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9 【温剑】莫比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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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8-09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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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 【温剑】莫比乌斯

　　建筑由石块搭成，巨大的石块严丝合缝嵌在一起，表面光滑如水，没有一丝凹凸不平的痕迹。建筑的内里也由石块打磨，墙壁上挂着巨大的羊毛地毯，艳丽的色彩织出一条蜿蜒连绵的河，在落日的余辉下透出绯红的余烬。
　　石头桌面上，剔透的水晶杯里盛着淡黄色的酒水，精致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酒馆挤挤攘攘，却没有多大的声响。剑无极单独占了一张桌子，直到有人向他搭话。
　　搭话人的装扮古怪，蓝黑色的长发微微卷曲，用宝石发带束在了脑后。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东方面孔，苍白的皮肤，狭长的双眼，嘴唇的颜色很淡，像是凋零坠落的枯瘦花瓣。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搭着一件宝蓝色披风，宽大的帽子顶端，靛蓝色的羽毛微微晃动。
　　对方自称是一名流浪的诗人，对剑无极所在的国度十分好奇。
　　剑无极看着他，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了两个字，然后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温皇垂眼，看着桌上歪歪扭扭的译文，停顿了片刻，说道：“是我没去过的地方。”
　　他继续提问，由风土人情衍生到个人，他自诉自己是某个边远国家的诗人，但战乱打破了平静，他因此流离失所，四处流浪。他已经走过许多地方，但从未向东方前行。
　　剑无极问他为什么。
　　温皇想了想，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剑无极当晚与温皇歇在同一所旅馆，他在自己的房间清点行囊，温皇请求加入他的旅行。他们走过许多地方，沿着河流，从东向西，最后停留在一片枯草弥漫的荒野。
　　“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温皇问道，荒地里点燃了篝火，漆黑的夜里出现了扑朔的火光，他和剑无极坐在一起，指尖捻着一抹红光，细白的指尖被火焰吞没，继而是蓝色的披风，风吹动着余烬，他的身影轻轻晃动，像摇曳的水波一样。
　　剑无极不解，他伸出手，滚烫的火灼伤了他的手掌，他答：“我也在这里。”
　　神蛊温皇没有说话，火焰将他整个人吞没，只留下一小块黑色的余烬，像萎顿的影，融入了地底。
　　
　　剑无极调转了方向，他顺着河流的流向前行。滂沱的河流在地图上如同叶片上细小的纹路，散开无数支流，他循着水源而去，抵达一片无垠的荒漠。落日坠在天边，一丝云霞也无，庞大的像是某种奇异的建筑，照映着他的身躯。
　　他沉默着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驼铃声随着风声传来，风沙卷起剑无极的兜帽。昏沉的日光褪去，留下一弯细细的月，莹弧的光亮扩散，照着黄的沙，银的水，乌的云。风烟携来雾色，枯草零星的荒地之上，雾气缓慢升腾，往昔高大的城墙凭空而立，皎洁的月光投下了冷冰冰地凝视。
　　他停在古老的生着锈迹的铜钟面前，剑无极伸出手，触碰到了雾气一样凉丝丝的东西，最后停留在指尖冰冷的触感。他摸着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锈迹斑斑的花纹像水波一样浮动蔓延。
　　剑无极见到了温皇，他站在铜钟的旁边，同他讲解材质年代以及这背后的故事。剑无极围着铜钟转圈，用指骨轻轻敲击，听它发出古老悠远的声响。他的敲击毫无规律，更无音乐的美感。像现在一样，他贴着冰冷的器物，敲到指骨泛红，而那声音小到大，从无到有，循环往复。
　　剑无极在这里停留了一夜，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看见眼前是一片废墟，坐落在某处的荒漠，石头搭成的壁垒在时间的侵袭中倒塌，地基也被黄沙覆盖，只露出了几片嶙峋的，怪石的一样凸出的墙壁，普通得像沙漠里任何一颗石子。
　　沙漠里的白日炙热的像火，剑无极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眼前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河水，也没有树木。他在沙漠里辗转来回，最终失陷于一场沙漠风暴，狂啸的风卷起铺天盖地的沙，他置身漩涡的中心，被吞噬，被掩埋。
　　剑无极阖上眼，细碎的黄沙将他的身躯掩盖，巨大的，弧形的月在他头顶上方，月的光芒将他笼罩，那是一种薄薄的，丝绸一样冰凉的触感。他阖着眼，呼吸微弱，胸腔微微起伏，内里是缓慢跳动的心脏。
　　黄沙筑成的巢穴并不寒冷，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感知冷暖的含义，剑无极不知睡了多久，巢穴的缝隙里落进了种子，那由风沙和鸟类所携带，在他的身躯生根发芽，植物的根系铺展缠绕，细白的丝状物四处攀爬，连接到了水脉与湿润的土，在不知多少个雨后，积成一片碧绿的港湾。
