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1 【默杏】我家院子里的老树(1L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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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kush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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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

樓主發表於: 2023-08-22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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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1 【默杏】我家院子里的老树(1L完)

七夕活动【抹茶杏花双皮奶-00:00】
默苍离老宅里出现了一位自称是他干爹的可疑男人

默苍离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结束两个小时的线上会议，戴耳机盯屏幕太久脑袋都发胀，一开始听到“被雷劈了”几个字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边说请您回来看看怎么处理一下，他的大脑才猛然起步运转。诚如电话所讲，默苍离在老家有栋祖宅，祖宅带个院子，院子里住着一株年头不小的老树，前阵子天气预报反复播报雷暴预警，那么作为户口本上又且仅有的人，他的确有义务去处理“宅子里的树被雷击中引发了一场小火灾”的事故。默苍离是个不喜欢拖沓的人，挂了电话就吞上止疼药压制头疼，然后向上请年假向下交代工作，订票打包行李一气呵成，他于此独居，也无宠物花草牵绊，去哪里都能说走就走。

老家没有机场，得先落地附近的省会，坐一个多小时的高铁，大巴倒公交，下车再走一个长长的上坡。前阵子的暴雨期已然结束，入伏后的高温无差别地蒸腾每个活物，默苍离拖着行李箱爬坡几乎要晕厥过去。宅子还是那栋宅子，长久无人打理，一切都野蛮生长着。院子中间，三四层高的大树依旧伫立，只不过从顶冠就开始支离破碎，墙上有被火燎过的痕迹，看面积倒是不严重。

唯一的问题——那棵树下有个显眼的蓝色身影，看打扮既不属于这个季节又不属于这个时代，那人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唉声叹气——默苍离掏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汗，以为是天气太热出现了幻觉。

那幻觉并不给他面子，鲜活地扑到面前，默苍离才看清对方的长相——蹙着浓眉，略厚的嘴唇，坚毅的轮廓——以及确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衣着，他不懂古代服饰的分类，但这样的长袍宽袖发冠显然与现代格格不入。一瞬间，默苍离的手已经摸在了手机上，紧急电话按0报警。不过奇怪的古装男并没做出攻击行为，凑到跟前，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类似于老人看小字却忘带老花镜的神情。

“苍……默苍离？”那人开口，却准确的喊出了名字。

默苍离深吸一口气，答：“我是，请问你是……为什么在我家的院子里？”

被主人诘问，男子的神情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里甚至带着些欣慰：“我是这棵杏树的住户，从你没出生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当年你认干爹的时候我也在，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然后他嘿嘿一乐，“硬要说的话，我还算是你的干爹呢。”
虽说是显而易见占便宜的话，这倒让默苍离回忆起他在这小院里的童年。

小时候默苍离体弱多病，出生就是早产，弱得哭不出声，各种婴幼儿常见不常见的病症来了个遍，住家还没住院的时间长；又讲话很早，走路很晚，仿佛全身上下的能量都用来发育大脑了，好不容易捱上学却没去过几天学校，天天病假，简直幽灵学生。终于在一场差点要命的高烧后，父母请了据说灵验的大师，大师拿了八字看了相就说这孩子灵性高，命浅，是着急要回天上去的，我道行浅，就是把命搭在这儿也留不住神仙啊。父母就着急，多塞了几张红的，求求大师想想办法救救孩子。

大师胡须一捋，看着院子里的老树，问：你们家这树，什么时候的？

大师，这是棵杏树，我小时候它就在，听我爷爷说他的爷爷盖房子的时候，这树就年纪不小了，每年都开花，但从来没人见它结果。

大师说妙哉，说这树是庇佑你们家族的灵树，让你儿子认个干爹，只有神仙才能留得住神仙呐。说完揣着钱扬长而去。
是个听起来会上法治在线的迷信骗局，偏偏郑重其事拜过干爹后，那年从来不结果的老树破天荒生出，仅仅一枚，又大又甜的果实，小孩吃下竟再也没生过病，一天天壮实起开。后来因着父亲工作变动，一家人搬去了另一个城市，再后来父母相继去世，默苍离便很少回来了，老宅和老树随着记忆淡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少吃杏子，商家吹嘘得再好，也没有哪一家比得上幼时那一口。

