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更新17，正文完結，出本預售中（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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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1-01-08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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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4 ..

5、村落

硯寒清抓住北冥封宇垂下的手腕，粗略診脈，才發覺北冥封宇幾處大穴被鎖不知多久，功體大傷，氣血逆行。硯寒清將北冥封宇扶起，在他背後重點幾記解開穴道，又抵著他後心送入不少精純內力。
片刻後，硯寒清有冷汗自鬢角淌下，而北冥封宇仍未有動靜。北冥華在旁看著，急得圍著硯寒清與北冥封宇兩人直打轉，他不停地問道：“怎樣了？硯寒清，父王怎麼樣了？”
硯寒清送入的內力如泥牛入海，北冥封宇絲毫沒有清醒的意思。硯寒清斂眸沉默片刻，再握住北冥封宇的手腕查看脈象——好在脈象比方才平穩不少。他站起身來，重新將北冥封宇背起，道：“唔，從脈象上來看，暫時無礙……但是……罷了……”
北冥華點點頭，跟著硯寒清快步繼續走下去，他在旁側繼續問道：“硯寒清，你為什麼欲言又止？”
硯寒清太醫令出身，精於醫術，從鱗王淩亂的脈象上來看，鱗王的狀況實在是不太妙。鱗王從前舊傷已然留下病根，如今又添新傷，內有與叛軍對戰時留下的內傷，加上長時間的穴道被鎖，氣血逆行，外有數不清的皮外傷，層層疊疊，總的來說，病症兇險，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復元氣……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元氣。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們如今處境窘迫，物資短缺，精神困頓，鱗王未必有機會能好好養傷。硯寒清側頭看了眼北冥華懇切、焦急的目光，暗中歎了口氣，將他們即將面臨的壓力按下不談，只是同他道：“王身有內傷，需要靜養。我們還是快些找到可以住下的地方。”
“好，好。”北冥華用力點頭。他的確是受了很嚴重的驚嚇，惶惶不安得仿佛靈魂都漂浮在半空中，往日那些溢於言表的傲氣蕩然無存。此刻有硯寒清在眼前，他像是總算有了依附。他抓著硯寒清的衣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著要討定心丸：“硯寒清，你是太醫令的人，有你在，父王一定會平安，一定會平安，對吧？”
硯寒清低下頭去，聲音沉重：“嗯，會，王一定會平安。”
硯寒清想起突圍時，鱗王伏在他耳側說自己已然傷重的模樣，心中不免陣陣哀痛，腳下趕忙加快了步伐。
*
如此又行進半個時辰，東方泛出魚肚白，天色將明。硯寒清一行三人，總算行至一處村落。按說這個時間點，早起的村民該讓這裡變得熱鬧起來，但這裡仍然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硯寒清與北冥華走入其中，環顧四周，竟然連一位村民都未見到。
硯寒清留神觀視，果然見村中旗幟桅杆上皆是刀劍砍斫痕跡，小道上、院落白牆上，皆是斑駁血跡。硯寒清心中頓然明瞭，這恐怕又是一個在無端戰火中不幸滅亡的村落。
然而北冥華見硯寒清神色嚴肅、緘默不言，卻不明白為什麼，他只覺得古怪，快步走到一處人家門口，抬手扣門：“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唔，殿下……”硯寒清沒來得及攔他。
北冥華所扣之門竟是虛掩，被他輕輕一扣，竟然朝裡彈開，地面上大灘的血跡觸目驚心，北冥華低頭一看，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又倒跌兩步。再往裡看去，院中地上倒著三具屍體，一男一女一孩童，不難看出，這是曾生活在此處的一家人。
“死了？……難道……難道……”北冥華縮回手來，驚恐地望著硯寒清——他這才意識到周遭寂靜得令人心慌，他們恐怕闖入了一座滿是死人的村落。
硯寒清點點頭，歎道：“唉，殿下怕是沒猜錯……唉，叛軍所經之處，這樣的村落，太多了。”
“那……那怎麼辦？”北冥華看看屋內又看看硯寒清，不知如何是好。
“唔，殿下，”硯寒清有些為難地開口，“短時間內，我們怕是要在這裡留宿了。”
“什麼？在、在這種地方？”北冥華探頭看了看血跡斑斑的院內，又回頭看看死氣沉沉的村落，汗毛倒豎。
硯寒清將北冥封宇在背上托得更穩一些，大步邁入，他站在那倒成並排的三具屍體面前，微微俯首鞠了一躬，默念道：“抱歉，多有叨擾，萬望海涵。”
硯寒清站在院中環顧一周後，便背著北冥封宇往臥房方向去了，北冥華眼見硯寒清走遠，左右看看，只覺陰風陣陣，再也顧不上挑剔，趕緊大喊了一聲：“硯寒清，等我！”
*
硯寒清將北冥封宇安放在床榻上，又診了一次脈。北冥封宇的脈象雖然仍不如人意，也尚未醒來，但此時此刻，他確實已然由昏迷轉至深層睡眠。他見北冥華也有傷，便提議先處理他的傷處。然而北冥華卻在這件事上格外固執，他堅持要守著北冥封宇，直到他真正醒過來。
硯寒清沒辦法，只能找了把板凳放在北冥封宇床側，讓北冥華過來坐著，自己轉身去找些器具和柴火燒點熱水。等他將水壺架在泥灶上再回房時，北冥封宇還未醒來，北冥華卻已然緊握著父親的手在床沿睡去。
“哎呀，殿下，都說了，要睡，也要處理好傷處再睡啊。”硯寒清搖搖頭，俯身將北冥華抱起，用腳尖踢開房門，將他帶去隔壁的廂房。
*
北冥封宇所在的是這戶人家的主臥，北冥華所在的是次臥。床頭疊好的棉被，似是今冬新納的，針腳細密，厚實柔軟，想來這家的孩子定深得父母寵愛。硯寒清摸著棉被，心中刺痛，卻又無可奈何，鋪開替北冥華蓋上。北冥華大約這輩子都未曾這樣傷疲過，頭一挨著枕頭就徹底熟睡過去。
硯寒清從兩間臥房裡翻箱倒櫃找到些家用的外傷藥，勉強能用，又拿燒開的熱水兌了盆溫水端來，仔細地擦去北冥華身上血污。北冥華被保護得很好，從叛軍崛起至皇城覆滅，幾乎沒怎麼真正和人交過手。他身上青青紫紫，從脈象來看，卻沒有內傷。
擦至北冥華腰間，硯寒清忽然神色凝重起來。他看得很清楚，北冥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沒有一處是刀槍棍棒所致，而兩腿間血漬蜿蜒，再往深處看去，只見穴口外翻，血肉模糊——這明顯是性虐。當時那種環境……硯寒清攥握的拳頭輕輕顫抖，無可抑制的憤怒再度席捲而來。
硯寒清手下不自覺加重幾分。好在北冥華睡得爛熟，吃痛哼上兩聲也未醒來。硯寒清忍不住想，北冥封宇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北冥華被如此對待，他竭力保護的北冥華尚且如此，那北冥封宇又到了何種程度呢？
他不敢耽誤。北冥華傷處處理完畢，他便起身替他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將門掩上，轉身又去了主臥。
*
“王？”硯寒清沒想到北冥封宇這麼快就會醒來。
北冥封宇半欠著身子，掙扎著要坐起，卻不知道牽動了哪一處傷，痛得胳膊一軟，險些又跌下去。
硯寒清快步過去扶住他肩頭，安撫道：“王，再睡會兒吧，不用這麼著急。”
北冥封宇不言，堅持要坐直起來，硯寒清便只好順手抄個枕頭墊在他背後。
北冥封宇的眼神渙散，頭髮披散著，呆坐良久，靈魂游離漂浮著，未曾真正看清眼前的人與物。他聽聞硯寒清在旁側不停地呼喚他，稱呼他為——“王”。他眼珠終於轉了轉，蓄在眼眶中的淚水忽而滾下，他苦笑著問：“硯卿，海境傾頹，無力回天，我……還是王嗎？我還配當王嗎？”
“事出反常，”硯寒清低頭苦歎，努力安撫道，“王已經盡力了，錯不在王。”
硯寒清從未見過這樣的北冥封宇。珠冠遺落，風華盡失，王者氣度隕落塵埃，眉宇之間是濃重得化不開的憂愁。他忍不住想要握北冥封宇那微微顫抖的手，試圖替他分擔萬分之一的悲愴——然而無可破解的窘境在前，所有的安撫都顯得微不足道，硯寒清張口結舌，他確實難以替北冥封宇描繪一個有希望的明天。他只能說道：“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養傷。等您養好傷，一切便可捲土重來。”
北冥封宇合眸片刻，似是等淚水淌盡了才又緩緩睜開眼，看著硯寒清。
硯寒清被看得有些心虛。
說實話，硯寒清從來害怕對上北冥封宇的眼神。從前，那雙眼望向他時，寄予無限厚望，溫柔赤誠得他無法拒絕。如今，那雙眼中盛著無限不可說的哀痛，卻仍然體諒他只能說出這樣無濟於事的安撫。硯寒清的話硯寒清自己都嫌勉強，北冥封宇卻點頭應下了，他輕聲道：“嗯，硯卿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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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1-01-0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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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4 ..

