腳步不穩歸為意外，蝙蝠俠不會因為身邊少了一兩個人就變得脆弱。

他將所有人綁在一起，除了明顯是頭頭的那名，然後打電話通知高登。

接下來的工作是拷問、拷問、再拷問，直到想要的情報被套出口，然後他依據情報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然而在布魯斯將人拖進貨櫃與貨櫃間時，一顆拳頭由後砸向他。

布魯斯靠前滾翻躲過拳頭，一抬頭就看到攻擊者的手陷在鐵皮內，但那張臉上卻沒有任何痛苦之色。

能輕易垂扁鋼鐵又不露一絲痛苦，像極了那個人。

短短的失神招來下一個拳頭，布魯斯偏身躲開，正要丟出煙霧彈時，眼前突然一陣晃動，錯過反擊的時機，只能疊起雙手硬接對方的重拳。

儘管有裝甲保護，也順勢後退做為緩衝，濕潤的感覺還是在皮膚蔓延開。

不過同時，布魯斯也確定對方的身分──胸口鑲著氪星石的機器人，金屬人約翰˙考本。

稻草人、走私販然後是金屬人，是什麼原因讓大都會與高譚的罪犯聯手？而且還特別挑在其中一個都市的英雄不在時。

在弄清楚原因之前，他必須先脫困。

布魯斯利用藉拳力拉開距離，甩出兩記蝙蝠鏢，前者插在金屬人的胸口後爆炸，後者則在兩秒後釋放白煙。

布魯斯倒退回到走私販頭頭倒臥的地方，忍痛扛起人，轉身朝蝙蝠車奔去，因此忽略了由後射出的子彈。

※※※※

他坐在戲院後的小巷子裡，左右躺著兩具半溫、鮮血淋漓的屍體，頭頂是灰暗不明的月亮，前方是搶匪逃逸的身影。

他看著那不斷往前跑，卻始終沒有消失的匪徒，分不清自己是哭不出來、過度麻木還是知道這是個夢境。

不管是哪個原因，他只確定一件事──自己在巷子裡，被留在這裡。

他的父母死十幾年了，但屍體始終帶著點溫度，好像每天、每小時、每分鐘都重新死過一次。

壟罩月亮的雲從來不飄開，所以月光永遠不會灑下；那個殺人搶劫販無止盡的奔跑，而他的雙腳早被凝固的血焊在地上，兩者不會有交集。

他就這麼坐在這靜止又流動的場景中，遙望高譚的夜空，直到看到刺眼的光之人形降臨。

以往，他會握住光人伸出的手，然後醒來，可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麼做了。

他知道，在夢中該死的清楚知道，那人現在握著另一人的手。

光之人會在他拒絕後消散，不過這次卻有所不同，光人固執的拉住他，用白光照亮整個巷弄。

※※※※

布魯斯盯著自家的彩繪天花板，過了兩秒鐘才認出這是自己的房間、床鋪和棉被，透過神經接收到被睡眠忽略的疼痛。

但是更強烈的，是源自右手的體溫。

某個人緊緊握住布魯斯的手，力道介於溫柔和使人瘀青之間。

布魯斯立刻想起夢中的光人，轉頭朝右邊看，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間消散。

「午安，布魯斯少爺。」

梅吉森將左手從棉被裡抽出，邊走到窗邊拉窗簾邊報時：「今天是十二月八號，下午三點二十七分，您下午沒有行程，請自由安排；晚上要出席一場時尚發表會，但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建議您送花籃過去就夠了。」

布魯斯沒怎麼專心聽梅吉森說話，他緩慢的撐起上半身，棉被因動作滑下，露出被繃帶遮去一半的上半身。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壓著眉頭問：「我怎麼回來的？」

「靠蝙蝠車的自動導航。附帶一提，您帶回來的客人也平安無事，他現在正吊在蝙蝠洞裡睡覺。」

「……我沒有允許你進蝙蝠洞。」

「沒錯，但請容我為自己辯……」

梅吉森中斷話語，抓了兩個枕頭塞進布魯斯背後，這才接續道：「解。如果我不進洞裡替您做必要醫療，您就死了，而我敢打賭，阿福先生願意為了這點重金懸賞我的頭。」

「你怕阿福大過我？」

「關於這點，請容許我保持緘默。我去拿吃的過來，請您不要下床。」

梅吉森笑了笑，轉身離開房間，沒過多久就推著餐車回來，端起蒸籠，用兩根細木頭夾起一顆圓滾滾的白蒸餃。

布魯斯的臉黑去一半，瞪著梅吉森道：「我會用筷子。」

「我知道，但您的手受傷了，我希望能避免一切非必要的勞動。」

「放著我自己吃。」

「……少爺，我們做個交易吧，我今天讓您自己洗澡，取而代之請讓我餵您吃飯。」

「你！」

「您希望交換也可以，身為一個管家，是沒有尊嚴尷尬之類的障礙的，更何況我們都是男的。」

布魯斯的回答是咬住筷子和餃子，牙齒撕裂餃子皮，磨爛裡面的肉。

餃子餵完是燒賣，燒賣吃完換一口奶皇包，當布魯斯看到梅吉森端出小籠包時，終於忍不住發飆吼道：「你有完沒完啊！」

梅吉森一手小蒸籠一手黑筷子，滿臉無辜的道：「少爺，您已經連續六天沒吃晚餐，同時這六天累積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二十小時。」

「我沒時間躺著。」

「我明白，所以為了您下一個六日，請趁現在補充能量──要揍我也要先吃飽才行。」

布魯斯狠瞪梅吉森，搶過筷子和蒸籠，快速掃完裡頭的食物。

梅吉森站在旁邊，在蒸籠空掉後接走容器和筷子，換上熱湯凝視布魯斯一口一口喝下。

直到碗底朝天，梅吉森才開口道：「您交代我查的船隻資料已經查到了。」

布魯斯抬頭，用眼神要求梅吉森說明。

梅吉森將小冊子遞出道：「您返回蝙蝠洞時，對我說：『阿福，查黃金爵士號……』對照您昨日的行程，我想您是想知道該船的資料。」

「那艘船打算把稻草人的藥運……」

布魯斯說到一半就住口，他不應該對一個外人說這麼多，緊急轉彎道：「把你蒐集到的資料全部送過來。」

「是。」

梅吉森推著推車往門口走，不過在完全走出門前，他停下來，回頭收起笑容道：「布魯斯少爺，請記得還有人在等您回家，就算那人現在不在家裡。」

布魯斯沒回話，直到關門聲響起，推車的輪聲消失在走廊盡頭，他都沒把眼睛從冊子上挪開。

他不喜歡梅吉森，不喜歡那可以無視一切言語、視線威脅的笑臉，不喜歡那沒理由的默契，不喜歡那強勢、帶有幾分優雅的介入。

不喜歡因為以上幾點，想起那隻他不會再握住的手。

距離超人結束蜜月旅行返回崗位還有約四天半，在那之前，他必須習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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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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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布魯斯：

嗨，最近過的好嗎？我知道這樣問很怪，但是（墨水稍微暈開的痕跡）我總覺得距離我們上次見面不是四天前，是四個月前。

我和路易絲現在在夏威夷的面海飯店，景觀非常好，天氣不錯，食物也很美味，不愧是你訂的地方，一切都很完美。

我聽沃利說，你嚴格要求聯盟中的人不要來煩我，我感謝你的好意，但這實在不必要，你知道我的速度，往返地球上的任意兩點並不困難。

如果你們有需要，我隨時都帶著通訊器，萬一我回來後發現你們都累垮了，我會後悔自己曾經離開。

　　　　　　　　　　　　　　　　　　　　　　　　你的朋友　克拉克上

Ps.附上的照片是用單眼相機拍的，我出發前特地找報社內的幾位高手教我，我自己是挺滿意的，不過路易絲說還有待加強。』

布魯斯盯著明信片，沒有伸手去動旁邊那疊相片，而是抬頭越過長餐桌，盯著狼吞虎嚥的紅衣盟友問：「沃利，我說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沃利不等布魯斯把話說完就主動道歉，插起法國土司堆滿無奈道：「但是蝙蝠你也知道，大超想拜託人時，沒有人能拒絕，就連你也失守好幾次。而且這不過帶封信嘛，別那麼嚴……」

布魯斯用眼神堵住沃利的嘴，他將明信片放到照片上，正巧遮住上頭微笑的路易絲，還有一半的克拉克。

他看了一眼就把視線挪開，推開椅子站起來道：「梅吉森，收了。」

「是。」

「咦？早餐結束了嗎？我還沒吃飽啊！」

「你不是速度很快嗎？打包回自己家吃，不用擔心食物涼掉。」

「咦咦咦！」

「咦什麼，我要去公司，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宅裡，東西摔壞你賠的起嗎？」

「……」

沃利垮下臉攤在桌上，淚眼汪汪的仰望布魯斯，只差沒露出狗耳朵、狗尾巴求情。

布魯斯面無表情，倒是梅吉森稍稍動了一下嘴角，靠近主人小聲道：「布魯斯少爺，如果您願意自己開車往返偉恩大樓的話，我可以留下來陪沃利先生。」

這對布魯斯來說，是個相當甜美的誘惑，這一個多禮拜來，他試過很多方式推遠梅吉森，到頭來卻只證明一件事──除非梅吉森願意，否則不可能成功。

如今，自由呼吸、行動的可能就擺在眼前，他點頭就可以拿到。

「少爺？」

「看好他。」

「是。請您盡可能準時回家吃晚餐。」

布魯斯沒給梅吉森承諾，讓對方跟著自己到車庫，讓對方打開車門方便自己進入，最後讓那雙和超人同顏色的藍眼注視自己遠去。

※※※※

布魯斯到公司的目的不是開會，而是要拿某個企業的資料。

根據走私販頭頭的口供，供給他們貨物的人是稻草人，但付錢的人卻不知其名，不過雖然沒有名字，該人卻曾不小心露出一個印有某企業標誌的名牌過。

不用說，該標誌正式屬於那個新興企業──去年才在大都會創立，今年就憑藉主工青少年市場的氣泡酒創下一片天的薇諾股份有限公司。

但為了掩人耳目，布魯斯一共要了十個企業的報告，搭配半醉的口氣交代福克斯的秘書將工作轉交上司。

福克斯的辦事效率一向卓越，當布魯斯進入位於偉恩大樓頂樓的專屬辦公室時，十份報告已經整整齊齊的排在桌上了。

布魯斯挑出真正需要的那份，坐下來閱讀。

他細看負責人的學經歷，從畢業學校到家庭都相當普通；公司的財務良好，擁有讓他人稱羨的獲利曲線；沒有不法紀錄。

一切都正常到無聊的地步，直到布魯斯看到投資者名單。

雷克斯˙路瑟的名字放在一排股東的中央，一不留神就會略過。

稻草人、金屬人，最後──如果這真的是最後──是雷克斯，要說這家公司沒有鬼，布魯斯不相信。

那麼，〝鬼〞在哪裡呢？

布魯斯一手翻資料，一手打開桌上型電腦的電源，連上薇諾的官網。

同一時間，布魯斯口袋內的正義聯盟通訊器震動，他盯著電腦帶上耳環道：「這裡是Ｂ。」

──……布魯斯，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布魯斯有種被空氣噎到的錯覺，足足頓了三秒才回話：「克拉克。」

