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1 【元命】斷劍（剑灵武侠pa，元八荒x命萧疏）代發521元命賀文 2L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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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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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樓主發表於: 2023-05-21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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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1 【元命】斷劍（剑灵武侠pa，元八荒x命萧疏）代發521元命賀文 2L完結

預警
#人類x劍靈的小故事，設定全靠編
#約1w4字，清水，ooc
#解決了命蕭疏長壽問題
#被同性戀嚇暈
#个人惡趣味

-以下是正文-

清晨時分，我從一道道界限不清的刀光中坐起身來，熟練地地洗漱、用食，披上白馬褂，便蹲在角落選取即將要用的工具。房梁上滿掛著待售的刀與劍相碰作響，我抬頭望著它們，猜測今日是否有匪徒來襲，如果有，我的生意多少會好一些。

正此時，自刀光劍影之間忽然走出一位容顏秀美、端莊大氣的紅衣女子，從她四處詢問的眼神中我確定她是客戶，而不是哪一家誤入的小姐。我立刻熱情地迎了上去。她十足有禮地自袖中拿出一袋東西遞給我，沈甸甸的，我掂量一下，大喜，打開一看，裡面裝的卻並不是酬金，我看得出，那是一把劍的碎片。它均勻地裂成幾塊，我倒出一塊查看，它通體暗紅，似乎不僅僅因為鏽跡，還飲過太多血，我又仔細查看它的花紋，樸素的紋路向我傳達不妙的信息——我確信這是北武林第一劍客曾用的佩劍，而它本應被高高懸掛在江湖有名的刀劍聯盟中，不該在此。

紅衣女子端詳著我在吃驚後無動於衷的表情，伸手入袖，這次倒的確是盛滿銀兩的荷包了，而後，女子又毫不遲疑地拆下發上的珠飾，有些鬆散的烏發貼在白皙的臉頰邊。她將它們一並放到案上。
我不掩飾自己的疑慮：「您需要我做什麼呢？買凶殺人不會，若是鍛刀鑄劍，這便太多了。」
她客氣地答：「財物不算什麼，您請務必收下…我要求不高，只望在這碎片中加入另一塊鐵，將它們重新鑄成一把劍。」
這很簡單，即使是斷了手的鐵匠都沒有不接的道理，更何況我為錢所困，心裡已答應了十次，然而，不僅僅是我從未接待過這樣一位如畫的美人，她面上偶爾閃露的、欲言又止的神態更令我倍感好奇，似乎只要我願傾聽她藏在眉目里的那番話，就一定會答應這份請求。於是我打算逼她一把，又繼續故作姿態：「您也知道，方圓百里唯有我能應付這把劍，然而它身份特殊，在下還需慎思……」
那名的女子果然目光灼灼地盯過來，我自發遞去一張椅子，她擺手拒絕，只是說：分給我片刻便夠了。這件事，該從何處說起呢？

——你有沒有聽說過幾十年前的一則傳言？

當那一則暗含命運的傳言在江湖上傳開時，元八荒還是一名需要單手握劍的劍者。
他縱游四海，居無定所，快意時舞劍，沈悶時飲酒，除去遠超同齡人的劍技和更為默然的性格，幾乎不具有任何大俠當有的特色。劍所包含的殺戮的本義，讓江湖中漂浪的劍再找不出比人骨更硬的磨刀石。一次又一次，元八荒不斷揮起手中的劍，初時竹葉破風，逐漸猶如走針引線，毫釐不差地插進肉與骨的縫隙，而後刺破、拔出，只留下一道紅色的血線。日久時長，元八荒的劍技逐漸超過了所持之劍本身能夠承載的力量，他在一次前突中明白那窘迫的事實：自己需要更換一把高妙的劍。
而這就意味著，他需要錢。
對大部分人來說，金錢就是性命，元八荒沒與任何人建立過命的交情，借錢的路子也就斷了。不過好在，元八荒還有自己的思路：他遠離人群，只因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既如今需要錢財，他再回歸人群便是。
於是，元八荒捏著身上所剩無幾的財產下到市集尋找商機，但，商機具體在哪裡呢？自己又可以做什麼呢？總而言之，他還需要一處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能夠解答疑問的地方。元八荒不是個能真正過日子的人，腦子里的劍術有千千萬萬般，常識方面的事卻總也記不清。因此，十分不幸地，在元八荒得了路人指點後，算命小道的攤子上便迎來一位相貌不凡的客人。
這算命的道士抬頭一看，來者雖衣著樸素，目光耿直，卻隱隱有些不凡的氣度，用白話翻譯過來就是說人傻錢多。道士立刻感到今晚又有了縱情聲色的機會。
「哎，這位大俠我觀你身上紫氣纏繞極有紫薇入宮貪狼坐命左輔右弼帝王之相那麼我現在問問您想瞭解什麼？」
「我在何處可發跡？」
「什麼？」道士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就是在哪裡可以賺錢。」元八荒只好復述道。
道士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這據街一角的小攤子。左邊殺豬刀快如斬鐵，右邊菜攤子唾沫橫飛，不回頭也知道自己背後標誌的幡旗上還有點油垢與燙痕，只不知到底哪裡得罪了錢。他再一打量元八荒，那纖塵不染的衣飾，掩藏在長髮下肅殺的臉龐，肩頭甚至偶有劍光閃動，渴血似地亮。算命小道不得不立刻懷疑眼前這位是收租地痞最新來的頭頭，或者頭頭兒子，或者別的什麼皇家劫匪，而自己正被他用來練習玩弄，一不小心就會身首分離。
火花帶閃電地思及此，道士幾乎五體投地式地從懷中摸出一些份子錢：「大俠…您要是不嫌棄，就收下我這點小意思吧……我這，小本生意，也，實在是沒有了……」他的臉哭喪地皺成一團，天啊！天道不公啊，這氣質的都學出來當劫匪了！
元八荒歪了歪頭，像一個問號，他投石問路地來這裡花錢居然先被對面倒打一靶，頓時也有點不知所措…莫非這是處佈施之地？
元八荒只好先收下那些小意思，再皺著眉繼續走程序。他有些猶疑地報出一串生辰八字，又道：「無需細說。我只要一個方向。」聽到元八荒仍然冷淡的語氣，算命的道士心裡擦了把汗，這位新到崗的劫匪還算是個好伺候的主。
算命攤子既敢坐落在人來人往之處，便的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道士當下接著生辰八字掐指比劃一番，重重地回道：「您…可以出城朝南邊走。」他似有未竟之言，又生生忍住了。元八荒點頭謝過，禮貌地拿出自己的銀兩，看得算命小道心驚肉跳、神魂俱震，元八荒把它按在桌上，但他並不常拿這份量的東西，氣力使大了些，元八荒吃驚地看著對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劍者背著劍徐徐走出市井，走入江湖，便是在朝南方前進的短途中，元八荒得知了那則傳言。
據說，世間藏有一座蘊含無盡靈氣的劍靈山，山中珍寶無數，珠玉如河水般四散流淌，礦藏的鐵比牛頭更大，每塊都是天地精華，並且，頂峰處有一把真正舉世無雙的劍，傳言誰拿到它，誰便能成為真正的劍下無敵。——這都是他自一個瘋子口中聽來的。
當時正是夕陽西落，那瘋人在路上四處張望，口中反復念著，我的劍呢、我的劍呢？就像是陷入噩夢的人正不斷地發出囈語。元八荒偶然路過，看了一眼，提醒道，正在你的手上。口吐夢話的人驀然收到回答，頓了頓，隨即投來深受冒犯似的嫉惡的目光，竟然朝元八荒提劍便殺，而元八荒氣勢凌雲、毫不心軟地將他打至半殘，瘋子便只好癱在地上，呵呵呵地大笑。
他用剩下的手直指元八荒，語氣十分神秘而真誠地念出傳聞，最後才對元八荒喊：你也去吧，你也去吧！順著西北方走，你會找它的。
且不論瘋子其人，在江湖里，空口無憑的好事自然該當作耳旁風。然而，在美麗的黑夜來臨時，元八荒做功課式地在野外獨自參悟劍術，他睜眼時，忽然自西北方的黑幕中降下一點白光，猶如香火般明滅。元八荒神使鬼差地攥緊了佩劍，瘋子飄忽不定的囈語忽然生出實體的重量，從那閃動的強有力下墜的姿態中，他得知術士在觀察夜空時感悟到的命運。
那個地方，是否就有他所要的？心隨意動，元八荒便即刻動身，朝白光落下的方向前進。
不知為何，預言似乎總是阻止元八荒去實踐它。那夜色中，有一隻狐狸在他面前絆倒，滾入獵戶的陷阱，一隻烏鴉長啼著自空中砸落，一個赤裸著雙腳的人踩在稚嫩而如針般的草地上亂舞，然而對於堅定不移的腳步而言，它們不具有任何昭示。他去，只因他想，結果如何，元八荒根本不在乎。

