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0 【意绮】色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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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樓主發表於: 2017-12-20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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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 【意绮】色媒人

许是气暖花香醉人，许是酒酣耳热情动，总之意乱情迷间，这种事就发生了。油膏是现成的，意琦行时常采购来备在船舱里；然而当初买它时从未想过会用在此刻。
买油膏的习惯，大约要追溯到七修共习武之时。
当时叫唤渊薮里数绮罗生最为年少，加之皮肤细嫩、喜着白衣，在师兄们初看来分明是个雪团子，谁能想他练的居然是大开大阖有百兵之胆之称的刀；每日练刀也就罢了，这人闲暇时还好拨琴弄弦——叫唤渊薮山高风冽，这样的时日一久，手上皲裂是在所难免的。
奈何绮罗生不是个轻易撒娇认输的人，习武一事上自有自己的执拗。平日里便因着年纪最小，又有玉般的长相，惹来师兄们诸多逗弄调笑；虽是善意，绮罗生却因此越发坚韧起来，轻易不肯喊一句痛，不愿让师兄们看轻了去。
再说习武之人舞枪弄棒磕磕碰碰乃是常态，师兄们从来都是自己贴个膏药、互相以药油推拿了事，从未嚷嚷地天下皆知博人怜悯的——手部皲裂较之跌打损伤，更像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了。
是以绮罗生此后刀照练，琴照弹，兴致上来依旧遍邀师兄比划刀上功夫，行事未曾有何顾忌。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手上的痛楚已被绮罗生习以为常了，不以此为累，反倒寻思借此磨炼自己身为武者的意志——其实也有晕高不愿下山的缘故，不过这念头只是在心里打了个转，就被绮罗生自欺欺人地忽略掉了。
谁也不知,这事怎地就让叫唤渊薮上说一不二的七修之首意琦行知晓了去。
那日绮罗生本在照常保养自己的刀，擦油打磨忙得不亦乐乎。突然一物凌空掷面而来，绮罗生以为又是一留衣来戏弄他，腾身接过，触手方知是一盒状物，正欲转身抗议，谁知缓步而来的居然是甚少来他处的意琦行。
绮罗生捧着方盒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不由咋舌道：“剑，剑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的？”语毕顿觉不妥，可又不知如何描补，一时竟把自己憋了个脸红。
意琦行行至绮罗生跟前站定，看着他的手皱眉道：“武者应时刻保持实力，不应擅自削弱自己——韬光养晦可不是自伤八百。方才给你的乃是擦手的油膏，你知晓保养刀，怎得不知保养自己？”
看少年呐呐地垂下双眸不知所措的样子，意琦行不由得补充道：“吾观你平素甚少下山，想是有自己的缘故。吾不欲多勉强你，若有事需帮忙，可自去寻吾。”
