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9 【素师】河流机战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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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ha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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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樓主發表於: 2024-06-29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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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9 【素师】河流机战pa

和箫朱/朱箫《流星》同一世界观，剧情无关联

无衣师尹初次见到素还真时，周岁已满一百四十三岁。此时他只有眼尾和颈部生出了细小的纹路，五官依然凛冽，身体还挺拔，只是精力逐步下降，算不上特别健康，看在一般的地球居民眼里，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其实相距小半个光年的四麒星系沿用与地球同样的历法，只是出于方便——那里最早的居民便是由地球移民而来，一代一代就把这种年岁计法传承下来了。由于环境的关系，如果按照地球历来计算，四魌界居民的平均寿命可以达到地球人的一倍，与大部分宇宙居民都不可同日而语。寿命不同导致的习惯与观念不同，或许也是四魌界与其他居民渐行渐远的原因。
而素还真，或许是三十来岁，也有些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无衣师尹仔细端详，素还真有着更近似女性的面庞和点墨一样的双眼，双眉生成云一样的形状，使他的神情总带着一丝氤氲，肤色也白皙得和军人二字几乎毫无关系。他面色沉静，相当从容，问无衣师尹，怎样称呼？
无衣师尹思忖半秒过后，决定将名字据实以报，他摸爬滚打多年，总积攒了不少知人之明，素还真身为军中长官，不轻易露出笑容也是应当，但态度是亲和的。然而态度固然亲和，两只清亮的眼睛里又全是锐利的端详。以外观的年龄来看，如此年轻便身为一支军队的长官，若非关系过硬，那么绝不是好相与的对手，素还真看来是后者。师尹通上名字之后，又开始给自己编造擅闯进军营的理由：本是自太空来访地球，进入大气层后因为飞艇失事，只得跳伞掉到附近，沿着丛林中的河岸一路行走，总算见到了人，就是素还真率领的这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军人。这其实也是实话，他还编造了飞艇的航班。据师尹观察，素还真率领的这支军队目前颇为狼狈，似乎没有功夫核实航班信息。师尹向来认为，敢赌也是实力的一环，这把赌对了，素还真听完，闭目想了一会，径自下结论说，先生请放心吧，咱们军人的职责便是保护民众。可惜我军目前正在逃命，能给你提供的保护，恐怕也有限。
师尹眨了一下眼，因为看到素还真很不合时宜地弯起了一下嘴角，作出自嘲般的样子。确实他看得出：他这支所谓的军队，其实不过两辆大型装甲车、八台人形机甲，其中好几台缺胳膊少腿，外面贴着两个标志，其中一个代表地球联军，但另一个代表参与联军哪一支军队，师尹并不认识。此队总体大约不超过二十人，正在列队缓缓移动，外层涂着防范机器探索的光学迷彩，但对师尹的肉眼毫无用处。和最高长官素还真的见面，就是在其中一辆装甲车中，车厢宽大吊顶却低，不坐下根本直不起身子，说话间车子还在隆隆地颠簸，只是素还真气定神闲，看样子就仿佛在自家茶室。无衣师尹坐在他对面，身体随着晃动摇曳，说，军民相助，刚好我也参过军，说不定帮得上忙。素还真抬眼看他，依然是那种目光，只是盯着师尹的眼睛。师尹面露诚恳之色，素还真慢慢露出微笑说，本来不该这样，实在现在情况不容乐观，那么有劳你了。
师尹此时依然不知道素还真属于哪路军队。或许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某支军队。其实，师尹也不知道今年到底是哪一年，但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他本来的计划是跳跃到三十年后，因为依照他的经验，以三十年为单位算做技术整体革新的阶段比较合适，又不至于发展太多。但时空跳跃的中途出了岔子，他走出舱体的时候，发现身处在从没见过的树林里，并且身体异常地重。一旁是一条大河。从有河、重力较强、以及天上有太阳来看，这里或许是他四十三岁曾到过一次的地球，因为四魌星系只有只有地下水，江河湖海统统无缘；见到素还真军队的地球联军标志，更加确信了这一点。但具体是地球的哪里，又是哪一年的地球，实在是猜不出来。至于本来只想做时间跳跃，又怎么从四魌星系直接飞到了地球，那更是谁也不知道了。
