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7 【温赤】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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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0-08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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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 【温赤】债

瞎忙疯了，伪造温皇仙古失踪那段去东瀛了

1.

东瀛战事方休，各大门派之间虽无需动兵戈之仇，却摩擦不断。曾经的霸主西剑流放言要还尽百年恶业种下的因果，一时间不少门派、浪人借此前来寻衅。

不管这些乌合之众出于何种目的，大多被西剑流军师或用银钱打发，或用家国大义劝走，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不留丝毫话柄，让不少心怀叵测的人悻悻而归。

既然人家做足了赎罪的姿态，再加上与竹龙众、血扇流等大派交好，一年半载后，西剑流门前终于冷清不少。

现今时节虽已入秋，白昼仍是漫长。

在书房闷了大半日的西剑流军师，终于得空来练武场活动活动筋骨。谁料赤羽前脚刚迈入，就被一股裹挟着泥石残花的熟悉刀气，悍然杀向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当花叶逼近赤羽脖颈的瞬间，一柄赤红长刀拔地而起，刀背锯齿狰狞，如同龇牙的猛禽将主人牢牢护在身后。赤羽唇角微勾，灵属之器随心而动，炙热的炽火喷涌，将刀气与花瓣燃烧殆尽。

“信之介，来得好！”

率先发起攻击的蒙面女侠看起来已在武场内练了一阵，脸颊滑落大滴汗珠，呼吸有些微喘。刀客见赤羽轻松接下自己的斩击，手中长刀一横，霸道地发出切磋邀请，“再来！”

赤羽手中凤凰一旋，也不多话，持刀便上。

让人意外的是，虽然多年来西剑流一直背负着阴险狡诈的骂名，但赤羽与樱吹雪的刀法却都走得是大开大合的正道路子。再加上彼此熟悉，双方默契地没有用上杀招，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酣战数十回合局面依然僵持不下。兵戈利器相撞的嗡鸣吸引了不少西剑流门人，偷偷摸摸地在一旁观战。

只可惜这般精彩的战局，很快被一声焦急慌乱的呼唤打断。

“军师大人！流主大人！大事不好了！”

比斗的两人同时收刀看向匆忙赶来的雨音霜，赤羽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霜，发生何事？”

“启禀军师、樱吹雪大人，是任缥缈来了！”

雨音霜先朝两人浅浅一拜，白皙的脸上一片红晕，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她抬眸瞥了赤羽一眼，咬唇犹豫地开口，“那任缥缈在西剑流门口叫阵，说要找军师大人讨一份在中原欠下的、欠他的......情债。”

“嗯？”樱吹雪怀中薙刀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眼神冰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砍下闹事之人的头颅。

而被点名的赤羽信之介眉梢轻挑，脸色平静地好似对这个消息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甚至饶有兴趣地将这名字在心间翻来覆去地咀嚼了三四遍，才轻笑一声，扭头询问身边的樱吹雪。

“好个任缥缈，来得居然是他。伊织，你想先动手吗？”

“他是还珠楼主，自然是西剑流流主，出面。”樱吹雪语气不善，嘴上说着西剑流流主，却没有要回屋换衣的意思。她脚下步子不停，直奔西剑流大门。赤羽信之介紧随其后，领着雨音霜等人快步跟上。

西剑流家大业大，鼎盛时足占了好几个山头，哪怕是重新修缮后的练武场到大门也有不短距离。好在门下部众武功皆不俗，数十个呼吸后，便一同掠至山脚大门。

追在樱吹雪身后的几人脚程不过稍慢几步，踏行在枝丫上的鞋底刚要触地，就被漫天肆虐的刀光剑影晃瞎了眼睛。轻功稍逊者被剑气余威扫过，更是慌得内息一乱，差点从树梢跌下。

赤羽凤眸一眯，锐利目光在万千光影中锁定交战的两人。樱吹雪的佛舍一刀斩出招不留余地，招招冲着对方死穴攻去。可到底根基不如对手，再加上先前被赤羽耗去不少气力，很快落了下风。

反观银发来客所使剑招繁复华丽，无数剑气在其身前组成严密屏障，在防不在攻，分明未尽全力。此人目光飘忽，心思不在战场，等眼底终于捕捉到一道赤红的身影，无双剑势骤变。

方才还无杀意的剑光，猝然汇聚合一，化为一把银白巨剑刺向蒙面女刀客。

“任缥缈！”

眼见樱吹雪握刀的虎口撕裂，跌落在地，唇角渗血。赤羽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扶起对方，检查确保樱吹雪伤势不重后，手中折扇刷得指向自半空缓缓落地的白衣剑客，怒道。

“楼主初到东瀛，就如此心急要给赤羽信之介送上这般大礼吗！”

“不是送礼，而是向故人讨债，”白衣剑客收剑入鞘，无视樱吹雪等人的警惕视线，不疾不徐地走到赤羽身前。

“听闻西剑流发誓要偿业果，赎旧罪，如今已是改头换面，成为东瀛名流之一。既然如此，那赤羽你欠我的情债，应该不会不还吧？”

沐浴在周围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赤羽额角青筋一跳，“几年不见，楼主的记忆变差了？赤羽与楼主有何情谊可言？”

“军师真是贵人多忘事，”任缥缈目不转睛地盯住赤羽，神情似笑非笑。

“当年西剑流战败，我不计前嫌，以香茗待客，愿与你共掌还珠楼，被你一口拒绝。中苗魔世之乱，你为报俏如来之恩，借用我还珠楼情报网不提，还霸占了我的卧榻。再加上前些日子你们东瀛遭遇妖祸之乱，我为你斡旋黑白郎君，更是耗费了不少心神。这一桩一件，难道不都出自你我匪浅的交情吗？”

任缥缈利落地拍开赤羽搀扶樱吹雪的手，一把抓住对方衣襟，强硬地拉近自己。

“更何况你此前几度相邀我来东瀛做客，谁料我初来乍到，就被你的手下拦在西剑流门口，甚至一言未出就欲将我置之死地。如此明显针对的做法，赤羽你当真如此绝情？”