引用
引用第9樓alqf4yyy于2021-01-02 18:24發表的 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4 .. : \lVxlc0{?
這個背景太慘了……敲碗等太太更新 15i8) 4h

喜歡的話請到原文為作者留評哦~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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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1-01-12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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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5 ..

6、託付
北冥封宇左側耳鰭被削去，隱在發中的傷口處留下一個橢圓形的血色凹陷。斷面湧出的大量鮮血，連同散亂的發，乾涸凝結在皮膚上。硯寒清用熱毛巾將血塊化開，將髮絲撥開，見到那駭人的斷面傷口，忍不住小抽了一口氣，克制著按下憤怒，咬牙道：“……他們也太過分了！”
北冥封宇疼得發抖，卻仍咬牙不發一聲。硯寒清不忍心，去翻那一堆亂七八糟的家常藥品。他又嗅又摸，折騰了一番，失望地發現連一粒止疼藥也沒有。
硯寒清驀然起身，說要去找間藥鋪買些回來。北冥封宇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將硯寒清的手腕攥得通紅。
硯寒清感到意外，不覺驚歎一聲。北冥封宇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縮回手來，低聲道：“不用了，繼續處理吧，我忍得住。”
於是，斷鰭處、面頰與胸口深深淺淺的傷處，都被敷上金瘡藥。北冥封宇忍痛不發一言，儘管硯寒清已經下手輕柔，北冥封宇身上仍然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等上半身的傷處處理完畢，他已然汗濕鬢角，無比虛弱。
被褥堆疊在北冥封宇腰際，硯寒清正要掀開時，卻被北冥封宇按下了。北冥封宇倚在床頭，朝硯寒清搖了搖頭，慘白無血色的唇輕輕一碰：“不……”
硯寒清心中明瞭北冥封宇的不堪，懇切道：“王，讓微臣看看吧。”
北冥封宇沒什麼力氣再說話，只靠在床頭上再度搖頭。
北冥封宇抓握著棉被的手指，用力得骨節分明，似決意要將這不堪提的事、不堪提的傷獨自忍下。硯寒清見他如此，躊躇片刻，醫者仁心終是勝過君臣禮節，他伸手按上北冥封宇手背，輕拍兩記，叫他安神，撫慰道：“我已看過京王殿下……我知道了，我都知道……王，讓微臣看看吧。”
北冥封宇聽聞此話，眼眸中的堅決忽然泄了氣，心中壁壘亦忽然崩解，他緊扣在棉被上的手悄然松了松。硯寒清見得無聲的應允，便快速動手將被掀開——與北冥華類似的，北冥封宇兩股之間亦有蜿蜒血跡，只是那血量明顯更多，斑駁染在雪白皮膚之上，宛若纏繞在腿根的繁雜荊棘。那血直至此刻也尚未止住，他身下床褥已被染紅一片。
*
北冥封宇那處隱秘的穴口幾乎已經是一個血洞，撕裂傷疊著撕裂傷，傷口外翻，血沾滿了整個股溝。
硯寒清已經不記得那一日他懷著怎樣的心情，收拾好北冥封宇的傷處，擦乾淨北冥封宇身上的污濁精斑。他只記得，在他請脈時，北冥封宇在匍匐著臥在床，側頭望著他，輕笑了一下。那是硯寒清趕回海境後見到的北冥封宇，第一次有笑意。儘管那笑意十分勉強，帶著無盡的苦楚，大約只是看硯寒清太過愁眉苦臉，才勾了嘴角勉強來叫硯寒清放輕鬆。
北冥封宇連日來為海境戰亂殫精竭慮，舊傷未愈，新傷又添，身體虧空嚴重，情況實在兇險。硯寒清已經能夠做出判斷：若是在王宮，此般傷重，仔細調養猶可回天。然而如今淪落鄉野，藥材難覓，鱗王就此殞命也不無可能。——然而，能夠做出判斷是醫者能力，能不能夠將其宣之於口則難免經受情感考量。硯寒清是醫者更是鱗王的臣，這樣的診斷讓他如鯁在喉，怎麼也無法平和地說出口來。
硯寒清向來不願意處理麻煩事，從前在太醫令，哪個王公貴族病得稍微嚴重點兒，他都繞道走。可如今重傷病弱的北冥封宇正在眼前，怎麼也避不開了。
見他猶猶豫豫地開不了口，北冥封宇倒是柔聲催他：“硯卿，請直說吧。”
硯寒清被北冥封宇坦誠的模樣逼得想逃，胡亂找了個話頭：“唔，那個……王不如先休息……王很久沒吃過晶珠涼了吧，我去做。”
他倒是想法單純，單純想跑。然而，這避而不談，對於病人來說確實不像話。好在北冥封宇沒有不快，反而逗他：“哈，硯卿，晶珠涼，這就是最後一頓了嗎？”
硯寒清脊背一僵，立刻板起了臉，道：“王，不可開這樣的玩笑。”
北冥封宇見硯寒清慌亂，又笑了，道：“哈，那還不快說。”
硯寒清無可奈何，將嚴重的話按下不表，只輕描淡寫地告訴北冥封宇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北冥封宇便如實聽了，淡淡應道：“我相信硯卿。”
硯寒清頓覺肩頭有千鈞之重，這正是硯寒清最討厭的感覺。他輕咳一聲站起身來，道：“王，我去買些藥材。”
北冥封宇一聽硯寒清要出門去，在被中的手掌又不覺暗暗攥緊，生了手汗，他欲言又止，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但仍是允了，道：“你去吧。”
*
硯寒清並沒有急於出門，他只是急於離開北冥封宇的視線。他一生散漫，不願承載他人厚望，北冥封宇過於灼熱的眼神常常讓他覺得受寵若驚，而今尤甚。
輕掩房門的手微微顫抖著，硯寒清意識到自己在害怕。他無力解決海境四面楚歌的現狀，也不能保證北冥封宇能夠完全脫離險境。他未曾懷疑自己的能力，只是他不得不看清，即便他願意不再隱藏，他的能力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他害怕見證鱗王的隕滅，更害怕無力回天的感覺。
他不得不將北冥父子的希望背在身上，而北冥封宇身上還盛載著海境的希望。重，真重啊，重得寸步難行。
*
硯寒清朝院外走去。
又見進門時所見的駭人血跡，房屋的三位主人依舊在院落裡躺著。硯寒清俯身去看，一家三口俱是寶軀，皆是一刀斃命，屍體已經僵硬直挺。想來是被仙島控制的波臣叛軍襲來，發狂獵殺，無人能答出所謂的“信仰”，他們便揮刀大砍。硯寒清低歎一聲，又拜了拜，挽起袖子，準備請他們入土為安。
墓坑挖在後院。硯寒清一趟只能搬走一個人，他先後將男人、女人送進墓坑，再折回前院，卻見北冥封宇竟然立在院中。他身上穿著硯寒清替他翻找出的平民單衣，身上只裹著硯寒清的披風，低頭望著地上的孩子屍體怔怔出神。
“王。”硯寒清見北冥封宇沉默佇立，心裡知道他不好受，趕緊走近了出聲道，“王，您不該下床走動。”
北冥封宇搖搖頭，道：“睡不著。”
北冥封宇蹲下身去，費力將那孩子僵硬的小小身軀抱在懷中。那孩子雙眼圓睜，死前的驚恐印刻成為遺容。北冥封宇伸手輕輕合上孩子的眼睛，喃喃道：“是寶軀一族的孩子……是本王沒有保護好他們……”
北冥封宇抱著屍體勉力站起身來。他站得不穩，邁出的第一步，前後搖晃兩下幾乎要摔倒，硯寒清在旁看著，捏著把汗，抬手想要阻止，猶豫片刻又放下了，只跟在北冥封宇背後慢慢地走。
一家三口，三人合墓，墓上最後一抔土是北冥封宇親手捧上。他在墓前長久地負手而立，天地陰沉，似永無晴日，耳畔滔滔，似又聞戰禍。北冥封宇道：“滔天戰禍中，如此人家，不知凡幾。硯卿，答應我……要儘快終止這場戰亂。”
硯寒清點頭，又補上一句：“是，這是王的心願，也是硯寒清的心願。只要有王在……”
北冥封宇卻打斷他，緩緩道：“不，硯卿。比起北冥封宇，海境也許更需要硯寒清。”
硯寒清一驚，猛然抬頭，見他的王眼神清明，能悉萬物。他忙又低頭逃避道：“硯寒清何德何能……”
北冥封宇道：“我相信你。”
這已是北冥封宇的第二句相信。第一句託付自己，第二句託付海境，硯寒清苦歎一聲，心中抱怨還是逃得太慢，他搖搖頭道：“王，現在說這為時尚早。唔，王身體欠安，還是回房躺著吧。這天色不早，再不去買些藥材、食物，恐怕集市也要散了。”
“哈，”北冥封宇瞭解硯寒清，知曉他無心廟堂的秉性，也知道如今空談未來，逼他也無用，於是他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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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1-01-22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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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6 ..

