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9 【六王中心】都是半调子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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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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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樓主發表於: 2015-07-09 17:4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9 【六王中心】都是半调子流浪

她的故事在一场大雨中结束。
那场雨开始于半夜，君海棠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屋外的雨声，她揉着刺痛不断的太阳穴在床上翻了一个滚，手机从枕头上滑下来砸到了她的胳膊上，滑开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分。
幸好君海棠提前调了静音，来自御清绝的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并没有打扰到她的休息，不过只剩下一个小尾巴的电量格已经变成了红色。
君海棠清掉所有的通话记录，系统提示她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 君海棠！你到底在哪里！]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
君海棠冷哼一声，略为僵硬的手指用力握了握拳，而后又用力伸开，筋脉小小的舒展之后，她发了一个地址给御清绝。
也许是下雨天信号受到了影响，大概一分钟之后才显示已经发送成功，而后屏幕闪了一闪，完全黑掉了。
君海棠皱皱眉，爬下床开始翻找，片刻之后眉头皱的更深了。她的充电器和备用电池一直都放在固定的抽屉里，可是现在竟然凭空消失了。不止如此，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头又开始抽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锥子在戳凿她的太阳穴，君海棠低喃一声，疲惫的倒进被子里，手指抓紧了枕头试图缓解疼痛。
淡绿色的软枕上似乎带着一点甜甜的果香味，在微凉的雨夜里，越过枕面上的些许微尘，轻缓的散逸了出来。

◇ ◇ ◇

第一个离开的人是金瓯无缺。
金瓯无缺在六王里一直很不合群，但这不代表他的人缘不好，起码他走的那天，其他五个人是端着酒碗排着队为他送行的。
气氛有些凝重，金瓯无缺只好强装出一张笑脸：“你们不用这样吧，我只是去找我大哥而已，找到之后就回来了，怎么搞得好像我要上断头台一样。”
送行酒只是象征性的各自抿了一口，金瓯无缺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举动，他的目光缓缓的转绕过送行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像一台正在运作的扫描仪，将那一张张面容上的所有细节都记录下来，印刻在记忆之中。
最后那道目光停留在了除他之外第二不合群的紫衍神钜身上。
紫衍神钜明白他的意思，第一不合群的走了，下一个走的大概就是位居第二的自己了。这也许是源自同类之间的一种直觉和预感，他们同样是一半看似融入了六王这个集体，另一半却游离在外。
紫衍神钜冲他点点头，也许他的预感会成真，但是现在谁也不能确定。
“诸位保重。”
离开的脚步潇洒利落，不带半分留恋。

◇ ◇ ◇

少了一个人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仅仅缺失一滴水，波澜壮阔仍可依旧。
每个人的状态都很好，燹王甚至开始谈恋爱了。
那段时间只要君海棠出现在客厅里，燹王就会跑过去躺在她的腿上撒娇。
“姐姐姐姐你最好了，快给我出出主意啦！”
“什么找我大哥？姐姐呀，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能指望一个有过十几段失败婚史的男人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鬼方满脑子想着SM不考虑！”
“紫衍神钜胡子都一把了连点花边绯闻都没有，搞不好是性冷淡呢。”
“女人才了解女人呀！你们女人最喜欢什么？”
“是不是需要浪漫？送花应该很浪漫吧！”
“姐姐你帮我想想啊，是送玫瑰好还是月季好？不然送向日葵？”
君海棠好笑的拨弄着他头顶的卷发，空闲的一只手轻托下巴，状似沉思了一番：“还不如送捕蚊草呢，贴心实用又不浮夸。”
“捕蚊草？听起来不错！”
当天下午燹王就兴冲冲的捧着一盆精挑细选的捕蚊草冲出了家门。
一个小时之后他挂着红通通的五指印蹲在了客厅的角落里。
那样哀怨的神色让君海棠无法置身事外，她眨眨眼睛，搜肠刮肚的想理由：“大概是她不喜欢绿色的植物吧。”
听起来可信度几乎为零，然而燹王却信了，之后又开始忐忑不安。
“她该不会哪天突然要我去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吧……那样的话可一点也不浪漫啊！”
君海棠被他逗得笑个不停，眼眸深处却毫无笑意，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燹王，也并不打算跟他说实话，找她当参谋实在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浪漫？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浪漫。