听着对方添油加醋的胡言乱语，赤羽心中嗤笑，面色不改，冷眼瞧着白衣剑客的面容在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直到潮冷的吐息扑打在自己的唇角，才舍得张嘴。

“楼主究竟是在用神蛊温皇的身份说话，还是打算以任缥缈的身份跟吾讨债呢？”即便被人扼住命门，赤羽的语气依旧不慌不忙，他微微抬手制止几欲出手的部下。

虽然他也想拔出凤凰刃，往眼前人的心窝子上干脆利落地捅上几刀，一了百了。但赤羽心知东瀛武道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暗涌。任缥缈今日大战旗鼓地现身做戏，必然被安插在西剑流四周的眼线目睹了全场。此时说不定已将还珠楼主大闹西剑流的事情传了出去，眼下再与任缥缈进行武力上的纠缠，实在不智。

“哦，二者有何区别？”任缥缈目光悠然地扫过面色紧张的西剑流众人，颇有兴致地提问。

“若是神蛊温皇，赤羽信之介自是愿意认下吾欠于还珠楼与胧三郎一事的人情，”赤羽指腹用力，用折扇将对方推开些许，抑扬顿挫的语调重重停在人情二字。

两人视线相接瞬间，赤羽透过那双灰紫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随即，他垂下眼帘，言语中多了几分恨意，“但如果是任缥缈，那麻烦再找赤羽还恩之前，还先聊聊楼主如果还吾杀兄之仇吧！”

闻言，任缥缈手上力道一松，被赤羽趁机扯回自己的衣领。任缥缈目光在赤羽领口露出的皮肤上逡巡一瞬，埋藏在体内的蛊虫隐隐躁动。

“这倒也不难办，任缥缈虽无父无母，但神蛊温皇倒勉强算有两个兄弟，一个女儿。只不过藏镜人和狼主目前行踪不明，倒是小女心上人家在东瀛，需要我取来他的人头还你吗？”

“哈，既然楼主毫无诚意，就无需多言戏弄本师！”赤羽听得心头起火，体内磕乌斯翻涌，手腕翻转，一掌拍向任缥缈小腹。

虽是气急，但赤羽出手到底有所保留。不料对方不闪不避，用肉身硬接朱雀七分火气。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纵使任缥缈根基深厚，依然被震得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在场围观人群见状，顿时爆发出一片窃窃私语。

“任缥缈！你！”一股好气又好笑的情绪突然在赤羽心头漫开，示威诘问的话语堵在嘴边，将吐未吐。

“哈，说翻脸就翻脸，好友的脾气真是一如当年啊。”任缥缈肉体受创，吐出一口污血，周身剑意却随之暴涨，更显狂态。

赤羽冷哼一声并未作答，扭头去寻樱吹雪面具下的双眼。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女刀客身影难得沾染许些落寞，但眼中更多的依旧是对赤羽深切的担忧与信任。

见此，赤羽暗自叹息一口，旋即回眸审视着任缥缈额前冷汗，波澜不惊的口气里藏着几分微妙。

“抱歉，是赤羽莽撞。难得还珠楼主亲至，西剑流若不盛情款待，就是有失礼数，请吧。”

用经脉受损换取对方主动示弱的任缥缈站在原地没有挪步，他脊背紧绷，连下颌残余的黏腻血液也没有擦拭的意思。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消气吗？可需我再让你打上几掌为宫本总司讨回公道？”剑客神色冰冷，目光专注地定在赤羽脸上。一桩似海深仇从他口中说出，生生被扭曲出了情人之间闹别扭的味道来。

“一别经年，先生既称赤羽故友，那就劳烦换一张故人的面入内吧。”赤羽不欲在家门口与任缥缈打机锋，转身走进西剑流。

2.

东瀛建筑大多是敞开式布局，地板架空，出檐深远。赤羽不用回头，就能听见身后人刻意踩在木板上发出的嘎吱声。

两人一前一后维持着半步距离，双方各怀心思，沉默地走到茶室门口。

思索一路的赤羽微微侧身，毫不意外发现先前白衣染血的剑客已化为一名黑发蓝衣的斯文儒生，对着周围好奇地打量。赤羽见其脚步不停就要走进房间，迅速抬臂将对方拦下，眼底波光一转，戏虐道。

“吾想温皇初来乍到，大概不熟悉东瀛的规矩。东瀛人进入茶室之前，需要脱鞋、挂刀，方可入内。”话音刚落，两位侍者就自觉上前，接过赤羽手中的凤凰刀和脱下的鞋子。

好说好说，神蛊温皇答应得爽快，也没问为何连赤羽的灵属之器也要交出。眯着一双狭长眼眸，目光在赤羽衣衫下摆露出的脚踝处转悠两圈后，将手中羽扇交于侍者，脱鞋入内。

茶点很快上齐，赤羽将茶斟至八分满，与一盘精致的和果子一齐推至温皇身前，一声请字。恍惚间，仿佛昨日再现。

热茶润喉，赤羽浅抿一口，抢先开口，“听闻楼主重夺天下第一剑，赤羽信之介在此先恭喜温皇先生。”

“哎~天下第一不过虚名，比不得赤羽大人平魔祸，定东瀛之功啊。”没有羽扇可摇，温皇便把玩着手中瓷杯，随口接上对方的恭维。

知晓温皇圆滑狡诈的个性，三两客套后赤羽开门见山，直言道，“先生个性疏懒，这次居然肯移动大驾到吾西剑流，时机如此巧妙，应该不止向赤羽讨几个人情这么简单吧？”

“哈，果然瞒不过军师大人，”温皇展眉笑开，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赤羽大人可曾听说第九界？”

“略有耳闻，但东瀛古籍大多记录不详，吾在中苗两界也未见有相关记载，”赤羽未料对方居然会将话头引向九界之中最为神秘的地域，头脑中闪过一位白发青年的身影，顿时面色一沉。

“莫非有第九界之人出现在了中原？”