7、晚餐
硯寒清點著輕功，足足行了十裡路才摸索到集市的位置。果然還是來的太晚，集市菜攤上只七零八落地剩下幾個沒收攤兒的。硯寒清匆匆看了看，這些原本只是售賣寶軀與波臣吃食的菜攤兒上，剩下的食材更是慘澹——這倒也和他手上並不寬裕的預算十分相稱。硯寒清轉了兩圈，勉為其難地買了些毛魚、黃蝦和泥螺。
從菜攤兒出來，硯寒清又尋了個藥材鋪鑽進去。他身上帶的錢，還是他從王宮出發時，北冥封宇撥給他的盤纏，他去了一趟邊關又出了一趟海境，如今早已所剩無幾。除了維持如今他們落難的生計之外，最大的一筆支出無非就是藥材。硯寒清在藥材鋪盡可能地挑了些最好的外傷膏與止痛藥。
藥材鋪老板正撥弄算盤時，硯寒清一側頭望見旁邊有一枚木盒。木盒盒蓋沒有蓋攏，裡頭的物件露出一角來。硯寒清心頭一喜，伸手支起盒蓋，看了一眼——那果然是一枚成色極好的老參，表皮暖黃，根莖飽滿。雖然比不上鱗王宮太醫令的儲備，但在如今亂世之中，這樣的藥材已是難覓。若是能買下，對鱗王養傷一定大有助益。他有些興奮，急問道：“老闆，這株人參，怎麼賣？”
老闆斜睨他一眼，奸笑一聲，掂量掂量，開價道：“三千兩白銀，少一個子兒不賣。”
“三……”硯寒清張口結舌。從前他在太醫令，偶爾有需要他調配藥品的時候，只管從倉庫裡拿就是，哪裡知道人參的價格？他隱約覺得老闆在斬他，又吃不准，只好道，“三千就三千，這株人參，麻煩老闆替我留下。”
老闆朝他擺手，道：“誒，這世道亂起來了知道嗎？今天也說不準明天的事兒，這不就是誰有錢誰買走嘛。你要真想要啊，早些把錢攢夠來拿。”
硯寒清一時語塞。老闆又不屑笑了，將他付了錢的外傷膏與止痛藥塞給他，就下了逐客令：“走吧走吧，我這打烊了！”
*
硯寒清回了住處，庭院靜謐，北冥父子看來仍各自在臥房休息，尚未醒來。硯寒清拎著買回來的東西鑽進廚房，將魚蝦泥螺洗淨了。黃蝦清蒸，泥螺燉湯，毛魚掐頭去尾裹上麵粉，在熱油裡走一遍。
他在廚房坐著守著爐火，心裡頭仍然惦記著那根老參，想著若是能早一日買下，鱗王危勢便減緩一分。思及他們父子傷處，硯寒清又想起什麼，起身去了次臥。他在次臥隔間的小櫃裡輕手輕腳翻出一條小褥子，又尋來了剪刀針線，將那褥子剪開了，疊成兩層，拼拼湊湊，細密的針腳縫上兩圈，一條小褥子變成兩塊厚實的軟墊。
*
天色擦黑，北冥華才從昏睡中醒來。窗外光線昏暗，窗內景致陌生，一時恍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他支撐著身體坐起來，立刻感覺頭暈目眩，渾身酸軟。不經意的動作，牽動了傷處，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北冥華這才算真正醒轉過來——原來所曆種種，噩夢如斯，都是真實。
北冥華推門而出，邁入院中，正見硯寒清捧著兩塊軟墊往客廳去，他便開口問道：“硯寒清，你拿的是什麼？”
硯寒清身形一頓，見北冥華跟在他身後，應道：“唔，殿下醒了。這是微臣方才縫的軟墊，想著王與殿下坐起來能舒適一些，免受風寒。”
硯寒清將軟墊依次鋪在客廳的座椅上，又回頭正要叫北冥華落座，卻見北冥封宇也起了，正站在客廳門口，他的面色甚至比方才更加慘澹，眼神無光，眼窩下一抹淡青，看起來疲憊極了。北冥封宇依舊站得很直，強打著精神走來，低頭看了看座椅上的軟墊，打趣兒道：“想不到硯卿還有這樣的手藝。”
硯寒清一時失笑，道：“針線活罷了，從前學了一些，算不得手藝。”
北冥封宇也跟著笑，道：“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了。”
硯寒清比北冥封宇還要敏感，他被北冥封宇一句“這種時候”刺了一刺，嘴角一沉，笑不出來了，他眼神垂下半寸，道：“唔，王和殿下都醒了，看來可以開飯了，微臣去準備碗筷。”
*
儘管軟墊讓冰冷的座椅坐起來沒那麼堅硬，北冥封宇坐下時，仍是疼得輕輕一抖。北冥華傷得比北冥封宇輕得多，比起傷處，還是前所未有的饑餓讓他更難受——他不安分地坐著，翹首以盼硯寒清端著美味食物走進來。
——然而，晚餐讓他失望，甚至可以說是絕望。
北冥華看去：一大盤黃蝦泡在咸水裡，橫七豎八地疊在一起，蝦眼杵在腦袋上，死氣沉沉。一大碟魚形炸物，麵粉倒是炸得金燦燦，裡頭的肉估計還不夠塞牙縫的。一罐灰褐色的湯，看起來很渾濁，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燉煮的。硯寒清遞過來的碗中，是水草拌海帶，熱氣騰騰的，一股腥澀氣味撲面而來。
北冥華皺皺眉，哀哀地慘叫起來：“硯寒清，這些東西也能上桌嗎？”
硯寒清偷偷瞥了一眼北冥封宇，見他也抿著嘴不說話，便只好尷尬地抓了抓頭髮，道：“唔……微臣手上錢財有限，未來日程未蔔，只能委屈王和殿下了。”
北冥封宇輕咳一聲，舉起筷子，戳了戳碗裡的東西，道：“硯卿，這些就是從集市上買來的食物嗎？”
硯寒清點頭道：“回稟王，黃蝦、泥螺、海草是下等的寶軀、波臣的日常食物，微臣去時，集市上只有這些了。”
北冥封宇“嗯”了一聲，便夾起一根海帶塞進嘴裡，然後又夾起一條小毛魚。他吃得隨和，北冥華在旁看得有些愣神，不由地問：“父王，怎麼樣？”
北冥封宇點點頭，道：“還不錯，和當年的味道一樣。”
“啊？當年？”北冥華驚道，“難道說父王也曾吃過這些？”
北冥封宇夾了一條金黃色的毛魚放在北冥華碗中，道：“我年少時，曾化身易容離開皇城，偷偷遊歷海境四方，我與寶軀、波臣共同生活過一陣子，食同席，寢同塌，覺得他們的生活也各有樂趣。他們不必背負海境興旺的責任，生活雖然清貧但多了一份閒情。”
北冥封宇悠然說著，仿佛他所描述的年少時光在眼前回溯，他道：“華兒，你嘗嘗看。”
北冥華將信將疑地動了筷子，魚腥味兒與炸物的香氣一同在口腔裡蔓延開來，不夠好吃，卻似乎也沒有那麼難吃。他嚼爛了吞咽下去，勉強道：“嗯……既然父王能吃下，華兒也可以。”
北冥封宇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大吃起來，餘光瞥見北冥華略有躊躇，卻也有樣學樣，開始進食，便放下心來。
北冥華嬌慣，由來已久，他從一出生就沒有被寄予治理朝政上的厚望，北冥封宇只期望他安享盛世，一世榮華。而北冥華也正承載著父親的美好願望，一直生活在一座精美絕倫的城堡之中。而今城堡轟然崩塌，海境一朝失控，再要想走向有序，那勢必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新鬥爭。作為北冥華的父親，北冥封宇比誰都清楚，北冥華外強中乾，難以在如今混亂的海境生活，更不要提以鯤帝子嗣的身份走上復辟道路。
北冥華的城堡也許終其一生也不能複現——這一點北冥封宇看得明白，北冥華卻未必有數。他只是希望北冥華能夠隨遇而安，而不至於為了終其一生無法達成的迷夢而斷送自己，而隨遇而安，正是此刻的北冥華不理解的事情。
北冥封宇吃完了碗中食物，只得半飽，卻也不再吃了，他望著埋頭吃飯的北冥華道：“華兒，這樣的日子還很多，你要學著習慣。”