不过，只要能够确定到了未来，要做的事就依然能做成。师尹想了想，试探着问素还真，咱们是在从谁那里逃命？
这就咱们起来了。素还真眨了一下眼，随后做出三分惊讶的样子，说，你不知道吗？是佛狱的军队呀。
师尹说，佛狱？
素还真说，是，素还真带着大军被异度七零八落地打回地面，立刻就被魔王子截杀了，这可是最近的大新闻。
无衣师尹知道自己现在后背心都是汗水，他这时候脑子里转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素还真也不知是否看到他的脸色有异，还问，你知道魔王子吗？
师尹当然知道。他上周还拜访过了魔王子，宾主皆不尽欢。如果不是慈光之塔被佛狱和碎岛逼得这么急，他也不会冒时空跳跃这种未知技术的风险，到未来寻求足以破局的技术。师尹动了动嘴唇，又反问了一句：魔王子？
素还真脸上摆着丝毫看不出正在逃命的宽裕微笑，说，你不知就对了，因为魔王子理当在七十年前已经死了，看先生的年纪，自然不会知道。
无衣师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素还真转而向勤务兵说话，要他安排无衣师尹到后勤人员那里去，也就是住在另外那一辆装甲车中。
勤务兵一直在旁边坐着听他俩说话，是个娃娃脸的年轻人，有些让人疑心还没成年似的，脸上有两个酒窝，很是可爱。他毫不避讳地拉起师尹的手，拉着他下车去找后勤部，一路上嘴也不闲着。你可以叫我小金刚，他说，不是童子兵，我成年了的，我都跟着老师好些年了！老师就是素老师呀，他参军前就是我的老师。师尹本来就挺喜欢孩子，想起自己的几个学生，心情逐渐地好了起来。现在并不是什么心情好的好时机，但保持心情愉快，更有利于进行工作，否则他活不到这个岁数。
后勤车里除了两个医疗兵，就是五名伤员，挤得小小的车厢人头攒动，小金刚不顾拥挤，硬是跟在师尹后面也钻了进来。在无衣师尹的时代也已使用人形机甲作战，但很少出现伤员，因为那时的机甲一旦被击破，驾驶员会直接死亡，现今竟有如此的存活概率，可看出科技确实有所进步。无衣师尹只上过两次前线，虽然没有做过医疗兵，但总归学过简单的伤口处理，好在地球人和四魌人的人体结构极其相似，他立刻自告奋勇地加入救治伤员中去。
在这时候他也没有停下思考。照素还真的说法，魔王子理当在七十年前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至少是七十年后，和目标相差有些太远——前提是素还真没有骗他。但四魌星系的魔王子为何不但没死，反而到地球上来追杀地球联军？素还真果然没有骗他吗？为了避免麻烦，师尹进行时空跳跃时，身上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便装，但是以慈光之塔自己研制的合成材料制成。这身穿着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吗？他的宇宙通用语有什么口音吗？是不是应该对素还真坦白他的来意呢？小金刚留在这辆车里，沉默地看他边思考边工作看了许久，忽然又离开了。师尹又想，他会去和素还真说什么呢？
过不多时，近处轰地一声响。追上了，有人在张皇地喊。师尹中断满脑子风暴，很想掀开窗子看看究竟是否当真是佛狱的军队，但他显然不应该这样做。然而很快交战声消失，车子忽然停下，车门打开，素还真迅速地滑了进来，挨挨挤挤地坐在师尹身边。无衣师尹真的吓了一跳，素还真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绷带和药水，抬起头，看着师尹，问，你会不会开人形机甲？
这一点无衣师尹也不知道，他过去会开，但七十年后地球军的机甲可就未必。师尹心念电转，说，会。素还真抓起他的手，拉他下车，来到一架机甲前。
旁边有一架暗红色的机甲委顿在地上，驾驶舱处全是烧焦的痕迹，一动不动，与师尹印象中佛狱的武装样貌果然一致。无衣师尹收回目光，抬起头，看着素还真指给他的人形机甲。这是素还真军中的机甲，呈黑灰色，虽是人形，比真人显得粗壮许多，外壳有斑驳的伤痕和锈迹。素还真说，机师刚才头部受到撞击，没办法驾驶了。实在没有人手，既然先生说参过军，这个忙不会不帮吧？
无衣师尹接过机甲的钥匙，沿着绳梯爬进躯干上的驾驶舱，他又伸出脑袋对着素还真，笑道，我尽力，绝不辜负你。
素还真这简单的两句话，导致师尹又多出很多思考，不过他决定首先将揣度素还真之事抛诸脑后，眼下要对付这块钢铁疙瘩。他确实驾驶过几十年前慈光之塔制造的人形机甲。但显然技术方面早已革新得日新月异，现在的机甲内用的是全息投影显示屏，比只用两块平面屏幕清晰得多，操作系统也大大不同，甚至操作也不是用键盘而是触碰屏。好在一般技术的进步，总是越发方便人类使用，佛狱其他的追兵一时也没有追上，师尹拖着机体走了几步，试着一一检查各种武器，从过于清晰的显示屏里，他看到素还真已经回到了装甲车，正从窗口探出头来，托着下巴看他。无衣师尹知道自己这几步走得必定东倒西歪，因为素还真眯起了眼睛，神情很是促狭。