“据九龙天书记载，中土九界，人族共居五处，分别为中苗佛道仙。这第九界名为仙岛，”温皇看破赤羽身上转瞬即逝的担忧，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与阴冷。

“在我出海七日前，仙岛大军出兵中原。如果我所料不差，中苗两届大概都已沦陷。”

窒息般的寂静充满整间茶室，一瞬的震撼后，赤羽迅速恢复镇定，内心暗忖：温皇贵为一楼之主，中苗失守对其百害无一利。更何况狼主与藏镜人皆是他看重的兄弟，若真出事怎能不心焦？温皇此番言论，信三分足矣。

思毕，赤羽冷哼一声，尖锐目光直直刺向温皇，似要挖掘那副平静的面容下的深沉心思。而后者倒也不畏旁人打量，落座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倍热茶已下肚，半边身子更是歪斜在矮桌上，洒脱不羁的懒样与身在闲云斋无二。

半晌后，赤羽见没能逼出对方破绽，态度有所软化，像是终于相信对方所言，发出一句半轻蔑半试探的感慨。

“赤羽当年棋差一着，败于先生和俏如来之手。真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仙岛这般厉害的对手，能让先生不战而逃，放弃经营数十年的还珠楼到东瀛避难。”

闻言，温皇转头望向赤羽，无奈摊手，“正如赤羽大人所说，温皇并未与仙岛一战，何来对手可言？至于那无人可用的还珠楼，不提也罢。”

即便人手可用，又有几人能入你的眼呢？赤羽心中腹诽，嘴上不停，“哦？既然不是避难，那温皇先生究竟有何目的呢？”

温皇听着赤羽一口一个先生，温柔礼貌得比当初的俏如来都要客气几分。对比昔日高昂顿挫的语调，这四字在他耳中只觉寡淡。可细想先生二字，又生出百转千回，弯弯绕绕好几层意思来，再配上那张严肃端庄的俊脸，竟平白多了几分旖旎，惹人心思浮动。

蓝衣雅客双指捻起一枚小巧的朱红糕点，在赤羽眼前晃了晃，“几年不见，赤羽大人记性也变差啰。我方才不是说过，温皇这此前来西剑流，只有一个目的——讨债。”

见对方口气温和，态度却有些咄咄逼人，赤羽蹙起眉头，敛目沉思。

东瀛近些年几经风波，折损不少顶尖高手。即便神蛊温皇当真毫无后手，孤身前来，在此地也难有对手。何况眼下还未弄清温皇所图，暂时不宜与对方翻脸。赤羽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心中划过数种应对之策。

“先生想要讨债不难，”赤羽委婉应承，难得耐心与对方兜起圈子，“吾只是好奇，温皇想要西剑流如何还债？”

见对手终于松了口，温皇不禁轻笑一声，瞬息出掌捉住赤羽搁在桌面的右手，用指腹一点点地摩挲对方腕骨与手心掌纹，细细感受另一人肌肤的温暖与细腻。

瞧着对面骤变的脸色，温皇如同一只偷腥的猫儿一般，笑道，“温皇也不是贪心的人，赤羽大人曾在还珠楼借住一整年，那现在换温皇在西剑流住一年，理应不过分吧？”

忍耐着手背上的痒意，以及对方言语中的轻薄，赤羽强作镇定，咬牙让步，“可以！”

“还要与赤羽大人同床，”对方得寸进尺，继续要求。

赤羽一双凤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却是怒而不发。他盯着温皇沉默数十秒，遂道，“允你了。”

3.

神蛊温皇常言自己以诚待人，更觉他人理应以诚意待他。

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长于东瀛传统的大家族，与人相处克己守礼，进退有度。温皇没料到他居然对自己的要求松口得如此轻易，直到他见识到了东瀛人席地而眠的喜好。

不同于用来会客而特意布置得清新雅致的书房和茶室，赤羽的卧房空间不大，无椅无床，唯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矮桌。上面整齐地堆叠着几本书册，旁边搁着一壶酒和几个小酒杯，桌脚边围放四张蒲团。

整个房间地板垫了一层厚实的榻榻米，屋内一角简陋地铺了一床被褥。至少在睡惯了还珠楼与闲云斋精雕大床的温皇眼里，东瀛的床榻实在过于简陋了。

不等温皇发表见解，西剑流的侍者已经抱着备好的枕头被褥，候在了军师卧房门口。不知存了几分笑话心思的赤羽，仿佛没瞧见客人漆黑的脸色，相当大气地以主人的姿态邀请对方选地。

反正位置够大，随便睡。

温皇冲着角落里已铺好的被褥一指，机灵的侍者随即入内，手脚麻利地将贵客的床铺收拾妥帖，而后起身告退。

当晚，才到东瀛一天的温皇就萌生了回转苗疆的念头。

明明他指得是赤羽身旁的位置，可现下他至少得在地上费劲地滚一圈，才能摸到对方被角。身下的榻榻米厚实却不够柔软，温皇只能将自己尽力裹进温暖的被褥，以此聊表慰藉。

房间里清淡的熏香，伴随着另一人翻身的动静，让温皇神思逐渐飘忽，仿佛回到了自己四肢瘫软，动弹不得的日子。

那时的他对外界感知模糊，但又清晰地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的卧榻上时不时会多躺一个人。与此刻相似的气息，却是更近的距离。

彼时，心欲动而身不能。此时，身无疾却心已懒。

神蛊温皇阖上双眼，一夜相安无事。

4.