“……”北冥華忽然被嗆了一記，抬起頭來，望著北冥封宇，道：“父王，我們什麼時候殺回皇城？”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在很遠的未來。”北冥封宇目光深邃，他的答案虛無縹緲，語氣卻十分篤定。
“啊？”北冥華幾乎瞬間帶了哭腔。
“無兵無將，如何殺回？華兒，你該認清現實。”北冥封宇輕描淡寫戳破了北冥華一廂情願的宏願，“華兒，你要學著嘗試新的味道……父王曾與寶軀波臣共同生活，並且樂在其中，華兒能吃下父王曾吃過的食物，想必也一定能過下父王曾過的生活。”
北冥華徹底失去了胃口，他將還剩兩口食物的碗放下，悶悶不樂地垂頭坐著。
北冥封宇又道：“華兒，如果有一日……”
他忽然頓了頓，將話吞下半句，又接著說道：“華兒，比起北冥皇室的復興、甚至比起海境的重振，父王更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硯寒清心下明瞭北冥封宇未說出口的話，不免面露痛色，忍不住開口道：“王……”
北冥封宇倒是從容，他看了看硯寒清，道：“硯寒清，交給你了。”
硯寒清微微低下頭，皺了皺眉頭——那是種北冥封宇再熟悉不過，硯寒清被自己強塞麻煩事兒的模樣。
北冥封宇見他如此，又起逗弄之心，忙道：“我是說洗碗。”
“啊，”硯寒清猛地抬起頭來，道：“這必須交給微臣！”
硯寒清開始收拾碗筷，北冥華怏怏地將碗遞過去，又被北冥封宇按下了，道：“華兒，吃完，不許浪費糧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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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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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1-01-22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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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7 ..

海境有无根水，按理不会被攻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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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1-05-02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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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7 ..

8、
北冥華被北冥封宇盯著，縱然心中悽楚，食不知味，也只好忍耐著將碗內食物吃乾淨。吃完後，又將碗筷送去廚房，遞給已經在忙著收拾的硯寒清。
硯寒清接過碗筷，北冥華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圍著硯寒清繞了半圈兒，好奇地伸手扯過堆在灶臺上的兜子，低頭抻開一看，是那些還沒做成晚餐的黃蝦和毛魚，便立刻沒了興致，賭氣似的將兜子團了團扔回原處。他看了看硯寒清，眼珠子轉了轉，拖著聲音道：“硯寒清……”
“殿下。”硯寒清兩隻手泡在水池裡，朝北冥華低了低頭。
“集市上當真只能買到這些嗎？”北冥華壓低了聲音。
“回殿下，許是今日去晚了，明早我再去看看……”硯寒清有些為難。
“嗯……硯寒清……那個……”北冥華想說的話說不出口，抓耳撓腮，欲言又止。
硯寒清見他如此，便試探著道：“殿下，請直說無妨？”
“硯寒清，我還未逛過集市……我的意思是……”，北冥華有些尷尬地摸摸鬢角，而後很快找到了說辭，“我倒要看一看這平民的集市是不是有你說的這麼寒酸……”
硯寒清當即意會，嘴角勾起一絲笑來：北冥華究竟還是小孩心性。他正要答應，卻又想起他們如今處境不僅是十分艱難，更是十分危險，他們奪路而逃之後，叛軍想必正在布天羅地網要捉他們。硯寒清只得道：“集市上不過就是些販夫走卒，買家賣家摩肩接踵，吵鬧得很，殿下還是……”
硯寒清的話還未說完，北冥封宇不知何時正立在廚房門口，他介面道：“硯卿，明日我們一同去集市走走吧。”
“王……”硯寒清遲疑著，如今北冥封宇身有重傷，不宜走動，此為內憂。叛軍隨時可能出現，三人同行目標太過明顯，此為外患。這種時候，實在不做這樣的決定。
“就當是陪我散心吧。”北冥封宇眨了眨眼睛，他的語氣很軟，竟然有一點兒懇求的意味。
硯寒清心中漾開一圈漣漪，抬頭一望，正對上北冥封宇那雙巴巴望著他的深邃眼眸——他就知道自己做不成諫臣——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王……既然這樣說，那好吧。”
北冥華眼中閃過一道亮光，撲去北冥封宇身邊，總算開心起來，歡快道：“父王萬歲！”
北冥封宇也笑了，順了順北冥華的發，低聲道：“早些去睡，明日若是起不來，我和硯寒清就不帶你去。”
北冥華搖著頭，道：“不會不會，明日我定起個大早。”
北冥封宇在北冥華屁股上輕輕拍了兩記，將他攆走：“去吧。”
北冥華走後，北冥封宇在廚房多留了一會兒，他看著北冥華的背影，同硯寒清道：“硯卿見笑了，華兒孩童心性，從未真正長大過，許是我教導失策……”
北冥封宇目光低垂下去，想到前事，又苦澀道：“不過如今看來……倒也未必是壞事……”
硯寒清將洗過一遍的碗摞在水池邊，有些為難道：“王有時的確太寵二殿下……方才……唉，本不該答應的。”
“哈。”北冥封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意識地摸了摸鬢角，道，“我也正想去看看如今的市井如何生活。”
“……”
硯寒清發現了，這對父子在為自己找藉口的時候，動作和神態簡直一模一樣。總之都是要去就對了！唉，罷了，君命總是難違。
“硯卿，席間你沉默不語，是在想什麼？”
硯寒清回了回神。方才晚飯時，他見北冥封宇循循善誘，哄北冥華吃下些東西填肚子，隱約覺得不對勁，卻只是沉默不語，沒想到北冥封宇竟然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他便順勢道：“王方才同殿下說，年少時曾遊歷海境四方，這樁舊事怎麼從未聽說過？”