师尹一看见他，不免又要开始琢磨他的心思，在工作里，想和做的度量通常很难平衡。师尹收回心神，现在决定做了再说。目标是技术，战争用的技术也好，资源、生产方面的技术也好，只求可以使四魌星系的对峙局面产生突破。其实掌握了跳跃时间的能力，也许回到过去更加实用，但慈光之塔上下，却无人敢做此决策：因为难以承担改变历史的后果。倘若改变了过去，现在也就不复存在，在各人眼中等同于自杀。既然不能冒险，只能退求其次，到未来寻求出路，但这样成功的概率又更小了：哪怕是师尹，其实也并没有一定能够学到多年后的技术并带回的自信，更不提这样需要经历两次跳跃。但多年的官场生涯早已让师尹明白，高处之人，从来所做的就不是最有效率的决定。师尹心里清楚得很。在此之前，他早就清楚得很，当年的许多决策都愚蠢至极，将四个国家一步步逼到了思路——然而他再清楚也没有什么用。
后来又来了两拨追兵，依然是红色的佛狱机体。师尹到底是师尹，虽然两场交战下来，他几乎没有输出，但自己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还配合其他友军击破了两架敌机。以第一次驾驶新型机体踏入实战而言，完全称得上是奇迹。无衣师尹对此倒没有很意外，他的在军校学习的七年，除去第一年被楔子压了一头外，后面每年综合排名都是第一，各门课程均接近满分，这个记录至今无人打破。而今虽然年岁已经长了，学习能力和专注力却没有回落太多。否则的话，他绝对没有自信来执行跳跃失控的任务。
危机过去，又行军大约二十千米后，无衣师尹打开和素还真的私密通讯。在战斗中，他们曾经通过这个频道交流。师尹仿佛闲聊一般问，长官，咱们这是要逃到哪里去？
对他的称呼，素还真又笑了一声，才说，去我的秘密基地。
他这么说，师尹只好不追问了。素还真已经太信任他了。师尹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是绝不会把武器交到这么一个毫不知其底细的人手里的。素还真又说，不必担心，应该暂时没有第三拨敌人了。如果大部队和赤睛在附近，刚才的战斗足够把他们引来。师尹反问：赤睛。素还真说：是魔王子的机体呀，龙形的机甲。无衣师尹嗯了一声，没有接话，那没错，魔王子的机体确实叫做赤睛。
接着素还真命令全军就地休息，一小时后再出发。无衣师尹从驾驶舱里钻出，感到气温比之前高了不少，小金刚正带着另一名后勤兵分发营养剂。他接过一袋，来到素还真的装甲车前，敲了敲窗子。素还真直接打开了车门，似乎早知道师尹会来。
师尹看到他正在吃压缩饼干，车里除了司机，目前就只有他们两人，连警卫员都没有。对，因为人手不足，当然没有单独的警卫员保护长官。素还真捧着手里那一小块饼干说：我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有吃东西，抱歉没办法分给你了。
无衣师尹忙问：你的身体怎样？该不会二十七个小时也没合眼吧？
素还真双眼凝望着他，眼睛里确实有些血丝。素还真说，唉，就算要讨好我，倒也不用做得这么刻意，你刚才被我推上了前线，也不好受吧？素还真这时候说话却好像带了点冷漠，师尹回报以笑容道，多谢关心，我还好。这倒不是逞强，他真的还好，原本四魌星系的原住民体质便比地球人适应机甲战斗，否则火宅佛狱的残党何至于如此难缠，师尹又是天才中的天才。
素还真收回眼神，说，那就好，咱们还得逃个两天呢。你知道吗？这附近是一处古战场，所以魔王子的幽灵在此徘徊。
无衣师尹问，幽灵？素还真点点头，又不解释，说，已故之人心愿未了，不愿离去，于是变成了幽灵。
无衣师尹心想，这话够阴阳怪气的，素还真说话的腔调模棱两可、意有所指，每一句话师尹都要琢磨半天，想出三层以上的意思来。这并非抱怨，实际上互相猜忌的感觉反而让他安心。无衣师尹混迹官场多年，无论上下沟通几乎都在打哑谜，倘若有人一句话说得坦荡直白，他反而要疑心暗鬼。不知地球上的官场是否也是如此？仔细想想，四魌星系的居民最早便是由地球移居，那么显然系出同源。
师尹抬眼从车窗望出去，一边在心里回顾素还真的话语，一边左顾右盼。他们一直在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因为地势越来越高，走得也越来越费劲。不知这是一条什么河，河水流得湍急，并且越来越狭窄，眼见再沿着走一阵子，河就要变成溪了。师尹想不明白，那水从何而来呢？莫非真的有幽灵作祟吗？其实这么说来，无衣师尹自己也是幽灵。按照正常的时间发展，师尹现在应该早已寿终正寝了——如果是死于非命，那还要更早一些。可惜现在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得知四魌星系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魔王子应该是死了。师尹在心里暗暗盘算，用什么借口问问素还真；但没头没脑地问起历史，颇为可疑，不知素还真听了会怎么想，又是否会影响他此行的目的。无衣师尹在时空跳跃前，花时间阅览了几乎所有关于因果论的研究，但时空跳跃的技术至今无人真正研发出来，这些到底都是理论，事实难以预料。
