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4 【憶秋年，微風憶/欲憶】不曾酩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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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7-04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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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4 【憶秋年，微風憶/欲憶】不曾酩酊

※其實無CP，但是還是標一下免得有人踩雷。

　　聳立的山峰，不均勻的舖上銀雪絨毯，天光不深不淺的灑落，絲絲縷縷的像是織女手上燦爛華麗的金黃絲線，散發出柔和美麗的光澤。紡織著，一片將眾生籠罩的垂幕。

　　遠遠的，傳來牧童的笛聲，吹起低低泣泣、纏綿不已的笛音，「為賦新辭強說愁啊。」驀地，那把總是帶笑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一語道出雪白劍者心思。

　　側過頭覷著那人，神色依舊淡漠卻隱隱含著一絲關切，「你來晚了。」

　　「是麼？嗯－－莫約是這寒冬令我判斷時辰出了差錯，對不住了。」他自動自發的在雪白劍者對面坐落，悠閒輕鬆的姿態，彷彿郊遊般自在，面帶笑意的拿出一罈酒，「這賠禮可夠？」

　　一如往常的寡言，只是自然的接過對方丟來的酒罈，靜靜的等褐衣劍者開口。

　　一反常態，劍痞僅僅是掛著笑，同樣默默的喝酒，素來清澈噙笑的眼眸半闔，闇晦的眼神似乎是盯著酒罈又似乎透過眼前望向他人不可觸的遠方。

　　「有心事？」雖然總是被動的傾聽劍痞的嘮叨，可是關心對方的程度卻是不相上下，風之痕言簡意賅的問道。

　　「啊，風仔抱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嘴角弧度更加上揚，憶秋年笑著又喝了口酒，收拾心緒，恢復一貫的談笑風生，他動作誇張的看看周圍，打趣道，「那兩隻黑白小貓今天怎麼不在你身邊？」

　　「誅天前幾日帶他們回去了。」寒風吹得白色緞帶颯颯飄動，雪白魔物淡淡答道。

　　「風仔，今天我們就不切磋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褐衣劍者忽然興致高昂的朗聲說道，滿是期待的眼神望向風之痕。

　　一口將酒飲盡，風之痕側過頭，漠然問道，「你又要去哪裡？」

　　「是『我們』。」笑著糾正，憶秋年站起身子，微微一躍，「走吧！」

　　兩道輕風離去，只餘地上已空的滾動著互相碰撞的酒甕。

※

　　在隨著褐風停下的那刻，亦停駐對方身旁，不過饒是向來處變不驚、萬事淡然處之的雪白魔物，瞧見眼前的茅草屋後，也不禁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茅草屋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間茅草屋在步雲崖之上，屋子主人又偏偏是某個號稱劍痞的人。

　　「哎呀呀，步雲崖可是好地方喔！風仔你真沒眼光。」憶秋年故作感嘆的搖搖頭，又接著道：「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啦！」痞笑的表情讓冷靜快意的風之痕也忍不住手癢。

　　「嗯，風仔你等我一下喔！」閃身進了屋子，獨留風之痕。

　　大概是在翻箱倒櫃，屋子裡傳來劍痞不住的嘀咕，「奇怪，洛兄是放哪去了？嗯嗯——這件不行，風仔會抓狂；啊，這件也不行——有了！這個一定很適合！」

　　——憶秋年又在搞什麼鬼？眉間微不可見的一皺，在對方提起自己時。

　　「走吧、風仔！」揚著開懷無比的笑臉，憶秋年又如風般輕飄而去。

　　兩道輕風在步雲崖下深處止步，褐衣劍者轉過頭，獻寶似的邀著功，「風仔，這裡不錯吧！」

　　如簾白練自高處傾瀉而下，濺起無數水花，水珠打在險峭岩壁上，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七色光澤；這個瀑布並不宏大壯闊，反倒有幾分秀美輕靈之感。