见眼前人小脸腾起一片薄粉，知是师弟脸嫩，意琦行又温声道：“叫唤渊薮多年未有新人，他们平日互相打趣惯了，没个遮拦；兀得来一个年轻许多轮的小师弟，一时找不着个度，着实缺了约束。你若被扰得烦了，至吾处与吾切磋也可。”话毕自觉言多，见绮罗生捧盒垂眸不言，留下一句勤勉修习便自行归去了。
绮罗生被一留衣带上山大半载，与意琦行之交集两只手便可数的清。
他外表与常人相异，义父离世后很是过了几年离群索居的日子，养出一副少年老成的心性来。后来偶遇一留衣，被带上叫唤渊薮习刀，师兄们待他与常人无异，时常来他处指点逗笑，方逐渐恢复爱笑爱闹的少年人天性。只是意琦行外表冷傲，又多独处，加之在叫唤渊薮上虽以师兄为名，却行师父之实，本就令人生畏，何况初来乍到的绮罗生。这数次交集，除一留衣带他去报备刀修后继有人外，还是每两月例行指点功课得来的。
除武艺之外的私交，这方是第一回，也难怪绮罗生惴惴不知言何了。
绮罗生捧着盒子回屋坐下，将包装精细的盒子慢慢打开，只见内盛一瓷制小罐，旋开盖后里面是淡黄色的膏体，微微透着些杏仁香气，想是润肌养肤的个中佳品。绮罗生不敢细想意琦行是如何从药铺买来这油膏的，鼓着脸从罐里掘了一块抹在手上揉搓开来。随着油膏在手背上融化、晕开，原本干裂的手掌纹路得到细致的滋润，顿觉张裂的痛感缓解不少。原本绮罗生还担心油膏会弄得满手滑腻腻地妨碍握刀，没曾想揉过几回后油膏便被手全数吸收，半分油腻感也无。
看上去冷傲孤行，没想到也是会关心人的啊。绮罗生耳尖泛红，边揉搓油膏边偷偷想道。
为谢赠药，绮罗生第二天一早便去拜访意琦行，顺带请教刀上功夫。七修刀谱技法精妙，加之他对刀天生存一份直觉，练起来如探囊取物，进步飞快。意琦行见之面上不显，心底实则欣赏有加，指点起来更加倾囊相授。
几次三番，二人情谊日笃，竟有成莫逆之交之势。惊得一留衣大呼：“意琦行你这个冰山木头脸居然有今天！”然后被意琦行拎走剑上见真章不提。
如此数年转瞬而过，绮罗生已将七修刀谱练得得心应手，唯觉切磋有余而实战不足。毕竟叫唤渊薮上只他师兄弟七人，并上外七修也不过一十四人，对彼此出招套路早已烂熟于心，互相请教亦不会动用杀招，久而久之着实不够看。自觉刀法已成，绮罗生按压不下跃跃欲试的心，萌生出下山挑战天下，以证刀道的念头。
绮罗生上山时方是薄弱少年，如今已抽条为长身玉立一青年。虽是饱受众师兄关爱的小师弟，绮罗生仍养成了处处照拂师兄、事事留有余地的性子，平素行事欢脱而不失沉稳。是以下山的念头一经提出，众人虽是不舍，倒也无何异议，只各自将走跳江湖的经验悉相传授，恨不得将小师弟一天便灌成个老江湖。
临别在即，一留衣下山沽了数坛好酒，又整治了几味清爽小菜，欲为绮罗生饯行。
说道这酒，背后还有一桩趣事。
习武之人，多好这一口杯中物。叫唤渊薮上劲风如刀，众人虽武力深厚无需饮酒御寒，闲来无事还是爱聚众痛饮上一回，饮罢乘兴练一趟功夫，颇有些豪爽侠气。
当时绮罗生初入叫唤渊薮，众人久未见新面孔，加之年岁迥异，着实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待得混熟，知他是个温柔性子，便有人起了怜爱逗弄之意，拿味淡却烈的酒来哄他。绮罗生少不更事，师兄们说什么便信了，端起杯子就喝，放下杯子就倒，醉的很是彻底。师兄们看得是瞠目结舌，还是一留衣率先反应过来，将人运回了寝居。
恰巧翌日赶上意琦行例行指点绮罗生功课，却是久等未见人至。心知绮罗生勤勉好学又和顺有礼，断不会无故不来，意琦行心中隐隐生忧，提步往他居所一探究竟。
轻叩门扉，无人应答。意琦行推门自入，未见人影先闻酒气。绕步行至床前，只见少年脸闷得通红，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也被蹬掉在地。