素还真这时候已经吃完了那块没多大的饼干，师尹才想起自己手中的补剂，看素还真没有要赶走自己的样子，也就毫不客气地开始食用。补剂是粘稠的凝胶，吃在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偏偏又黏在口腔里难以下咽。四魌星系应该也有类似的东西，但师尹做了一百来年养尊处优的政客，从没机会吃过。
素还真一动不动看着师尹，忽然说，看来先生一直过得是隐居生活呀。
师尹自然知道是自己脸上露出了不适口的表情，便笑道：是，让你见笑了。我对现在的世界可说一无所知，若不是遇到长官你，恐怕刚才已经不明不白地丧命了。还得请你多多教导才是。
素还真说，哪里哪里，乱世隐居，师尹先生必是大才之人。是我要向先生请教。
二人相视而笑。素还真说，你我投缘，绕着弯子说话多累，先生不要再和我这么客气了，我不习惯。师尹也说，正巧，这么说话我也不习惯。
即使别有所图，交往的铺垫也一定要付出真心，切不可有半分虚伪，尤其对手是与你一样的人。只是这真心不过一时，一旦需要割席，便可壮士断腕般把自己割开。这是素还真一向提醒自己的做法，他还当知道对师尹无法凑效，因为这也正是师尹一向的做法。

休息过后，再行军一个下午，天色渐暗，森林消失，现出荒原上一道深深的峡谷。师尹终于找到了河水从何而来：峡谷中心竟然有条大河，流入地下，再在地面上显露出来。河中间浸泡着一艘巨大的洁白的战舰，只露出上半部分。师尹盯着那艘战舰，一时无话可说。素还真告诉他：此处曾经是一片荒原，峡谷是战争导致。这里死过一位名人，你猜猜是谁？你或许听说过她。无衣师尹说，那可未必，我隐居久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素还真笑道，和魔王子同宗，叫做戢武王。
无衣师尹无言以对，心想我也成了和他俩同宗了。素还真又说，你知道黄金遗迹的故事吗？她来到这里，就是想寻求遗迹的帮助，但并没有成功。无衣师尹问，在这里找？素还真说，也许不是在这里找，只是她被战局逼迫，最后来到了这里。无衣师尹说，来到了地球吗？
是啊。魔王子不也来到了地球？
无衣师尹说，他也是为了黄金的遗迹而来。
这话说得笃定，素还真没有反驳。
黄金遗迹的传说不知源自何处，大概是讲在地球人诞生的千百亿年前，有更加高等的生物降临过地球，其基因是地球生物的起源；又留下了一处充满未知文化与技术的遗迹。在那里能够找到你所希望的一切，无论是钱、权力、梦想、甚至于爱。无衣师尹与魔王子在社交场合交流过不少次，他觉得这个人满脑子抽象思维，很像是会花大力气追求些又虚又玄的东西。对于这个传说，素还真和无衣师尹都自觉无言可做最恰当的评价。最后以素还真的一句话草草收尾：我有一位挚友，已经寻找它许多年了，盼望他能够成功，你我或许可一窥究竟。
装甲车在前面开路，素还真的小队沿着曲折的狭道缓缓降下谷底，停靠在河岸旁。素还真拉着师尹下车，小声说，我们来见位好朋友。
水中的战舰忽然浮了起来；接着底部一扇小门开启，出现了一位少年人。这个人从战舰里走出，却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大袍子，简直像是睡袍；他披着金色长发，个子很高，肤色在渐暗的天色下呈现出冷白色。少年轻轻一跃，赤着脚踩进河边的浅水里，大步来到素还真面前，抓起他的双手。你来啦，素先生。少年的声音与表情却很沉稳，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在素还真回答之前，少年的眼睛已经转向了无衣师尹，晶莹剔透的瞳孔紧紧地盯过来，似笑非笑问，这位是？
无衣师尹和他目光一接，当下竟然很想避开，忍住了这种冲动，回望着笑道，我是素长官的部下。
素还真说，玩笑话，是朋友。少年眯起眼睛也是一笑，说，是朋友就好说，请进。素还真安排兵士将车与机甲从后方的输送口开进战舰，自己只和师尹、小金刚跟着那名少年，通过战舰底部的出入口，紧接着战舰再次沉入水中。小金刚本来走在最后，忽然窜到前面，悄悄伏在耳边问素还真：师尹先生背后都汗湿了。素还真也压低声音说，想必是累了吧。
无衣师尹自然紧张。这艘战舰叫做碎岛玄舸，属戢武王所有。师尹还记得它曾经一炮将咒世主的旗舰轰掉了半边。
无衣师尹觉得自己就这么跟着素还真不妥，但素还真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会客室。素还真当着少年的面说，我的副官在宇宙里殉职了，师尹先生，可否请你暂代？无衣师尹这下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眼见少年已经摆好桌椅，倒了茶水，气定神闲地等他们落座。无衣师尹觉得这少年很眼熟，他身在碎岛玄舸中，很容易便能想起，此人容貌很像那位戢武王；而言行之间那股悠然雅致的气质，甚至说话的语气，却是模仿素还真。师尹不再推辞，和素还真一起坐下，坐在素还真下首，正是副官的位置。
看在新朋友的面子上，少年还是自我介绍一番，叫做槐破梦，却没说国籍。他言笑晏晏地说：素先生，你来看我，我真是高兴。