“唉，唉，开玩笑罢了，怎么会真让你喊干爹。”大约见默苍离久久没回话，以为惹人生气了，那人连忙找补，“况且，你大概都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吧，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他的态度让默苍离反而觉得好笑，有点想逗逗这位不速之客。

“这个院子里的事我全都还记得，干、爹。”

最后两个字故意咬得很重，对方立刻露出被雷劈了似的表情，连连摆手，说着别这样叫别这样叫。默苍离回道，那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那人一怔，移开视线，说，我就是一棵树而已，哪有什么名字。默苍离想了想，说，树有树名，我就喊你杏花吧。

“杏花。”默苍离就这样喊了，“你现在是不是没有住处了？”

默苍离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他总是巨细无遗地规划好一切力图避免一切可能会为了出现的麻烦，讲出这句话已经是他难得的冲动——冥冥之中就是觉得不能放着这家伙不管。

更何况杏花带着三分怒七分怨说，这场雷击是为了给自己挡劫。

据杏花所讲，给小孩子认干爹干妈的所谓仪式，其实是一种共命，让石头啊老树啊这种万年寿命的东西分一点气运给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孩也没你那么薄，谁让你出生就带劫呢。”杏花说，“要不是我帮你挡了这么一茬，你现在就横死街头了。”

默苍离一脸无辜：“为什么我命这么坎坷？”

杏花摇摇头：“铁定是上辈子做坏事做太多了。”

默苍离问：“那你会恨我吗？就因为长在这个院子里，就被莫名其妙拉了关系，现在连住处都没有了。”

杏花一怔，随即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恨你呢，我要是恨你也不会……”他话说了半截没说完，“你当时才那么小，跟个鸡仔似的，我不忍心。就算换别人来我会也会救的。”

无端的，默苍离竟然因为杏花的话而用上酸涩的情绪。他清清嗓子，向杏花提出了暂居邀请。默苍离想，等自己处理完雷击的修缮事宜，也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反正平常老宅无人看管，就当雇个人打理好了——所谓树精还不需要管吃管住发工资，简直比资本家还资本家。

杏花表现出对生活的热情超出默苍离想象，甚至稍微有点烦了。默苍离打电话给各种“有关部门”上报树木雷击事件，结果被各种踢皮球，杏花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边听边骂，什么态度！怎么说话呢！等我恢复点法力就去给他们作祟添堵！

默苍离乜他：“你还有法力呢？”

杏花讪讪地说：“那倒没有。”

虽然不养动物，默苍离也出于好奇看过一些养狗的视频，说是养狗需要消耗掉它的精力，比如带他出去遛弯保证每天一个小时以上的运动量，或者给它啃漏食玩具，用嗅闻垫。惊觉养杏花也跟养狗一样，只可惜他类似于地缚灵，没法远离院子里的杏花树，只好在家里多给他找点事干。正好房子修缮有一大堆需要盯着的地方，他让杏花换上普通的衣服，长发一束，蹲在外面看工人师傅开工，自己乐得在屋里面吹电扇喝冰饮处理工作。杏花的面相乍一看凶凶的，一开始还蛮有震慑力，结果后面都和师傅们开始称兄道弟，俨然这个家真正主人。

假如默苍离要出门，就给杏花放一些打发时间的电视剧看，没想到这家伙看得晚上都不睡觉了——哦，他本来也不需要睡觉——大晚上听到抽噎声还怪吓人的，邻居来敲门说你们家是不是招了点啥，又被雷劈又夜半哭声。

邻居说：这树估计也不行了，放院子里多晦气，要不直接找人砍了吧。

默苍离不乐意被指手画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请你尊重一点，这棵树是我干爹。
邻居哑口无言。