见此情景，意琦行胸中已有定论。他抖去被上尘沙，帮少年重新盖好，正欲转身去寻罪魁祸首，却听见绮罗生从被下传来两声咕哝。定神细听，却是要水。
意琦行环视四周，只见桌上茶杯倒扣，晃晃壶中亦毫无响动，知是无水可饮，索性拂袖卷了一瓯，运起轻功去山泉下接了满满一盏，腾身回至绮罗生床畔，一滴未洒。
意琦行半扶起少年来欲喂，却被少年攀住胳膊舒服地蹭了蹭，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模样。醉酒的人如何能讲得通道理？意琦行心中好笑，面上不显，清清嗓子沉声道：“水来了，喝罢。”言毕伸手拂去少年脸上纷乱的发丝，方将杯沿靠向他唇边。
担心山泉寒凉易激得人脾胃不适，杯中之水早被意琦行使内力暖过，正宜入口。
绮罗生闻言将眼皮掀开了个缝，似醒未醒地凑到杯口，小动物般试探着啜了啜，觉出清冽舒爽，方一通牛饮。饮罢满足地打了个酒嗝，翻个身竟又睡着了。
见小师弟如此醉态，意琦行心中生歉，只觉自己未管教好众人，才有绮罗生今日之苦。他站在绮罗生床前照看了半晌，见绮罗生面色转常，方放心离去。
意琦行手持澡雪，至众师弟处“登门拜访”，美名其曰“考教武功”，将众人挨个收拾了个遍。见众人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他便背着手在院中踱起四方步，说起勤勉练武、莫恣于外物之类告诫之语，又言数日后自来检验，若再不达标，不介意帮他们紧紧皮。
一通训诫下来已是时候不早，意琦行估摸着绮罗生此时该醒了，便令众人去照料小师弟，将功补过。
众人心知灌酒之事东窗事发，既不敢反驳又确实心中有愧，听意琦行终于发表完了演讲，一个个忙不迭地往外跑，生怕跑慢了又被逮着说教。
绮罗生此时刚醒，正在被窝里晕乎乎地犯迷瞪，见众师兄又是手捧醒酒汤又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干果蜜饯挤了进来，倒被吓得一个激灵，登时清醒不少，受宠若惊地连叹师兄们着实亲厚体贴。
自此之后，众人再也不敢逗绮罗生饮酒，乖乖地当起了十好师兄。
只是绮罗生少年心性，越拦越生好奇，常趁师兄们不防蹭上口酒喝。起初还易醉，待到熟悉了酒性，加之功力渐长，逐渐也成了海量。等他年岁渐长，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意琦行亦未再拦阻。
久而久之，叫唤渊薮上竟是人人皆好酒了。
唯独一人例外。此人，正是意琦行。
于酒一事，意琦行自有见解，坚持 “酒不轻饮”。同修众人与他相处这么多年，见他饮酒的次数着实屈指可数。此番为绮罗生饯行，正是个一报“前仇”、灌醉意琦行的好时机。
“意琦行，你来迟了，当罚三碗！”一留衣见绮罗生与意琦行一前一后飘然而至，不由分说地抄起一大海碗直袭而去。
意琦行拂袖卸劲，五指牢牢扣住碗沿，爽快地仰头饮尽：“今朝喜事，当饮！”
众人见状，擎起酒碗一拥而上：“来来来，你是大师兄，再领三碗！”“喜事喜办，再来再来！”
三挤两挤，竟将今日主人翁绮罗生给挤到一旁。
绮罗生哭笑不得，忙伸手解围：“各位且等等，此番……”
话音未落，也被众师兄拽进人堆围堵起来好一通灌：“是了，今日你是主角，快快自罚！”
绮罗生不甘示弱，拎起酒坛就往众人碗里倒：“师兄们还未喝足，叫绮罗生如何过意的去！”
嬉闹不断，饯行宴一时玩作泼酒节，半晌方重新落座。
一留衣将花生米嚼得嘎嘣作响，昂脖饮罢一盅叹道：“咱们绮罗生如花似玉的人品，下山后若是被人哄骗了去可如何是好？”