──嗨。我請沃利帶明信片過去，你有收到嗎？

「有。」

布魯斯快速點選官網的連結，商品、促銷活動、動態廣告和經銷地點……七八個視窗一次展開。

──我拍了不少日出前的畫面。

視窗累積到十幾個，布魯斯又一個一個關掉，途中不慎點到桌面圖示，氣的他甩開滑鼠。

──那種黑暗又隱含光輝的模樣，讓我想到你。

他盯著只差一步就要掉出桌面的滑鼠，站起來深呼吸，右手伸進口袋想抓手帕，卻把其他東西也拉出來。

──這麼說也許很怪，但拍照的時候，我會有你也在旁邊的錯覺。

明信片、照片散落一地，各種角度的日出前之海包圍布魯斯，配合克拉克偏低的嗓音，他忽然覺得空調溫度上升了。

──啊，你不可以跟路易絲說喔，她一定會生氣。

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秒間的事，布魯斯蹲下來撿起照片，將克拉克、路易絲的合照放在最上面，接著覆以明信片。

──布魯斯，你還在嗎？

布魯斯坐回椅子上，翻著資料不耐煩的道：「克拉克，你打斷我的工作，就只為了說日出？」

──我……

「喔，既然如此，你何不順便談談日出？還有星星月亮海洋，以及你漂亮的妻子有多迷人，我相信以你的文采，一定能以這些為材料寫一篇好文章。」

──布魯……

「我必須提醒你，你的假期是有限的，只有七天，七天後該你做的事一件都不會少，所以好好享受剩下的八十一個小時。」

──布魯斯！

克拉克的聲音忽然放大，口氣中的愉悅消失，取而代之的視憂慮──你還好嗎？你的聲音聽起來……

「我在忙。通訊結束。」

布魯斯拔掉耳機，將其丟到桌面上，正巧把滑鼠撞下去。

他面無表情的看滑鼠墜落，雙手靠攏蓋住臉。

這幾天布魯斯過的不好也不壞，即使少了兩個熟悉人，思緒、活動依舊運作著。

一切都如此正常，導致他以為自己終於忘記了。

忘記什麼？忘記那個人的吐息、心跳、體溫、碰觸，忘記他說話時的中低音、偽裝時的中高音，忘記婚禮上心碎的心動。

布魯斯不能對一個同事、好人懷抱愛意，尤其是對方早為別人的丈夫時。

但要抹殺情感遠比抹殺疼痛困難，他用距離和時間隔離，忙碌與工作架牆，以為一切都安全可靠，卻被一張明信片，一段短短的通話打到體無完膚的地步。

他不能去愛克拉克，這和自己、對方──當然，布魯斯完全確定克拉克愛的是路易絲──的意志無關，而是基於客觀判斷。

布魯斯˙偉恩要維持花花公子的形象，不會有什麼正經的交往；蝙蝠俠總是走在鋼索上，他不想拿自己的危險去折磨所愛的人。

所以他誰都不能愛，如果他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幸福的笑，幸福的過活的話。

但什麼明知如此，還是有去找某個人的衝動呢？因為他還不夠成熟嗎？

正義聯盟裡的人總是說，蝙蝠俠是整個聯盟的頭腦，精明程度遠勝電腦，然而此時此刻，布魯斯寧願自己的腦子真的是一臺處理器，永遠精準、客觀、無情。

不能、停不住、不能、停不住……情緒和自制彷彿浪潮，將他整個淹沒。

「呼……」

胸口莫名抽痛，布魯斯懷疑是某條傷口裂開了，畢竟包紮的人是梅吉森不是阿福，會因為不熟練出一兩個紕漏也是很正常的。

大概是因為注意力轉移的緣故吧，布魯斯胸口窒息般的壓力緩緩紓解，他後仰攤靠在椅子上，斜眼盯著電腦螢幕，在薇諾官網的新聞區，看到公司負責人昨天到高譚，正在和市政府洽談跨年夜活動的贊助事宜。

布魯斯拿起電話，按下撥往住家的熱鍵，聽完三次嘟嘟聲後，等到梅吉森溫潤、但缺乏情感的〝喂，偉恩家您好〞。

「梅吉森，我要約薇諾的負責人。」

「是，要在家裡還是飯店？」

「飯店。」

「好的。約今晚方便嗎？潘朵拉飯店的總統套房還空著，而且距離薇諾負責人下榻飯店也很近。」

「可以。越快越好。」

「是，我會盡快處理。少爺，我把香水放在您的公事包右側，如有需要請使用，我想您的止痛藥藥效差不多過了。」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夠了。」

「是。」

梅吉森的口氣一如往常帶著笑意，彷彿他聽到了什麼有趣，但其他人不知道的笑話。

那傢伙總是這樣，似乎什麼都知道，卻又抱著什麼也不關心的態度面對，他會幫你包紮傷口，可是不會因為傷口的增加心痛；會硬逼你進食，不過就只是逼而已。

唯一一次例外，是抓著布魯斯的手等主人醒來時，不過就算是兩人十指交握的時刻，梅吉森也還是戴著手套。

如果自己也能用這種心態面對克拉克就好了，不要有感情，只是做好該做的事，維持適當介入，又不會過度陷入的心情。

假如能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布魯斯抬起手腕，盯著緩慢移動的時針分針，他還剩下八十個小時去遺忘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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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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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今晚有一場外星人和地球人的婚禮。

他站在鏡子前，不甚愉快的打好領結、撥正頭髮，看著老管家替自己整理西裝肩線。

管家很快就將一切調整到最佳狀態，退到一邊提醒道：「少爺，您忘了您的微笑。」

「如果是白天的活動，我一直帶著。」

「我相信您夜晚的同事會希望看到您笑，特別是您要參加他人生最重要的儀式時。」

「我參加，提供場地、婚紗、禮服、樂隊、禮車甚至小蛋糕，除此之外還要陪笑嗎？」

「如果您堅持的話，我想這樣已經足夠了。」

他微微蹙眉，即使明白管家是對的，但就是擠不出笑容。

所以，他還是帶著無表情的臉到達教堂，將黑色的藍寶堅尼停在教堂的花園前。

他夜晚的同事幾乎塞滿了花園，每個人都掛著燦爛的笑靨，今晚這些刀槍不入的、有讀心術的、跑的和閃電一樣快的、能靠神奇的戒指實現幻想的……不需負擔一個世界的安全。

他們是來參加另外一位同事──擁有鋼鐵般的肌肉、比光更快的速度，以及太陽般形象的那位──的婚禮。

毫無疑問的，這也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慶典。

當他踏入會場時，有閃電速度的同事馬上跳過來，搭著自己的肩膀飛快說話。

「停下來，用人類能聽清楚的速率說話。」他說。

「喔抱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大個子新郎希望你去休息室找他。」

他推開同事的手，穿過一大票半醉的人或非人，進入充滿花香的教堂，在耶穌手指之處找到休息室的門。

一打開門，新郎就在裡面。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那人，但還是有被白光打中胸口的錯覺。

那人本來就有米開朗基羅雕刻的肌肉，晴天壓縮成的眼瞳，和太陽釀出的皮膚與笑容，不需裝飾就能揪住所有人的目光，更何況是換上新郎服時？

他在完全看呆前，自己掐醒自己，走到新郎跟前，把手放到對方衣領上，默默拉正銀色的領結。

「咦？我沒打好嗎？」

「沒有，打法、角度還有……算了，直接重打。」

他抽出整條銀帶，圈過新郎的脖子再束起，簡簡單單就打出服裝型錄上的標準圖。

新郎透過鏡子看著領結，不好意思的道：「謝謝，拜託你安排婚禮就算了，連衣服都……」

「不用客氣，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替你收拾善後。」

「抱……」

「你再說廢話，就去找別人當你的伴郎。」

新郎乖乖閉上嘴，盯著他好一會後，忽然開懷的笑道：「看到你真好。」

「我以為我們是損友。」

「是好友，我們一起戰鬥，互相救助也互相惹麻煩。」

「你忘了互毆和互相爭執。」

「我沒忘。我真的很高興能請你當伴郎，真的。」

他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全然的善意，理所當然的感動和莫名奇妙的心酸一併出現，為了掩飾尷尬而催促新郎上場。

新郎站在教堂十字架前，他站新郎旁邊，手裡拿著結婚戒指，眼睛望著教堂入口，那個屬於新娘的所在。

新娘很快就來了，這位全宇宙最幸運的女孩，有全宇宙最燦爛的笑容，像花兒一般嬌盈盈的對著新郎。

而他的胸口同時揪痛，一面深呼吸一面慶幸沒人注意到，這不是自己的舞台。

不是自己的舞台……他忽然從揪痛轉為抽痛，差點用力過猛將戒指盒捏壞。

「有人反對這兩人的結合嗎？」

他被神父的詢問打醒，喉嚨一陣乾枯，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儀式就走到下個階段了。