次日阳光正盛，光线透过窗棂将温皇面颊晒得通红。哪怕再不愿，呻吟的肠胃以及房内的空荡冷清，都催逼着懒散的远方来客离开了舒适的床铺。

温皇独自摸索着将身体套进繁复的东瀛和服，又按照往日习惯束发正冠，一身扮相不伦不类。他在心中估摸着时间，慢悠悠地拉开纸糊的障子门，只见一位容貌艳丽的紫衣贵妇携着几名侍女在门外静候。

对此，温皇倒是毫不意外。衣川紫在西剑流地位不低，伶俐的性子更是深得赤羽信之介的信赖。论身份论能为，此女都是监视温皇这个变数的不二之选。

只可惜神蛊温皇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这世上能让他屈尊配合的人物太少，至少眼前几人做不到。

于是，衣川紫眼睁睁地看着神蛊温皇目不斜视地绕过自己，朝着西剑流重地大步迈进。

“温皇先生请留步，”缓过神来的衣川紫急忙追去，神情不安，“军师大人正在会客不便见您，并无怠慢的意思。”

几声高喊都唤不来对方停步，衣川紫顾不得赤羽早前的叮嘱，右手凝出一团紫气，方要拍出。前方的蓝色人影骤然回身，一双深黑瞳孔阴气森森地盯住衣川紫，语气分外冰冷。

“哦？在我面前使毒，他就是这么教你得吗！”

一时间，被毒物缠身、头皮发麻的错觉将衣川紫吓得双腿一软，本能地朝后跌了两步。神蛊温皇见状，唇边弯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又在瞬息后，神情重归冷漠，继续朝着蛊虫感应的方位走去。

转过五条长长的回廊，狭窄的视线豁然开阔起来。庭内目光所及的远处栽种得多是常青的麦冬，地面铺着几层精心挑选的鹅卵石与油绿的苔藓，走廊的近处是两三结果的青枫。落于眼前风景之内，可谓万绿丛中一点红。

再多行两步，熟悉的声线终于传入耳畔。爽朗的笑声掺杂着侠客的洪亮粗犷的嗓音，使得温皇的脚步一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道赤红的身影。

在他记忆中的西剑流军师总是盛气凌人，一双凤眼宛如狸奴般剔透光润，形状先弧后挑。怒极时，未被赤发遮掩的半边眸子会瞪得滚圆，刺向温皇的目光尖锐犀利，丰厚饱满的朱唇因不悦而微抿下压。

当年初会，那人眉眼娇艳，杀气凌然，闯过无边崖后便是威逼利诱，步步紧逼，偏偏这份刺激恰到好处地戳中了温皇心中痒处，让他切身体会了一把，被色字这柄刮骨刀凌迟的快感。

两人数次过招，唯独此刻屋内轻松愉快的气氛，是从未在温皇跟赤羽之间出现过得。当然，前者瘫痪在床的时候另说。

心波涟漪微漾，温皇攥紧了赤羽晨起时为他挑选的折扇。扇骨扇钉用得都是和田青玉的料子，触感细腻，温软如膏。扇面镂空雕刻，将其一展，绘得居然是孔雀食如来的典故。

神蛊温皇讪笑两声，只觉手边扇起的东瀛秋风，好似也与神蛊峰上的大有不同。

5.

书房内正与赤羽闲谈的上杉龙矢忽觉对方神色有异，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悬挂腰间的宝刀发出阵阵嗡鸣，似被来人剑意震慑。

上杉龙矢惊疑一瞬，本能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拔刀护住身旁赤羽，冲门外暴喝道，“什么人？”

“败你的人。”

一道银虹剑光划过，竹门尽碎，露出一位白发男子半撑在光秃的门框上。此人神情傲慢，气焰嚣张，还未进门就对着上杉龙矢上下打量，态度颇为无礼。

“先生口气很狂，但此处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不识真光横在胸前，上杉龙矢定睛一看，猛然发觉来人并无武器在手，唯腰间插着一柄青玉折扇。身穿一件碧蓝外袍，做工极为精美，各处都绣满了密密麻麻的针脚。在日光下一晃，宛如金蝶吻花，甚是浮夸。与男子周身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相撞，只觉极不协调。

“哈，赤羽信之介，你还不表态吗？还是说西剑流已经沦落到需要靠外人做主了？”

高手之间的比斗往往一触即发，赤羽观那任缥缈神色，便知对方杀心已起。虽不知上杉是何处犯了他忌讳，但见势不妙，赤羽赶忙上前摁住任缥缈的手腕，侧身朝上杉解释道。

“上杉先生莫要误会，这位就是吾先前提过的天下第一剑，秋水浮萍任缥缈。他是吾在中原结识的好友，近期都会呆在西剑流作客。两位有心切磋，也不必急在此刻。”

“原来如此，抱歉，是我武断了。”

上杉龙矢没有计较任缥缈的无礼，反而干脆地收回宝刀，冲对方抱拳致歉。

身为一派掌门，他自然能看得出赤羽对这名中原剑客的忌惮与回护，再联想到昨日传遍了东瀛各大派门的流言蜚语，以及对方如雷贯耳的名号，都足以看出任缥缈此人的不一般。

毕竟上一个能让赤羽与剑无极如临大敌的家伙，还是帮助东瀛攻破了魔之甲的黑白郎君。

“既是故友拜访，那我也不好耽误你们叙旧。先生若是有兴趣，上杉欢迎先生来竹龙众做客，我有意与先生讨教讨教。”

昨夜收到剑无极连夜逃之夭夭的讯息时，上杉龙矢很是震惊。他担忧天下第一剑的到来会再度搅乱东瀛局势，故一大早就前来拜会西剑流军师，询问对方是否需要竹龙众的帮助。不过既然赤羽叫他放心，那他也没有多管闲事的道理。

身为主人的赤羽自然要亲自送客出门，不料等他回到房间，自己的座椅竟已被旁人霸占。连桌面上的文书也被翻得凌乱，其中有几页因抽得太急，在空中飞舞一瞬，扑哒几声，散落在地上。

见此乱状，赤羽也没恼，只是沉默地弯腰将纸张一一拾起，并很快留意到这几张公文的页脚处都盖有竹龙众的印章。

赤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正沉迷搜罗房间暗格的任缥缈，随即眉头一皱，一边厉声警告对方别动，一边大步上前一把抽走对方腰带。

世家门派衣食住行样样都有讲究，一向重视仪表的赤羽先前没留意任缥缈的装扮，此刻顿觉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语气烦躁地教训起来。