黑夜在前方展開，不遠處乃是一片廣袤的低隰地，野生植被在這般人煙稀少處生息，今夜卻難得傳來兵戈相交之聲。白月藏在雲層之後，盛放的紅花縮瑟地輕顫。抬頭再看，夜空中的白光已不見蹤跡，元八荒隱隱知曉，那就在前方。
“原以為你是…大俠，卻…品行低劣的殺人魔……！”
“……先殺了九十九位江湖中臭名昭著的人，又連殺一百位德高望重的隱士，你是何居心？…此等禍害，吾輩眾人容不得你！”
風中隱約捎來破碎的話語，意味著前方有一場以多欺少的圍攻。元八荒本不感興趣，他已收回撥開草叢的手，卻又很快為對話中所透出的信息止步。後來他想，或許那一天引他駐足的，本不是高超的劍技。元八荒轉身時，眼前唯獨闖進一片雪白的弧光。那是由衣角、發尾與劍交疊而成的，有一道來自三千年前的月光，只降臨在不見人跡的大地。因此，討伐聲與人聲被不留情地地划上休止符，頃刻之間，數條人命臣服於此，四方紅花分寸不傷。
劍者優雅而緩慢地抬起身來，滾落的人頭如印刷般凝固著相同的驚懼，元八荒眯起眼看他，只感到手中的劍正似張開筋角的弓一般興奮地繃緊、發顫，就像為那一道月光所蒙蔽。
命蕭疏抽動手腕，劍身的血珠抖落在地，很快隱入花瓣中不再見。剛解決去一批麻煩，他卻仍擰著眉——在場者竟還有一個直挺挺的人，並含括命蕭疏厭煩的兩種特質：不僅活著，而且年輕。
命蕭疏送出劍尖：「你也用劍？」兩個人的目光相接，好像觸發了兩股火花。
元八荒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抽出長劍，叫對面白色長髮的男子更多了幾絲不屑，命蕭疏不再看它，他珍惜自己的目光，憑此人手中之物，就連浮雲也破不開。風吹草低，空氣中只剩下無言的對峙，同樣白的發在月下舞動，元八荒和命蕭疏如飛鳥掠起又落下，從每一個重疊的身影傳出劍身碰撞的脆聲，好像這不是兩個人，而是極點的兩塊冰，漂洋過海的只為砸到一起。
兩柄劍渾然忘我，元八荒感到他們正身處懸崖絕壁之上，彼此都有萬劫不復的風險，又不肯退讓，他們逐漸在交手時對視，雙眼專注地捕捉對方咫尺之間的眼神，映在眼底的劍光讓他和他看起來都像是極具攻擊性的獸類——這分明是來自同類地撕咬。通過在發絲間捕捉到的雙眼，元八荒肯定命蕭疏與自己得到了相同的錯覺。
怎麼可能？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相見。
又怎麼不可能？這絕不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數個回合過後，命蕭疏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驚訝。這個人，的確有活下來的資格。
“我的劍說，你引起了它的好奇。”命蕭疏對言語間的贊嘆不加掩飾，與此同時，孤憤搏又甩出數道白線，「你是哪一顆頭的弟子？」
“師承自天。”元八荒說的是實話。
若早半個時辰，這份回答絕能引起命蕭疏的嫌棄，在石頭被勁風一點點揉碎前，也同樣認為自己天賦異稟、無堅不摧。可如今，命蕭疏認為他是直率的。
「哈，好一句師承自天。你與我無冤無仇，又是如何知曉此處？」命蕭疏打算給告密者以地上眾頭的待遇。
聽到這番問話，元八荒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初衷。如今想來，那瘋人必是方才圍殺的參與者之一，因自己將他一番痛打，那他便引我到此處來殺我。什麼江湖傳言，豈非都是騙人的？元八荒便隨性道：「朋友可知劍靈山。」
「……你也求天下無敵的那柄劍？」不知為何，命蕭疏的劍勢忽然加快不少，帶著莫名的惱怒壓來，元八荒雖能應付，手中的長劍卻很可憐——「不需要。」對面的劍光又不那麼銳利了——「若真存在，我當自取鐵鑄劍。至於那天下第一的劍，我看不上。」
如抽刀斷水般地利落，命蕭疏忽然收了攻勢。元八荒從善如流將劍勁往別處一搗，震得月下落葉紛飛。「命蕭疏，我的名字。」
「元八荒。」
「孤憤搏。」命蕭疏舉起手中的劍。
「求鋒。」
命蕭疏掌上的孤憤搏一翻，魚皮般發亮的劍竟化成一把築，觀其模樣，人與築總是彼此陪伴，元八荒便知道，命蕭疏更是個詩人。他將築插在背上，又對元八荒冷哼道：「我的劍說，你注定一無所獲。」
元八荒淡淡地說：「我能人所不能。」
白髮飄動如霧，命蕭疏眼神流轉間閃過飛蛾撲火般的偏執，這讓他望向元八荒的臉透出十足鋒利的漂亮：「劍，就該踐踏著他人前行。」元八荒一言不發地看著命蕭疏，沈默如薄薄的蛋殼罩下，忽然一切都明朗了。
看來他們無論如何，是做不成朋友的。
世間即使不做朋友，也並不非要做敵人。
「我的劍說，下次再見，劍者，拿出你最好的一面。」
「如你所願。」元八荒看著手裡的求鋒，原來如此。劍絕代，劍者卻不一定卓絕。反之，若劍者立於巔峰，再普通的劍也成神兵。求劍的路，是他執著了。不瘋魔，不成活，命蕭疏觀他鄭重地收起求鋒，不禁很是滿意。
於是，詩人又翻手拿出了築——這樣一個人，怎麼不配就地奏上一曲？元八荒倚在樹上，他拍膝和樂，引來命蕭疏蹩腳的眼神：原來此人不曉樂器。不過，弦外知音，豈非更值得。築聲纏綿反復，總是聽得人淒苦，然而此時命蕭疏指間夾著樸素的竹片，任意一撥，竟如宿雨初霽，樂聲似山巔的野風刮過大地，兩道的影子長長地匍匐於花叢之上。
他們對彼此的記憶，永遠地停留在南方的郊外，月色最明朗清晰的那個夜晚。