「請新人交換戒指。」

他隨指示的捧起戒指盒，感覺到新郎戴手套的手劃過掌心，留下高三十六點五度，長零點二五秒的記憶。

在那那短短四分之一秒中，他明白自己笑不出來的原因。

緊接著，新郎親吻新娘，大家都笑了。

當你笑時，所有人跟著你笑；當你哭時，只有自己陪自己哭，僅此而已。

只是沒有人發現他的嘴角滲血，只是沒有人聽到他震盪的心跳，只是被一個人留在漆黑的暗巷中，只是……

「新娘要丟捧花囉！為求公平，底下有超能力的先生、小姐們全部不准使出來！」

他被花粉扎出淚，轉過頭背對耶穌像擦眼，不去管背後的歡呼和尖叫，不去想為什麼沒人留意自己。

只是被世界所遺忘罷了，沒什麼，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

布魯斯在水晶樂聲中甦醒，他抬手想擦臉，這一抬才發現自己上半身只穿睡袍，睡意瞬間一掃而空，撐起身體環顧四周。

他躺在潘朵拉的總統套房中，寢室正中央的水晶吊燈沒開，只有書桌上的小檯燈亮著。

同時，他也在台燈前的椅子上找到自己的西裝、腰帶等服裝配件。

隨後，布魯斯看到廁所的門打開，梅吉森拿著毛巾和一堆類似梳子的黑色弧形物走出來，身上很罕見的只穿襯衫。

梅吉森來到床邊道：「晚安布魯斯少爺，距離和薇諾負責人會面的時間還有半小時，您不用急著起來。」

布魯斯揉眉心問：「我怎麼會睡著？」

「喝醉的。」

梅吉森停頓片刻，迎上布魯斯懷疑的目光道：「就表象而言是如此，但事實上您是被香水放倒的。」

香水……布魯斯馬上想起自己在偉恩大樓中點香水的經過，還有自己進飯店時在薇諾公司女秘書邀請下喝下半瓶該公司產品的事。

他的眼瞳瞇起，不帶感情的問：「你給我的資料上說，要用香水製造酒醉效果，必須在聞到香氣後一小時內飲酒，我很確定當時香味已經散掉超過四小時了。」

「的確如此，所以我也被嚇到了，要了一瓶該公司的產品準備回去研究。」

梅吉森邊說邊把弧形物放到床邊矮桌上，拿起熱毛巾遞向布魯斯道：「請用。」

布魯斯接過毛巾，他盯著自己的手，靠近聞了聞問：「你擦了什麼在上面？」

「精油。我想您大概會昏一陣子，都是躺著不能動，乾脆來做個紓壓按摩。請放心，一切會讓您告我性騷擾的地方，我通通沒碰。」

「……」

「對了，我聽到一個您可能會感興趣的傳聞。」

梅吉森扣住布魯斯停在空中的手與毛巾，輕輕擦著對方的臉與脖子道：「薇諾的負責人約瑟先生雖然對外有許多紅粉知己，但他其實最愛的是美男子。」

布魯斯轉向梅吉森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打電話向約瑟先生的女秘書蜜莉小姐約時間時，順道和她聊了一下，從烹飪、彩妝講到愛情，我告訴她我是同性戀，她則告訴我他老闆的花名冊和喜歡的體位──您想知道後者嗎？」

布魯斯瞪著梅吉森，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白，沉默近半分鐘後才開口道：「阿福怎麼會請你來當管家？」

梅吉森眨眨眼道：「因為我的性格夠惡劣？」

布魯斯冷臉聽著這個笑話，屬於蝙蝠俠的眼珠、眼神直直射向另一人。

梅吉森靜靜承接著，如同畫著笑臉的鏡子，映出別人的臉，但絕對不會因此改變本質。

然後，不知道是誰先起頭，笑聲從兩人的唇畔迸出。

「你……」

布魯斯想壓住笑聲卻徒勞無功，倒在床上盯著梅吉森，看見對方彎腰靠在桌邊震動肩膀。

布魯斯強烈懷疑是對方又偷偷搞了什麼鬼東西，因此等到他終於能控制喉嚨時，丟出來的是這句話：「你這個混蛋……」

「是，我是混蛋。」

梅吉森恢復微笑，拿起布魯斯的西裝、袖扣等走到床邊道：「很抱歉我今天扒了小丑的口袋，把他的笑氣用在您身上──以上是開玩笑，附帶一提我也不是同性戀。布魯斯少爺，請把您的背轉過來。」

布魯斯轉過來讓梅吉森脫睡袍：「我不敢相信我會對你笑。」

「這的確很直得驚奇，證明向我兜售精油的芳療師沒說錯：『這款按摩油有助於紓壓、放鬆心情。』」

「下次沒我的同意，不准抹東西在我身上。」

「遵命。請把手伸直。」

在梅吉森的幫助下，布魯斯很快就著裝完畢，從身上有繃帶、傷痕遍體的戰士，變成一身名牌服飾，優雅慵懶的華貴子弟。

布魯斯站在鏡子前做最後確認，他透過鏡面看到梅吉森正在套燕尾服外套的袖子，頓時皺眉道：「你怎麼帶舞台裝出來？」

梅吉森穿的是他第一天踏入偉恩宅的服裝：雪白、繡滿各色假寶石的燕尾服，外加五瓣花白禮帽、金白手杖。

梅吉森扶扶帽沿，旋轉手杖再夾住道：「因為今晚我的角色是餘興節目。」

「……隨便你，別妨礙我。」

「是。」

門鈴聲響起，魔術師上前開門讓飯店女僕進來，當女僕佈置好餐桌時，客人也到了。

薇諾負責人的長相和他的經歷一樣普通，不好看也不難看，倒是他身邊的女秘書──蜜莉──光彩照人。

典型的發跡後，就在身邊製造後宮的企業家──布魯斯在心中做出判斷，從餐桌主人位上站起來，掛上過度燦爛的笑容走上前道：「歡迎約瑟先生，我一直很想見見大都會的紅人。」

約瑟慢了兩拍才伸出手，直直盯著布魯斯的臉道：「我也是，我是你的仰慕者。」

「喔！」

布魯斯裝出驚訝的表情，隨意撥開擋住眼睛的瀏海道：「我還以為我是男性公敵。」

約瑟的臉瞬間漲紅，直到女秘書提醒該入座，才僵硬的坐上古董椅。

看約瑟的反應，布魯斯幾乎能確定對方九成好男色，剩下一成可能是緊張。

無論是哪種，都和布魯斯無關，他約約瑟過來，只想弄清楚這個普通人是怎麼和雷克斯搭上線的。

好的獵人也是有耐心的獵人，布魯斯先費了一大段時間東扯西扯，從高譚、大都會的天氣，講到兩地的社交名媛，桌上的食物一路從前菜來到餐後酒，他們也從餐桌前移動到長沙發椅邊。

女秘書和女僕早就被梅吉森的魔術表演引到小房間，餐廳、客廳區內只剩下布魯斯和

布魯斯端著酒，他刻意靠近約瑟，忍受對方擺錯位置的手指，裝作酒醉的樣子問：「對了，我聽說你和雷克斯˙路瑟也很熟，他是怎麼樣的人？」

「煩人的男人……」

約瑟早就不再掩飾自己的眼睛往哪飄，貪婪的看著布魯斯微開的領口道：「不過是給我……吪……幾個錢，就把我當小弟喚，要我去搞那個什麼、什麼跨年？」

「贊助跨年活動？」

「沒錯，就是那個。雖說是他出錢，兩個城市二十萬瓶酒哪那麼容易弄出來啊……那個死光頭。」

約瑟垂著頭嘀嘀咕咕，搖搖晃晃的往布魯斯那方靠。

布魯斯直接將人推開，沒過多久就聽到約瑟的打呼聲，他臉上的偽裝隨之撤除。

薇諾和稻草人有勾結，同時又受雷克斯指使，將兩件事連在一起……布魯斯握酒杯的手猛然縮緊，零碎的線索瞬間拼成拼圖的一角。

稻草人打算走私的迷幻藥搭配酒後有麻痺作用，而根據他自己的經驗，薇諾產的氣泡酒遠比一般酒類──至少比梅吉森測試時使用的──更具激化效果。

如果讓兩者──迷幻藥是未稀釋成份版的──碰在一起，釋放到二十萬人身上，且場景時間還是跨年狂歡夜……

當布魯斯思考時，客房的門鈴響了，女僕從房間走出，梅吉森、女秘書也跟在後頭，過來關心各自主人的情況。

女僕掛上門鏈，扭動金色的把手。

那一瞬間，布魯斯心頭突然湧起寒意，張嘴便要制止女僕，可惜已經晚了。

伸進門縫的，是一把衝鋒槍。

女僕連尖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轟成蜂窩，緊接著女秘書也招致同樣下場，成為槍口掃射的祭品。

緊接著，槍口在入侵者踹開大門那刻，很自然的轉向布魯斯，而布魯斯只來得及用身體護住醉醺醺的約瑟。

「少爺！」

叫聲、槍聲一同響起，白色燕尾服被淋漓鮮血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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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4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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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布魯斯唯一不害怕的死亡，是自己的死亡。

※※※※

布魯斯看著梅吉森，好像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會躺在地上，為什麼會有血從胸前流出，蔓延到長沙發椅旁一般。

他知道自己應該動起來，必須想辦法扭轉局勢，但在理智開始運作前，在他忽然意識到假如阿福沒有去奔喪，躺在這裡的就是老人而非白衣魔術師後，某個黑色的盒子打開了。

──那應該是十多年前就結束的事……

約瑟被蒙面歹徒拖到一旁，醉意全消嚇得說不出話；布魯斯周圍排了好幾把槍，但匪徒看他眼神渙散無動於衷，外加久聞偉恩家少爺的沒用名聲，竟沒人想把他綁住。

──他為了阻止這一切成為蝙蝠俠……

最後現身的是稻草人，他看著滿房間的死人、血液和彈殼，相當不滿的破口大罵。

──再也不讓同樣的悲劇發生……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留約瑟和偉恩活口，但這兩個女人，和那個變戲法的男人是怎麼回事？」

──再也不發生，但是……

「你只是在製造死人罷了！」

──你只是在製造死人罷了！

布魯斯的雙眼瞪大，無法克制的在腦中召喚那塵封，又比任何事物都清晰的回憶。
──因為他不想看歌劇，所以爸媽才會走小巷子離開……

布魯斯低頭看染血的人，梅吉森那身街頭藝人打扮被鮮血掩去大半，彷彿在告訴觀者〝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我應該在遊樂園裡工作〞。