◇ ◇ ◇

鬼方赤命拖着一个黑布袋子回来的时候，燹王正躺在他的第二任恋爱顾问腿上惆怅。
鬼方赤命冷冷的看着那个被燹王霸占了大腿的浅绿头发的年轻人，没有理会他温和的微笑和问好，语气不善的直冲燹王：“你怎么能把外人带回来！”
“你还不是一样？”燹王意有所指的瞥了瞥鬼方赤命脚下不断抖动的黑色布袋，从外部轮廓来看那里面应该是个成年人，似乎被束住了手脚又被封住了嘴，只能靠身体和地板的蹭动来表达抗议。
鬼方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扛起那个被装在袋子里的人直接上了二楼。
燹王却并不想就此放过鬼方，他懒得浪费精力去看那场令人腻烦的绑架大戏，语气满含戏谑：“你悠着点，当心他哪天真的被你搞死了。”
“我的事你少管！”
“那我的事你也少管！”
鬼方赤命“砰”的摔上了房门。
“哼！”燹王没有把这次的争执放在心上，就像他和鬼方之前无数次的拌嘴，就像鬼方无数次的把那个装着同一个人的黑布袋子扛回家，这些早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你的朋友好像不太欢迎我。”商清逸无奈的笑笑，手里的小勺子在盛满了抹茶冰淇淋的水晶盏里轻轻翻搅着。
“不用理他，他就那个样子，看谁都不顺眼。”燹王满不在乎，他抢过商清逸手里的勺子，挑走了嵌在冰淇淋上的所有葡萄干，又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吐出一口混合着茶香和果香的凉气，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不提他了，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我忘了……”

◇ ◇ ◇

煅云衣在一个深夜偷偷潜进了紫衍神钜的房间。
她对这间卧室的格局已经了若指掌，每次她来这里，都会借着为紫衍神钜送茶的机会进入他的卧室，并将房里的一切默默牢记于心。门口到床脚的距离，桌椅摆放的位置，她甚至从枕头上的轻微压痕判断出了紫衍神钜入睡时习惯靠在右侧床边。
这些细节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成功率提供了最大保障。
煅云衣没有穿鞋子，白色的棉质袜子套在她的双脚上，摩擦地板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她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弯下腰踮起脚尖，以一个别扭又难受的姿势慢慢靠近了紫衍神钜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左右两侧的衣兜里空无一物，煅云衣收回手，转头看了一下正在熟睡的紫衍神钜，轻微却绵长的呼吸声极有规律，没有任何异象。她定了定神，将手探向了衣服内侧的暗兜。
细小的响动只有一瞬，煅云衣迅捷的从袖口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在回身的那一刻却被人以极大的力道握住了手腕，她的身体顺势向前倾倒，刚刚抬起的腿尚未踢出便受到了压制，随后整个人都被死死的压在了床上。
挣扎间匕首已经脱手而出，紫衍神钜打量着那把在黑暗中隐藏了锋芒的尖锐凶器，他将刀尖埋进了枕头里，紧握刀柄的拳头落在了煅云衣的锁骨上，刀刃与她的脖子只是咫尺之隔，她那截纤细雪白的脖颈就被禁锢在了这个狭小而危险的空间之中。
煅云衣瞪大了双眼，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看不清紫衍神钜的脸，紫衍神钜也同样看不清她的脸，一言不发的对峙，却是轻易就能在低微急促的喘息中扑捉到其中一个人的无措和慌乱。
真是有趣。
紫衍神钜无声的笑了笑，低下头轻声问道：“云衣，这么晚了还不睡，来这里是想听师尊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 ◇ ◇