每位武者都有自己的軌跡，元八荒與命蕭疏卻意外地相似，他們一圈一圈地拾級而上，難以避免地相遇。印象里，元八荒與命蕭疏的每次相見都是為了酣暢淋灕地搏鬥。越是熟悉，他們越能感覺到對方身上自己無法學習、卻想要超越的事，癥結如一道重鎖扣落，亡魂在孤憤搏與求鋒的劍身上嘗到同樣的鏽味與自由。
兩道身影相撞，再分開又已是天明，汗水滑落，刀劍聲響徹一個春天又一個夏天，終於在某年的秋末止步。秋末，天色急促地昏暗，仰望暮色的時候，總是容易讓人想起自己失去東西。元八荒行雲流水地輓劍於背：「今日，你的築聲特別不同。」
命蕭疏垂眼不抬，長髮不動：「你不識音律，便原諒你這次。」
元八荒入座石桌邊，他自懷中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帕：「我聽不出曲意，卻能聽劍意」——他對待嬰孩般擦拭那柄劍——「你的琴向來只談風月，不講世故，今日卻不直白。」
命蕭疏面無表情以對：「我有不得不做的事。下次再戰，許有些時日。」
竹片再度敲在不測之弦之上，樂聲如飛花一層層跌宕，二人本沒有固定的傳訊方式，見不見、何時見皆是隨意，有劍就是，有人便好，這樣的習性與動物憑著本能在沈眠中迎來春天並無差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只要我與你再相見，便是冰雪消融之時。那時，元八荒太容易滿足，攜著他終生也沒有學會的觀顏察色，倘若他的心思再重一些，就能預感那即將到來的、長久的別離。
終於明月如霜，已至深夜，命蕭疏將要收築離開，元八荒執劍入鞘，體味著方才過招的不足與缺漏。這是他們第數不清次數的對戰，一如往常，也應該如常。命蕭疏不是情感豐沛、擅長表露的人，他只是在離去前回頭，遙遙朝元八荒投去一眼。命蕭疏終於說：「下一次再見——」
「我會贏過你。」元八荒的聲音從風中傳來，命蕭疏兀自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直到後來元八荒才知曉，命蕭疏去的地方並不遠，然而即使就在中原他也遍尋不得，乃是因為命蕭疏被一座巨大的法陣匿去了蹤跡。那時，劍靈山的傳言愈來愈廣，眾口紛說間逐漸煞有其事，有人道，那柄天下第一的劍不是沒有，而是已經生出了靈識，與人類別無二致。此言傳到魔教中人耳中，他們為尋此寶，有意選中了正邪難分、劍技天下有名的劍客，又使計將他們分別困在某處，用盡方法試驗他們的能力。
命蕭疏知道自己正在名單之上，但他對同樣列名的人並不滿意，於是命蕭疏出現在他們面前，搶在魔教之前將他們一一殺掉，他成功的次數還不多，魔教仍未發覺他的動靜，唯獨一次失足，是命蕭疏低估了魔教眾的狠毒。是日，幾名亦正亦邪的劍客被關在山上，魔教眾決定以極難脫出、溫度極高的法陣進行煉製，此陣之毒，即使是天山上最冷的地方挖出的最硬的鐵，在陣中待久了，也不可能不融化。在命蕭疏將他們殺死之前，劍客用牙齒死死咬住了命蕭疏的小腿，耽擱的這幾秒，讓命蕭疏只來得及最後看到一縷夕陽，之後，他便被困在了山上。