──然後碰到搶匪，心臟被射穿……

布魯斯伸出手，摸上梅吉森──其實他已經快分不清倒在那兒是阿福還是別人了──的衣襬，沾到上頭的血液。

他忘不了該忘的，倒忘記不能忘的事。

布魯斯˙偉恩從未離開當年的巷子，就算有人固執的握住他的手，他還是離不開，因為他太軟弱。

「對不起……」

布魯斯收緊手指，掐著染血的白布，就好像當年他抓著父親的衣袖一樣。

「對不起……」

他重複道歉，然而梅吉森像死去的母親般，沒有任何反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因為我不堅強，因為我做的不夠多，因為……

過去的黑暗在少了抑制與引導後，不受控制的湧出。

「呦，這真是意外的獵物啊，偉恩先生。」

稻草人扳起布魯斯的下巴，他手中拿著針筒，四周的持槍匪徒不知何時離開房間，只剩主謀、受害者兩名和三具屍體。

「還好我帶了雙份的藥，所以我可以採用別的方式滅口。感謝你加盟我們的行動。」

約瑟爬過來，抓住稻草人的褲管嘶吼：「喂，你想做什麼？我們是同盟啊！」

稻草人甩開約瑟。輕輕壓出一點針筒中的液體道：「同盟？不，是棋子。為了讓棋子更加有效率、堅定的運作，從現在開始，你的大腦由我控管。」

約瑟的臉色蒼白無比，爬到門口猛捶死捶，但回答他的只有匪徒的訕笑。

稻草人決定先不管約瑟，動手扯開布魯斯的袖扣，將針孔尖端抵在上頭。

然後，稻草人就整個人往後摔，不偏不倚的撞暈約瑟。

「哎哎哎……大意了，原來高譚的人都是拿這種槍啊。」

梅吉森撐起上半身，這個動作讓更多血湧出，他停下來看〝紅〞燕尾服，深深嘆一口氣，不得不脫下破破爛爛的外套，綁住肚子壓住胸口止血。

稻草人壓著頭轉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他睜大雙眼盯著梅吉森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動作順暢的像是沒中彈，卻又用滿身鮮紅告訴觀者此人的確有受傷。

稻草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把戲，但他感受到危險，一把推開約瑟動手去開門，不過手才剛沾上門把，一圈帶紅巾的銀刀就釘過來。

「這位客人，不喝杯茶再走嗎？」

梅吉森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他轉動金白手杖，近乎輕柔的把稻草人的手從門上推下來，右手一翻變出一個瓷杯，放在還在滴血的傷口下接血液問：「我為您準備了熱騰騰、剛從茶樹摘下的好茶喔。」

裝血的茶杯來到稻草人嘴前，他整個人繃緊，靜止半秒後急轉身捶門。

然而，他的拳頭卻撞進柔軟的花朵中，而且不只所捶之處，整個門板都被花藤包圍。

「請用。」

瓷杯靠近稻草人的臉側，可是裡頭裝的不是血，是滿滿的花瓣。

稻草人注視著杯子，一不留神就被扣住後頸，掐開嘴巴灌入杯中物。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告訴他，那的確是血。

隨後，稻草人的意識陷入空白

梅吉森鬆手，讓稻草人軟綿綿倒地，冷眼盯著敵人，抬起腳對準腳踝，一腳一踩壓碎骨頭。

稻草人的身體震動一下，沒有甦醒的跡象，

梅吉森翻手收起杯子，轉身面向長沙發椅，帶著幾分困擾的神色開口，不過卻沒發出聲音。

他看著布魯斯的臉，嘴角立刻拉平，一面快步往前走，一面用手揪起身上最大面積的血印，手腕一轉拉出一塊大大的紅巾丟到地上。

紅巾離身，梅吉森滿身的血也像變魔術一樣消失無蹤，他穿著乾淨的白燕尾服單膝跪在椅子前，張開雙手把布魯斯圈住抱緊。

布魯斯反射動作掙扎，可是他掙不開，染血的臂膀堅硬的像石頭，固執的扣住目標。

梅吉森將嘴靠在布魯斯耳邊，小聲、清晰的道：「已死的人不會死第二次，不在此地的人不會死在此地。既然此刻仍呼吸著，就不會死於前一刻。」

低沉的話語像是鉤子，將布魯斯帶回房間內，繡著帶有薰香和血味的空氣，看見明亮的水晶燈，感受到另外一人的心跳與體溫。

「我在這裡，您也在這裡。」

梅吉森的手縮緊，聲音在布魯斯腦中膨脹：「沒有人留在您以為的地方，那裡沒有任何人在，連您也是。」

布魯斯的肩膀震動，極為緩慢的搖頭道：「不……我在那裡，一直……一個人。」

梅吉森眼神一暗：「是嗎？雖然是意料之中，但還是有點令人失望呢，果然不是〝那位〞就沒辦法。」

「那位……」

「現在別去想。」

梅吉森空出一隻手遮住布魯斯的雙眼，繼續呢喃、彷彿溫水般的說話方式：「那麼，請暫且讓我也在那裡吧，兩個人……不，是三個人，你、阿福先生還有我，至少在契約結束前將是如此。」

「你……！」

布魯斯猛然後退，推開只剩單手固定自己的梅吉森，眼中的迷茫、驚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戒備。

梅吉森站起來退開，態度尋常的像周圍沒屍體，他也沒抱過什麼人。

布魯斯的視線從梅吉森，慢慢移到稻草人和約瑟身上──兩個人都還是昏迷狀態。

他面部的線條變的更加嚴肅，站起來從床下取出黑皮箱，走到小房間邊換裝邊問：「稻草人的狀態？」

「他還活著，肋骨斷裂一根，左右腳踝碎裂，一小時內不會甦醒。」

「把人拖到安全的地方，我要活口。」

「是。」

「通知高登，然後關燈顧好自己。」

「好。」

梅吉森將稻草人拖到櫃子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於撥號傳簡訊時，看見他的少爺離開小房間。

布魯斯冰藍色的眼藏在蝙蝠面具下，黑色戰袍武裝著人類的軀體，長披風翻飛如惡靈。

「最後，」

高譚的黑騎士注視著魔術師下令：「處理完畢後到蝙蝠洞等我，我要一個解釋。」

「是。」

梅吉森躬身，在關掉大燈後、衝突開始前輕聲道：「布魯斯少爺，請容我讚美您，您實在是非常驚人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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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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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布魯斯花在同伴身上的時間，遠比制伏罪犯、現場勘查和與高登會談來的多。

漫不經心的罪犯只有人多這點可取；現場在警方衝進來後沒什麼時間細看──蝙蝠俠必須撤退，而偉恩大少很快就被請出去；而高登那邊，短時間內沒辦法從稻草人口中問出什麼有用的情報。

相較之下，以黛安娜為首的〝正義聯盟關心您〞團隊難纏多了。

擁有強迫招供繩索的公主、讀心能力的火星客，外加不知道是來搗亂還是看熱鬧的閃電俠，三人坐在偉恩家的壁爐前，和同事以交換情報之名，行關心試探之實。

布魯斯穿著和約瑟會面時的西裝，盯著手中的咖啡杯，還有更遠一點的鹹點、甜點，以及整整齊齊疊在那兒的文件、藥粉、汽泡酒分析報告書，對於某白管家完美的準備生悶氣。

看那擺明準備四人份以上的餐點，還有足以燃燒到天亮的柴火，梅吉森擺明歡迎這票人留在宅裡過夜！

「布魯斯。」

黛安娜的聲音把布魯斯叫回客廳中，她拿著文件，嚴肅而認真的道：「我看完了，雷克斯明顯計畫在跨年夜做些什麼，而且還是個跨城市的大行動，你認為呢？」

「顯而易見。」

布魯斯暫時拋開對管家的不滿，換個姿勢靠緊單人座沙發椅的椅背道：「他肯定想利用迷幻藥和酒的作用，其中酒要如何散發已經很清楚了，高譚和大都會的警察會和善的幫助年輕人排隊領到一瓶。」

沃利從三明治堆中抬起頭道：「那我們要阻止嗎？跟市政府說一下應該就可以了吧。」

「不能，沒有正當理由。」

布魯斯否決，他明明沒做什麼勞動──熬夜不算──卻累得像巡邏高譚三圈：「走私販有看到薇諾的公司標誌，但公司標誌誰都能弄到，沒有說服力，只能構成懷疑；雷克斯投資薇諾是合法行為，就算雷克斯幾乎變成陰謀代名詞也一樣。」

「那就只能從其他方面防堵了。」

尚恩拿著黑餅乾，停頓片刻後道：「布魯斯，我們走後你最好睡一下。」

「如果你們現在就走的話。」我就可以下去質問梅吉森他到底是什麼東西──布魯斯沒把後半段說出來。

黛安娜搖頭道：「不，在弄清楚你所有的計畫，還有目前的困難前，誰也不會走。沒有人要求你一次扛兩個城市。」

「我在做我該做的事。」

「我也是。」

黛安娜眼中閃過幾分猶豫，站起來大膽的將手放到布魯斯肩膀上道：「我們是一個團隊。」

「我記得守望塔的營運經費是誰出的。」

「我不是指物質上的，我指的是……克拉克結婚後，你就把自己關起來了。」

布魯斯沒料到會聽到那個名字，心臟漏跳兩拍，目光掃向有讀心能力的夥伴。

尚恩面帶微笑陶醉的啃餅乾，對布魯斯的眼神移動毫無所知。

布魯斯鬆一口氣，起身繞過黛安娜，走向通往蝙蝠洞的暗門機關道：「我沒有改變。我知道的事，我的管家已經全部放在你們面前了。」

「布魯斯等……」

「晚安，公主。離開前記得把沃利帶走。」

布魯斯挪動大書架上的書，書本辨識出碰觸者的指紋，連書帶架子旋轉一圈帶走主人。

※※※※

布魯斯剛下蝙蝠洞就聞到烤肉的味道，他停在出入口看著烤肉爐和爐上的牛排，面無表情望向梅吉森。

梅吉森將五分熟的肉插起，放進盤子裡認真的道：「我想在離開前好好吃一頓──如果您打算解雇我的話。」

「這要視你的回答而定。」

布魯斯邊說邊走到排滿監視螢幕的電腦桌前，坐在椅子上迴轉一百八十度盯著梅吉森。

梅吉森嘆氣，放下盤子叉子道：「從最基本的開始吧。首先，我不是人類。」

「看的出來。」

「這句話有點傷人。第二，我有被槍打中，但很遺憾，那種程度的傷害殺不死我。」

「我已經知道了，現場的血跡證明你沒閃過子彈。」

「那真是令人悲傷。接下來請少爺發問吧，我不是很擅長自我介紹。」

布魯斯將手撐在扶手上，十指交叉道：「你和阿福的關係。」

「一開始就投直球啊。我們的關係很簡單：契約。」

「……不是人類間的契約。」

「正解。」

梅吉森做出表演者對觀眾的鞠躬動作，再次拉直腰時，白燕尾服上多了不少假寶石，手中也拿著花瓣禮帽。

「我在收集強烈、純粹、長久期盼的夢想。每得到一個夢，就能讓一片花瓣染上顏色，等到整朵花都變成彩色的時候，能讓我安居的世界就會誕生。」

梅吉森用舞臺上誇張、富渲染力的腔調道：「而作為與我分享夢想的酬勞，我會達成給予者一個願望，以此定下契約。而我現任的契約者是阿福˙潘尼沃斯先生。」

「聽起來像梅菲斯特。」

「就交換意義而言，的確類似。不過可惜的是，我不擁有那個名字，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也不會有屬於我的位置或名字，直到……」