北冥封宇忽然笑得神秘，他坦然道：“那是騙華兒的，原來你也信了。”
硯寒清一愣，旋即一思，又覺得不出所料。
北冥封宇淡然道：“華兒生於富貴，一向跋扈，只有我與觴兒的話他是能聽進去的。觴兒不在，以後他難免獨自飄零……讓他覺得我真有過如此經驗，他才甘願去嘗試。以後，說起來以後……”
硯寒清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將一摞碗再次放進清水中，而後立刻捂了耳朵，斗膽退開一步，忙道：“王，微臣可以不聽嗎？”
北冥封宇一愣，而後大笑起來，道：“好，我不講了。”
“以後”在他們的對話中戛然而止，卻在他們心中依稀有了形貌。那是蟄伏在暗中的猛獸，遲早要將北冥封宇吞吃乾淨。北冥封宇對如此宿命從容不迫，硯寒清卻如芒刺在背，他要救他，他當然要救他，可如何救？他又想起那支無緣的人參——或許那是可以治癒北冥封宇的突破口。
*
北冥封宇耳鰭斷面處尚未結硬痂，沒有紗布，深紫色的發團繞在裸露的傷口上，沾著滲出的血，再次結成了血塊。硯寒清撥開發，看了一眼，心裡便剜了一塊兒似的替北冥封宇疼起來，北冥封宇倒是依舊沒什麼動靜，歪了歪頭，示意硯寒清直接動手上藥。
硯寒清搖搖頭，將端來的藥放在北冥封宇的床頭，道：“王，先喝藥吧，可以止痛。”
北冥封宇看了一眼那一大碗褐色液體，喉頭不自覺地咽了咽，點了頭。
北冥封宇伸手去端，藥的溫度正好，他盡可能快地將藥湯一飲而盡，仍被延綿不絕的苦味弄得久久沒法舒展眉頭。
這止痛的湯藥當真有用，入肚不過一盞茶時間，就開始有了效果。北冥封宇只覺四肢虛浮，五感皆弱，連日來的團聚在體內奔波勞累，在此刻舒展開來，仿若漂浮在溫泉。他的眼皮逐漸沉重起來，眼前人與物似是蒙了一層白紗，他坐不穩，向後仰去，他心頭一緊，卻又很快放鬆下來——他緊繃著的身體，正被硯寒清緊緊護在臂彎。硯寒清扶著他的身體，讓他仰躺著睡下。他朦朧中感知到，硯寒清輕輕撥開他的發，在他的傷口上仔細地擦去血污，又摸上冰涼的藥膏。很奇妙地，他清晰地感受到硯寒清的指腹在他耳側輕輕摩挲，卻又沒有痛覺，仿佛那手指本身就帶有某種治癒能力。這藥力不足以讓他睡去，他耷拉著眼，卻眯著一條縫，硯寒清離他很近，那雙棕色的眼眸未敢將視線落在他臉上，那樣一絲不苟，那樣鄭重其事，仿佛是在處理天底下最要緊的事情。
硯寒清為北冥封宇的耳鰭傷處裹上紗布，又依次處理了其他傷處，便從床沿起身，他正要走，卻被扯得一頓。北冥封宇手中正攥著他的衣帶，止痛藥讓他使不上力，他很費勁才能握住這一根細細的衣帶。硯寒清立在床邊，問道：“王，有何吩咐？”
“硯……”北冥封宇似乎隨時都要睡著，他的唇輕輕動著，他低聲道，“今夜……留下……”
北冥封宇重傷在身，如今又無人可使喚，他確實合該留下。硯寒清只顧著守著君臣禮數，想著去柴房將就，這點倒是欠考慮了。他俯下身，輕輕拍了拍北冥封宇手背，道：“好，我留下。”
硯寒清出去洗漱過後，捧著一床被褥進來，準備在北冥封宇塌下打地鋪，卻又被北冥封宇出聲喚住，北冥封宇往裡頭挪了挪，然後又在自己身邊拍了拍，道：“上來。”
這本是一張夫妻雙人床，寬敞得很。
“這……”硯寒清真切地為難起來。
“來。”北冥封宇疲憊極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他極懇切地望著硯寒清，十分堅持。
硯寒清不忍看王如此，想著這並非王宮，再又有王命如此，心一橫，便將被褥捧上了床。
夜已深，窗外有蟲鳴不絕。硯寒清道了幾聲僭越，便轉身要去將放在幾案上的燭燈熄滅。硯寒清掀開燈罩，一手擋住搖曳燭光，正要吹氣，卻聽得北冥封宇在背後叫他，聲音悶得很，聽起來有些頹喪：“硯寒清……不要……不要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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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1-05-02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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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7 ..

9、
硯寒清從未聽過北冥封宇這樣的語氣。王城危難時，北冥封宇即便陣前重傷，仍以海皇戟杵地，屹立不倒，激憤昂揚。太子薨逝時，他悲痛欲絕，鮮血濺地，驚慟哀哭如大廈傾崩。——而此刻的語氣非比尋常，硯寒清察覺那其中，隱約竟有一絲恐懼，那似乎是一境之主永遠不該流露的情緒。
他將燈罩蓋上，轉身向北冥封宇走去。北冥封宇側臥著，蒼白的面龐一半被被褥遮去，已經合上了眼眸，看起來虛弱至極。
硯寒清繃著身子，在北冥封宇留給他的位置上躺下。他從未離北冥封宇這樣近過，他幾乎能聞見北冥封宇身上和著體溫散出的藥香味，他躺得筆直，渾身因為緊張而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彈。
硯寒清聽著自己的心跳在安靜的夜晚震耳欲聾，然後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這一天實在太過疲累，不多時，他的意識便也朦朧起來。正在快要睡著時，硯寒清忽然被驚得醒過來——北冥封宇似是噩夢纏身，卻又未從噩夢中掙脫，只是驚恐地緊握著硯寒清的手臂。他的手掌滿是冷汗，又握得十分用力，幾乎將硯寒清的手臂勒出紅痕，簡直就像是溺水之人攥握著一個救命稻草。
“王…”硯寒清支起半個身子，低頭看他的王。
北冥封宇仍未醒來，緊蹙著眉頭，滿額冷汗，痛苦不已。精神高壓讓他難以入眠，可藥物作用又迫使他放鬆下來儘快休息，於是他漂浮著、不安著，在夢鄉的入口輾轉徘徊。
“不……走開……”夢中情景讓北冥封宇絕望又無助。他仿佛仍舊困在那偏殿之中。七八隻骯髒的手同時在他身上撫摸，/*這邊兩句lof不讓發*/，他噁心作嘔，拼命掙扎著，卻功體盡失，一點也掙不脫。而華兒…華兒在哪裡？他聽見北冥華的哭喊，卻四處也尋不到他。黑暗，眼前只有迷茫得令人絕望的、囚鎖一樣的黑暗。而那黑暗中，又綿綿不絕地傳來更為嘈雜的孩童哭聲，那是在戰爭中死去的孩子們……
“父王……”
他終於看見了北冥華。北冥華正被押解著站在斷頭臺上，劊子手大刀揮下——
“不！”北冥封宇驚叫著坐起，渾身冷汗已將裡衣濡濕，蜷曲細軟的髮絲狼狽地貼服在鬢角。他大口呼吸著，眼前的光亮讓他感到些微安心。待得元神歸位，他才意識到自己手中攥著什麼——硯寒清的手臂已經被他握得發熱通紅。他連忙鬆開，帶著歉意道：“硯卿……抱歉……”
北冥封宇的嗓音沙啞幾不忍聞。硯寒清坐在他身邊，臂上疼痛比起心中酸澀不及萬一。他輕輕伸手扶住北冥封宇的肩頭，用衣袖輕輕擦去北冥封宇額上冷汗。