到命蕭疏這般程度，如果他不願意，人能製造的高溫便無關痛癢，麻煩的是他不通法術，無法脫困，魔教還不斷將人拋進此處，為了毀屍滅跡，或是折磨死囚，總是哀鴻遍野，不過，後來便沒有了。命蕭疏明白，魔教打算將此處永久隱瞞於世，或許他們根本也不是為了那份莫須有的傳聞，只是想驅使那些劍客，將他們身上的秘籍一一剝奪，據為己有。
命蕭疏被困在那一座山中似乎並沒有很久。此間的歲月之於他腦中近千年的記憶，像是螞蟻般渺小且不足道。鑒於植被悉盡枯萎退化，他過的是不飲露水、不枕晚霞的生活，命蕭疏習以為常，這樣枯燥乏味的時光到底構成了他的生命。初時，命蕭疏找到幾塊等身大的石頭，他起了興致時便去仔細地端詳它們，手指輕輕摸過略帶噪點的灰色，命蕭疏在心裡漫無目的地猜測哪一塊與他同歲。後來，命蕭疏感到自己似乎變成了幾根天然形成的線，無神間彈撥幾次，才發覺自己本為琴弦。
五年，十年，還是一百年，兩百年，他的劍心先是越磨越尖，又越來越無法傷人。

這段時間與眼前空白的景色都讓命蕭疏有餘裕想起很多事，只可惜他活了實在太久，連記憶也變得蒼老，互相擠兌成了幽靈般的存在，它們在天空和樹影間駐足，又在命蕭疏要一探究竟時變得無影無蹤，像落下又蒸發的一場雪。最後，他的腦海裡總是先出現一柄劍，然後便只是元八荒。
……究竟，他和元八荒是什麼關係？命蕭疏永遠也捉不住這個問題。那時，他漸漸失去了所有與元八荒相關的事，只剩下一個沒有線索、也沒有證據的結果。
於是，命蕭疏將這個結果深深地放在心裡。

[ 此帖被yangsan在2023-05-23 22: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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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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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1樓發表於: 2023-05-21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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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朵紅花出現時，命蕭疏便知道是她尋來了，这表明自己就將要離開此處。他破陣那一天，半座山都飛起了紅花。
待命蕭疏回到世間，他還來不及找到魔教眾復仇就立刻有數不清的、不請自來的麻煩事纏身。過程中，命蕭疏發覺溫熱的鮮血竟不再能喚醒自己的殺意——他如今是一柄不能輕易殺人的劍。換做以往，命蕭疏可能會自斷手足、伏劍而死。
是什麼，讓人命在自己眼中不再輕賤？
他忽然想起了元八荒。歸來數日，自己還未見過他。然而命蕭疏並不急切。他被困幾時，元八荒卻沒有，命蕭疏想起了他們未完成的戰約，只要有這份約定，他便確信元八荒會在原地等待自己。
因此，直又過了些時日，命蕭疏與元八荒才相遇。