　　「嗯。」算是肯定了對方的話，但雪白劍者卻感到微微不解。憶秋年這人，不至於會無聊到找他到他家底下看瀑布……嗎？

　　「哈哈，風仔你放心啦！我憶秋年說的好地方，就真的一定是好地方！」瞧出風之痕的疑惑，憶秋年哈哈一笑，摸摸鬍子，調皮的一眨眼，閃身消失。

　　「……無聊。」為劍痞愛賣關子的惡趣味淡淡下了註解，風之痕話語飄散空中，人影隨之消失。

　　泠泠的水聲依舊，不過卻又是另一番天地。

　　水簾隔去一切景象，誰又知裡頭仍有一方桃源？如雲煙渺渺的熱氣在觸及白瀑之際化作一般的水珠，無聲無息。多麼奇妙，猖獗煙氣從溫泉冒出，將人的腳跟都吞食得不可辨識，在外頭卻不見一星半點。

　　不過，雪白魔物出口的第一句話卻無關讚嘆，更不是驚喜，而是冷冷的質問：「你現在才發現？」

這句話的意思，自然不是因為他早已知曉此地，而是因劍痞明明在崖上住了好幾年——天曉得多久，他們認識時，這個囉唆的人類就住在那裡了，不過如果把他外出的日子忽略不記的話，其實卻也不是很久了——但是竟然到今日才發現此地。

　　原先滿臉寫著「稱讚我、稱讚我」的劍痞馬上被這盆冷水潑得一臉委屈，雖然年紀不小了，扮委屈卻猶是十成十的熟練與合適，只見他哀怨的看著風之痕，「風仔，我住的是崖上，又不是崖下——而且我平常又很少在家啊，是自從收了商兒之後才沒空出門而已。」

　　「你不知道我老人家多忙啊，除了時不時要去找韻妹、舒石公他們泡茶，三不五時欲仔又要我陪他過招－－他住在苗疆耶！真正是沒天良！而且我也得常常找你聯絡感情啊，不然說不定過了幾個月你就把我老人家給忘記了。」劍痞做作的嘆了口氣，道：「就算抱商兒回來之後，我常待步雲崖，但是只要我一不在他身邊，他就哭鬧不止，我怎會有暇分身？」

　　冷冷睨了劍痞一眼，風之痕難得有興致的與他搭話，「那是到洛子商四歲為止吧。」四歲之後，不是扔到他的孤獨鋒和黑白雙少作伴，便是風凌韻和舒石公的住所；表面上說得好聽是讓他們幫忙指點寶貝徒弟，實際上原因就是一代劍界高人烹飪的手藝奇差無比，洛子商小時且能買些米水、稀粥，略長後卻不能這麼含混過去，但要憶秋年照三餐帶徒弟下山覓食，只有一個字：難。

　　也並非憶秋年手頭拮据或是缺乏耐心，而是早就辟穀的劍痞常常三不五時就忘了自家徒弟還是內力未成的普通孩子，洛子商嬰兒時期時，還能以哭聲來提醒褐衣劍者，長大後反而過份乖巧得讓劍痞傷腦筋。

　　因為不論憶秋年怎麼告訴洛子商，孩子的他卻總是讓人訝異的早熟，即便是累了、餓了也極少和憶秋年說，像是怕給他添麻煩似的——而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兄弟是認來做什麼的？共患難。朋友是交來幹嘛的？同當難。於是，餵飽自己寶貝徒弟的重責大任理所當然——至少劍痞是這麼認為——就落在親朋好友身上了。連洛子商日後已懂得提醒劍痞時辰，卻還是被自家師父習慣性的扔到風凌韻等人居所，幸而洛子商在風凌韻的教導下，稚齡就煮得一手好菜，這才結束風凌韻、舒石公等人的保姆生活－－不過風之痕仍然是黑白雙少的免錢保姆兼師尊。

　　「哎呀，風仔，作人很多時候不必將小事記得這麼清楚啦。」劍痞訕笑說道，語氣毫不尷尬。

　　風之痕只淡淡冷瞟褐衣劍者一眼。

　　憶秋年略顯遲疑的補充道，「呃……其實作魔也不必這麼斤斤計較啦。」

掃了四周幾眼，風之痕不再接話。

　　此刻，劍痞作出了驚人之舉，只見他爽快的解起了衣裳，同時側首困惑地瞧著魔流劍，問道，「風仔，你不脫衫喔？莫非你愛好著衣沐浴？」

　　不著痕跡地微微瞇起平素犀利的黑眸，風之痕緩聲道，「吾以為，中原人沒有在他人面前裸身的風俗。」

　　「哎呀呀，難道風仔你是害羞了？」狹促地調笑，隨手一疊衣物，跨步泡進池中，招招手，「風仔，來泡溫泉吧。」

　　抿抿唇，雪白劍者說道，「吾－－」尚未待他說罷，浸泡在水裡的劍痞已經幼稚地朝他潑了好幾把水，饒是岸上劍者閃電躲過，仍是免不了被濺到少許，眼見對方蹙眉瞧著微濕胸口及前領，劍痞愉快的哈哈大笑。