“衣川她们难道没教你如何穿衣？”赤羽不容置喙地扯开对方衣襟，一层一层地理好，好似没有察觉到身前人的僵硬。

“衣冠不整闯进西剑流重地，要让别人看见了你吾的名声就要保不住了。”

这么说方才那粗人竟不算得别人？再等几日岂不是就要入赘你们西剑流了？

挖苦之语到了嘴边，白发男子又嫌太过直白，没有出口。更何况倨傲的朱雀屈尊为其打理衣衫，几缕赤红长发搔动着剑客的唇角与脸颊，方才还难以压抑的杀气被一种愉快的痒意取代，竟真让任缥缈端着一张冷脸，乖顺地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将眼前凌乱的衣衫收拾妥帖，赤羽后退半步端详了一番，内心才爽快了几分，接着耳畔便传来一声慢悠悠的揶揄。

“哎呀，好友当真贤慧！”

不知何时变回本相的神蛊温皇，轻快地摇着新得来的折扇，“但我们昨夜确实同床共枕，不少人也见证了赤羽大人打在任缥缈身上的一掌。如今的你我，大概也不剩什么好名声了吧？”

“温皇先生说笑了，你吾最多算是同房共寝，还是莫要喊得太过亲密。”

赤羽低垂着脑袋，背朝对方，看似心平气和地清理桌面，实则内心憋火。咒骂温皇不要脸，他还要！

听见对方直白的拒绝，神蛊温皇深感意外，仿佛雷劈过一般震惊地睁大双眼，神情低落地抱怨赤羽太过见外，简直不近人情。

短短半日，声誉急转直下的赤羽深吸一口气，状似平静地提议。若是温皇有意，自己可以腾出几天带对方出门转转，游览东瀛风土。

一听此言，温皇双眸顿时变得锃亮，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事即说定，赤羽将徘徊在门外的衣川紫喊入书房，仔细吩咐了近日内需要处理的相关事项。他没有询问下属与温皇发生的摩擦，仅在言语中稍加安抚。

赤羽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务必将自己外出的情况知会天宫伊织，才终于放下心来，在衣川紫幽怨的目光中，领着兴致勃勃的温皇走出了西剑流大门。

6.

近日东瀛虽无节日庆典，但胜在太平无事，街边挤满了叫卖的商贾小贩。其中不乏有些胆子大的，瞧见温皇穿金戴玉，气质不俗，直接冲到人家面前推销自家的货物。

一下午三番四次被人拦下的神蛊温皇不胜其烦，最后直接操起了苗疆话，满嘴叽里呱啦地糊弄。那波人只当这位财神爷不懂东瀛话，自己也不通苗语，只得抱着东西怏怏而归。等温皇终于挣脱人群包围，立即注意到同行人揶揄的目光。

想着自己被人看了一路的热闹，温皇当即撇撇嘴，看向赤羽的目光似嗔似怨。他将手中折扇一收，抬手朝跟在两人身后的神田京一指了指，接着凑到赤羽耳畔，不爽地嘀咕。

“赤羽大人，你我出门就无需带多余的仆从了吧？”

“喂！要说人坏话就莫让人听到！”

“更何况赤羽大人身份特殊，要是引来了心怀不轨之徒，多余的累赘只会拖人后腿啊。”

“神蛊温皇你说谁是累赘！”神田京一攥紧刀柄，恨不得一剑砍死这个嘴碎的家伙，“流主大人特意交代过让我监视你，不准放你跟军师二人独处，不然西剑流的名声才真要悲哀啰！”

听到天宫伊织的名字，温皇不再接话，甚至主动拉开些许距离，观察赤羽脸色。而身处战争漩涡中心的西剑流军师，却对身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而不见，反倒一本正经地赞同某人的瞎话。

“温皇说得不无道理，是吾思虑不周，现下东瀛还有不少门派将西剑流视为眼中钉，确实不应毫无准备地出门。不如吾们先回转西剑流，下次再......”

话音未落，赤羽就被温皇强塞了一个黏糊糊的红丸子，堵住了剩下的话语。

跟在两人身后的神田直愣愣地瞧着那恶贯满盈的歹人，接连从一双看似空荡的袖子里掏出不久前从小商贩手中顺走的吃食，甚是谄媚地献到自家军师嘴边，诱哄对方先尝尝味道。

神田京一刚想大喊‘小心有毒’，就见军师居然就着温皇的手，俯身咬下小半块饼来。

在神田与温皇两人灼灼的目光中，赤羽细细咀嚼数下，接着若无其事地开口，为客人描绘樱饼口感，介绍东瀛小食的制作手法。

眼前此景直让这位年轻的三刀流剑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地生出几分不妙来，但凭他的脑瓜一时又解释不清究竟何处不妥。神田京一苦着脸，锤了锤脑袋，最终决定回头问问自家老婆。在这方面，女人总是比男人聪明不少。

东瀛虽不大，但若要细致地逛起来，所耗时日也不短。

神田不知是温皇究竟使用了何种手段，或是当真被此人一语料中。三人先是在客栈饭菜中验出了鸩毒，接着半夜三更遭遇刺杀，还好神田与赤羽暗中调换了房间，没让人得手。

连续三夜与杀手斗智斗勇的神田，也懒得再花心思猜测为何温皇每天早上会从军师的房间里出来。

虽然流主明令禁止两人独处，但若是为了监视温皇，三个男人共挤一间上房被人发现，对西剑流的名声也无什益处。神田一边想着，一边啃了口手中的馒头。当然，身为宫本总司弟子的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害怕和军师睡一屋，会被妒性大发的老婆捶得满地找牙这种事。

吃完了干粮，神田又来了精神。

今日他们决定落脚的村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不说，最重要的是附近泉眼多以百计。若能在毫无喘息的紧绷后，舒舒服服地在汤泉里泡上个把时辰，既能提神醒脑，又能活血化瘀加速内伤调息，岂不美哉？