那天的日光十分普通，又十分不普通。
命蕭疏将一支精緻鑲著紅花的發簪放入怀中，才邁出店門，便看見了元八荒。元八荒給人感覺十分特別，似乎漫無目的地在看著什麼，只見命蕭疏直直地走上前去，元八荒慢慢地轉過臉來，似乎看了又看，隨後也不置一言，負手轉身前去。命蕭疏背著築與劍，隨他穿過市井街道，來到一處城郊酒攤。到那處，元八荒才終於開了口，卻說意外的事：「這裡的酒雖不是絕好，卻絕不像醋。」
命蕭疏挑眉，雖心覺怪異，可他到底是不喜贅述的主。命蕭疏問：「何時劍上論高下？」
元八荒搖頭：「打，要盡興。」
命蕭疏靜靜地看著此人，話鋒忽如利劍一轉：「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元八荒很是內斂地回答他：「命蕭疏。我找過很多命蕭疏，只有你是真的。」他將雙手負於身後，行動間衣袍揚起，已有了一派宗師的氣度。
「既清楚。」命蕭疏猛地跨步上前，指間夾的竹片竟錯手割過築身，留下一道比棕色更深的划痕。他幾近失態地質問道，「要對上我，你膽敢雙目已緲？」元八荒精准地望向自己，命蕭疏却惱怒地側目。…那眼神光禿禿的，叫人難以承受。
「三十餘年未見，不過是一雙眼。我之劍境已非當初。」元八荒言談間抬手，意外觸碰到那人的發。涼涼的幾絲，自指間抽離的重量恍如昔日劍尖復又划破了肌膚。元八荒心裡溫和地發熱，果真是你。
然而他語氣平平，卻叫命蕭疏愣在原地。三十餘年……？命蕭疏以眼神畫元八荒的臉。他依然身姿挺拔，因元八荒不愛笑，歲月不過是描深了他眼角的紋路，卻足以佐證元八荒身上曾發生的、命蕭疏沒能參與的光陰。從方才幾句，命蕭疏已經能感到元八荒的不同，可，他看見元八荒的白髮搭在肩頭，那一縷略失了鮮度的白，有些黯淡。
不該…這不應該。
日光如瀑，風中飄動著熏然欲醉的花香與酒香，命蕭疏不由自主舔了舔乾燥的唇，白天、綠竹、酒，周遭的景象逐漸褪去顏色，他眼皮沈沈地閉目，再次睜開時，命蕭疏驀地自一片時間停滯、永恆闃寂的蒼白境界中惘然醒來，就在那片無盡的霧氣中，在他面前的，元八荒那張傲氣內斂的面龐，清晰得就如同命運。
……他怎麼從未注意過？將人一生的長度放在世間器具之前，正如夏蟬面對整個四季。即使身處困境，命蕭疏也從未想過任何阻隔他們的可能。命蕭疏摸了摸心口，忽然有些後悔再見到他。不，重逢又怎算是重點呢？我再早成人形十年，或者，晚成一年、兩年…是否早在當初，在那動蕩的月色下，元八荒只該遇到一把舉世無雙的劍。
元八荒敏銳地側過臉，和許多看不見的人一樣，這是他們目光轉換而來的演示。他發覺命蕭疏的沈默很不尋常，彷彿要偽裝成自己身邊的隨處可見的器具，不必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時，命蕭疏啞著聲道：「元八荒，萬事終有一死，你是不是也會。」元八荒一愣，他未曾料到命蕭疏還有這方面的哲學，不過，倒比從前更生動了些。
“你與我都會。”元八荒答到，他的理智有時表現得像缺了根筋，“劍卻不會。”
命蕭疏不知道他是假意不戳破自己的身份，還是本不在意。
於是命蕭疏試探他：“我的劍說，三十年很短。”
“嗯。你不在時，便長一些。”
命蕭疏再說不下去了。
他按捺、消化著不同尋常的心事與元八荒一同坐下，亟待拋出更早前產生的疑問：「你之佩劍在何處。」
正來上酒菜的小二聽到這番話，驚訝地說，「哎呀，您不知道？這在當年可是轟動武林的大事！酒樓中到處是談北武林第一劍客捐劍不再出的說書人，嘴皮子碰碰，一天就能講出三桌醉香樓的菜來。」
他…不再拿劍了。
命蕭疏雖還坐在原地，心卻如墜深淵，他胸腹間的後悔不斷發酵，已酸脹到了不能忽視的地步。手中的溫酒一點一點地轉涼，命蕭疏決意將它一飲而盡。
此時，元八荒又對命蕭疏道：「我的劍仍在。」說著，他示意小二再拿上一隻新杯來。命蕭疏沒有搭理他，手已抬起，酒就沒有不喝的道理。但他注定無法喝下這杯涼酒。隨著命蕭疏手中陶杯輕細的一聲響，器具竟轉瞬化作了齏粉，混著酒漿一並自空中碎落，眼看就要髒了衣物，卻又是一道氣勁疾掃而來，命蕭疏的衣袍乾淨如常。
元八荒接過新的酒杯，自顧自盛滿，繼以兩根劍指輕輕推盞而去：“你笑了。”
命蕭疏矢口否認：“沒有。”他高高地舉起杯，將杯中物悉盡傾倒在地，陳酒拍擊大地的聲音足以讓盲人猜出發生何事，命蕭疏的意思便很明顯：罰你的。
即使明瞭他和解的舉措，元八荒卻又搖頭，彷彿他們之間的三十餘年、加上一雙盲了的眼睛，都無法阻止命蕭疏在他面前的無所遁形：“你再次出現，與我而言是莫大的驚喜。”他停了一下，才又繼續，“可，你不開心。”元八荒十分肯定。
命蕭疏嘴唇翁動著，連頭也沒法轉向他。這些事，他自己又何嘗清楚？
「走罷。便讓我們去赴三十年前的約定。」命蕭疏不答，元八荒也不介意，只是幾不可聞地笑了笑，歲月讓他始終顯得那麼不傷人。他說：「我們的劍下沒有秘密。」
於是，這一次，命蕭疏敗了。

很久後的仲秋，命蕭疏又找到城郊這處來。這名店小二面上掛著笑，心中卻有些驚訝，只因命蕭疏與當年相貌並無差別，白衣黑帶，築劍在背，仍是仙人之姿，要記起他並不是件難事：“是您啊。”
“他…元八荒，將佩劍給了誰？”
“唉，原來是這麼回事。在下不是武林中人，卻也聽聞過那刀劍盟鼎鼎大名，然而如此家大業大的一方勢力，實則陰險狡詐、壞事做絕，它盯上一處生活富足的村莊，在二十年前的一個雨夜，聯盟幾乎將那裡洗劫一空、屠戮殆盡。若不是元大俠恰巧隱居於此，或許世上就要再少許多人——”
“停。”命蕭疏已算很有耐性地說，“你只要告訴我，佩劍給了誰。”
“據聞，元大俠把它交給了村中一名有練武天賦的孩子。”店小二有點感慨，“只是，大俠退隱江湖前還好，如今許多年過去，那柄名劍當真能被一個人永久的握持嗎？”

在重逢後，命蕭疏與元八荒又見了幾次面、打過幾場勝負難分的架，他才得知元八荒已經在北邊某一處角落定居，只是偶爾下山換取必要的生活物資，其餘的時間，他身邊只伴著劍。
這個平衡是不是有被打破的一天？除了命蕭疏的出現，倒的確還有另一件事。
從以前開始，元八荒就並不是很有吸引力的男性，除了某個極其特別甚至足夠引起恐慌與導致大批青少年幻想破滅的理由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元八荒那副毫無內容的面孔。
如果一個人足夠憂鬱，那麼他眉目間不可捉摸的神秘能夠引發這片中原大陸所有上至男女老幼下及飛禽走獸的好奇，比如寂寞侯；如果一個人足夠幽默風趣，那麼這禮貌而不失優雅的氣質將以整個神州為半徑輻射全宇宙，讓見過他的人大受鼓舞就像習慣了吃飯睡覺上廁所的生活一樣無法自拔地追隨，比如素還真；而元八荒雖然以一張鋒利的臉蛋橫空出世，但他既不憂鬱，也不算有情調，更是犯了大忌的有話直說，或者，如果說沒有握過劍的人大概率聽不懂他在表達什麼，那麼握著劍的人更是話都來不及說。
元八荒決意一生愛劍如命，也並不在意這囂囂紅塵，更何況他現在是一名年紀不輕存款僅限個十百的瞎子。
世上絕沒有情人不喜歡享受對方眼中的深情，哎…真是可惜這副相貌！村裡資歷最深的紅娘有一天突然對著元八荒扼腕。元八荒禮貌地回應她，哦。
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導致，當元八荒在隱居的山村裡第五次在家附近遇見同一位少女時，他還在思付怎麼有人可以在出生地迷路這麼多次。命蕭疏對此全然不知，實際上，饒是他知道事情原委也無濟於事，不是一個種族的，有壁。