纤白小巧的脚掌在御清绝那条熨烫笔直的西装裤上来回厮磨着，看似轻柔的动作，却用了巧劲让小腿与椅面形成了一个奇诡的角度，将他牢牢压在其下无法起身。
御清绝皱紧眉头：“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哦？是吗？”君海棠靠过去，整个人柔若无骨一般紧紧依偎着他，她的手指滑过御清绝直挺的鼻梁，滑过他不自觉紧闭的双眼，软绵绵的声音吐息像一朵流动的云，一下子就飘进了御清绝的心里。
“你已经完完全全了解我了吗？”
调皮的手指勾起，细腻的指心将他鼻翼两侧沁出的薄汗轻拭干净：“还没有吧？御清绝……”
君海棠揽紧了他的肩膀，亲昵的蹭着他开始泛红的面颊，御清绝的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刚刚喝下的那杯酒似乎酒精含量很高，现在后劲上涌，烧的他神智都开始涣散了。
“你……”
“别说话，好好感受我。”君海棠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不是在那些梦里。”
御清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灼热异常，饱含着急切与痴迷，溢满了渴望与沉醉，君海棠笑着接受了他的亲吻和爱抚，顺从配合着，又在不经意间主导着一切。
他们紧紧相拥，御清绝感觉到自己在克制不住的发抖，幻梦与现实交错变幻，永恒的主角就是他怀里的这个女人。她那样温柔，那样热情，似乎就要直接融化在他的怀里，穿透皮肉，穿透筋脉，穿透骨骼，直直融入他的心脏，从此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是真的醉了，可君海棠很清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正在想什么。
她没必要为一个男人不负责任的幻想买单，无论这幻想是否与她有关。

◇ ◇ ◇

燹王的恋爱进展并不乐观，在他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第三任顾问君权神授身上之后，第二任顾问商清逸功成身退，并且成为了与他一同在恋爱之路上艰难挣扎的战友。
这段时日燹王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难得回来一次，他拖着商清逸一起，然后躺在商清逸的腿上长吁短叹。
“小君的办法好像也不太管用，怎么办啊！”
商清逸安慰他：“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泄气，让她慢慢看到你的真心，她总会被你打动的。”
商清逸是一贯的云淡风轻，他的恋情进行的步调十分缓慢，几乎可以等同于毫无进展。跟他相比，连迟迟得不到佳人回应的燹王都不禁产生了一丝微小的优越感。
鬼方赤命再一次扛着那个黑布袋子从房间里出来，面无表情的走下楼，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那个袋子仍旧是鼓鼓的一团，只是安静了下来，不再有挣动的迹象。
商清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鬼方赤命走过的时候举起一只手挡在燹王面前，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只能沉默的翻着白眼。
直到鬼方赤命走出了大门，燹王拉住商清逸的手用力甩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愤愤的闭上了眼睛。
商清逸的手指被他捏的生疼，蹙眉许久，开口却只有一句低叹般的：“阿燹……”
那天晚上燹王被阎王叫进了房间，房里的声音听不真切，一声高过一声似是争吵。房门打开之后燹王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阎王跟在他身后，脸色同样很差。

◇ ◇ ◇

他们六个凑在一起的初衷是开会，他们合资买了一栋别墅——也是为了表明所为的平等付出——窝在里面深谈了几个月的时间。
开天计划的初衷与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听起来是非常诱人的宏伟目标，没有人会跟钱权过不去，因此合作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开完会阎王提议不如一起住在这里，美其名曰增加彼此之间的了解和默契，其实谁都清楚，这只是互相试探的一个方式。
就像他们对待合作的态度一样，鬼方赤命第一个表示赞同，燹王说大哥这么想那就这么办，君海棠认为很有趣味，金瓯无缺和紫衍神钜对视一眼，觉得也不是不行。
其实合居生活并没有那么有趣，他们从一开始就心里有数。
表面上永远是风平浪静，背地里各人的行动却是依旧，只是保密措施要做的更加严妥。
他们六个人互相牵制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缺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改变如今的局面。
紫衍神钜一直都觉得这种情况十分诡异也十分神奇，他想着不如就把这次合居当作一场各怀鬼胎的度假好了。
既然是假期，那就总有结束的一天。
而现在，这段光怪陆离的假期大概是真的快要结束了。