神田将刀剑放在床头，美滋滋地解开腰带，脱去外袍，还不等他裹上浴巾，眼前景物徒然模糊起来。他甩甩头，只觉脖颈以下的肢体失去控制，随即身体一僵，直挺挺地摔进床榻里。

站在房门外的神蛊温皇侧耳听了几息，才慢悠悠地穿过大堂，沿着一条弯弯绕绕的山间小径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寻见他的目标。

“温皇，你怎找来得？”

此刻的赤羽正赤条条地浸泡在一个足以容下十人左右的汤池里，双臂枕在匠人们精挑细选的圆石上。他晃了晃手中绘满青花草龙纹玉杯，将其举到唇边饮下一口，整个人散发着慵懒与放松。

在离池半臂远的地方搁了一个木质圆盘，放着赤羽叠好的浴巾。池水中同样浮着一张木质圆盘，木盘平稳地托着一壶清酒，一个半满的酒杯。

杯身亦是绘满青花草龙纹，与赤羽手中的那个恰好凑成一对。

作为后来者撞见美人沐浴，一向正派的温皇却毫无转身回避之意，目光极为轻浮地流连在池中人胸前一片春色，脑海中凭空冒出两句孟浪之语来，说得正是眼前风光。

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重重湿作胭脂透，桃花在渡头，红叶在御沟，风流一段谁消受？

心中旖旎一瞬后，温皇闭了闭眼，没有莽撞开口。

以他对赤羽的了解，对方虽是男子，却心思细腻，性格坦荡。此次是三人同行，以赤羽的风格为显公平，必定是三人共享一个汤池，或是分头行动，各自寻上一处心仪之所安心享受。

很显然，这两种方式温皇都不满意，所以直接创造了第三种选项。而现在看来，目前的发展倒也没超出对方的意料。

温皇微微侧身不看对方，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我说温皇是凑巧碰见了军师大人，赤羽你信吗？”

“吾想你应该是在吾身上留下了某种方便借蛊虫查探的标记，才能如此‘巧合地顺路’到此处？”赤羽懒得跟对方打机锋，直接揭破谜底。

“如此明显拙劣的手段，温皇难道不怕被军师大人识破吗？”

“哼，吾可以不计较你究竟耍了什么手段，但明日出现在吾前面得，必须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神田京一！”

“哎呀~反正赤羽大人是认定温皇有坏心思就对啰。”

“温皇想要证明自己的无辜也不难，前方右拐十丈处便有一个无人汤泉。先生大可独享，赤羽就不起身相送了。”

见对方有些恼了，温皇立马解开外衫钻入热池，趁水波还未将木盘推远，一把将其捞近。他端起玉杯，仰头饮下辛辣甘甜的酒液，等咽喉处的灼热一路烧至腹腔，才抬眼与赤羽隔着一片升腾缭绕的雾气对视，发出餍足的喟叹。

“主人家既已备好酒席，温皇可不是那等故作姿态，假意推脱之人啊。”

闻言赤羽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一杯饮尽后，温皇没有复饮的意思，他转悠着手中光滑剔透的玉杯，目光时不时朝那自斟自饮的红发人身上瞟去。

难得闲暇可以肆意享受热汤、烈酒，以及来自宿敌注视的赤羽，确实有些乐在其中。

因此就连池内水波微漾，后背悄无声息地贴上一具微凉的雄性身躯，他也相当善解人意地考虑到对方前几日才生受了自己一掌，压下暴力驱赶登徒子的心思。

“这几日的赤羽大人未免太过紧绷。忧思过重，当心成疾啊。”

“自然比不得还珠楼主清闲。”

属于医者的双手捧起一把热水浇在赤羽肩颈处，等那片白皙的肌肤慢慢红透了再上手揉捏起来，恰到好处的力道与技巧让对方发出惬意的轻哼。

温皇的目光和双手同时一滞，须臾后将身前人猛拽一把，让两具身躯黏得更加死紧。黑发与赤发一同漂在水面上，还有些覆贴在两人的胳膊与脸颊上，勾勾搭搭、湿漉漉地缠成一片。

“说起来赤羽大人曾在我病弱之际，对我与还珠楼照顾有加，”温皇忍着体内燥动，原本缠在对方的脖颈处的双臂缓缓下移至腰臀处，平日温润的嗓音也嘶哑了几分。

“神蛊温皇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如借此机会让温皇服侍军师大人，回报一二？”

听到此处，赤羽终是忍耐不住半靠在温皇胸前，扶额大笑起来。待他平静些许，便侧首打趣起对方来。

“哦，温皇想怎么报恩？又想如何服侍赤羽？”

刚得人投怀送抱还来不及欢喜，温皇就见那双大而挑的凤眸内划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精光，接着对方嘴角轻扬，仿若凌霄朱雀下凡变作那勾人赤狐，吐出的话语又煞风景又让人舍不得怪罪。

“更何况除开赤羽，凤蝶姑娘对你的照顾才是无微不至，吾最多算是帮了把手，吾想你该不会对凤蝶姑娘也这般报恩过了吧？”

温皇被对方揶揄得面呈菜色，张嘴欲辩，又被对方抢过话头。

“细算起来当初狼主与藏镜人被你算计得险些丧命，对你也是不离不弃，甚至不计前嫌，重修旧好。你不会就是用这等手段笼络他们得吧？”

难得在嘴上比斗上落了下风，温皇被赤羽的话语刺激得头皮发麻，下腹燥热被一片寒凉取代。

“凤蝶自幼留在我身边教养，照料我是还恩。至于千雪与罗碧，与温皇更是过命的交情，恩情过大便不必言谢，施恩莫图报便是如此。但赤羽大人不一样，于情于理，温皇既敢找人要债，自然也不怕被人讨债。”

这幅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落在有心者眼中，真拿不准这狡猾的家伙究竟想撇清谁，又想拉近谁。

“没错，你我是该算算账了。毕竟凤蝶是你义女，狼主他们是你兄弟，赤羽与温皇如何定义？”

面对赤羽半心半意的质问，这次换温皇不说话了。他心中有答案，甚至还不止一个，但眼下显然把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合适。