直到某次，命蕭疏與元八荒並肩走過，孤憤搏在命蕭疏背上不安地響動，昭示著他們今天又有一場好架要打。今日不是市集，路人閒閒，他們正常路過了數種街道八卦，又同時耳尖地聽進了奇怪的傳言。
「你知道嗎？鄰家老王的女兒，成天整日地往山上跑，據說，是為了山上那個年過半百的瞎子。」命蕭疏不禁瞥了元八荒一眼，對方正眉頭輕皺。
「天啊，那瞎子是長得不錯，可深居淺出，又沒什麼財氣，能過什麼好日子呢？」
「是個瞎子就夠了吧？咱們也體諒體諒，老王那小女長得…像爹像媽也罷，怎麼偏偏成了個四不像呢？」譏誚的笑聲在兩人背後傳出，突然轉變成兩聲慘叫。命蕭疏頭一次聽說這類事，居然還是元八荒的。
元八荒，女人，這兩個詞的組合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命蕭疏直勾勾的目光釘在身上，叫元八荒在莫名的壓力下不得不費次唇舌：「原來如此。」他也是剛剛才知道。「那麼，我先處理此事。」命蕭疏眼神一動，元八荒肯首，「她在我庭院內。」命蕭疏周身殺意暴漲，元八荒解釋：「不是，她早上摘草藥扭傷了腳。趕也趕不走。」
好吧。
「……。」元八荒邁出掉頭的第一步時，命蕭疏也轉了回去。第二步時，命蕭疏就超過了元八荒。「我便是要去。」命蕭疏忽然不耐道，「沒跟著你。」
好吧。
原路返回至元八荒的住所，命蕭疏立刻看見了院內，那名坐在廊下的少女。她抬頭注視著元八荒走來，春風擦得她的眉目越來越亮，帶著輕微蜷縮的羞意。命蕭疏忍不住轉頭端詳了一下年逾半百的瞎子的臉，繼而感到無話可說。元八荒不理解他又理解了什麼，只是快步上前。該是那個處理的時候了。
「我不喜歡你。」酷，跟他的劍一樣利落，命蕭疏認可到。本在姿態萬千地揉著腳踝的少女，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你…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或許，我們可以再相處一些時候…」
「不，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唯獨不喜歡你。」元八荒維持著他這一生總是半死不活的風情接著說道：「我的眼裡只有一件事。」他朝著靠在門關上，帶孤憤搏的人影：便是它。
元八荒的口吻、動作，正常得就像在呼吸空氣，罔顧場上因為這句話愈顯複雜的局勢，言談間，命蕭疏不清不楚地成了話題中心，成了異性戀與同性戀同時高度關注、相繼針對的對象。
少女半信半疑：「劍？你又看不見它。」
元八荒搖頭：「抱築的是他。」
命蕭疏挑眉，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他竟把築解下來，將它安置到旁側的桌案上，再好整以暇地站回原地。小姑娘倚在柱子上偷笑。
這次元八荒又說：「背孤憤搏的是他。」
於是命蕭疏又打開築的暗匣，將孤憤搏放入其中，頗有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他就這麼自然而然、雲淡風輕地刁難元八荒，黑白分明得精緻，又十足坦蕩。房中，兩道赤裸裸的目光等著瞎子的回答。
元八荒沈默了一會兒，長度恰好夠一份即使胸有成竹卻不願展露的猶豫，奇怪，到了這個時候，他卻不肯說了。至於他唇部冷硬的輪廓呢，早在起初就消失不見了。最終，元八荒用一如往常的態度對待那個事實。元八荒的臉準確地轉向命蕭疏，像是一個一旦認識了北方，就變絕不再改變的指南針：「只要他在，我便看得見。」
這麼一句不倫不類的答復，那姑娘眨眨眼，閃動的睫毛很是不解。然而在她的注視下，命蕭疏竟然將劍抽出、背起築，恢復一身行頭就將要離開。少女哎地叫出聲，立刻伸出手去，狀似要把人勾回來：「等等，你不問他為什麼？你是不是知道了？……他分明在光明正大地耍賴皮呀！」
劍客卻也打起了啞謎。只見劍客頓了頓，慢慢走了過來，少女感到頭頂不甚熟練地覆上一隻手，它以溫情的熱度撫過少女心上濃霧似的嫉妒與不甘，也奇怪，這只手既非石頭做的磨，更不會說話、咬人，掌心積著常年驅使重器的厚繭理當叫人安心，可少女杏仁似的雙眼卻幾欲被它揉出淚花來——她發覺，自己竟無力抗拒這麼一隻絕不傷人的手。
一柄劍，是不是？少女最後看了看元八荒，轉身跑了出去。她再也不會迷路了。
元八荒聽到一陣奪門而出的動靜，有點疑惑，命蕭疏抱臂想了三秒，用教育某種未及開智的小動物的口吻回答道：你耍賴皮，把她嚇跑了。

