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3.04 【萬千】忘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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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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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樓主發表於: 2013-03-04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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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4 【萬千】忘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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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瑤光，竹風沁涼，鈴音清蕩。古林茅廬，自窗子透出一片昏黃。
　　燈前之人一襲紅衣，正借著那簇搖曳的火穿針走線。近看此人，必驚於其雌雄難辨的美貌，然那被剜去了的左眼，卻更由此成為了無法忽視的缺陷。
　　饒是如此，這人的神色間亦無半分戚艾自憐。一牽一引間，那投於壁上的影自透出一派從容的優雅，美不可言。
　　五步之外，又有一人坐於床沿，白衣如雪，襯得一頭黑發瀑布般肆意流瀉。漩眉之下，澄明的雙目中流轉的已非昔時的風雲變幻。幾縷留戀，幾絲悔懺，擰做一股，這頭牽了他，另一頭卻終究因為隔了忘川，再無法同躺在床上的那人相連。
　　翻手作雲覆手雨，不過數日前。然而他輸了，一敗涂地。

　　梢頭的朗月將枝椏間耳鬢廝磨的鳥兒驚散。岑靜中乍起的翕飛，引得弄針之人不由向窗外瞥去一眼。
　　「先生可是想清楚了？」
　　發此一句輕言慢語，目光仍追隨著那雙黑點掠過林間，對於床邊之人，卻是不看。
　　終究還是心存不忍罷。
　　猶記那一年他擎傘而來，同自己在煙波江畔小坐。彼時情之一字，於他尚屬懵懂。因而縱是聽說那人性命只得延續三年，也是一臉波瀾不驚。
　　若非日後親歷失去，他又如何能嘗得這錐心之痛？
　　今次再見他懷抱那人屍身前來，初時卻也不以為奇。只是人之生死，皆有定數，若非當真命不該絕，誰人又有能為，可以一再逆天改命？將這番話說與他，倒是靜靜聽了，卻又問「若我只求以命換命，又當如何？」那一句之坦然，最令人錯愕。
　　真真是無情不似多情苦，呵。

　　白衣人聽了那問話，卻一時不答，雙瞳中映出的，仍是床上那人的影——神色平和安寧，似了無遺憾。
　　不肯放下的，只有他。
　　那人在世之時，雖是與他如影隨形，朝夕相伴，卻因摯友之死，對他總是懷有解不開的心結，更從未受邀同他心平氣和的喝過一次茶。如今想來，早在他自集境祀嬛口中得知那人死訊之前，他兩人之間便已是咫尺天涯。
　　曾以為自己不在意。無論如何，那人最終，確實只剩下了他。
　　「我很羡慕你……追隨的人……值得……」
　　然而聽說了那人的遺言，卻還是心痛啊！
　　昔時這囂張自負的太陽之子曾妄言天下，若太陽當真容不下夜族，萬不得已，他便只有消滅太陽——只要他想，又有什麼辦不到的呢？既是如此，他想留之人，又怎會留不住呢？
　　是他太天真，以致輸了理想，更失了人心。直至那人的屍身被他抱在懷中，他才意識到當年的自己，何其殘忍。
　　「你剝奪了我僅存的。」
　　「你只要剩下吾就夠了。」
　　如何不恨？如何不怨？然而那人直至最後一刻，都在為他而戰，即使身陷囹囫，亦不忘將背上所負的他拋出戰圈。
　　身為部署，饒是憎他、厭他，亦能忍得煎熬，誓死守護。忠誠至此，何嘗不是因爲欠了他一條命？
　　他歎息。這一命，今日的他仍能給。
　　只是這一次，他想放過那人，也放過自己。

　　生於三界之外，不滅六道之中。說的非是這一完美造化能永存天地之間，而是他既無前世，亦無來生。一旦肉身毀滅，元神消散，便再入不得輪回。
　　——然而那又怎樣呢？
　　那人若能重獲新生，怕是也不願再與自己相見了罷！
  　  「哈，吾之傳奇，至此方算是寫盡了。」
　　他看了那人最後一眼，旋即起身，轉而面向幾步之外的紅衣人。
　　再無留戀。
　　「這一次，又要有勞大夫了。」

　　晨光熹微，床榻上的人悠悠醒轉。
　　數步之外，有一紅衣人正挑剪燒焦的燈芯。幾下過後，似是乍覺天色已明，便放下剪子，又吹熄了那盞燈。
　　他在一旁默默看著，只覺這人同這地方，都一樣陌生。
　　呵，莫不是自己，仍在夢中？
　　他合上眼，便再度想起了夢中所見的幻境。先是有一道白光，閃電搬劈開混沌的黑色。於是他終於能看見了。他看見無數黑蓮的花瓣在空中飛旋，一片一片，一層一層，交疊彼此，最終又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在那黑暗再次落下之前，他隱隱聽見耳邊似有人呢喃。
　　「萬古長空，不，刀劍無名——」
　　「你自由了。」

　　再睜開眼，那紅衣人已坐到了案邊。眼角餘光雖已捕捉到他坐起，卻仍是不動聲色，只管自顧自的穿針走線。
　　過去經歷，於他是一片空白。然而眼前此景是虛是實，總要一探。
　　「我是誰？」
　　「刀劍無名。」
　　正欲張口再問，忽覺顱中一陣痛意襲來，一時只得咬緊牙關，勉力支橕。雙目再合，他的腦中竟如走馬燈般掠過無數人影。待那畫面定格，唯餘一人，發如墨，肌如雪，明眸清炯，其上竟是一對漩眉。
　　那人唇角輕揚，眉宇間滿是風發的少年意氣。似是未察他之茫然，只是朗聲說道「從今之後，你不再是叛族者，更非是無名者。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劍，群雄浩劫。你帶來吾族的驕傲，帶走仇敵的希望。吾為你賜名——」
　　他的眼中無來由的一澀，將溢的淚水頓時模糊了那人的模樣。他心下焦慮，倉促間只得將那未說完的話打斷。
　　「我已知曉，我是刀劍無名。」
　　「那麼你呢？你又是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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