意琦行敲了他个毛栗子：“尽说浑话。”他转向绮罗生，正色道：“不过江湖莫测，凡事多想些也是好的。”
“多谢师兄们着想，还望各位也多多珍重，莫叫绮罗生在外也心生不安啊。”绮罗生展颜一笑，心中却酸涩莫名，借着斟酒遮掩了过去。
次日天蒙蒙亮，绮罗生轻装简行，就此下山。
因恐学艺不精坠了武道七修之威名，绮罗生下山后乔装打扮，脸绘牡丹，自称江山快手行走江湖。
他刀术精湛，虽四处挑战，但往往击败而不凌辱，待对手不吝退路，一时声名大噪。
证道之路端的是一片形势大好，岂知平地生波——叫唤渊薮突遭外七修叛乱，绮罗生也意外背上雨钟三千楼的八百条命案。
意琦行不欲小师弟出门在外也遭此波折，一力隐了下去；绮罗生亦不愿他人为自己生忧，两下遮瞒，竟就此失了联系。
待叛乱事了，内发七修已呈凋敝之相。不愿见七修武学就此没落，意琦行送罢一留衣，自己也出山寻觅有缘人一补内七修之缺，顺道也一寻好友踪迹。
兜兜转转不知数年，意琦行终于在玉阳江畔寻得绮罗生。重逢之喜尚充斥在胸，意琦行却遭绮罗生坦言——封刀不问江湖事，惟愿舫中度余生。
意琦行闻言眉头紧缩，如听好友自轻自贱，苦口婆心地劝道：“七修凋零，好友为何不愿重回刀道，执意弃刀？”
绮罗生将雪璞扇唰地打开，掩去面上神色，半晌方道：“吾自有隐情，还望剑宿莫再逼迫吾了。”
意琦行心生薄怒，质问道：“当初你为证刀道，出叫唤渊薮挑战天下；既然声名已起，说明你已越刀上巅峰，为何突然销声匿迹？”
绮罗生将头背过，似不欲多言：“剑宿。既出刀道，吾便再非是叫唤渊薮之人——非要吾言及至此吗？”
意琦行一怔，不由得长叹：“你是吾意琦行难得认定之清流，吾承认的武道七修之刀修。刀，才是你之本色。望你不可让吾失望啊。”言罢拂袖而去，留绮罗生一人立于原地，似悲似叹。
此次会面称得上不欢而散。若问绮罗生心境如何，从江上激荡数日的弦音便可见一斑。
过得几日，意琦行携酒访上月之画舫。恰逢当天江风不断，月之画舫亦随波而晃。意琦行强忍眩晕之感，旧话重提。
绮罗生见他情真意切，似要以水磨工夫劝得自己回心转意，看破也不说破，将酒笑纳了，坦言道：“待时机合适，绮罗生自会坦诚相告。”又补充称，此后谈茶奉茶，问花言花，论琴拨弦，只要不提刀，一切有商有量。见意琦行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他也就当对方默许了。
此后绮罗生照旧以画舫为居，时不时与意琦行小聚一场，日子也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某日，意琦行又来寻绮罗生。数日未见，绮罗生欣然煮茶以待。
“好友，你的手又皲裂了。”意琦行端坐一旁看着绮罗生为自己烹茶，突然发声。
“哦？”绮罗生闻言一顿，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中缩了缩，若无其事地笑道，“江湖中奔波，自然不如当年有人照拂的日子滋润……”
意琦行闻之心中生涩，面上却不显。
言谈间茶已烹好，绮罗生见案上显空，便转至屏风后去取点心。他方离座，忽觉船上一轻，转头只见舫中空荡荡唯余自己一人，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扑至船舷大喊：“剑宿！剑宿！！……意琦行！！！”高呼数声不见回应，绮罗生睁大双目巡视江面，只见水中涟漪荡漾，波纹不断。
莫非意琦行果真晕船症发作，一头栽了下去？
月之画舫往日全凭风或内力而行，舫中竟既无船桨也无竹篙。绮罗生急得团团转，化出艳刀便往水里划拉，方出手又觉不妥，想了想直接一个猛子一头扎入水中。