◇ ◇ ◇

三餐时间出现在餐桌上的人逐日递减，已经连续好几天，紫衍神钜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了。
煅云衣在他的授意之下搬了进来，每天只是按时敲响他的房门，告诉他饭已经做好了，请师尊下楼用餐，然后回到他隔壁那间原本属于金瓯无缺的卧房里，不再出现。
紫衍神钜看到燹王坐在餐桌前的时候的确有几分惊讶，他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商清逸来了，似乎从那之后燹王也没怎么回来过。
他们沉默的吃饭，把对方当成了透明人。气氛很尴尬，但是没有影响紫衍神钜的食欲，他填饱了肚子，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喝着汤，煅云衣最近手艺渐长，饭菜烧的越来越合他的口味。
光滑的金属勺子磕在镶着一圈金边的白瓷碗边，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一声又一声，直到接连不断，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难以克制，就像是在传达心里那股再也无法压抑的情绪。
紫衍神钜抬起头，他看到燹王阴沉的脸，总是洒满桀骜与慧黠的双眼里正闪烁着奇异的光亮，仿佛艳丽的夕阳一般，要在落下之前用尽全力，燃尽最后的一丝余光。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对吧？”
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没有等到紫衍神钜回答，便起身离开，他推开别墅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跑了出去。
紫衍神钜漠然的望着燹王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个奔跑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离开之时的金瓯无缺。

◇ ◇ ◇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习惯化妆了呢？
因为过失杀人被送进少管所的时候，她仍旧素面朝天，清润秀丽的面容上却已经失去了微笑。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哭了。
那些撕扯她衣服的手年轻有力，却像她养父那双布满皱纹和厚茧的手一样令人恶心，谩骂嘲笑，拳打脚踢，她不能理解，也不想再委曲求全。
那一天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个以人吃人为法则的世界，并不是你不作恶，就能得到别人的善待。
入狱时被修剪整齐的指甲生生剜下了那些撕扯着她的手上的血肉，她无暇理会碎裂的衣衫能否遮掩身体，也不再关心落在身上的拳头会留下多少淤青，她奋力的挥舞双臂，在四周一片尖叫和嘶喊中吐出了嘴里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嘴角的血迹来不及擦去，血汗交织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如同野兽，没有人敢再靠近她。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近乎张狂的笑声，眼前渐渐模糊，有一种滚烫的液体在脸上肆意窜流。
禁闭室里看不到阳光，她在黝黑沉闷的小房间里躺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口在上药之后开始愈合，心里的那道缝隙也同样在愈合。
以意志为针，心血凝线，缝合好的伤口却留下了永远无法消除的丑陋伤疤。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只要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心，那道伤疤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两个工人正在车厢里跟司机聊天，他们谈天说地正在兴头上，没有人注意到那满满一车的厨余垃圾里还藏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
她悄悄探出头观察路况，在垃圾车行驶过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时，毫不犹豫，飞身跃出。
她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身上的擦伤一点都感觉不到痛，阳光照耀在脸上，刺的她眼睛发酸，可她仍旧顽固的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的望向天空。
后来每当有人夸赞她妆容精致，她便会眯起眼角，掩唇一笑，柔媚的姿态不带半分做作，仅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醉沉沦。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精美的外壳，不是上在脸上的妆，重重粉饰的，是早已失去了最初形态，再也无法看清原貌的一颗心。
纵然那只是自欺欺人。

◇ ◇ ◇

鲜血喷溅在脸上的瞬间尚带温度，沿着脸颊徐徐下滑，溅落在地上的那刻却已然冰冷。
熟悉的死亡场景，熟悉的血腥气息。
不久之前那个蓝发青年在他面前死去，如今的燹王也是这样，低垂的头无法再抬起，沾满鲜血的脸庞上无惊无惧，有的只是他看不懂的神情。
一切都被定格，没有人会来解答他的疑问。
阎王伸出手，掌心空空如也。
没有人再来拉住他的手，也没有人再呼唤他一声父亲，呼唤他一声大哥。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从亲密到生疏，从并肩到背离，再到针锋相对。
一切都改变了。
只有他没变，他仍旧可以毫不留情的出手，无论面对的是血脉相连的儿子，还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改变会带来转机，也会将人推向死亡。
所以他们都死了，他却仍旧活着，是这样吗？
曾经有一个念头快速的闪过脑海，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那是阎王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笑，那个念头太过可笑。
如果不这么做，那他就一定是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他没有变，所以现在他仍旧活着，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吧。
阎王翻过手掌，轻轻合上了燹王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
“你们真是，傻得可怜。”