在碰到那具輕輕顫抖著的身軀時，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他為什麼不要滅燈。他趕回皇城救下北冥父子的時候，正是黑夜。而在那些他尚未回到他身邊的黑夜，那些骯髒、暴戾的手在他身上留下不可原諒的痕跡，他眼睜睜地看著愛子與他同樣被/*lof真的很嚴格*/……那是怎樣濃重的黑？他又如何面對親子的死訊？又如何面對破碎的山河？他是一境之主，而一境之主似乎永遠都該是泰然自若的。而硯寒清在此刻，無比明確的感知到了北冥封宇的恐懼，恐懼黑暗，也恐懼著孤獨。
是那幫/*p軍，這是不允許的詞嗎我不知道*/使北冥封宇變成這樣。
硯寒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恨意。他擦淨了北冥封宇面頰上的冷汗，又從床頭櫃上端過一盞涼茶，叫北冥封宇飲下一些，鬼使神差道：“王，別怕，我在這裡。”
硯寒清說罷，忽然覺得這語氣實在像是在哄小孩兒，忍不住微微紅了臉。
“硯寒清……哈……”北冥封宇念著他的名字，頭腦中似因此而清明了些，卻又苦澀著笑了聲。
“是，硯寒清在這裡。”硯寒清伸手拍了拍北冥封宇蜷握著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若是不安，可以抓著微臣的手入睡，微臣……微臣甘願效勞。”
“哈，”北冥封宇又笑了，這回笑得舒心，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了撫硯寒清手臂上被他無意間握紅了的地方，道：“我自幼獨居東宮，很早就學會如何從夢魘中掙脫，硯卿有心了。”
硯寒清看著自己臂上紅痕，覺得北冥封宇睜眼說瞎話得有點過分。他低歎了口氣，道：“王，睡吧。”
北冥封宇點頭躺下。硯寒清在離他更近的位置躺下，手在被中摩挲著，將自己的手背輕輕地貼在北冥封宇的手背上，仿佛如此，他就也能與北冥封宇一同面對夢魘。
漫漫長夜，北冥封宇的夢魘並沒有因為他故作從容的逞能而真正放過他。夢魘與困倦來回交錯，北冥封宇時而入眠，時而入夢。零零碎碎的夢境中，充斥著驚惶、不安、恐懼。他在夢魘深處當然無法脫困，輾轉反側，還是不自知地握緊了硯寒清的手。待得他醒來時，發現硯寒清的手掌竟然已經被他貼在心口上。
“……抱歉。”北冥封宇又說了一次抱歉，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抱歉。
硯寒清已經醒了，他看著北冥封宇，距離太近，幾乎能看清對方的眸色，他微微頷首，又微微搖頭。他抽手回來，北冥封宇將他的手抓得太緊，他不得不活動活動手指來緩解這又僵又麻的感覺。
“王，再躺一會兒，微臣先去準備早餐。”他還未等手指完全恢復知覺，就迫不及待地翻身起床。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逃跑——他在北冥封宇醒來之前就完全清醒，本該提早起床就去準備早餐以及出門的裝束，奈何北冥封宇抓著他的手不肯松，見北冥封宇睡得正香，他便動也不敢動。正當躊躇時，又發現被褥之上竟然被自己d得鼓了個小包……硯寒清發誓自己頭腦裡一清二白，純屬生理現象，但還是瞬間紅了耳朵。
北冥封宇不明所以，看著硯寒清從床上一躍而起又落荒而逃，心中又升起不小歉意：驚成這幅模樣，看來硯卿介意得很，昨夜恐怕也未有好眠。
*
硯寒清再回來時，捧來一隻盛著熱水的銅盆，然後又端來一碗熱粥。他服侍北冥封宇起床洗漱，而後沾著水清理了耳側傷口，又上了藥敷好紗布。他從袖中摸出一枚檀木梳，呈給北冥封宇看，北冥封宇點了頭，他便攬過北冥封宇的長髮，一記一記將那長髮梳順。硯寒清沉默不語，只一絲不苟地將那梳順的發分成一股一縷夾在指尖。
北冥封宇一面喝粥，一面在豎在自己面前的銅鏡中看著硯寒清，忽而道：“從前都是婢子來做這些。”
硯寒清微微一怔，道：“唔，術業有專攻，微臣確實不擅長挽發。”
北冥封宇道：“我不是此意。硯卿，你本不該做這些瑣事的。海境有更需要你的地方。”
硯寒清手中梳子一頓，聲音一沉，道：“王……如今，王的身邊，就是最需要我的地方。”
北冥封宇依舊望著銅鏡，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蒼白的面孔上，十分隨和地道：“也許不需要多久……”
硯寒清手中一翻，為北冥封宇挽了一個低垂著的髮髻，為了不扯動傷口，他的手勁非常輕，只是堪堪固定住頭髮不散開的程度。他知道北冥封宇要說什麼，不過就是那件他不願意聽、也不願意面對的事情，他推開一步，道：“王，殿下已經在院中等我們了。”
*
硯寒清與北冥封宇推門而出，北冥華果然已立在院中。他腦袋上頂著一頂黑/*這裡有問題嗎*/紗斗笠。竹制的斗笠有寬寬的帽檐，帽檐邊又有黑紗垂下，只要微微一低頭，就能將面容遮得嚴嚴實實。他見北冥封宇立在門口，便欣喜地朝父親小跑過去。風吹開黑/*……*/紗一角，露出一張滿是笑意的臉，北冥華道：“父王，早上好。”
似乎是在炫耀他確實起了個大早，北冥封宇笑了笑，應道：“早。”
硯寒清伸手扯了扯北冥華的黑/*……*/紗，將他面容蓋好，道：“殿下，等一下出門，務必要蓋好這層紗。叛軍說不定已經在外張貼了我們的通緝令，我們不得不防。必要時刻……唔……仍要拼死一戰。”
硯寒清轉身從客廳幾案上摸出另外兩個一模一樣的斗笠，遞了一個給北冥封宇，道：“委屈王了。”
想他硯寒清一生落子四平八穩，沒想到一朝落難，竟會陪北冥父子做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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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1-05-02 17: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7 ..

引用
引用第14樓天玄于2021-01-22 20:02發表的 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警)07 .. : ~miRnW*x
海境有无根水，按理不会被攻入吧 FXAP]iqo

是寫文的假設背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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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1-05-16 16: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20 【硯鱗】末路（硯寒清x北冥封宇）更新09(原劇背景下平行腦洞，仙島入侵，海境覆滅，雷請先看預 ..