绮罗生虽喜水，却也水性一般，待气将用尽，还未寻到意琦行身影。他几下蹬上水面，趴在船头大口喘气，茫然无措地想，如果再寻不到，这可如何是好？想想此人衣衫厚重，头上发髻也平添不少重量，沉得快也说得通。
他胡乱擦了擦脸上不停滴落的水珠，正欲再度下潜，余光却瞥到远处一人足不沾水凌空而至，凝神一看，不是旁人，正是意琦行。
意琦行倏尔已至近前，二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透着茫然。相视半晌，意琦行率先打破僵局，腾出一只手来拉他：“兄弟，你这是……？”
绮罗生回过神亦觉好笑，借力拔身而起，与意琦行一同立于船板之上。
“这嘛……”绮罗生妙目流转，正欲搜罗个好措辞化解这场滑稽，怀中忽地一沉，后又一轻，竟蹦出一尾小鱼。
那鱼颇有活力的在船板上不停甩尾挣扎，绮罗生见状噗嗤一笑，揶揄道：“有茶无炊，绮罗生恐失了礼数，特意亲自下水为兄弟添一味时鲜啊。”他不顾浑身湿冷，俯身将鱼拢在手中，挑眉望向意琦行，“好友突然离席，可是因为绮罗生招待不周？”
意琦行面色不虞：“你吾何必如此生分？”他蹙着眉托起绮罗生双手将鱼掷回江中，掌一翻抵在绮罗生肩头，浑厚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登时将绮罗生身上的水汽蒸尽了，“吾又何曾因口腹之欲怪罪于你？”
绮罗生待意琦行收了功，笑眯眯地对他道了个喏：“哎呀，是我口不择言，大剑宿恕了在下这一回罢。”
说完揽着意琦行便往舫内走，“来来来，伟哉剑宿快快归座，愚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布了茶，见意琦行垂眸捧茗轻啜，方掏出雪璞扇轻摇，遮去唇角一丝笑意道：“你方才未知会一声突然离席，吾转身不见，还以为你果真晕船，下玉阳江作了龙王的好东床。谁知在水下寻不见你身影，倒从岸上得见，怎叫绮罗生不担心是招待不周之顾啊。”
意琦行闻言一呛，拧眉清嗓方道：“这是什么歪理。”他麈尾一挥，卷来船板上一包物事置于绮罗生面前，“吾方才离去，乃是为了此物。”
绮罗生心生好奇，定睛一看，面前是两包牛皮纸包裹，内中鼓鼓囊囊不知何物，被捆扎出尖棱的棱角。
他伸手去解外扎的系带，边拆边噙着笑问：“莫非剑宿恐绮罗生久居船中湿气过重，故而特地抓了药来？只可惜在下舫中未曾备上药炉……”待见得内容之物，绮罗生顿时收声。
只见牛皮纸内数盒规制相同的小方盒整齐排放，绮罗生心中了然，打开其中一盒，果然见熟悉的白瓷小罐显现出来。
绮罗生抚罐轻叹：“剑宿……是绮罗生失言了。”
意琦行将茶杯归案，眉头仍不见舒展：“吾已讲过，吾准你叫吾意琦行。”
绮罗生不禁失笑：“哈，好嘛。”他开罐挖出膏体在手背一试，果然如当年一般滋润。
往事翻涌，绮罗生将瓶瓶罐罐收纳好，复重振精神，展颜道：“今日得好友此礼，绮罗生若不回赠，实为失了礼数——吾数日前寻得一味好酒，还请好友稍坐片刻，吾这便为好友沽来！”
提起此酒，绮罗生亦觉腹中酒虫被勾动，起身正欲走，却见意琦行也站起向外行：“吾与你同去。”
绮罗生心下了然，知这人对坐船尚有余悸，也不揭穿，笑眯眯地扑住这人把臂而行：“兄弟果真善解人意，打算记熟了路，好日后帮绮罗生多打几回么……”
酒肆易寻，不多时便到。
头家见绮罗生缓步走来，未近前就起身热情招揽：“这位俊俏的人客官！今朝也来沽酒么，可是要按老样子来？”
绮罗生含笑点头：“老样子——不过这次我有贵客造访，劳烦头家帮我斟一打罢。”