无衣师尹端坐不动，深知作为副官，他没有开口的必要。素还真也是笑，一时没有答话。槐破梦俯身向前，又说：这次来了，多住些日子？我有许多问题想请教素先生。
素还真叹了口气，说，你肯让我留下避两天风头，我就很感激了。
槐破梦手指扶着自己眼前的茶杯，却一口也没有喝，说道，巴黎似乎有中原军的据点，我将你手下的士兵护送过去就是。但你，反正在军中待得也不怎么舒畅不是吗？
师尹直到这时，才知道素还真所属的军队是中原军。地球上的军队他本不熟悉，但中原军算源远流长了，在地球上大部分国家还没解体之前就存在，那时似乎是亚洲某国的军队。师尹依旧无话可说，不客气地喝茶，他对茶水兴趣一般，也品不出是不是好茶（多半不是）。素还真和槐破梦则是一口也没喝，权做摆设。
素还真回答说，麻烦你了。
槐破梦确认：那素先生就留下咯？
素还真笑道：我这位副官跟着我出生入死，我要和他好好参详，这些日子还麻烦你一同招待。他明明刚封师尹是副官，槐破梦也不点破，说，那当然，今天你们就请好好休息，咱们慢慢再聊。
碎岛玄舸里面的墙壁地面也是一片纯白，让师尹想起戢武王自己有一架白色的机体，如今时过境迁，不知那架机体是不是还在。此地除了槐破梦外，似乎空无一人，带领素还真和师尹回房的是一台高高瘦瘦的智能机器人。其实槐破梦有意将两人的房间安排得很远，素还真理直气壮又把师尹拉进了自己房间，倒好像他真的事事要与副官参详一般。师尹记得，刚遇到素还真时，他一个人在装甲车里坐着，运筹帷幄，相当有主意。
师尹看他关上房门，于是说，长官……
素还真抬起头。师尹是瘦长身材，素还真个子稍矮，要抬头才能与师尹对视。素还真说，师尹先生，别这么叫了，如你所见，我现在雨打浮萍，寄人篱下，还叫什么长官？
师尹便说，素先生？接着他以轻松的说，既然说过别客气，先生不如也免了吧，叫我名字就好。
素还真看着师尹，一时没有答话，师尹正在心里琢磨是否态度过于冒进了，素还真却接受提议，叫了他的名字。素还真说：无衣。
无衣师尹四个字，看起来像是东方记名方式，因此大多地球人都会以为无衣是姓，师尹是名。其实师尹是他为官后取的称号，四魌星系的文化大有不同，并无姓氏，无衣才是名字。在师尹印象里，用无衣二字称呼他的人寥寥无几，还有可能活在世上的恐怕只有一位被通缉多年、早已不知去向的旧友了。他听到素还真吐出这二字，恍惚了一下，才小心地回应道，素还真？
素还真低下了头，不再和他对视，一边抬步一边说，嗯，你原本要和我说什么？
师尹定了定神，说，如果你要走，我们两个人要跑总是很容易的，槐破梦再嚣张，总不能直接屠杀军队吧？
素还真状似无奈地说：走得一时也没用，我被这孩子抓着软肋啦。
师尹没有追问，素还真继续说，他年纪还轻，但眼光挺锐利。或者并非他自己的眼光吧。总之，他是吃定了我总归要与人合作，去做些事情。放眼天下，可能除了他之外，还真没有其他人愿意接收我。
无衣师尹心里一动，说，我看出你并非常人，自然应当成就一番大事业。素还真大笑，说，是啊，我还做过蛮多大事业的，不为名利，只为梦想！师尹说，你的梦想？难不成是世界和平？素还真说，无衣，你真是懂我。
师尹也笑了，说，那是幻想。素还真看着他，说，是啊。
素还真还穿着军服。无衣师尹终日出入上流社会，对服装颇多研究，在他眼里，这军服颇为朴实，想必为了适应诸多体型，不敢有任何设计上的创意。素还真一张脸气质清雅，站得笔直，但身形全被宽松的服装盖住，魅力大为失色，仿佛偷穿大人衣服的学生。无衣师尹含笑，只是打量他。素还真眨了眨眼，说，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在想，这种梦想，和我的军人身份不匹配呀！对吗？
师尹只是笑，表示确实如此。
素还真拉着师尹的手，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槐破梦也不知怎么在与世隔绝的大军舰里弄来如此柔软舒适的沙发，但定不是戢武王所留下的，师尹印象里的她做派十分冷硬，生活也朴素，理当不会把这种奢侈享受搬进军队。素还真又慨他人之慷，将槐破梦给他预备的好茶好果都推给师尹，开始和他谈心。
素还真开场说：你有没有听过黄山八珠联这个名字？
师尹摇头。素还真笑着说，你过去应该都在宇宙里，在地球上，以你的年纪，不该不知道。师尹只能说是。素还真说，这个组织当年臭名昭著，因为他们研发了八架实力远超平均水准的战斗装甲，出入于各地战场，用武力逼迫双方停战。
无衣师尹啊了一声，接着说，那只怕有些欠考虑。
素还真说：可不是吗？最开始各方打起仗来有了顾虑，确实收敛很多，但没过多久，八珠联的几名主要机师纷纷被各个势力挖走，也带走了他们的机体。黄山八珠联不了了之，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了。素还真笑着提问：无衣，你说这是为什么？
无衣师尹默然了一会，想这组织势必是素还真过去的壮举，他如果直说，恐怕有伤到对方自尊之虞；但素还真既然问了，他还是说出了心里话：这个组织本来就松散，走不长久。首先，世间纷争的原因，总归是政治和经济的缘故，阻止明面上的争斗，不追其源头，那没有用。其次，既然其中人才会被挖走，可见最开始条件就没谈妥，恐怕除了领导者之外，其他人加入的目的只是当做跳板，扬名后就会另谋高就。他见素还真全无受伤的样子，还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仿佛得到鼓励一般，又补上一句：黄山八珠联的首领，可说是空有一腔热血，识人不清，对局势也不清。