梅吉森的話聲慢慢放輕，他看著抵在自己胸前的銀色蝙蝠鏢，略帶困擾的接續道：「我找到自己的世界。布魯斯少爺，您不用拿電擊型蝙蝠鏢對著我，我也會回答您的問題。」

布魯斯不理會，將尖銳的蝙蝠翅膀壓在梅吉森的咽喉上問：「阿福在哪裡？」

「在他想在的地方。」

布魯斯按下飛鏢上的開關，電流從尖翅上流出，飛竄梅吉森全身，令後者單膝蓋跪地。

「阿福在哪？」

布魯斯重複，同時拿出另外一枚飛鏢壓在梅吉森後腦杓上。

「在他想在的地方。」

梅吉森的答案沒有改變，他急促、但還算平穩的道：「執行契約時，我會以我的契約者為尊。阿福先生並不希望您找到他，至少在一切結束前。」

結束……布魯斯的眼瞳凝結，情緒由冷靜瞬間轉為爆怒，推倒梅吉森踩住對方的胸腔吼道：「阿福出什麼事了？」

「……」

「回答我！」

梅吉森緩慢的吸一口氣，仰視布魯斯道：「……他沒有受脅持、威脅或綁架，是基於自己的意志聯絡我──我和他當過一陣子筆友，曾經半開玩笑的說過自己的事──希望我在這段時間照顧你。這是迫不得已下的安排，請見諒。」

布魯斯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腦袋飛快的計算所有可能逼阿福離開自己的理由，最後留下最有可能的那個。

「他……生什麼病？」

「腫瘤，在腦裡。」

布魯斯渾身一陣冰寒，必須耗費極大力氣才能維持站姿。

他能對抗地球的、外星的、現在與未來的邪惡，可是腫瘤……腦瘤、癌症，他沒辦法。

梅吉森輕輕挪開布魯斯的腳，站起來把呆掉的少爺扶到椅子上坐下，彎下腰道：「還沒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如果是惡性的話，也能靠切除治療。」

布魯斯的嘴巴打開又闔起，低著頭沉默好一會後抬頭道：「帶我到阿福在的醫院。」

「布魯斯少爺，恕我直言，您現在過去無法幫助阿福先生，反而會給他壓力。」

布魯斯知道梅吉森是對的，可是他無法接受。

看見家人死在面前就夠痛苦了，何況是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不能……他不能忍受讓阿福一個人躺在病床去世上，而自己一無所知！

「布魯斯少爺請冷靜，您再失控下去，我就必須揍昏您了。」

梅吉森罕見的強硬發言，扣住布魯斯的肩膀，強迫對方直視自己道：「事情沒那麼嚴重，就算真的有那麼嚴重，您可以向我許願。」

「許願？」

梅吉森微笑：「您和阿福先生一樣，有許願的資格－－強烈、純粹、長久期盼的夢想。我不只是擅長家務和被子彈掃射啊，讓有形、無形之物消失才是我的強項，小小的惡性腫瘤不是大問題。」

布魯斯不語，凝視梅吉森的臉許久，才打破沉默問：「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梅吉森的回答是從袖子中抽出一條小手帕，旋轉一圈後捏入掌中，再次張開雙手時，手帕消失無蹤。

※※※※

正義聯盟的基地──守望塔中，沃利一面吃洋芋片一面準備要交給教授的報告，尚恩漂浮在空中閉目休息，黛安娜站在面對地球的透明罩前，臉色凝重如無光宇宙。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黛安娜喃喃自語，轉身走到傳送裝置前，設定好座標，卻遲遲沒有按下確定鍵。

沃利閃到黛安娜面前，低頭看了一眼螢幕道：「蝙蝠家？現在過去會被轟出來吧。」

黛安娜搖頭道：「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他繃的太緊了，但就算我過去……我不知道能做什麼。」

「我和你有同感。」

尚恩插話，降落在黛安娜身邊道：「然而，除非布魯斯自己願意敞開，我想我們之中沒有人有辦法，他內心的武裝比任何時候都強悍。」

「那表示他隱瞞的東西比以往更多。不行，就算我不知道說什麼也要過……」

「過去哪裡？」

第三者的聲音忽然闖入，塔內的三人轉向聲音源，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

他們暫別數日的好友漂浮在那兒，紅藍色的身影掛著叫人安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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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布魯斯睜著眼，在阿福的房間迎接日出。

他有太多東西需要整理，雷克斯的陰謀、稻草人的訊問結果──快天亮時高登以簡訊大概敘述、梅吉森的身分，還有阿福的狀況。

最後一項帶給他最大的震撼。

其實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阿福年紀大了，這麼多年陪他勞心勞力，頭頂的白髮越見稀疏，手上、臉上的折子也慢慢增加，每一條都是歲月的倒數。

然而布魯斯拒絕承認，如同幼年時一樣，認為父母、偉恩宅邸和老管家是永遠不變的。

就算父母死在暗巷裡，偉恩宅燒掉又蓋起，他還是以為阿福會一直待在身邊。

愚蠢至極的認知，他怎麼會覺得有人不會死？

在布魯斯腦中冒出批判同時，他忽然理解阿福拜託梅吉森的原因。

梅吉森殺不死──至少靠槍擊和失血過多都殺不死他；不確定會不會老化，不過外表年齡至少比阿福年輕近四十歲；面對稻草人時展現的怪力、短刀投擲準度與速度和職業傭兵差不多；家務上足以和阿福媲美。

就各項能力而言，沒有比梅吉森更適合當蝙蝠俠管家與助手的人了。

但是，他不想要。

他不要阿福以外的管家，就算有天老管家的動作會跟不上指令，偶爾甚至時常會忘記下一步，最後躺在床上需要別人照顧，他都不要別的管家。

對布魯斯而言，〝偉恩家的管家〞是僅屬於阿福的位子，就算對方埋入塵土，他也不會找人接替。

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要。

布魯斯將臉埋進手裡，強迫忽視心中哭泣的孩子，奮力將自己拉回眼前的事物。

他手邊有一堆事要處理，扣除找高登這點不適合在白天進行外，其他的分析、探查都緩不得，尤其是雷克斯的部份，一定得在跨年夜前把對方的計畫摸清。

酒、迷幻藥、昏睡效果、酒、迷幻藥、昏睡效果……布魯斯命令腦袋運作，將零碎的資訊一片一片撿起來拼合。

酒會在跨年夜免費發給到廣場參加晚會的人，問題是迷幻藥的散播方式。

如果他是雷克斯，最希望達到的效果是二十萬人同時發生麻痺效果，這麼大量的受害者就算出動整個正義聯盟，外加兩城市的警察也無法處置。

那要如何達成呢？必須是高效率，且能控制時間的方式……

布魯斯指尖一顫抖，想起那罐止痛香水，以及每年跨年晚會都會出現，由企業贊助的大型汽球。

答案揭曉。

布魯斯站起來，靠在明亮的窗戶前深呼吸，將心和情緒武裝起來，挺直腰準備下蝙蝠洞替蝙蝠飛機加裝必要器材。

不過他剛走到門邊，就聽到梅吉森的的聲音。

「布魯斯少爺，抱歉在您獨處時打擾，但是您有訪客，肯特先生在一樓餐廳等您。」

克拉克？布魯斯反射動作去看手錶，距離克拉克結束蜜月旅行還有六十小時以上。

克拉克不應該回來，不應該在他還沒準備好前回來。

門外又響起梅吉森的聲音：「少爺，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代替您接待肯特先生。」

「不用。」

布魯斯打開門，告訴自己不是因為想念克拉克，是因為公事才決定下樓。

※※※※

布魯斯下到一樓時，克拉克正坐在餐桌前，用布魯斯已經看習慣的動作切荷包蛋。

克拉克看起來沒什麼不同，除了身上的衣服合身不少，配色、剪裁講究不少外──八成是路易絲挑的，其他部分都沒什麼變。

布魯斯以為對方會更歡欣鼓舞一點，畢竟克拉克可是剛當完新郎倌，且就預定行程上還在度蜜月的新婚男人。

布魯斯忍不住去猜想原因。克拉克單純不適應假期？這很有可能，他自己也很難完全放鬆；又或是兩人吵架？不能排除這點，尤其是當克拉克中斷旅行出現在這裡時。

但為什麼克拉克會放棄難得的假期？是有哪裡不舒適嗎？不可能，至少布魯斯很確定自己規劃的行程符合肯特夫婦的喜好，當初他甚至為此調查兼觀察了一整個月。

布魯斯還沒想出個結果，克拉克就抬頭往樓梯看。

超人仰起的眼瞳，藍的像是他第一次見到。

布魯斯下意識躲開對方的視線，搶在克拉克開口前道：「你把可愛的小妻子忘在哪裡了？你空蕩蕩的公寓？」

「路易絲人還在夏威夷，只有我先回來。」

「她沒生氣？」

「我有解釋，她能理解。」

布魯斯試圖忽略克拉克話中的滿足，一路偏著眼走到主人位，坐在早已放妥的餐具前。

他和克拉克是同事、朋友關係，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所以也不會為對方有一個體貼的妻子感到任何情緒波動，除了祝福之外。