头家手脚麻利地备壶舀酒，嘴上也不闲着，说些奉承的吉利话：“公子果然非常人，连结交的朋友也是人中龙凤，这般英俊脱俗、仪表堂堂、品貌非凡，小老儿若是有女，定要请冰人将二位门槛踏破喽！”
绮罗生常来沽酒，知道这老板习性，只是摇着扇子忍笑。意琦行却少见此等阵仗，阻也不是、不阻也不是，待酒盛罢接过就走，惹得绮罗生朗笑出声，不紧不慢地付过酒钱，方跟了上去。
回转舫上，二人对面而坐。也无需多让，意琦行低头轻嗅，只觉酒香扑鼻，不禁畅饮。酒甫入口只觉清爽，细细回味甘美可口，意琦行不由大叹：“好酒！”仰脖痛饮一番。
酒一落肚，话匣子也随之打开。意琦行不多时已饮尽一壶，把玩起手中空壶。只见酒壶上白下粉，精巧玲珑，意琦行好奇心起：“酒是好酒，不知可有好名相衬？”
绮罗生将口中酒咕咚咽了，拂袖抹去唇边酒渍笑道：“耶，好友此番问着了。”他为二人取过新酒，复道：“吾只知此酒乃头家秘方自酿，平日雪脯、脯雪的喊，只逃不出这‘脯’‘雪’二字罢了。”
意琦行眼前一亮，赞道：“脯雪，澡雪，此酒倒与吾有缘。”
绮罗生以扇叩手，打趣道：“传言这酒曲是自少女酥胸上发酵而来，故有此称。”言罢见意琦行脸色一变，不禁大笑：“不过穿凿附会的传言罢了！店家为多售卖些，便添了这等带着风月气的故事来作噱头。只是弄巧成拙，走街串巷的匹夫嫌这酒味薄且贵，值不得花上辛苦钱；有钱的人家多嫌这酒艳俗，味虽好却也少购。”
意琦行闻言面色稍霁，嘟囔道：“……世上果真多庸人。”
绮罗生提起酒壶与他相碰：“此酒也是为名所累，哈！不谈这些，来多饮几口，莫辜负了好味。”
酒过数巡，绮罗生晃晃空壶，将其抛掷一旁：“我记得舫中还存着梅子下酒……喝这半天竟把它忘了，罪过罪过。”
清风微拂，本是好天。水随风起波，船亦顺波微摇。绮罗生叫江风一吹，只觉清醒不少，晕晕乎乎站起身，踢开四散的空瓶便往内走。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平衡性，还是叫脚下瓶子绊得一个踉跄。
“歹势、歹势……”他挂在意琦行身上迷迷糊糊的道歉，却不见人回应，眯眼细端详，原来这人早不知何时俯在案上醉了过去。他乐呵呵地去抚意琦行头上高髻，“我还没来得及说这酒后劲大，你怎就先醉了？”
船体轻晃，绮罗生脚下一软，跌坐在旁吃吃地笑了半晌，未觉己醉，倒觉自己酒量过人。他见意琦行还趴在案上，恐这人窝着不舒爽，觉得好人应做到底，起身揽着这人腰要往榻上拉。但他也醺然乏力，未至榻边便被坠倒在地，给人结结实实地做了个皮肉垫。意琦行的头磕在屏风框上，一声闷哼，晕得更是彻底。
幸而船上物件多是固定死的，免了两位先天高人被砸死之险。
绮罗生艰难地钻出身，侧脸瞪着昏睡的意琦行想了半天，“哦……是了，浓茶醒酒。”他坐起身来伸手去够几上茶具——所幸还剩半壶残茶——颤颤巍巍地边倒边洒，好歹倒了大半杯，“意琦行，喝茶……”
杯身尽是茶水，滑不溜丢的，绮罗生一个没拿稳，连杯带水全泼在意琦行脸上、身上。饶是如此，意琦行依旧一声不吭地昏着不曾醒。
“罪过，罪过！”绮罗生忙不迭地寻帕想擦，浑身上下摸了半天还是未寻着，手上的茶水倒在领口狐裘上揩干了。他瞪着身上衣物愣了会神，反手几下将外套扯了下来，揪着镶边的毛领子就往意琦行脸上擦。茶水顺着脖子淌入意琦行衣衫内，绮罗生几次擦不净，火气忽生，直接伸手将人衣领全扒扯开了，胡乱抹尽了水珠方罢休。
他盯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端详了半天，忍不住上手拍了拍：“难怪那么沉，什么时候养出来的这身腱子肉……”似是累极，倒卧一旁也跟着睡着了。