　　剑无极睁开了眼，视线范围内，绿叶轻轻晃动，他看见了蔚蓝的天，絮状似云。倏忽之间，干涸的土地开裂，流沙倒转，天际一片霞红，赤红的云，赤黄的沙，交织交织流转，翻倒腾悬。透明的水流突兀而下，地面剧烈颤抖，大地开裂，空间在此汇聚，海水淹没了荒漠。
　　而他，在海水中复生。
　　剑无极沉在海底，庞大的倒影将他整个人遮蔽。
　　他听见自己发出疑问：“这是哪里？”
　　“海里。”
　　“我为什么会在海里？”
　　那道声音没有回答，头顶的巨物缓慢地游移，剑无极看见了只巨大的褐色的眼睛，那只眼睛注视着他：“你在寻找什么？”
　　“人。”
　　“什么人？”
　　“神蛊温皇。”
　　“这不是唯一的答案。”
　　巨大生物的尾鳍带动海水，剑无极顺着海流的方向离开海底，他像是某种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东西，飘出了海沟，飘出了海底，浮上了海面。他在海上游荡了半天，遇见了一艘渔船。
　　渔船的主人救了剑无极。他湿淋淋的坐在甲板，回头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他没有看见巨大的鱼鳍，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梦，可他他知道自己中了某种诅咒，从这段新的生命开始。
　　剑无极回到了陆地，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他找到了河流，准确的点来说，是一条沟渠。雪白的石头铺在水底，墨绿色的青苔沿着河岸蔓延。茵茵的绿草之下是潮湿的泥土，继而是浑浊的水流，两岸枯朽的树干孑孑独立，比他的年岁还要久远。
　　剑无极决定离开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金灿灿的云彩挂在天边，镶着金边的云层一层叠着一层，慢慢地，又覆盖上了一层霞红的颜色。月亮出来的很早，一个淡淡的轮廓挂在蟹青色的天幕上，仿佛是骄阳的余影。待到天色完全昏沉，才显出皎洁的光亮来，映照孤独的旅人。
　　他顺着水流前行，河岸曲曲折折，他却好似在走一条笔直的线，没有来路，没有归途。他走了很久，直到潮湿的土壤与树木特有的甜腥气息将他唤醒。藤蔓编织的衣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看见了这段路途上的其他人类。
　　剑无极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奇怪的音调从他们的喉咙里流出坠落。他想了想，用手指在土地上画出一个符号，那是火焰的形状。这里的人们将火焰视为神明，对着图文祷告。
　　他坐在一旁，看着山坡下的巨大火堆，炙热的火卷成同样炙热的浪，灼烧着他的面孔。石器与木头做成的乐器敲敲打打，形成一种古怪的韵律。他们用奇怪的舞蹈演绎人的诞生与死亡。虚幻的影自火焰中升起，又随着青烟消散。
　　人的肉体在火焰中诞生，又在火焰中死亡。
　　剑无极观看了一场完整的仪式，祭祀的牲畜血淋淋地堆积在祭台之上，而祭台下，被打磨的骨头组成一个奇异的形状，在震动之中不断移转方向。
　　他顺着这个方向，走出了山坡，走出了森林，雨季悄然来到，他迎着滂沱的大雨，深陷泥潭。于是他踩着盘根错节的树木的根系，顺着杂乱的色彩，走到荒无人烟的冰域。
　　他在这里停留了许久，因为寒冷，他的四肢僵硬，只能缓慢的步伐行走，而后连这点速度也被消磨殆尽。他用剩下的时间建造了一个圆形的冰屋，而后又用冰块打磨出一个沙漏，装着它从荒漠带来的金色的流沙，细碎的流沙仿佛从他指尖掠过，流光辗转，仿佛月华垂落，将指尖冻得一片冰凉。而他毫不在意，虽然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得冻得发紫。
　　他预感自己即将再次死亡，像过往的每一次。
　　再次醒来时他在浮冰之上，漫无目的在大海上漂流，死亡在他的身上似乎被刨除了所有意义，只剩下没有任何含义的字眼，他被孤立在了尘世之外。
　　剑无极也曾在某个瞬间回忆流逝的时间，万千游魂一样的他在各地游荡，他们已经死去，没有肉体，只有灵魂，在时间的长河中永远定格，茫然无所依。
　　据说人的灵魂没有来路，它们自然而然的孕育降生，经由尘世，沾满尘埃，在谷雨与冬雪里塑造身躯。他们由泥土塑成，又回归土地，连带着他们的足迹一同埋葬，只灵魂依旧在不倦的流浪。
　　他走过很多地方，然后发现起点与终点相同，他走到了河流的尽头，在一切开始的地方，神蛊温皇曾经死去的地方。荒原被水流淹没，苍蓝的天映在水里，背景是灰色的山脉，白色的石子铺成岸上的路。
　　他踩着石子，脚下生起的白色的焰火，他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海，海面里是他的身躯，他的脸，逐渐又变成了另外一张。他已经不大能记得温皇的样貌，人的面孔总是那样，两只眼睛一张嘴，走得近一些，才又忆起那靛蓝色的羽睫，一张苍白的脸。
　　他端详着，用手指勾勒他眉心的图案，那是火焰的形状，是他自己记忆里最浓重的符号，也是唯一的凭据。
　　海里的人走上了岸，海水从他躯体上滑落，湿漉漉的，他逐渐变成另一个模样，蓝黑色的发，蓝色的衣，嘴唇的色彩像是凋零坠落的玫瑰。眉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剑无极上前，他身上的火焰也爬上了温皇的衣角，湿漉漉的水滴在白色的石子上。他在这段路程上找到了丢失了另一个自己，海水分了岔，一条向东，一条向西，白色的土地被慢慢侵蚀，留下一小撮黑色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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