◇ ◇ ◇

头疼得厉害，睡意却在疼痛中渐渐消失，君海棠抚过脸侧淡绿色的柔软枕头，上面些微的浮灰似乎都有了质感，在她掌心的按压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闷响。
看来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君海棠回到这里的时候累狠了，她没有力气再去爬楼梯，只好在一楼随便找了个房间撞进去。
他们搬进这里的时候，燹王说他有恐高症，必须要住在一楼。
真是个好可爱的理由啊。
君海棠不禁笑了笑，燹王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十分可爱的人。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燹王面庞仍带稚气，顶着一头扎眼的绿色短发，发尾微微翘起，看上去跟刚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姐姐，你好漂亮。
他的眼神清澈，里面只有欣赏和惊艳，没有一丝邪念，那时候君海棠惊讶于这个人的纯粹，之后长时间的相处也证明了她一开始的认知，燹王实在是不适合走他们这条路。
可他偏偏要走。
这其中的矛盾无法消除，只能强行掩盖。
注定是不能善终的啊，何苦呢？
君海棠捂住脸，右侧脸颊上的伤口疼痛的越发剧烈了。可她的意识仍旧清醒，也能清晰的回忆起不久之前燹王躺在她的腿上跟她撒娇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张扬而快乐。
姐姐？
姐姐！
姐姐呀……
姐姐你最好了！
他一直都喊她姐姐呀，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伤心的感觉。

◇ ◇ ◇

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紫衍神钜默立在昏暗的客厅里，他面前是一面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有一片柔软的绿草。
以前只要琴缺风隼在这里过夜，第二天一早鬼方赤命一定会在二楼阳台上吊嗓子，燹王起床气严重，被吵醒了就会穿着睡衣赤着脚冲到那片草地上，抬起头向着楼上呐喊抗议。
“鬼方赤命你能不能别唱黄梅戏了！”
“楼上那个唱二人转的你闭嘴行不行啊！”
“会吼秦腔了不起啊！吵死人了！”
“鬼方赤命！你吕剧唱的烂死了！”
然后其他人就都被吵醒了。
等到燹王喊累了，鬼方赤命也唱完了，早饭时间燹王的嘴巴和眼睛都专注在餐桌上，没有空闲去理会鬼方赤命拉长的一张脸。
琴缺风隼是从来不会出现在他们餐桌上的，实际上琴缺风隼在这里，是从不会出现在鬼方赤命房间以外的地方的。
只有那次是例外，紫衍神钜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琴缺风隼时的场景，他被鬼方用一根铁链子拴住了脖子，从二楼一路拖下来，血色蜿蜒一地，他身上也一样血迹斑斑。鬼方把他拖到客厅里，沉默许久，突然就开始放声高歌，紫衍神钜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他们，后来他的耳朵受不了蹂躏才退回房间。
那天鬼方一直唱了很久，直到嗓音沙哑，直到声嘶力竭。
那天他的演唱没有被打扰，燹王再也不会冲出来朝他大喊了。
那天，鬼方赤命拖着琴缺风隼离开了这个地方。

◇ ◇ ◇

谁也没有想到半夜会下雨，明明傍晚时分夕阳柔暖，夜色深沉之后天幕上还闪烁着点点繁星，可是在他们沉睡的时候，那场瓢泼大雨却突然降临。
毫无预兆。
紫衍神钜在凌晨时刻醒来，雨声吵得他无法入睡，他便悄悄下了楼，在客厅里踱步。
天光渐明，君海棠推开门走了出来，紫衍神钜算着时间打开了电视，等待着清晨六点准时播放的早间新闻。
紫衍神钜并不意外君海棠是从燹王的房间里出来的，他很自然的跟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呀，神钜。”君海棠的脸上蒙着一条丝巾，有这一层阻隔，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都失了真。
她在客厅里来回转了一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她打量了紫衍神钜半晌，突然问道：“你的手没事了吗？”
“托你的福，没事了。”
“呵~神钜你还是一样喜欢说笑。”
君海棠已经转到了门厅里，她打开鞋柜，弯下腰仔细挑选，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驾驭不了高跟鞋了，不管是十几公分还是几公分，踩在脚下一定都会像踩着一颗定时炸弹。最后她选了一双平时几乎不穿的平底鞋，没了那份虚伪的高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娇小，也更加纤弱。
她没有回头，只是随意的向身后摆了摆手：“我走啦。”
屋外的雨仍旧未停。