换做平时，素来自负的神蛊温皇一旦做下决定，绝无动摇。但赤羽略显落寞的语调竟让他心脉搏动加速，合成一股退堂的鼓点来。

可他到底不甘心，索性一计到底，届时大不了再想个别的法子让对方忍了自己。可指尖刚摸到人大腿，就像被火烧着了一般猛然弹回。

他心疑时机不对，刚准备更改计划，择日再探，便被赤羽擒住手腕，掌心触上一片柔软。

“犹豫什么？继续。”温皇听见赤羽这么说。

7.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只可惜在场无情种，唯两名老谋深算的猎手在方寸热泉之中行鱼水之乐，于苍穹日暮之下野合。

秋日戌时，天色渐晚，经营旅店的老板招待过不少贵族浪人，他吩咐侍者们绕过有客的热泉将灯火点亮，生怕惊扰了客人办事。枝丫间洒落的残阳逐渐被路边昏黄的烛火取代，侍从们踩碎落叶的声响很轻，但仍旧逃不过武者敏锐的耳目。

熟悉西剑流军师的人都知晓，此人最擅长化被动为主动。他亲近自己的朋友，更加‘亲近’自己的敌人。

火属攻体经过热泉浸泡，水汽蒸烤，使得赤羽有些气短胸闷，心绪难得有些焦躁。又见对方畏畏缩缩，举棋不定，半天没有动作，让他所剩不多的耐性迅速流失。他翻掌攥住住温皇的双腕引导对方搂住自己后背，接着脚尖用力一蹬，借着泉水浮力将长腿缠在对方腰际，以半身凌空之姿自上而下啄吻温皇湿润的鬓角。

本以为会是场持久拉锯战的温皇被赤羽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扑上来的力道不小，加上池底圆石被泉水侵蚀得光滑又硌脚，险些连累他抱着人一齐栽入水中。

“......哈，赤羽大人的主动总是让温皇意外啊。”

“临阵退缩的温皇，也让赤羽吾很意外啊！”

朱雀火红的发丝如同无数赤链缠绕在温皇的脖间，头顶的阴影与灼热的目光将他的呼吸逼停一瞬，惊觉这满池的热泉竟不及怀中人的身体炙热。温皇不禁心叹赤羽信之介此人真就是一捧七月流火，水浇不熄，土掩不灭，三下两下就将他这块深埋于极地冻土之下的燃冰撩拨引爆。

而身处上位的赤羽鼻息沉重，动作急切，嘴上嘲讽人的凌厉气势却不减半分。

他沿着温皇侧脸轮廓一路落下暧昧的印记，待温皇侧身想与其亲近时，又顺势撤下勾在对方腰间的双腿，灵活一甩，荡出一丈远来，才堪堪停在池中央任由身体缓缓起伏。

怀里骤然一空的温皇本能地追赶上去，一黑一红的两道长影如同蛟龙戏水，在水面水底你追我赶，忽隐忽现。

盛放酒杯的木盘原先还稳稳地漂在池面，此刻却因浪花冲击在盘底积攒了不少重量，眼看着就要沉没下去。霎时间，一只玉手猛然自池底钻出，如白莲绽放一般托起圆盘。

“上好的佳酿，还是莫要被咱们白糟蹋得好。”

“笑话！你温皇糟蹋过得的东西还少吗？”

与人游斗半刻钟都没占到优势，温皇这把懒骨头很快耍起了欲擒故纵，以逸待劳的把戏。而对方果真也没叫他失望，池面很快从他身侧泛起涟漪，隐约可见一团自池底升起的殷红。

爽朗的笑声荡起水面波纹，赤羽如同一位御水而行的美艳鬼姬，一头浓密如瀑的长发在空中掀起几条透明的水帘，缓慢地朝温皇的方向游弋。

“确实......让人想糟蹋......”

“嗯？”

水声将对方的喃喃自语模糊不少，不过光瞧那双狭长眸中浮现的痴迷与癫狂，赤羽就知大抵也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他伸出右臂从温皇手中夺过酒壶，仰面豪饮起来。

温皇见赤羽喝得畅快，不由自主地舔舔唇，竟也生几分渴意来。他将圆盘连玉杯一同抛上岸，眼睛盯着那唇，心中又念着那酒，双手迅雷般扣住对方腰肢将人强逼至池边。

“军师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吝啬？居然将客人晾在一边，只顾自己开心。”

温皇用力地吮吸那段湿漉滑腻的颈子，顺着喉结起伏的弧度向上舔舐洒落的清酒，禁锢对方的双手躁动地摩挲起掌下肌肤。

一股奇异的快感在他体内聚集，几乎压抑不住化身任缥缈，亲手用无双破开赤羽身上每一道伤口的嗜血冲动。那是一种有别于左右胜负，亦异于在剑术上击败对手的亢奋，他不想细究这股欲望的来源，只盼望这份难得的愉悦可以持续地再久一些。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赤羽后腰抵着坚硬的石块，虽然难受却也没找人算账的意思，一心只顾着饮酒，唯在身上痒处被人触及时，会将伏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远些。

满壶下肚，酒意上脸。

赤羽单手勒住温皇脖颈借力抬起上半身，凑近蛊惑，“吾难道不是在成全你？”

“成全我？”温皇眯缝着眼，阴沉地笑。

“成全你想服侍吾的愿望。”

空酒壶在地上滚了几圈，腾出一只手的赤羽牵引着对方碰上自己下身私处，烈焰似的凤眸被酒意熏醉出一抹露骨的坦荡，笑容里满是点名要‘天下第一’伺候自己的恣意。

赤羽与人结交历来不拘小节，偏偏遇到温皇就变得铢锱必较起来。这几日里他放下身段替对方穿衣束发，眼下势必要扳回一局，才能纾解被人占尽便宜的怒气。

只可惜他还是错估了温皇的恶劣脾性，更低估了男人欲望上头，最受不得伴侣挑衅。

瞬息间，周身池水随着男子眸中变化的光芒炸出一团漩涡，掀起的浪花扑出岸边一丈远。眼前人倏地被白发剑客替换，对方眼底寒凉化作一座巍峨冰山朝他倾撞过来。

赤羽心中一凛，察觉到危险的他霎时松开了环在对方脖颈的手臂。

此前他与温皇刻意营造出得僵持又暧昧的氛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试探与游戏，却俨然被徒然出现的任缥缈打破。而后者可没有前者那么好说话，若是对方真想越界硬来，赤羽也奈何不了他。