前面說過，元八荒不是一個能真正生活的人。他雖然退隱江湖，卻仍有風波不斷，元八荒武藝高超，總是能迅速地解決，其實，他是不希望耽擱了自己與命蕭疏的對決。是了，命蕭疏沒有與他同居一處，來尋他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有時候元八荒覺得自己像是馴養了一隻野生的白鳥，它既無法過久地接觸人類，又不能做到完全的無情，對劍趨於一處的瞭解促使他們用同樣天真蒙昧的心靈對待彼此，永遠也沾不上世故的侵擾。
有一天，百曉生忽然找上門來，原來他要編寫絕世劍者的名冊，因此需要元八荒與命蕭疏的畫像。比起流芳百世，二人倒對百曉生的劍術更感興味，嚇得百曉生只好苦笑：「在下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尋到此處，二位氣質非凡，卻不願後世看見自己的模樣。」元八荒思索一番，居然答應了，不僅如此，還連著命蕭疏的份也應了下來。命蕭疏反抗無效。百曉生畫技高絕，手腕扭轉間，兩道蒼白而鋒利的靈魂順著筆針浮現於紙上。他滿意地起身，臨走前留給元八荒與命蕭疏一人一份，都為元八荒所收下。
當夜，命蕭疏突然闖入百曉生家中，把睡眼惺忪的人拽到案前，讓他照著自己再畫一張草圖，只是，要多點皺紋。命蕭疏道：「百曉生識人極准，更能三歲觀老，我的要求對你而言不是難事。」曉之以情動之以禮，百曉生唉聲嘆氣地應下來，滿足絕世劍客的要求，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命蕭疏滿載而歸，捏著草紙好奇地打量許久，又尋元八荒不在的時候進了屋去，替換了原本的那幅畫。

世事如雲，總叫人過得不知不覺，命蕭疏越來越久地凝視著元八荒的背影，直到它也成了故事的一部分。有一天，或者終於到了那一天，猶如一朵白花從枝頭垂落，命蕭疏翩然而至。他坐在庭院中，從午時等到深夜，從深夜等到清晨，然而整整三日，他都沒再見到元八荒的人影。
命蕭疏心亂如麻、光明正大地拍開元八荒的房門，簡樸的擺設依舊，放置換洗衣物的箱子卻空空如也，一並不見的，只還有畫著命蕭疏的那幅畫。元八荒似乎一聲不吭地雲遊而去了。
命蕭疏孤身站在滿是落葉的庭院中，月色閃過他年輕漂亮的眉眼，那張臉就像是睡著了。

他輕輕地想，若數年都不再归來一次，我一把火燒了你的家。

又是一年花好月圓的八月佳節。已嫁作人婦的那名少女挎著竹籃經過市井，不遠處，如黛青山突兀的長出一道痂來。昨夜山神發怒，月正當空時竟燒起來熊熊大火，將山腰處的房子吞了個精光。人婦不自覺地駐足，黑黢黢的山腰讓瞎子的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由衷地想，唉，只望人莫要有事才好。思慮間，腳步又匆匆地動起來，她想起團聚的時刻就將來到，眼中滿是幸福。

命蕭疏坐在屏風前，一下一下地撥動不測之弦。樂聲猶如年歲的映照，每年響起一次，便衰弱、蒼老一些。女焱在房中拆卸頭上的珠飾，忽然聽見哥哥問：「今是何日？」
女焱回答他：「八月仲秋辰時初刻。這是我的第八百、哥哥的第一千個仲秋。」她笑了起來，黑髮下的臉龐明艷又動人，「可若說作為人形的，或許還不到七八十。」
命蕭疏忽然抽出孤憤搏來。
他的指腹吻過孤憤搏鐵制的軀體，引起身體內部一震顫。他原以為，世界上除了孤憤搏，再不會有任何事能夠撼動他的心。孤憤搏是真正從天而降的神劍，它在歷史的起初蟄伏，藏身於天工開物文字之間，歷經數年，它的軀體化作命蕭疏的血肉，雪白的劍光、鑲黑邊的劍柄化作命蕭疏的長髮與衣物，最後，它的魂魄千錘百鍊，鍛成了命蕭疏的靈魂。
命蕭疏從孤憤搏身上剝離，降生於世，就像一片找到空間便不斷呼嘯的強大回聲……元八荒受它呼喚而來，與它碰撞，再回身，命蕭疏便不再能聽見世間其它的聲音。
女焱靜靜地坐在房內，奏曲至半竟不再繼續，她便很清楚，哥哥是想起那個人了。情呀，你多複雜，你如何叫人們愛得不必圓滿，得過且過？
窗外築聲又起，女焱執著青木梳，一面順著發，一面嘆詠也似地念著：知音弦斷，笑淵明、空撫余徽。停杯對影，待邀明月相依。
她走出門去，此間已尋不到命蕭疏的身影。

並非有特別的理由，命蕭疏只是想出門尋覓一處風景，然而走著走著，回過神來，他已到了最熟悉的、焦黑的土地前，已經碳化的木柴錯落堆疊，猶如墳墓般不詳。命蕭疏衣擺一掃，隨性坐在地上，有些凋敝的築聲就又在這山野間響起。
很久，很久了。
其實，命蕭疏壽命太過漫長，像是流不盡的河、長不停的山，於他而言生命中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本是無所謂的事，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大地覆滿野草，蒼勁的古樹復又新生，江湖的痕跡如雨水蒸騰而去時，命蕭疏也終於垂垂老矣，他便能回返此處，化成一柄劍，如城牆一般永久而堅硬地立身在這片天地之間。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弦一撥，然而，命蕭疏不再聽到優美的築聲，甚至鳥兒的啼叫，泉水撞擊之聲，連花開花謝、冰雪消融的動靜也全然消弭殆盡。白髮蒼蒼的劍者拂過弦身，指腹下，弦線猶也徬徨。這幾乎令命蕭疏產生一種錯覺……他是不是要再度回到那塊永無聲息、萬物不滅的天地？
命蕭疏困惑地左顧右盼，目光遙遙，心中有某種念頭閃電似地打過。這柄劍倏然起身，勁氣震落了沾附在袖袍上的灰燼。命蕭疏想，我非要再去一處地方不可。
元八荒，你要告訴我答案。