梅吉森端著銀壺靠過來，用比平常輕上半分的聲調問：「布魯斯少爺，用咖啡好嗎？」

布魯斯點頭，發現梅吉森站的比往常近，而且就算倒完飲料也沒離開，好像一面白牆靜靜護在主人背後。

這種心細、無言的親暱，令布魯斯想起不在此地的老管家。

為了阿福，他必須撐下去。

布魯斯拿起馬克杯，藉吞嚥整理情緒，換上蝙蝠俠的面具問：「我這裡是你的第一站嗎？」

「不，我先去了一趟守望塔，黛安娜告訴我雷克斯和稻草人串聯的事。」

「還有金屬人。」

布魯斯補充，他拿起刀叉細細割開半熟的蛋黃道：「我差不多掌握到雷克斯的計畫，只剩下最後求證，我們自己能應付。」

「喔布魯斯，你休想把我趕回去。」

克拉克雙手抱胸，溫和，但也清楚表達不會退讓的意圖，叫布魯斯胸口一陣抽痛。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在成功把不該有的情感殺死前，不要碰觸我……布魯斯壓抑著內心的尖叫，將其扭轉成不耐煩道：「如果你不想在接機時順便簽離婚協議書，最好回去。」

「我……」

克拉克停了好一會都沒接話，突然轉移話題問：「布魯斯，我可以坐到你那頭嗎？」

布魯斯想拒絕，但找不到正當理由，只能點頭，然後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

克拉克在梅吉森的幫助下換座位，而梅吉森在擺好杯碗餐具後，相當自然的站在客人、主人中後方。

拜此之賜，布魯斯週圍瀰漫的除了食物味，就只剩下梅吉森身上的淡淡薰衣草香。

布魯斯將香氣吸入胸腔內，低頭將荷包蛋放到吐司上，無視克拉克的存在繼續進食。

他不去看克拉克，卻一直覺得克拉克盯著自己，沉默隨時間拉長而沉重。

「布魯斯，」

當克拉克出聲時，布魯斯非常明顯的察覺到對方把距離拉近了：「你為什麼不看我？」

「我一向如此。」布魯斯回答。他開始後悔沒找理由避開克拉克了。

「不，以前大部分是因為你的性格，但現在，我覺得你是故意。」

「那又如何？」

「蝙蝠俠不會做無意義的事，你有事情瞞我，瞞我們大家。」

布魯斯聽到克拉克站起來的聲音，下一刻，他逃避的臉出現在十公分外，距離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毛孔的熱氣。

布魯斯的喉嚨一陣乾澀，雖然急忙壓住眼中的震顫，強迫心跳恢復正常，但仍逃不過氪星人的感官。

「布魯斯，你在怕什麼？」

我怕你。

「為什麼不看我的眼睛？」

我會溺死在裡面。

「我不喜歡我們之間這麼生疏。」

我寧願我們沒有親近過。

「你到底……」

「肯特先生，請小心馬克杯。」

梅吉森忽然出聲，在取走布魯斯、克拉克之間的馬克杯時，也順勢站到兩人中間，稍稍欠身道：「肯特先生，布魯斯少爺早上還有行程，如果您沒有別的事，可否先讓少爺回房更衣。」

克拉克的手微微舉起，想呼喚布魯斯，卻被梅吉森以眼神死死擋在原地。

梅吉森的嘴在笑，身體肌肉沒一吋是處於備戰狀態，不過眼睛卻利的像氪星石寶劍。

「肯特先生？」

「……布魯斯，如果你想找我，你知道我在哪。」

克拉克一直等到布魯斯點頭，才轉身慢慢走出偉恩宅。

而梅吉森也一直盯著對方，待克拉克關上大門走出外圍鐵門，才轉過身輕拍布魯斯的肩膀道：「少爺，肯特先生已經走了。」

布魯斯的頭一垂，用單手撐著額頭，盯著破碎的荷包蛋、吐司，過了足足五分鐘才問：「早上的行程？」

「沒那種東西，我昨晚全推掉了。不過如果您希望恢復，我可以馬上處理。」

「不用。」

布魯斯站起來，快步走向暗門道：「我要保養裝備，你去查跨年夜時有哪些贊助商和雷克斯有關係，特別是贊助飛行物－－氣球之類的－－的有哪些。」

「是。」

「謝絕一切訪客。」

「我也是？」

布魯斯回頭看。

梅吉森雙手一攤，做無辜狀問：「您不會阻止我下去送午餐、晚餐和搜查結果吧？」

「不會。」

「感謝您的通融。少爺請留步。」

布魯斯手放在機關書上，側頭滿臉不耐煩的問：「還有什麼事？」

「請不要把自己殺了。」梅吉森的手擦過胸前，不輕不重的暗示。

布魯斯沒有回答，啟動機關進入蝙蝠洞。

這不是他要不要的問題，是應該與不應該的問題。

蝙蝠俠應該無心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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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跨年夜。

高譚、大都會兩城市中央的廣場人潮聚集，民眾聽著台上藝人高歌，手持螢光棒或飲料、零食，沉浸在等待新年的興奮中。

而在這些人的頭頂，英雄們也在等，不過等的是危機。

雷克斯間接贊助的大氣球偶預定在十點出場，總數是高譚、大都會各兩個，屆時高譚那方將由布魯斯剪斷氣球的固定繩索，將含氣化迷幻藥的氣球帶走，若有意外則由閃電俠、黛安娜視情況支援。

大都會那方則由超人主攻，火星客、綠燈支援，鷹女在守望塔留守。

工作分配相當合理，又相當不合理。

正義聯盟全體都對盟內最佳搭檔分據兩方感到意外，即使這次出問題的正巧是兩人居住的城市，各自負責各自的並不算奇怪。

不，就算這樣，感覺還是很奇怪，好像他們的超人和蝙蝠俠一起坐時光機回到認識之初，前者努力靠近但後者全部以無視回應。

如果有時間的話，聯盟全體都會投票贊成，把兩人抓過來面對面談清楚，但可惜的是他們壓根沒空做這檔事。

就這樣，正義聯盟在守望塔解散，分散到預定位置等待表演開始。

布魯斯坐在蝙蝠飛機上，蝙蝠機則停在某個俯瞰整個跨年晚會會場的工地頂樓，遠離喧鬧和燈光。

駕駛座內沒有照明，只有儀表板是亮的，不過冷光照亮不了什麼東西，黑暗無聲的瀰漫著。

這讓布魯斯感到安心，他坐在他的飛機中，停在他的城市裡，周圍是熟悉的冰冷空氣，底下是足以佔據心神的行動。

只要不接觸克拉克，他就能將蝙蝠俠這個身份維持的很好，非常好。

一切正常，直到通訊器響起。

──布魯斯。

克拉克的聲音從左耳冒出，布魯斯低頭看螢幕上的發訊方，上頭顯示〝尚恩〞三個字。

他早該料到就算自己擋住克拉克的訊號，克拉克還是有辦法借別人的機器發言。

──布魯斯，求求你，別不理我。

克拉克的聲音裡有著讓人心碎的成分，像砂紙一樣磨損布魯斯的防壁。

──如果我做錯什麼，你至少要先宣判再執行罰則，我不能接受我們那麼多年的情誼，只分開不到七天就完全消失。

布魯斯的手壓著螢幕上的斷話鍵，明知道應該按下，可是指頭遲遲沒有動作。

他太渴望克拉克的聲音。

──布魯斯！你有在聽吧？

有啊，一直一直在聽著，像毒癮患者一樣……

『布魯斯少爺，這裡是梅吉森。』

白管家的聲音出現在布魯斯的右耳──蝙蝠洞內線通訊器掛的位置：『目標已經出現在第一大道尾，兩個城市都是。』

布魯斯張嘴想回話，但那意味他也必須處理克拉克那方，然而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

冷光螢幕上閃過一行字〝請把內線轉為擴音模式〞。

布魯斯不清楚梅吉森在玩什麼把戲，但還是照辦了，至少他知道對方不會做不利於自己的事。

在按下按鍵的同時，布魯斯聽到自己的聲音從擴音喇叭冒出來。

『克拉克，我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在做什麼，我不認識會在任務中途談情說愛的鄉下小夥子。』