　　「風仔，你龜龜毛毛在幹嘛，衣服濕了就脫掉啊。」歇下笑，故作無辜的建議，面上笑意卻毫無掩飾的猖狂。

　　「憶秋年。」依舊緊蹙的眉頭，風之痕淡淡喊了一聲好友的名字。

　　「嗯？」愜意的靠在一旁，被暖暖水氣薰得微瞇的眼眸，閒適慵懶。

　　「吾不擅水。」恢復一貫淡然的面無表情，風之痕如是說道。

　　一愣，然後嘴角勾起的弧度愈來愈大，迎著雪白劍者的微冷雙眸，憶秋年出乎意料地只是輕笑一聲，「哈，這裡的水很淺，你看。」懶洋洋的站起身子來，盪漾的水波微微打在腰側，順著身體曲線滑下的水珠輕快的回歸池水。

　　已經有些慵睏的劍痞沒有留意到雪白劍者微微一僵的反應，慢吞吞的坐回水裡，「而且你要是溺－－」刻意拉長音，憶秋年才續道，「還有我在啊。我憶秋年是那種會讓你出意外的人嗎？」略帶睏意的雙眼彎彎地滿是愉悅。

　　真是難得啊，風仔也會有這種猶豫的表情，我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心裡嘖嘖稱奇，劍痞想起自家徒弟第一次下水的模樣，傻傻的撲通一聲跳進去，咕嚕咕嚕的喝水卻死不求救，搶在他出手前蹬著腳笨拙的游起來。

　　莫名地因為憶秋年隨口的一句話感到暖意，風之痕沒有出言糾正對方的說法。他雖然不擅水、不喜水，可不代表他會溺水－－或是擔心溺水。

　　當他赤裸地被溫暖泉水包圍時，他心底滑過一絲奇異的感覺。他已許久不須沐浴，於是他自然許久不再沐浴了；他從來不認為泡在水裡這件事情，有什麼價值可言，相較之下，他寧可將時間用來練武。

　　可是他現在卻正作著，他認為毫無意義的事情。甚至，在踏進水池前，未曾想過這樣的事情，需要什麼意義。

　　只是因為那個人說，走吧。輕輕的笑道，風仔，來泡溫泉吧。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過去習慣的日子，因為這個人，改變了什麼，或許，是改變了太多太多－－

　　憶秋年靠著一旁石頭，闔著眼。手指輕輕點著水面。半晌才微笑地說，「風仔，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幫我照顧一下洛兄吧。」

　　「憶秋年？」

　　「風仔，我做錯了一件事。」劍痞無奈的一笑，「無可挽回，難以挽回。」

　　這個他見過比誰都灑脫的人類流露出複雜的神情，風之痕只能分辨出裡頭的哀傷。

　　「風仔，當你決定相信一個人，那就別再改變這個決定。」憶秋年手捏劍指，劍氣牽引，不遠處半埋在土裡的酒甕便落到了水裡。

　　噗通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兩人的臉龐，讓風之痕看不清憶秋年面上的神色。

　　「風仔，來！今天我們不拼劍，拼酒！」

　　風之痕曉得憶秋年只在滿懷心事時喝酒，所以他同樣拍開酒蓋，沉默地陪著他喜歡的人類，一罈一罈的喝著灌不醉人的酒。

　　後來，有另一個人，在憶秋年的墓前喝了一罈一罈的酒，那個人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喝酒，除非是在非常傷心的時候才會喝，我，也是同樣。」

　　風之痕遠遠的看著，飲盡了手中的酒壺。憶秋年、欲蒼穹，與他，都是喝不醉的人。

歲月逝水，竟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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