素还真听了这样的话，果然并没有生气，依然笑着说，对，我后来反思许久，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笑容里逐渐带上些落寞的意味，又说，如果你早告诉我这些……
无衣师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心里忽然一紧。素还真马上接着说，确实如你所说，我那时候年轻，热血冲脑，就算有人和我说过，恐怕我自以为是，还是不会太当一回事的。
无衣师尹心想，你现在看样子最多三十来岁，难道就不年轻了吗？这话眼下就没必要说了，于是他只说：那么后来，你又为什么加入了中原军？
素还真不再笑了，叹了口气，说，孤掌难鸣，只是在军中混到今日，我才知道，我非但做不成领导，就连在和别人合作、交流上，也无能得很。
师尹哑然，素还真现在已经是中校，如果真的毫无合作能力，必然做不到这个位置。但师尹却也能感同身受，他自认为身负不少才能，但这些才能要去支撑他的最终目标实现，却又远远不够。倘若最初便没有这些才能，是否就会早早死心，不再痴人说梦？无衣师尹想不出自己的答案，他捧着茶，望着素还真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面寻到什么启示。
素还真又笑了。他平素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师尹面前却时不时发笑，倒分外表情丰富。他轻声说：无衣，如果是你，自然能够很好地适应组织，是不是？
无衣师尹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刚才那一眼被素还真看穿了。的确他这一生，从未离开过组织，无论是年轻时候的学生组织，还是后来到了军队、政府。素还真又说：我真佩服你。
无衣师尹笑道，我想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只要你愿意，也做得到。
素还真说，对，我是不愿，人可退让，却无法一退再退，因此即便早有目标，我能做的还是有限，因此我更加佩服你。而你看我，不过是在苟且偷生罢了。
无衣师尹这时候已经回味过来了。素还真刚才的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似乎饱含太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情，经师尹千丝万缕地一想，那种如泣如诉的眼神，显然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所看到的别的什么人。
素还真年纪不大，但绝不是纯情无知的少年，他这么做，一定有故意的成分。师尹垂下了眼，不去触碰他溢出的感情，也同样放轻了声音，说，我想你的朋友都会原谅你的，想要活下去没有什么不对。我也想活下去。只可惜如今这个时代，又很容易让人盲从空虚的梦想……
师尹自知失言，闭上了嘴。素还真也跟着沉默了半晌。师尹就这么看了半晌茶杯里的茶叶梗子，才听到素还真问，无衣，那么你会为梦想做到什么地步？
无衣师尹笑答，我已经没有梦想，只有目标。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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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

1樓發表於: 2024-06-29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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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尹逃也似地回了房间，觉得和素还真说了一会话，仿佛去掉了半条命，面对素还真的真情流露，在师尹感觉里，比和他客套还要累上百倍。师尹的房间离素还真的房间有段距离，打开一看，陈设与素还真那间无异，沙发茶具一应俱全，桌上也摆了点心水果，沙发上还坐着个金发美人，换了一身深紫色的丝质衬衣长裤，衬得脸颊雪白，原来是槐破梦。师尹愣了一下，回身把门关上。槐破梦也不起身，就这么笑着招呼道，先生，我看你面善，想来和你说说话。
师尹在离他有段距离的沙发上也坐下了，也笑了一下，还没回答，槐破梦继续说了下去：你我都是素先生的好友，自然也是好朋友了，不是吗？