[ 此帖被yangsan在2023-05-24 00: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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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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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2樓發表於: 2023-05-21 18: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難掩喜悅地瞅著案上端放的一塊精鐵。它質地如冰，橫貫著寶器才有的一線光，像是真正從天而降的神劍。紅衣女子有些不捨地將它放在我面前，在離開前，她輕聲對我說，哥哥總是覺得，無論相隔多久，他們都會在同一處相遇。為表感謝，便將鍛造出的這把劍贈予你。
我受寵若驚，老老實實地將鐵塊與斷劍的碎片放在一處，按部就班投入高溫的石窯，又接連捶打了七千七百四十九次，就在它將要鍛成那夜，忽然一隊來勢洶洶的人馬將我的屋子圍得水洩不通，每處嘴角都掛著某種心照不宣的冷笑。
為首者居高臨下，朝我發出不容置辯的命令：「主動將那柄劍交出來，眾人便不再追究你的罪責。」
我疑問：「什麼劍？」
那人哼道：「前幾日，匿跡江湖的白髮魔頭突然現身於本幫派，出手強奪北武林第一劍者曾用的佩劍。眾人都在，豈容他如此放肆？哪知這殺人魔妒心太過，奪不成，就出劍將它擊成了碎片。」
我不禁幻想那樣的畫面。劍客從天而降，如鷹般的眼神掠過憧憧人影，深深為目標所吸引。他那麼需要它，卻又無法在它面前抹去所有人的命。劍光射去，猶如一道白色閃電穿梭黑夜，帶著無法匹敵的巨力降臨在那把舊劍之上。紅衣女子說到此時，嘴角牽起一點艱澀的弧度：「我不知哥哥從何處學的，竟可以對自己做得這樣絕情。」
……有什麼情，連一點瑕疵也容不得？
回到當下，我小心提醒領頭人：「後續我也聽過了。你們悲痛萬分，卻只能將碎片送去後山安葬，隔天，裸露的劍身扎穿了過路車夫的腳。」那人身後的隨從打抱不平，「平時千錘百打都不裂的劍，誰知道那魔頭一碰就——」
一柄利劍貼在我的頸邊，為首者已不欲再談：「他帶著碎片來此處重鑄的消息已傳遍武林，既還加入了非凡的材料，你最好交予我們，若不然…你便是魔頭的同伙！」
好吧。也到了時候。我低眉順眼，露出些苦笑：「唉！大人們，我一介莽夫，真有那般神劍，豈敢私藏呢？」說著，我自石窯中將鐵塊鉗出，待那滾燙的紅光黯下，眾人不禁驚愕原地，畢竟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就只是一方長相普通的劍。
這樣的劍，即使開了刃口，磨上百日，你也聽不見任何殺伐的可能。
鐵證如山，他們很快便猢猻狀散去了，空蕩的屋中就只余我徐徐嘆氣。或許各為奇珍，本不應該相融一處，又或許命運的某一刻間過後，它們便成了兩塊隨處可見的鐵。
我並不打算為它命名，只隨性將其掛在房梁上一片刀與劍的最外圍處。不日，我名聲愈來愈躁，門前車水馬龍終日轉動不歇，我曾聽學徒談起，他起夜時，偶然瞥見門關處刀劍輕輕相撞，傳出的聲音一如弦樂般美妙。
仿佛是注定要相遇的，這世上只屬於兩個人的聲音。

The end.

[ 此帖被yangsan在2023-05-24 00: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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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5-21 18: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还有饭我的天！！！住在36雨的好处就是吃饭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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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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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5-21 18: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开头以为是元哥穿白大褂蹲马步啊啊对不起！看到命哥碎成碎片我就特别心疼，这里命哥打碎求锋和孤愤搏重锻成一把剑了，永不分离太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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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3)

5樓發表於: 2023-05-21 21: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元老师拨开草丛转身看到的一刹那，发丝月光剑影，该是何其震撼，何其惊艳，唉看着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但在世上孤身化形，披荆斩棘千年的剑灵，又何尝不是在等待这一刻——尸山血海中只有这一个人仍站在原地，自己这一道剑光，就要被这个人看入眼中。
太美丽了。
而且很难说命萧疏不是元老师剑境上的缪斯，想当然，既然已经见过这一口无可比拟的神兵，那么任何其他的凡铁都再也算不上是一把好剑，凭元老师的领悟力，立马就知道只要剑者足够强大，再平凡的东西在他手中也会成为他本身。
元老师离开隐居地，游历各方所追寻的剑境突破，便是因此豁然开朗的。
看到命老师鄙夷元老师不识音律简直快给我萌化了，咱就说除了剑以外，没有什么足够具体的项目是两个人共同话题，但就是无伤大雅，他们能神奇地将对剑的热情延伸到对方，且这种热烈永不降温，也细水长流。
分则各为巅峰，合则天下无双，就像这两个根本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但只要凑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永远都是充满浪漫感。
悄悄说一下好喜欢我cp这种笨笨的感觉！文里一些小情节写得可真是！不要太萌了！元老师对算命先生歪头问号也好，命老师半夜揪住画师让他加班画自己衰老之后也好，特别的可爱……
他们本身就有一些不通人气的呆板气质，就好像天生不属于人间，最终也不会留在这里。但是这些情节却为其增添了很可爱的活着的感觉，流落在人间一遭，遇到一些人一些事，才知道这一遭有多值得。尤其遇到的这个人，还是能与自己匹敌并肩的。
元老师仿佛告白一样描述命老师那里太好玩了，命老师像曹操割须断袍！难怪人小姑娘要偷笑！好吧，打哑谜也没什么毕竟大家心知肚明，说与不说没什么影响。
一把剑，一个人，一个永恒停滞，一个前进漫流，却有着再相似不过的样貌和终点。
聊斋异志感十足的身份，因为两个人的个性而变得武侠风味十分纯然，无关风月却处处风月，感觉特别神奇。
不过其实当看到元老师踏山寻剑结果寻到命萧疏就不再执着于武器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们当发生一段像是记录在话本上的，神鬼怪谈风流梦话一般，该流传世间却又不可细讲于人的故事了。

如乌云一般我所爱的人
你遮蔽了月色
也蒙蔽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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