10、
北冥封宇一行三人帶上斗笠出了村，好在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明媚得晃眼，行人中也有不少帶著斗笠的，所以他們看起來也並不算太奇怪。果然如硯寒清所料，在村落的圍牆上已經被人貼了幾張告示，時不時便有人上前去看。有不識字的好奇，站在前頭的識字的人就大聲念出來：
“通緝逆賊北冥封宇，上報行蹤者賞銀百兩，擒拿活捉者賞銀千兩，有敢包庇私藏者，殺無赦。”
“通緝逆賊北冥華，上報行蹤者賞銀十兩，擒拿活捉者賞銀百兩，有敢包庇私藏者，殺無赦。”
“通緝逆賊硯寒清，上報行蹤者賞銀十兩，擒拿活捉者賞銀百兩，有敢包庇私藏者，殺無赦。”
三張通緝令配了四副畫，北冥封宇的通緝令上多一副。三人均有一張人臉畫像，而北冥封宇的通緝令上還有一副全身像。那全身像一絲不掛，清晰地展露著北冥封宇的身體肌肉線條，連私m之處都勾勒得一清二楚，簡直令人羞於直視。那全身像的面孔，也畫成眯眼張嘴沉淪q事的模樣，有意引導人們往不堪的地方去想。旁有一行小字：切莫色令智昏。
通緝令上沒有描述他們的罪狀，而海境的普天之下誰人不曉北冥封宇是鱗王的名諱？逆賊兩字何其刺眼，傻子看了都知道宮裡怕是已經出了大亂子，海境已經變了天。
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交頭接耳的窸窣碎語：
“北冥……這不是王族姓氏嗎？”
“還用你說，北冥封宇，這是我們的王啦！”
“現在看起來已經不是了哦。”
“那這告示誰貼的啊？要是發現了他們，上報又要報給誰啊？”
“你見過他們啊？”
“沒有，這不是在肖想嘛——肖想發一筆大財咯——”
“他好歹也是鱗王誒，你就這麼急著賣他哦！”
“現在不是啦。我一個平頭老百姓，管他誰當王啦！誰讓我開心，我捧誰啦！”
“你們看這北冥封宇長得倒是不錯哦！也不知道是怎麼能畫得這麼詳細的……難道他貼身的宮女也叛變了？”
“看來他做人也爛，連貼身的宮女也要賣他！”
“可是貼在這裡做什麼，怕青樓瞎了眼收留他嗎？”
“哈哈！……”
之後是一團混雜狂亂的笑。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父王……父王兢兢業業怎會……”北冥華氣得直發抖，他控制不住，想要大吼大叫，卻被硯寒清一把捂住了嘴，往後拖了幾步。
硯寒清壓著聲音道：“他們的目的就在於此。通緝、羞辱，等到我們藏不住了，他們抓我們就不費吹灰之力。殿下想要前功盡棄嗎？”
北冥華掙扎不開，抓著硯寒清的手猛地一咬，硯寒清倒抽了口冷氣，吃痛松了鬆手。
北冥華氣得大喘氣，眼睛已經紅了，他的聲音放低了很多：“可是、可是，他們根本不瞭解父王，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說……他們不是海境子民嗎……鱗王落難他們怎會……”
硯寒清不說話了，他十分擔憂地抬起頭望向北冥封宇。北冥封宇依舊站在原地，他看了看牆上的通緝令，又看了看那些說笑的村民，什麼也沒有說。那背影看起來單薄且孤獨。硯寒清上前去，低頭一看，見北冥封宇雙手交握放在身前，已經絞得骨節發白。他不知該如何勸慰，只好站在他身旁待命。他站得離北冥封宇很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僭越一次去握緊他的手，讓他不那麼難受。
北冥封宇沒有沉默太久，他回神過來，見硯寒清與北冥華都在望著他，他竟然無謂地笑了笑，然後輕描淡寫道：“走吧。”
北冥華嗅了嗅鼻子，揉了揉眼睛。硯寒清不安地看著北冥封宇。
北冥封宇又道：“再不去集市又買不上好吃食了，勞煩硯卿帶路。”
硯寒清點點頭，便與北冥封宇同行。他低聲問道：“王，您還好嗎？”
北冥封宇瞥了一眼，從容道：“這一切，在出門之前不是早有預料麼？”
硯寒清皺了皺眉，道：“那些人說的，當真過分。”
北冥封宇思忖了片刻，歎道：“下位者只想安居樂業，並不在乎這安居樂業是誰帶來的、誰造就的。事實從來如此，只是如今才真正聽見才倍覺殘忍。所以啊……”
北冥封宇停下來，看了看硯寒清。硯寒清立馬有了不好的預感。
北冥封宇果然繼續道：“我說過了，比起北冥封宇，海境也許更需要硯寒清。為王者，哪怕資質平庸，只需廣開言路，知人善任，駕馭臣下亦可成為明君。比起一個王，股肱之臣才是支撐起國家的力量。”
談論起海境的時候，北冥封宇眼眸中閃爍著光芒。這是他一生的執著所在。哪怕他的子民受到蠱惑欺辱他，哪怕他的子民對他的落馬與窘迫毫不在意，他仍然對未來抱有希望——海境的未來，而非他自己的未來。
*
行約二三裡，他們三人才到集市。陽光更盛，市井喧囂，人間仿若從來如此，未曾有過動盪。攤子一個挨著一個擺的整齊，行人在中間的走道中摩肩接踵，叫賣聲、嬉笑聲響成一片，看來這裡暫時並未受到叛軍的影響。
北冥華被這平凡熱鬧、卻從未見過的場景吸引了注意力，幾乎已經將方才的通緝令帶來的陰鬱拋在腦後。每一個攤子對於他來說都有莫大的吸引力，什麼都想蹲下來仔細瞧一瞧。北冥封宇不得不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讓他乖乖跟在自己身後，以免他被人群沖散了。
硯寒清走得比北冥封宇略快一些，用手撥著人，為北冥封宇開道。北冥封宇微微皺了眉頭，扯了扯硯寒清的衣角，示意他站回來一些，兩人並肩同行即可。
“王，可看上什麼了？我去買來。”硯寒清湊著北冥封宇的耳畔低聲問道。
“你定就好。”
北冥封宇忽然感覺手上傳來一陣激烈的晃動，是北冥華在叫他。
北冥華正激動地看著不遠處的一處攤位，忍不住大叫起來：“父……”——一個“王”字很快吞了回去——他馬上改口道：“父……親快看！”
北冥封宇與硯寒清便一同順著那個方向看去。
有幾個壯漢拖著漁網袋從外往裡走，停在那攤位前。漁網袋經過的地上，留下了一條濕漉漉的水痕，袋中無數的魚類活蹦亂跳，看起來是剛被捕撈上岸，就被打包送來了集市。攤主清了清嗓子吆喝了一聲：“來哦——新鮮的魚哦——”，然後彎下腰去解袋子，清點今日的貨物。
只見攤主一聲低沉的號子，一條半人高大青魚被揪著尾巴甩上了台案。那魚脫了水，拼命地做著無濟於事的反抗，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張合合，身體掙扎著扭動不止，尾巴激烈地拍打著台案，揚起的水珠飛濺三尺，讓圍過來的人群驚呼著又退開了半步。
“哇，好大的魚！”北冥華一面目不轉睛地感歎著，一面抓著北冥封宇的手往那攤子挪去。
那攤主抄起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掄圓了砸在魚腦袋上，大青魚掙扎了兩下就不動了。
“大青魚——新鮮撈上來的大青魚——現殺現賣咯——”
攤主吆喝著從攤位低下摸出一把刮鱗刀，以手做碗往魚身上潑了兩瓢水，然後將刮鱗刀貼著魚尾，逆著身子用力刮起來。一片片魚鱗從大青魚身上飛起，黏在攤主的手背上，而此時，這魚似乎又並未死去，嘴巴仍然在一張一合。
北冥封宇從未見過殺魚，他站在攤位前，看得出神。他過剩的共情與那大青魚無助的眼神一拍即合，他見那鱗片翻飛，不由得也跟著覺得脊背陣陣發涼。
“我要個魚頭。”有人朝攤主喊道。
“好嘞，一個魚頭，稍等啊！”
攤主放下刮鱗刀，又摸出一把寬背菜刀。一手抓著魚鰭，把魚頭拖上案板，一手提刀高舉重落，砰得一聲，魚頭留在案板上，魚身淌著血滑回台案。
北冥封宇瞪大了眼睛，耳鰭處的傷口在此刻恰合時宜地叫囂著疼痛起來。北冥封宇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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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19樓發表於: 2021-05-16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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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叛軍那日如何握住了他的耳鰭，如何逼他低下頭，如何用利刃割下那半扇耳鰭——北冥封宇有意去忘，卻此時此刻在這攤位台案前，在這條斷頭大青魚面前，記憶無比清晰地再次呈現於腦海中。他指尖滲出了冷汗，頗感不適，輕咳了一聲，想要帶著北冥華離開這裡。他伸手去拉身旁的北冥華，卻發現北冥華已不在原地。