思绪与本能一同触发，赤羽迅速冲对方胸前拍出一掌，借力朝后跃去。可两人此刻距离太近，任缥缈抬手捉住赤羽小腿，左手并指点住对方下肢穴位，瞬间攻势转换，眨眼间又将猎物拖了回来。

白发剑客揽住对方腰身将其放倒在岸边，右手勾起一条使不上劲的大腿，贴在赤羽耳畔嘲笑道，“现在，临阵退缩的又是谁呢？”

“任缥缈！你......住手......”

平生头一回遭人肆意轻薄，上下其手、反抗不能的赤羽又急又怒。偏巧腹下阳物在对方熟稔套弄之下尝到了甜头，很快升起了弧度，就连敏感脆弱的耳道也被湿滑黏腻的唇舌入侵。那条火热灵巧的舌尖越探越深，仿佛要钻入脑髓的恐惧让赤羽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断攀升的快感燃烧着两人的理智，任缥缈将两人腿间的硬物贴到一处厮磨。长有剑茧的指腹狠狠擦过赤羽柱头裂缝，引得他惊叫一声，腰背反射性地弓起差点把任缥缈掀翻下去。见点了穴的双腿缠不上他的腰，任缥缈索性一口叼住对方喉结，手上力道加大，彻底断了对方挣扎的企图。

身上多处受制，快感在对方掌控下来得又凶又猛，在体内堆积已久的酒意和热气更将赤羽气力消散，口中怒骂呻吟喘息交替不止。在任缥缈连番夹攻之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赤羽终是无可奈何地缴械出精。

他就像一条搁浅的活鱼，半张着嘴平复激烈的呼吸，手臂松松搭在任缥缈的肩背，掌心揪拽着几缕银白发丝，双眼紧闭，死撑着不欲看对方脸上得意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话？是我太温柔，没能服侍你尽兴吗？”

伴侣在性事上反应越冷淡，剑客想要征服对方的心思越强烈。

他强硬地扳过赤羽下颌，吻开对方死守的牙关去讨那灼热口腔内残留的酒香清甜，与此同时指尖轻巧划过那片柔软的会阴。感受到身下人瞬间的紧绷，他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刻意放缓了速度在那片隐秘的部位磨蹭。

“看来我应该再尝试些别的法子，好让我们一同尽欢，”任缥缈轻笑着舔舐赤羽红肿的唇瓣，将依旧坚挺的阳物嵌入对方挺翘的臀肉之间，意图再度挑起对方兴致。

“神蛊温皇！”赤羽骤然睁开双眼，冷笑地瞪视对方。

任缥缈危险地眯起双眼，“你叫我什么？”

“神蛊温皇！”赤羽厉声重复，换来身下被硬物地强行撑开的隐痛。

他闷哼一声，瞪向对方的双眼泛着薄红，却眨也不眨，颤抖的声线饱含坚决地把神蛊温皇四字连声高喊数遍，如同一道缚身咒语将任缥缈震在原地进退不能。

一紫一红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白衣剑客退让了半步，脸上布满阴霾。他的目光在赤羽脖颈间的齿痕上徘徊两圈，缓慢松开钳制对方的双手，变回早先温和自持的儒士。

天边日光彻底消失，黑夜紧随而至，明明灭灭的灯火在两人赤裸的脊背上铺了一层黯淡的鹅黄。被人强逼着泄了精，四肢尤在酸软的赤羽将身体滑入池内，呼出一口热气。

双方一时无言，视线错开，暗中各自负气。

“把吾的衣服拿来。”兀自解开腿上穴道的赤羽疲倦地揉了揉手腕和额角，哑着嗓子指挥对方上岸。

温皇身形一顿，抬眼端详赤羽神色，数个呼吸后才举步爬上了岸。

留在池中赤羽没有转身，只用双耳留意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接着被人自身后托扶着双臂，踩上池边台阶。此时的温皇当真扮起了贴心小厮，先用备好的浴巾替赤羽擦身，再用内力烘干湿长的红发，为赤裸劲瘦的身躯密不透风地裹上厚实的浴袍。

直到温皇弯腰企图将人抱走，赤羽才蹙着眉头，拒绝了对方的殷勤。他坐在岸边的石椅上，仰望夜幕之上这片以星作棋的天穹，观察每分每秒都在变幻的局势。良久后，他才冷傲开口。

“神蛊温皇，你费尽心思先用‘天下第一剑投奔西剑流’的名头引来东瀛其他忍派的猜疑与忌惮，再借由西剑流的安危牵制吾，吸引吾之注意。”言及此处，赤羽倏地闭了嘴，剩下半句似呢喃似自语，“是不是只要在赤羽身边......你就做不到安分呢？”

“哎呀，赤羽大人此言差矣，”为对方挡了许久冷风的温皇半跪下来，将皮肤滚烫的赤羽拉入怀中，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对方太阳穴的位置轻柔按压，唇边笑意将温柔与隐忍都催逼到了极致，唯独一双狭长眼眸即便被绯色染红，也难掩其中的狠厉与凉薄。

“分明是只有在你身边，温皇才最为安分啊。”

头枕在温皇肩窝的赤羽微阖着双眸，闻言不由地侧首乜斜对方一眼，心中暗嗤。

好个神蛊温皇，果真是个死性不改的老毒物。

（TBC？）
稍微解释一下为啥急刹车吧，大概就是军师虽然知道任温是一个人，但是出于各种原因对老温的好感度几乎90，两人可以一起调情，做点本垒以外的事。但是对任总好感度估计50顶多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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