无衣师尹看着他，回答：那当然。槐破梦立刻一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瓶子来，里面装着金黄色的液体。槐破梦将瓶子打开，液体倒进桌上的杯子，一面说：我还没成年，但还是可以陪先生一杯的。他不由分说地将酒杯推给师尹，显然没有做被拒绝的打算。师尹笑说：不胜荣幸。他接过酒杯，仔细打量槐破梦的容貌，眉宇间几乎和戢武王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又另外有种熟悉感，说不上是像谁。戢武王的儿子，寿命应当也和四魌星系居民一般，远比看起来要年长，槐破梦的容貌确实可说未成年，实际却未必然；并且在师尹记忆里，戢武王一直是单身，他对这孩子的父亲身份没有头绪，也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
二人碰杯之后，槐破梦两口酒下肚，将右腿翘在左腿上，自然而然地开始大谈世界局势。托他的福，师尹大概搞明白了：地球联军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名为异度的殖民卫星，四魌星系这几个字已经几十年没人提过了。说来素还真也提起过，他刚刚和异度交战结束，就被魔王子追杀起来。至于魔王子，似乎只是游荡在这附近的一支零散军队，但槐破梦始终躲在峡谷里，与其倒是相安无事。槐破梦评论道：素先生最大的敌人，恐怕不是什么外星势力，是他的同僚。师尹，你说是不是？以他的能力，没什么必要从军，就算自成一派，也不是不行！
在师尹过去的世界里，槐破梦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多半都在长期高压之下，习惯对许多话题噤若寒蝉了。因此此时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颇为有趣，说道：倘若他自成一派，岂非无法加入你的麾下？
槐破梦胸有成竹地一笑，说：还好他不会这么做。
师尹也笑：你懂得很多，看得很明白。
他这话带着长辈的意味，令槐破梦稍微眯起了眼睛，忽然说：哪里，我什么都不懂。我母亲早逝，一直是一个人，野生野长，没人教导，让你见笑了。
师尹不知是什么让他忽然开始敞开心扉聊起过往，心念一动，问，那么，在你孤苦无依时候，素先生自然对你伸出援手了？槐破梦满意地说，是啊，我很感怀他的恩情。但他终究只是帮我，却不愿意真正留在我的身边。师尹先生，你是他的朋友，帮我劝劝他好不好？当然啦，我一样不会亏待你的。
师尹一笑，心里知道，他所谓的这个留在身边，肯定不是留下做朋友家人。戢武王虽流落地球，总归曾是一位帝王，她的儿子想要夺回母亲的荣耀，那是非常理所当然的。那么对他来说，素还真当然是一位极好的帮手。
师尹没办法替素还真做决定，但他大概能揣摩素还真的心意。他也喝酒，让熟悉的酒水味道在口腔里弥漫，才回答道：我会劝他的。顿了一顿，他眯起眼睛，牙齿粘着舌头问，可是你要素先生留下，做什么呢？
无衣师尹酒量尚可，当然不至于一口就醉，但他或许是太久没有沾酒，在酒气的熏陶下，忽然大胆了起来；但他又觉得，现在的大胆似乎并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面对的人是槐破梦而非素还真。看得出槐破梦也是个精明角色，但哪怕他有意在模仿素还真那种老谋深算的气势，在师尹看来，还不至于让他紧张。
这并非说是他小觑了槐破梦。槐破梦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是杀戮碎岛的后裔。你知道杀戮碎岛吗？在很远很远的星系，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据说已经不存在了。啊，你知道，是素先生告诉你的吧？我想做的事很简单，既然我的家乡没了，只好自己亲手再建一个。师尹，你知道四魌星系有多大吗？那里有四个国度，现在全都没了。
师尹说，是吗？就连诗意天城也不在了？
槐破梦不咸不淡地呷着酒，说，没错，什么也没留下。现在还有痕迹的，只有杀戮碎岛和火宅佛狱这两个为他们所看不起的国家。有我，还有魔王子。
师尹说，那么慈光之塔呢？
槐破梦说，没了啊，最先毁灭的就是慈光之塔。早在七十年前，地球上就再也没接收到来自慈光之塔的联络了。
无衣师尹不记得他是怎么结束谈话的，恐怕露出了一些破绽，会让槐破梦对他起疑。但这些思考对他来说优先级并不高。他独自坐在沙发上，不自觉地将一瓶酒都喝完了。这酒也许是戢武王留下的，和四魌星系的酒没有分别，但也许地球和四魌星系的酒本来就一样。这点量根本无法让师尹醉倒，他越喝，脑子里转得反而越快。
慈光之塔已被毁灭其实并不意外，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此事发生，就算得知有失败的可能性又怎样呢？国家兴亡，本来平常。师尹对慈光之塔，又是怎样的感情呢？他自知在那里活得并不快乐，然而也不曾到其他地方活过。师尹想，我变软弱了。如果是过去的我，就算听到这种噩耗，还是能够完美地将面具戴到最后的。但体验派的演员就是如此，在别人面前表演温和多情的君子，演着演着把自己也骗了，这是素还真的错。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师尹发现房间里没有配备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络的设施，甚至除了电灯以外，根本没有电子设施。师尹就靠在沙发上，望着白成一片的天花板思索，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槐破梦成天待在这么白的房间里，难道精神竟然能保持完好吗？