他睡后犹不老实，左拱右拱，拱到意琦行肩窝上方觉舒适；酒劲上来又觉浑身燥热，手也无意识地乱钻，钻到一处温凉所在才睡沉了。
一晌好眠。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意琦行方悠悠转醒。他只觉胃中空荡荡的，头也痛、鼻子也痛，身上也沉甸甸的，甚是不爽利。他睁眼一看，只见眼前是陌生的棚顶，愣了好半天方才回神。他捂着头欲起，刚发力竟未抬起身。仔细一瞧，绮罗生竟如八爪鱼似的将自己紧紧搂着，两人衣衫凌乱地扔在周围。
总不能是酒后乱了性？……虽然他确实认定了这个兄弟，二人情谊也确实超出一般，可之前从未有逾矩之举。意琦行如脑中断片，只记得自己称赞好酒，其他一概想不起来。
“好友，这……”意琦行只得抬肩顶了顶，将事件另一当事人晃醒。
“酒还够，再喝！……咦？”绮罗生惊得瞬间酒醒，一骨碌爬了起来，“这……”
二人皆是袒胸露腹，衣衫不整。绮罗生匆忙拢衣：“我……”
意琦行此时已镇定不少，慢条斯理地系起衣裳：“……原来好友欲与吾一结秦晋之好，倒是吾迟钝了。”
绮罗生粉面飞霞，不由得摸起展扇遮掩：“哎呀呀，你我两个大男人，谈什么秦晋之好……”
“既然如此……那意琦行遭好友污了清白，好友是不想负责了？”意琦行镇定自若地如是接道，说此话眼皮也不带颤，唯泛红的耳尖暴露出真实情绪。
绮罗生听得此言忍不住收扇去啐他，“咄，说什么浑话。”他转念一想，忍不住红着脸伸手以扇挑意琦行的下巴颏：“要我负责也好办，不若你收拾细软，搬来船上与吾同住？”
意琦行扭头避过了，嘴上依旧不饶：“不可行。怎的不是你收拾细软，回渊薮做我的压寨夫人？”
两人谁也没争过谁，各自将衣服收拾妥当了，开始拾掇船上的烂摊子。待实在收无可收了，二人对面而坐，一人捧一杯热腾腾的茶，含着解酒的梅子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绮罗生打破了沉寂。
他似决心已定，将杯往旁边一搁，趁意琦行被他突来的动作唬得一愣，越过案几与对面人双唇相依。他唇如其人般温软，颤抖着吮了吮对方的唇，留下晶亮的水迹。
他紫眸中似有粼粼水光，紧盯着意琦行的双眸：“不若我们先试试……”不试过，又怎知不可行呢？
意琦行似被此举惊到，又似破釜沉舟，与绮罗生对视半晌，猛地将人抱起，往榻边走。“你不后悔么？”
绮罗生伸手揽上意琦行脖颈，将头埋进他厚重的衣衫里：“何悔之有？你若不惧，我也便不惧了。”
帷帐层层掀开，又复层层落下，掩去二人身影。
绮罗生惯会嘴上打机锋，床笫中的真刀实剑还是头一次。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绮罗生躺榻上如遭点穴般手脚不知如何放才好，倒也免了上下的争执。
意琦行俯在他身上，拿高挺的鼻梁去厮磨他的一头雪发，厮蹭够了，又去咬他娇嫩的绮罗耳，双手也不停，给两人慢慢除了衣衫。
绮罗生手足无措，只勾着意琦行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肩窝里，细细地喘。喘得两人都硬了。
意琦行将绮罗生大腿轻分，自己跻身而入，沿着细嫩的腿肉摸索至他身下密处，试探地摩挲着。
绮罗生混沌的大脑忽如福灵心至，抬头对着意琦行的耳朵吐出几个字：“枕下……油膏……”
他声音喑哑，几不可闻。意琦行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角，伸手去枕下一探，果然摸出一白瓷小罐。