“華兒？”北冥華不在視野中，北冥封宇一瞬脊背發涼，緊張起來，他昂著頭四處看去。
“……殿下在那裡。”硯寒清湊近了北冥封宇耳畔，聲音在鼎沸人聲中並不清晰。
北冥華不知什麼時候蹲到了前頭去，身後人擠人將他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要不是硯寒清不敢怠慢地留意著，這一下子還真看不見。
北冥華興致勃勃地看著那兜著無數新鮮魚類的漁網，那裡頭有他認得出的魚，也有他認不出的，有手掌那麼寬的，也有手指那麼細的。他看著賣家老漢拎著漁網底部，將一大網的魚倒在盛了水的大盆裡，這些瀕死的魚便有氣無力地在盆裡遊開了。北冥華便蹲在這盆前，低頭看著這些魚。
北冥華長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老漢見他盯著魚兒看得入神，便笑眯眯地逗小孩似的問他：“小公子看中哪條了？帶回家燉湯喝？”
北冥華指了指其中一條有鬍子的魚，問道：“這是什麼魚？”
老漢道：“這是鯰魚，肉肥！”
北冥華點點頭，又看了一會兒，指著另一條遊兩下就撲棱一記的魚，問道：“這個呢，這是什麼魚？”
老漢又道：“這是白鰱，肉鮮！”
北冥華又點點頭。他忽然看見著大盆裡頭還有更多的小魚，遊在暗處，差點沒看見，他仔細端詳了會兒，認出來了，這不就是昨晚的晚餐？他指著那些小魚又問道：“那那那……那些是什麼魚，怎麼這麼小，還不夠塞牙縫的！”
老漢嘿嘿一笑，伸手入盆，直接捉了一條握在手裡，那魚在他手掌中拱來拱去，垂死掙扎，他道：“這啊，我們就叫毛魚，個兒小，沒什麼肉，只能炸著吃，當個零嘴兒，唯一的優點啊……”
北冥華眨巴眨巴眼睛：“優點是什麼？”
老漢拇指按住毛魚的腦袋，在食指的骨節處一夾，毛魚的腦袋就被揪了下來，毛魚也沒什麼血，安安靜靜地死掉了，身子直挺挺地躺在老漢手掌心，老漢依舊笑眯眯著說道：“唯一的優點啊，就是宰起來方便，就跟咱那些廢物皇子一樣，又弱又沒用，宰起來都比宰別的魚輕鬆，用力一掐，頭就掉了……哈哈！”
北冥華瞪大了眼睛，他和北冥封宇一樣，從前哪裡見過殺魚，此刻毫無防備地眼睜睜看著一條小魚被掐了腦袋，嚇得一愣，然後蹭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他木訥地退開一步，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罵了。他一時氣結，沒忍住大罵出口：“你——你放屁！”
“……？”老漢將掐了頭的小毛魚扔進旁邊的乾淨簍子裡，一臉莫名。
“對不起，對不起，他還小，不懂事，我向您道歉。”硯寒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撥開人群，站在北冥華身邊，他一把將北冥華扯到自己身後，然後向老漢微微彎了腰道歉。
“硯……”北冥華氣得跺腳，全然忘了他們的處境，想要朝硯寒清嚷嚷。
“噓！小聲！”硯寒清很快截停了他的話，將北冥華帶離了圍觀人群。
北冥封宇已經在人群之外等他們。
“父……親，”北冥華被北冥封宇瞪了一眼，放低了聲音，委屈巴巴地帶著哭腔，“那、那老頭罵我……也罵了皇弟們！”
“罵什麼了？”
“說我們就像小毛魚……又弱又沒用……”北冥華想起北冥縝、北冥異，悲從中來，嘴巴一癟，哭得停不下來，“皇弟們才不是小毛魚，華兒也不是小毛魚……他們知道什麼……他們什麼也不知道！”
北冥封宇見北冥華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頭也跟著揪痛起來，他將北冥華攬進懷裡，摸著他的腦袋，低聲哄道：“沒事，任他們說去吧。父王知道你們都很勇敢……你們保護了海境，父王什麼都知道，這就夠了……華兒不哭了，再哭別人要笑話咯。”
北冥華低著頭埋在北冥封宇胸口，肩頭一聳一聳，眼淚濡濕了北冥封宇的前襟也不肯抬起頭來。北冥封宇揉著北冥華的後腦勺，朝硯寒清使了個眼色，硯寒清便又趕忙鑽回集市裡去了。
北冥封宇哄了好一會兒，北冥華才抽抽搭搭地止住哭，父子倆站了約莫一刻鐘時間，硯寒清又從集市裡鑽出來，兩隻手上提了些新鮮吃食。
“硯寒清，”北冥華剛哭過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的，見硯寒清回來了，終究是壓不住好奇，迎上去問道，“買了什麼？”
硯寒清沒打算在這裡給他看，他揚了揚眼角，望瞭望北冥封宇，微微笑了，道：“回去再看。這裡的人對北冥皇室已經充滿敵意，看來叛軍已經來過這裡，我們要趕緊離開。”
北冥封宇點點頭，不敢鬆懈。一行三人不再多言，低著頭儘快回到藏身村落中。
*
如今的財務狀況實在捉襟見肘，硯寒清根本不敢放開了買。左算右算，食材還是只好以果腹為主要目的。另外他買了兩條柴魚，一條養起來，一條殺了燉湯，給北冥封宇和北冥華補補氣血。
一頓勉強算是飯的飯，吃得北冥華終於露出歡顏。北冥封宇遵了硯寒清的醫囑，多喝湯，多吃肉。飯畢，硯寒清念了句：“王和殿下先回房休息，這裡我收拾就好。灶上還坐著鍋，我得去看看。”
這倒是勾起了北冥封宇的興致，問道：“硯卿還在煮東西？”
硯寒清點點頭，然後有些著急地起身去了廚房。
北冥封宇不緊不慢地跟了去。
廚房裡熱氣騰騰，硯寒清就站在那熱氣之中，彎著腰，拿著漏勺在鍋裡頭翻動著。北冥封宇聞到了一股熟悉、卻和記憶中不甚相同的味道。他遲疑了一瞬，走上前低頭看去，水汽朦朧，看不真切，他問道：“在煮什麼？”
硯寒清見北冥封宇跟來了廚房，便讓開半個身子，讓他走近些來。硯寒清舀起一勺給北冥封宇看。勺中是一粒粒飽滿的剔透圓晶，看起來光滑彈牙，撲面而來的淺淡香氣令人食指大開。
北冥封宇激動起來，聲音都有些顫抖，他道：“這是……這是晶珠涼？硯卿打算做晶珠涼？”
他話音剛落，硯寒清還沒來得及說話，北冥華也擠了進來，伸著腦袋朝鍋裡瞧，聲音裡夾雜著驚喜，道：“什麼！這裡還能吃上晶珠涼？！”
硯寒清看著北冥父子，不由得笑了笑，點頭道：“是，我見集市上有賣，便買了些回來，試一試。唔，大約和宮裡的口感會不大相同。”
“無妨，硯卿儘管一試。”北冥封宇顯然十分期待。
“是啊，在這窮鄉僻壤，沒想到還能喝上一碗晶珠涼……”北冥華也眼巴巴地望著鍋裡。
*
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晶珠涼總算是可以出鍋。配料和宮裡慣用的有所偏差，好在硯寒清琢磨著仔細調整了幾回，將其與禦膳房裡做出來的差別降到了最小。淺褐色的甜湯中藏著彈牙的圓晶，泛著誘人的香氣。硯寒清將晶珠涼盛了一些在兩隻小碗中給北冥封宇和北冥華送去，剩餘地晾在一隻大罐裡頭。
北冥華沒想過，再一次和父王同飲晶珠涼，竟是在這樣家國分崩、兄弟離散的情境。他曾覺得那日他在昏迷良久的父王寢宮裡獨飲晶珠涼，已是夠苦，沒想到今日坐在父王身側，仍覺不出晶珠涼的甜。他一生在父兄保護下放浪不羈，兄長早已不在，父王陷於危困，而他依舊是那個什麼都幫不上忙的孩童——哪怕是被人辱駡，他也仍舊會伏在父王的懷裡痛哭、直到聽見父王的安撫才能平靜下來。大皇兄會笑他幼稚嗎？皇弟們會罵他無用嗎？他心裡忽然說不出的難受，食不知味。
“殿下？”硯寒清察覺出北冥華異樣的安靜，有些不安，“是味道不對嗎？”
“味道……很好，硯寒清，晶珠涼很好吃。”北冥華舀了兩勺，將自己的嘴巴填滿，猛然點頭，“多謝你，硯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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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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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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