梅吉森模仿布魯斯的口氣和聲調，流暢犀利的數落著：『氣球已經出現了，如果不想搞砸你的城市，就把皮繃緊一點。通訊結束。』

布魯斯按下斷話鍵，看見螢幕上跑過出〝請原諒我的專斷獨行，我願意繳回１／４薪水以示負責〞。

布魯斯看著螢幕，用鍵盤打出〝我要扣１／３〞。

梅吉森沒在回話，可是布魯斯能想像白管家在蝙蝠洞內輕笑的樣子。

令人厭惡的遊刃有餘……布魯斯將手上到操縱桿上，要求自己把心思定在即將展開的行動上。

※※※※

那些氣球遠比想像中好對付，雷克斯竟然沒安排任何護衛，就這麼光明正大的把氣球牽進場。

而不管對方有準備沒準備，布魯斯都不會手下留情，蝙蝠機滑過人群，奪走氣球的繩子後衝上天空，等待綠燈帶著另外一個城市的問題氣球過來，然後四顆一同送守望塔處理。

然而，在看到大氣球前，布魯斯先收到求救信號。

──蝙蝠俠，有麻煩。

綠燈俠的聲音微微僵硬。

──我在汽球底部找到路易絲˙肯特的護照和頭髮，還有一個地址。

綠燈報出地址，布魯斯要黛安娜代為移動氣球，迴轉機身朝該地飛去。

布魯斯行動的太快，以致於當黛安娜、沃利發現高譚的氣球下也有字條，且言明字條上的位置才是人質真正所在地時，他已經進到雷克斯設有通訊電波干擾的基地了。

※※※※

煙霧、爆炸、飛鏢和神出鬼沒的蝙蝠俠。

布魯斯踢倒走廊上最後一個醒著的衛兵，他沒時間去管為什麼超人還沒到，一心只想快點找到人質。

而他也很快就找到了，在一個圓形的大空間中央，路易絲穿著新娘禮服被綁在巨大電腦旁。

電腦四周空曠的異常，布魯斯不敢大意，捏著蝙蝠鏢躲在通氣口監視著。

而大電腦彷彿是察覺到入侵者在上方一般，從地上打開兩個出口，機械士兵魚貫而出，持槍對準路易絲。

布魯斯被迫突襲，他拋下有電擊效果的飛鏢，從天而降踢翻故障的士兵，過程中披風被燒出兩個洞，肩膀上有瘀青，但大體來說還算順利。

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當他擺平所有敵人，轉向人質所在地時，路易絲消失了。

正確來說，是路易絲的立體影像投影結束。

布魯斯馬上察覺這是陷阱，轉身往出口跑，可惜趕不上封鎖的速度，電動門、通風口和機械士兵的出入口封閉，所有能讓人逃脫的地方，一個也沒留下。

布魯斯站在被合成金屬板封鎖的出口，沒有多加留念，而是轉身往大電腦走。

他將手放上鍵盤，剛敲下一個鍵，就在螢幕上看到雷克斯的大臉。

「喔，看看我抓到什麼了，一隻誤闖牢籠的蝙蝠？」

雷克斯用的字是驚訝，口氣卻是全然的滿意，充分表示他原本的目標就是蝙蝠俠。

布魯斯面無表情的看螢幕，等對方炫耀自己的成果。

雷克斯沒辜負他的期待，很快就接著說下去：「不用擔心，你不會死，只要你做出正確的決定。有看到左手邊的按鈕嗎？」

布魯斯斜眼往左方看，一個獨立、可拿起來移動的小方盒躺在那兒，正中央是黑色和白色兩個圓鈕。

雷克斯道：「黑色的是你所在位置的鎖定解除紐，白色的是路易絲小姐的，只要按下去你們就能重獲自由，但按鈕的無線電電源只能運作一次，而兩間房間在兩分鐘後，會釋放能完全麻痺神經的毒氣──就是汽泡酒和我訂做的迷幻藥的綜合物。」

布魯斯用眼角餘光盯著小方盒，完全不需考慮，就將手伸向白鈕。

「真是高尚又虛偽的反應，可惜，你必須出去按，才能將解除訊號傳給路易絲小姐所在的房間。」

布魯斯的手停下，猛然理解雷克斯的算計，目光凶惡的瞪向螢幕。

雷克斯回以勝利的微笑：「沒錯，無論如何，路易絲小姐都會死，死在被內包氪星石的鉛鐵牆搭蓋的空間。但光是這樣就不有趣了，不值得我設計這麼大一個局來引你們進洞。」

螢幕一分為二，布魯斯看到克拉克、黛安娜、綠燈……扣除自己和沃利以外的正義聯盟成員站在裡面，一半的人在破壞一面牆，另一半人衝著他比手畫腳。

「我告訴他們你有開門的按鈕，以及按鈕的電源只能支撐一次發訊，但沒告訴他們你所在的地方什麼訊號都發不出去，除非我允許。而我現在不允許你們聽見彼此的聲音。」

畫面中的雷克斯克制不住的大笑，整張臉貼上螢幕到：「怎麼樣啊蝙蝠俠，你會按下黑色的按鈕吧，反正按白的沒用，你會按黑的吧？你可是正義的蝙蝠俠，一個小姑娘的命對你來說，沒有整個高譚市重要吧？」

雷克斯笑到滑出螢幕，彷彿早已見到正義聯盟中的最佳拍檔決裂，因為一方犧牲了另一方的紅粉知己去保全自己的命。

但蝙蝠俠不會讓他得逞，絕對不會。

布魯斯拿起按鈕，背螢幕對用唇語對不在此地的人道：「梅吉森，你聽的到吧？」

──可以，不過不是靠通訊器，您所在位置的電磁干擾、物理截斷做的非常徹底。

「你說過我有許願的資格，是真的吧？」

──當然。

「我現在要許願。」

布魯斯將按鈕遞向前方，平靜堅定的道：「救路易絲。」

──是。

按鈕消失，彷彿一開始就不存在一般。

同一時分，布魯斯聽到雷克斯的怒吼，憤怒的聲調猛烈的如火山爆發。

拜此之賜，他腳邊的毒氣排放孔早了十秒開啟。

布魯斯在氣體散開前深呼吸，他屏住氣息，盯著被合金板封死的天花板，忽然覺得數日以來的沉重消失了，胸口空蕩蕩的，說不清是輕鬆還是空虛。

他凝視沒有線條的鐵板，張著嘴無聲的唸著。

爸媽，對不起。

阿福，對不起。

高譚，對不起。

克拉克……對不起。

想再聽一次你的聲音，想再看一眼你的臉，想再碰一次你的手，想……

想跟你說，我愛你，如果有資格的話。

但是我沒有，所以我沉默。

希望你和你的妻子幸福。永別了，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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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雪。

白雪覆蓋針葉林，白雲又覆蓋藍天，從落地窗看出去的景色一片白淨，一塵不染的像另外一個世界的產物。

「有太過份嗎？我是覺得還好，正好讓雙方都冷靜一下……這的確會讓肯特先生恐慌，但我現在必須以少爺的利益為優先……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有那麼一點點點點壞心眼。」

布魯斯在細碎的話語聲中回神，眨眨雙眼，將頭往另一側轉，瞧見梅吉森的側面，白管家手持小冊子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但這不犯法吧？」

梅吉森的眼珠轉向旁邊，注意到布魯斯後闔上書，轉成正面微笑道：「早安少爺，今天是一月三號上午十點五分，您昏迷了兩天半，我有記得幫您拍打和按摩，所以應該不會有褥瘡之類的病症。」

「……」

「請盡量別動到左手，點滴還沒打完。」

「點滴……！」

布魯斯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最後的畫面，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坐起來環顧周圍。

他在一間單人病房中，除了病床、醫療器材、廁所和梅吉森坐的椅子外，還有一個小客廳和小陽台，暖色系的窗簾與盆栽。

梅吉森主動道：「這裡是英國，您父親故友的私人醫院。我帶您到這裡的原因，第一是您受到混合氣體的影響，雖然吸入量不致命，但仍需要靜養個幾天恢復。」

「我沒有拜託你救我。」

「沒錯，您對我的要求是救路易絲小姐。路易絲小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有一點小小的驚嚇。」

「那為什麼？」

布魯斯直視梅吉森的眼，無情而精準的道：「你不是會對人悲憫的類型。」

「真是殘酷的批評，可是我的確不是基於美德，將您從密閉空間拉出來，我的動機很簡單……」

梅吉森摘下禮帽，翻轉一圈遞到布魯斯面前道：「我不想被阿福先生通緝首級，而且您還沒支付報酬。請碰觸沒有顏色的花瓣，任何一片都可以。」

布魯斯伸出手，花瓣從他指尖碰觸之處轉黑，一眨眼就從透明變成墨色。

梅吉森戴回帽子，低聲說了一句〝少爺果然是黑的〞，雙手交叉在腹前道：「原因第二，這裡是阿福先生住的醫院。」

※※※※

布魯斯在醫院四樓空中花園中的溫室找到阿福，他隔著玻璃看見自己的管家、長輩和實質上的父親，脫去西裝的老人看上去清瘦不少，左手和點滴架相連，花白的面容安詳而平靜。

他慢慢繞到溫室門口，朝管理出入的園丁點頭，無聲、小心的跨過門檻，用最輕的步伐靠近。

思念的人是如此清晰、平安的坐在那兒，讓布魯斯忍不住懷疑，他眼前的是不是幻影，就像雷克斯製造的那個一樣。

直到他的手觸摸到阿福的肩膀，看見老管家轉過頭露出驚訝的表情，跑竄每條神經的不安感才散去。

布魯斯小心翼翼的握住阿福的右手，跪在老人的面前，將頭輕輕、緩慢至極的靠上去。

阿福的手蓋上布魯斯的髮絲，故作驚喜的問：「布魯斯少爺，我是在作夢嗎？您竟然在撒嬌。」

布魯斯稍稍加重手的力道，傾身往阿福的懷裡蹭，聞到對方身上淡薄的藥味，感受到那比過去瘦上一圈的身體。

「少爺，沒事的，沒事的，別怕……」

阿福的低語是最好的安撫，從布魯斯還只是偉恩家的小少爺時就是，而這點不會因為老人穿著醫院的病人裝，手上還插著點滴針孔就改變。

布魯斯站起來，坐在阿福身邊，動手幫老人拉好長外套的衣領道：「下次不准再玩這種花樣，再這樣我就二十四小時監控你。」

「那真是太恐怖了。」

阿福輕笑幾聲，看向溫室門口──梅吉森站在那裡──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梅吉森搖搖手指，故作失望的走近道：「非常遺憾，我與您的契約尚未完成，我必須守護布魯斯少爺直到您痊癒才行。」

「你會好起來。」

布魯斯接話，他仍握著阿福的手，帶著固執和幾分蠻橫的口氣道：「我會找最好的醫生，最先進的器材，你一定會好起來。」

「我已經找到了。」

阿福拍拍布魯斯的手，站起來表示自己餓了。

※※※※

三人在阿福的單人病房用餐，梅吉森相當自然的擔任服務生工作，先將少爺、老管家的餐具與食物擺好──需要剝皮去骨或切塊的也一併處理，才端著自己的份退到後面進食。

布魯斯沒什麼食慾，他看著阿福手指的活動，注意到老管家有時會僵住一兩秒，或是被點滴管防礙。

在布魯斯觀察近五分鐘後，他將叉子從阿福手中抽走，叉起雞肉送到對方嘴前。

阿福愣住，頓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搖頭道：「少爺，我可以自己來。」

「讓我幫你。」

「但是……」

梅吉森插入兩人之間問：「抱歉打斷兩位，我能發言嗎？」

布魯斯點頭，阿福也擺出〝請說〞的姿勢。

「我們各退一步吧。我餵布魯斯少爺，布魯斯少爺餵阿福先生，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類工作了。」