意琦行低声笑起来：“你怎会想到把它放在枕下？”换来绮罗生似羞似恼的几下绵拳。他卸开盖，伸出一指剜了不少，运内力腾温了，方往绮罗生身下探。如此几番，那密谷终于可纳三指，咕啾咕啾水声渐起。
“足以了……”绮罗生难耐地脚趾蜷缩，红着脸吐出催促之词。言未落，只觉身下一胀，不禁闷哼出声。
“莫急……”意琦行见绮罗生面有不适，凑到他唇边轻轻啄吻，待绮罗生贝齿微松，方伸舌进去勾他隐匿不前的软舌，身下也不容反驳地继续挺入。两人口中尚残有梅子的酸甜，就此交换了一个带着甜味的吻。
如春泥遇雨，如乳燕投林。待得二人紧密相拥，才觉两个孤寂的灵魂今日终得完整。
暮色渐深，月之画舫无风而动，顺着江波慢慢漂行。舫中昏暗无光，唯窗外闪烁的星子将舫中情状尽收眼中。
直至月上中天，二人方披衫而起，在船头依偎着共赏漫漫天河。之前打的雪脯酒还剩一壶，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饮尽了。
此后情义相许，江湖共渡，自是再好不过。

……
再后来外七修事起，奇花八部并武道七修之冲突亦日显，一刀一剑被迫再入滚滚浊浪。
好在不复孤身一人，这江湖生涯也显得好熬很多。
虽是聚少离多，每每意琦行或绮罗生踏上画舫，总有一人一壶温酒等着对方。

又是一日小别重逢。
绮罗生拥着被子懒洋洋地躺着，享受情事后的余韵。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薄纱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慵懒的暖意。他被暖洋洋的阳光晒着，不由得眯起眼来欲打瞌睡。被他嚷着口渴撵去泡茶的意琦行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看绮罗生摊在床上誓与床铺共存亡的样子，知晓他是不会自行起来喝茶了，正欲端着杯子去喂，却被那人揽下了脖子，接了一个黏腻悠长的吻。“我现在又不渴了，”那人眨着眼睛如是说，“难得无事，陪我再眯一会吧。”
是啊，江湖奔波日久，难得有闲暇能两人好好独处。意琦行依言翻身上床，将拥被昏昏欲睡的绮罗生揽入怀中，低声道，“睡吧。”着实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你我暂且抛却俗世纷扰，安稳歇息一回吧。

END

小剧场：
当时他离家贩卖柴薪，路过酒肆，见一人头顶着麻绳编成的巨帽，活像个移动的瓶起子，一人赶两个宽。纵是他从说书先生那听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自觉已是初晓世界之奇妙，乍见如此奇装异服之人，还是颇为奇特，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一会儿。谁知那人竟如背后长眼一般转头与自己眼神对视，虽然眉清目秀是个正常人长相，还是把绮罗生吓了一跳。不欲多惹是生非的绮罗生正挪回目光想继续行路，眼前却是一黑，竟是被那人拦住了去路。绮罗生以为是歹人，边抬头对视边握紧柴刀暗自警戒，只见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乃是习武之才，可愿随我回叫唤渊薮习刀啊？”惊得绮罗生一个趔趄。那人双手扶住绮罗生，顺势掐了掐他肩胛骨，咧着一口白牙笑道，“嘿，果然是个好苗子！”言毕十分欣赏地拍了拍少年双肩，只是不知掌控力道，砸得少年人龇牙咧嘴呼痛抗议。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