不过默苍离还是给换了别的节目，杏花居然挺爱看纪录片，尤其是讲风土人情的片子，全是百年地缚的他不知道的事。
可能看了讲美食的纪录片，杏花某天忽然对做饭这件事情绪高涨，在厨房里搞东搞西。默苍离怕他不会用灶把家烧了，隔一会儿就要去看一眼，杏花就穿一大汗衫一大裤衩子，围上超市活动送的大红围裙，脖子上还搭一毛巾，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大排档主厨的气息。过了一会儿杏花还真端着四菜一汤出来，喊着苍离，别在那儿擦镜子了，快来吃饭。默苍离也没跟他解释iPad不是镜子，慢吞吞地放下工作挪到厨房帮杏花拿碗筷，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有种生理现象叫既视感，科学给予地解释是大脑里曾经有浮现过类似的场景，或者说既视感来源于大脑的联想，它联想出这个画面。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无法用科学解释了，默苍离将其归咎于梦，小时候发烧时他就会昏迷着陷入梦境，光怪陆离，全都是一个儿童不可能经历的场面，像是在替谁做梦。

杏花确实不太熟悉炉灶的火候，有些夹生有些焦糊，他也不用吃饭，就用手撑着下巴看默苍离吃：“怎么样？”

默苍离既诚实又委婉地回答：“一部分很新鲜，一部分很有历史感，杏花，你给了这几道菜完整的一生。”

杏花嘿嘿一乐：“那你多吃一点，等你回去别又不好好吃饭。”

默苍离拿筷子扒拉饭的手顿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好好吃饭？”

杏花“啊”了一声：“看你瘦成这样就知道啦，还记得那枚杏子吗，苍离，你的命有我一半呢，要好好珍惜啊。”
“谢谢你，杏花。”默苍离说。

七夕的夜晚，他们两个人坐在院里乘凉，已经过了立秋，空气里立刻就有了秋天的味道，早晚睡凉席会有丝丝凉意。他们都没注意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觉得星星格外明亮，天气预报信誓旦旦地说今夜大部晴朗。
建筑物被火燎的地方已经彻底修缮完毕，只剩一棵被劈得不知死活的树还杵在院子当中，这意味着默苍离即将结束这短暂的老宅生活。他们就靠着这树坐着，很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到分别。

杏花忽然说：“好怀念啊。”

默苍离问他在怀念什么。杏花支吾半天，最后他说，想起你小时候还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样子，晒太阳晒多了都会昏过去，又不能老在屋里头闷着，所以你父亲经常抱着你在树下乘凉，我都看着呢。他还说，等你再长大点，身体好了之后，经常在院子里看出，我也都看着呢，苍离。

杏花笑着说：“我还记得你看的那篇文章。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从他的笑容里能感到满足的情绪比喜悦更盛。

默苍离回头望去，老树黑漆漆地支撑着星空。他说以前发高烧的时候经常做梦，梦里也有一棵树，那棵树像是以血为养分，遍体通红，会伸出枝条藤蔓紧紧攫住自己，他在梦里因此无法呼吸，像是要被树杀死似的，倘若醒不过来，怕是真的烧没了。

杏花问：那你现在还会梦到这棵树吗？

默苍离说太久太久没有梦到过了，甚至我遗忘了这些片段，这次回到老宅，我发觉自己忘记的事情不止这些。

——为什么会忘记呢，杏花？

默苍离攥起杏花的手，握于掌心，非人之人没有体温，冰冷得像死人，他握住杏花的手，像握住一个夏夜鬼故事。“杏花。”默苍离问道，“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背后的老树被风刮得枝条微动，乌云将月光遮蔽，晴朗星空倏忽黯淡下去。古今中外的怪谈里，一旦真相被点破，怪异就会骤然消失，无影无踪，唯余主人公如梦初醒，恍如隔世。当月光再度洒进老宅的院子，只留默苍离一人与杏花树，静静地站在这个世界里。

来年春天默苍离又回了一趟老家，机场刚通，他不用从临近地省会倒高铁了，仍然还要大巴倒公交，下车再走一个长长的上坡。路上碰到了多嘴多事的邻居，邻居胖了不少，默苍离一时都没认出他。邻居说，得亏你没砍那棵树，我查过了，这可是雷击木，最辟邪的东西了。而且你知道吗小默，那棵树竟然还没死，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默苍离推开院门，入目即是杏花树，曾经被劈得乌七八糟的树竟然抽了新芽，隐隐有要开花的架势。他用手摩挲着树干，春日暖阳下，触手温暖干燥，连带着老宅的一切都活了过来似的。

默苍离说：“欢迎回家，杏花。”

end.

[ 此帖被rokushiki在2023-11-18 12:07重新編輯 ]

世间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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