「等等，這算什麼退一……」

「不，這個提議很好，至少能保證少爺記得吃午餐──在午餐涼掉前。少爺您應該願意滿足一個老人家的請求吧？」

在兩位管家聯手下，布魯斯的餵食權就這麼定下了，高譚黑騎士唯一能慶幸的，只有病房內沒有第三者。。

好不容易熬完一餐飯，布魯斯第一個動作就是換座位，用阿福隔開自己和梅吉森。

梅吉森對此沒有反應，回到一開始待的位置，坐在病床旁看書。

布魯斯監視著梅吉森，耳邊突然響起阿福的笑聲，他立刻轉向老管家。

而阿福從偷笑變成大笑，撐著桌子道：「喔布魯斯少爺，您簡直像被侵犯領地的貓。」

「阿福！」

阿福舉起手表示願意結束話題，但卻丟出更讓布魯斯困擾的問題：「您和肯特先生處的好嗎？」

布魯斯臉上的溫度消失，無意識的偏開視線道：「普通，他剛結束蜜月旅行，我們沒什麼見面。」

阿福沉下臉，溫和、帶有幾分憐惜的輕聲道：「……布魯斯少爺，您不可能躲肯特先生一輩子。」

布魯斯沒妄想過能瞞住阿福，可也沒料到對方會在現在挑這件事，沉默片刻才答話：「我知道，我會處理。」

「怎麼處理？強迫自己放棄嗎？」

「阿福……」

布魯斯垂下肩膀──只會在阿福面前做的動作，無奈的提醒總是把他放第一位的老管家：「克拉克結婚了，他和他的妻子認識很久感情很好，我們花了半年幫他們計劃婚禮。」

「我知道，婚宴上的菜單是我設計的。」

「所以，這件事就此打住。」

「您可以放棄嗎？」

「我一定要放棄！」

布魯斯開口後，才驚覺自己太過激動，偏過頭小聲的說：「對不起阿福，但是……我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不必要的情感我會處理掉。」

「愛從來不是不必要的情感。」

阿福抬手截斷布魯斯的反駁，帶著幾分苦澀微笑道：「不過既然少爺堅持，我也不會硬要您改變決定，只是我希望您不要太過折磨自己。」

「為了高譚，我不會隨便倒下。」

「我以為您會說：『為了阿福』。」

小小的玩笑適時改變氣氛，布魯斯胸口的沉悶減去半分，帶著淡淡的笑，重複老管家希望聽見的答案。

接下來，他們不再談克拉克的問題，而是聊醫院、治療，聊阿福不在時布魯斯的不健康生活習慣，後者佔了絕大部分時間。

布魯斯沒有能力讓兩位管家一搭一唱的嘆息〝他們的少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無奈和生氣之餘，又感到某種安心輕鬆的感覺在蔓延。

他太過享受這安詳的時刻，以致於當半夜梅吉森將他搖醒，面色凝重的告知阿福昏迷進手術室時，心中的某條弦在無預警下斷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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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9樓發表於: 2010-01-21 19: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0

跨年夜事件後三天，克拉克在被黛安娜硬丟回家洗臉休息──他整整三天都花在找人上──時，在浴室裡接到布魯斯的消息。

梅吉森透過正義聯盟的通訊器冷硬的道：「晚安肯特先生，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您，但是我想您的朋友現在相當需要您。事情緊急，詳細等您到了我再解釋。」

管家報出某間位於英國丘陵區私人醫院的位置，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表示，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通訊。

克拉克簡單抓了一件外衣就往天空衝，非常簡短的告知守望塔布魯斯找到了，訊息才剛發送出去，他就已經到達醫院外的森林。

他在醫院大廳看到梅吉森，白管家輕輕點一下頭，將克拉克往裡頭帶，兩人走過長長的走廊，最後停在距離手術室一個轉角的地方。

梅吉森轉身，面對克拉克輕聲道：「阿福先生現在在動開顱手術，少爺守在外面。我必須暫時離開處理一些事，所以少爺……您知道。」

梅吉森退開，好像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但事實上也是，至少對克拉克而言，當他看到布魯斯彎腰、緊縮在手術室外椅子的側影時，完全明瞭梅吉森通知的如此急迫的原因。

布魯斯將臉埋在雙掌中，手肘抵在大腿上，黑色睡衣上罩著一件羊毛長外套，腳掌赤裸的貼在地板上，被主人遺忘的毛托鞋則靜靜躺在旁邊。

克拉克從未見過布魯斯這麼脆弱的樣子，黑騎士曾經中毒、重傷、被所有人指責、被自己的城市背叛，但就算在最糟糕的情況下，都不曾像現在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

克拉克走到布魯斯面前，雖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卻也沒驚動對方。

直到克拉克蹲下來，用雙手輕輕按上布魯斯的肩膀，布魯斯才抬頭看他。

但也只是看而已，昔日銳利、如夜深沉的眼空洞無比，找不到焦距，只有淚水乾枯的痕跡。

克拉克的胸口一陣揪痛，空出一隻手貼上布魯斯的脖子，將對方的頭輕柔的按到自己的肩膀上。

布魯斯沒有掙扎，身體的重量很快就挪到克拉克身上，薄薄的嘴唇無聲顫抖著。

克拉克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像在捧生蛋黃一樣，緩慢小心的讓人靠在自己的左肩，一隻手搭在對方肩膀上，另一隻手覆蓋布魯斯的手掌。

布魯斯的手相當冰冷，被昂貴羊毛外套蓋住的肩頭半冷不溫，嘴唇在幽暗的燈光下甚至帶點紫色。

克拉克靠向布魯斯的眼，輕晃對方呼喚著：「布魯斯、布魯斯你有聽見我的聲音嗎？」

布魯斯的睫毛動了動，沒有看克拉克，而是盯著地板低聲道：「用掉了……」

「什麼？」

「願望，沒有了……我的失誤……阿福……」

短短幾個字，卻好像把布魯斯的力氣抽盡了，半個身體的重心都滑到克拉克身上。

克拉克聽不懂，但是他能感受到布魯斯潰堤而出的恐懼，緊握對方的手安撫道：「別怕，有我在，我會陪著你，無論發生什麼事。」

布魯斯過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才一下一下慢慢搖頭道：「沒有……那裡沒有人，我……一直沒有人。」

「布魯斯，冷靜一點。」

「而且……！」

布魯斯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慌張狼狽的往旁邊的椅子爬，越過兩張椅子後手撲空，身體也往下掉。

克拉克攔住布魯斯，手臂一提順勢將人拉到自己懷中，壓制著那和搔癢差不多力道的排拒喊道：「布魯斯！你是怎麼了？別這樣！」

布魯斯咬、拉扯著克拉克的袖子，直到沒力氣動才停下來，掛在克拉克手上發抖。

克拉克這才注意到，布魯斯的外套滑掉了，他想伸手撿又怕人失控，索性用身體暫時溫著對方，等人平靜下來再撿衣服。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突……不，不是突然。克拉克看著懷中那張明顯心力交瘁的臉，想起在偉恩宅中近距離逼問布魯斯的事，以及更早之前那通被對方強勢掛斷的通訊。

他早就發現布魯斯的狀態不對，從婚禮儀式結束後的花園宴席就有感覺，所以才托沃利帶信、找空檔和對方連絡，在異樣感越來越強烈後，提早結束旅行回來，導致路易絲嚴肅的要求……算了，那不是重點。

克拉克將思緒放回布魯斯身上。

可是到頭來，他還是讓布魯斯走到這一步。暗藏的膿無聲擴張領地，直到被侵蝕者再也無力掩飾，最後一絲防線崩潰，潰爛的皮肉赤裸裸的爆裂開。

而阿福就是布魯斯最終的防線。

克拉克望向亮燈的手術室，再看看布魯斯──後者整個人癱在他身上，摟緊人，靠在對方耳邊輕聲道：「布魯斯，我在這裡，你知道我在這裡。」

「……我不知道。」

布魯斯的聲音破碎而乾枯，散開的黑髮遮住他的眼，只有話聲斷斷續續的響著：「你……路易絲的丈夫，我……殺掉……能殺掉就好了。」

「殺掉誰？」

「我。」

布魯斯肩膀顫震，十指深入髮間，細微、沙啞的呻吟：「不要發現就好了，從來，不想知道那種事……不要去愛……別人的……」

布魯斯最後兩個字說的很輕，可是克拉克還是聽見了。

那兩個字是丈夫。

布魯斯愛上一個人，那個人是別人的丈夫，而他曾經為了救那個人的妻子差點放棄自己的生命，又為了阻斷的思念和愛戀，自殘到崩潰的地步。

難以想像的深情，克拉克被深深震懾住了。

克拉克一直以來的不理解、困惑忽然解開，他盯著懷裡臉色蒼白的人，正巧和對方偶然抬起的眼睛對上，驚訝之色清楚傳到另外一人眼簾裡。

布魯斯眼中的狂亂消失了一刻，短暫的清明導致他發覺自己脫口而出什麼，以及此引導出的反應──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反應。

布魯斯的眼珠爬滿血絲，滅頂在深深的自責、絕望和劇痛中。

他用身體衝撞克拉克的圈護，大張的口發出氣音，明明沒鼓動聲帶，卻如同尖叫一般刺耳。

克拉克能靠力量制服布魯斯，然而那不是解決之道，尤其是對方開始猛撞牆時。

他扣住布魯斯的後頸，另一手圈住對方的雙臂和腰，把人緊緊摟住喊道：「布魯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布魯斯！」

掙扎漸漸停止，克拉克以為是布魯斯稍為冷靜下來了，但是漸弱的脈搏殘酷的敲碎他的希望。

那是暈倒或休克前的徵兆，克拉克緊急鬆手，抖開長外套當墊子，讓布魯斯躺在上面，解開衣領釦子輕拍對方的臉道：「布魯斯振作點，吸氣，深呼吸，別昏過去。」

布魯斯瞇著眼，短促的吸著冷空氣，冰藍色眼瞳慢慢恢復成克拉克一開始見到的失焦狀態，彷彿即將熄滅的火燄。

「不不不不！」

克拉克雙手捧著布魯斯的臉，鼻尖貼著對方的額頭，一路下滑到唇上，近距離嗅著另一人輕淺的吐息。

布魯斯的身體微微震動，仰頭讓自己的唇輕輕擦過克拉克，然後猛然往後退。

可是克拉克不給他逃掉的機會，一個吻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直到兩人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克拉克將布魯斯連人帶外套抱起來，坐回椅子上輕摩著對方的耳朵，沒有說話，但溫熱的氣息就是最綿密的情語。

一直到數小時後阿福手術結束，醫師出來告知手術奇蹟般的成功前，兩人都維持這個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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