◇ ◇ ◇

紫衍神钜知道煅云衣想要做什么。
煅云衣用那把曾经挥向他的匕首在鬼方赤命的门上戳了一个窟窿。
黑夜中的睡前故事讲完之后，他将那把匕首还给了煅云衣，说是让她留着防身用。
只是几下划割，就让鬼方赤命那扇厚重结实的门板破裂开来，碎掉的木块掉落下来，细碎的木渣有一大半都落到了门内。
只是一个窟窿，就能将屋里的场景看清楚了。
屋内的睡床上被褥凌乱，床单和地板上都散落着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房间的主人离开才不过两个月，却有一股沉寂腐朽的气味从其中飘散出来。两副明晃晃的手铐一左一右挂在床头的铁质床柱上，上面同样沾染着血污。
这实在不像一间卧室，反倒像间刑房。
煅云衣木然的立在房门之外，动也不动，像一只被人弃置在那里的老旧木偶，四肢和关节都锈死了。
紫衍神钜走到她身后，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别看了，云衣。”
身前的女孩颤了颤，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僵硬的摔进了他怀里。
他侧过头，看到有两行水痕从他冰冷的手掌之下漫延出来。
她也意识到了，紫衍神钜在心里默叹。
鬼方赤命不会回来了。
燹王走了，阎王走了，鬼方赤命也走了。
那些已经离开了这里的人，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是在那个清晨，君海棠也走了，但煅云衣还在。
他曾经和君海棠极有默契的平稳相处着，暗地里却是在激烈博弈，煅云衣只是这场暗斗的其中一环。他们用尽心机，你来我往，只想看看到底谁才是能够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现在君海棠走了。
因为她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 ◇ ◇

“你……爱过我吗？”
爱？那是……什么？
是一种浓烈而深沉的感情吗？
御清绝望向她的眼神里，有心痛，有愧疚，有苦闷，更多的是她曾经见过的热切与迷恋。
可是哪一种才是爱呢？亦或全部都是？
这就是爱吗？
她又想起了燹王，他曾经的惆怅和感概是什么，他时而傻笑时而叹息，却又一直带着的似乎永远也耗不尽的热情是什么？
鬼方赤命呢，他的残酷狠绝是什么，在每个疯狂的夜晚过后，黎明到来之刻，他在天台上吟唱时的失神远望又是什么？
还有她自己，那些无名的怒火和浸满了肺腑的酸涩，究竟是什么？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柔柔，如同情人间亲密的细吻，缓缓地，软软地，一滴又一滴。
只是太过冰冷。
她不止遗忘了伤心的感觉，作为一个人所应有的感情她差不多都要遗失殆尽了。
爱是什么，她不懂，她无法回答御清绝的问题。
御清绝也许是爱着她的吧，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急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他是在害怕失去她吗？
最后一眼，是御清绝布满了泪水和雨水的憔悴面容。
也许他是真的爱她。
可是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啊。
他的哀伤，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幻梦里的那个人？
她分不清楚，早就分不清楚了。
如果这就是爱，那她宁可不要。

◇ ◇ ◇

第一个离开的人是金瓯无缺。
紫衍神钜不知道金瓯无缺有没有找到他大哥，但是他知道，无论有没有找到，金瓯无缺都不会再回来了。
每个人都是这样，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金瓯无缺还是猜错了啊，这也怪不得他，也许没有人想得到，最后一个留在这里的，会是紫衍神钜。
他目送他们离开，一个又一个，到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而曾经的开天计划，那个庞大的金融帝国，似乎连雏形都尚未展现，就如梦幻泡影一般彻底消散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离开，和之前那五个人一样，踏向未知的远方，也许是厮杀，也许是流浪。
永远不再回来。
“师尊，你在想什么？”
紫衍神钜回过头，煅云衣将手里的茶盘放下，走上前来挽住他的胳膊。
“我在想今天晚上小云衣会做什么好吃的。”
煅云衣抿着嘴笑了笑：“那师尊你想吃什么？”
紫衍神钜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回走，微微垂眼，视线所及是自己的双手。
冰冷无温，毫无感知。
他不禁笑了起来：“我啊……”
人这一生，只能选择不断前行，或是止步不前。
永远永远，都无法回头。

—完—

[ 此帖被漩安在2017-04-23 23: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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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08-16 20: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感觉，把他们牵扯到一起的是利益和欲望，但还是敌不过感情啊。这群人聚在一起，反而作壁上观的人会容易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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