由于实在是坐不住，师尹推开房门，在白茫茫的战舰走廊上逡巡。每一架战舰当然都有不同，但构造应该大体不差，师尹猜测槐破梦应该在司令室一类的地方。他沿着可能的房间一间一间找过去，竟然没有任何人或者机器阻拦，再往前走，又看到了通向甲板的楼梯，上面洒下深夜的黑暗。师尹起了兴致，登上几级，向甲板上看去。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静悄悄地只有远处森林传来的叶浪声，天上有许多的星星，但不见月光。仅凭着舱内照射出的一丝光亮，师尹看到广阔的甲板上，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素还真，说来奇怪，只不过一天的相处，师尹已经能分辨出他的身影；另一个比素还真还要稍微矮一些，后脑盘着发髻，因为穿着修身的衣物，能看出是名女子，只看身形，是名婀娜的女子。
素还真和女子相隔些许正在谈话，声音传不到师尹耳中。师尹也只是看了两眼，又回到了船舱里。他还是要找槐破梦。
又找了几件房间，终于在一间类似游戏室的地方找到了槐破梦，他正在里面自己和自己下棋，见到师尹，便招呼师尹一起。下的是围棋，这也是从古至今，一直传到了外星也几乎没有改动的游戏形式。师尹棋艺尚可，与槐破梦下了两局，一负一胜，因为彼此都有所保留，也下不出什么意思来。槐破梦放着棋盘不管，站起身来，师尹才说，慕名碎岛玄舸已久，不知是否可以参观？
槐破梦说，那当然可以，但这战舰怕是已经有八十高龄，无论布置还是技术，早已经过时多年了。
师尹说，只是参观罢了，别无他意。
的确以槐破梦之能，就算想到战舰的构造是机密，也想不到有人会觊觎几十年前的过时技术。但对师尹来说，碎岛玄舸里的一切，都要紧得很。如果他能平安回到自己的时代，对敌人旗舰的了解将成为决胜的一着。
槐破梦摆出毫无保留的姿态，连玄舸有几门炮、几台能源炉都说得清清楚楚。师尹一番浏览，大有所获。槐破梦和他一起在船里转了一圈，最后走上甲板，师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但甲板上只有星光与水光，素还真和那个女子早已走了。槐破梦来到甲板边上，让峡谷中的风吹起自己的长发，笑道：其实说起战舰，我知道素先生有一艘九霄铁龙帆，可比我这前朝遗物先进得多，你该去他那看看才对。
就师尹自己看来，碎岛玄舸的确不如他所驾驶过的中原军的机体先进，毕竟有着几十年的差距。师尹说，九霄铁龙帆，也是战舰吗？槐破梦回头看着他，黑漆漆地看不清表情，说，对，十几年前可谓横行天下，可惜素先生丧妻之后，再也没出动过这艘战舰。不过，也许你能打动他，让他重新将铁龙帆开出来，回到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无衣师尹本觉得没有小看槐破梦，现在才发觉还是大意了。这个少年也许遗传了其母某种野兽般的直觉。戢武王是个极具军事与政治才能的女性，她的手段却并非科班可以习得，多半出于下意识的行为。而现在，师尹发觉槐破梦已经点破了某些他自己还在刻意逃避的想法。师尹一个转念，决定承认：我可不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槐破梦眯起眼睛，笑道，的确，素先生如今冷酷无情，看似翩翩君子，其实心中只有利益交换。
对这句话，无衣师尹则并不认同。槐破梦毕竟尚且年轻，或许还只学会了标签化地理解感情与人物，并不懂得人心的微妙之处。也或者他这么说，是在诱导师尹的想法。师尹不再深入，生硬地转移话题：杀戮碎岛远在四魌星系，为何你又会到了这里？
槐破梦转过了头，悠然说，你真的想知道？这些说来话长，如果多留些日子，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师尹明白他所谓多留些日子的意思。思忖了半晌，师尹抬头说，好，就这样说定。

素还真自然也猜测过无衣师尹的来历。他首先认为，这位瘦削的青年是某人特意安排对付自己的棋子，但却判断不出究竟是谁。最大的可能是谈无欲，但谈无欲近来独来独往，忙着对付恐怖组织，没道理忽然转过头来多生枝节。若是其他人，对素还真的过去又知道得没这么清楚，无法精准投放。于是素还真问身边的女子：棋一先生，你看我这位朋友如何？
驺山棋一同素还真一起，远远地看到无衣师尹与槐破梦对话，对话的内容听不清，只看见二人一直在说，气氛很是平和。棋一淡漠地望着那二人，回答素还真：那要看你这位朋友，究竟所求为何？
素还真叹了口气，说，他的目标似乎是我，又似乎不是，我也想不到他究竟求什么，但一定有所求。
棋一收回目光，说道，对这种人，如果是我，我不会与他合作。
素还真问，可以与我合作？
棋一说，素先生，是你不得不与我合作。
素还真又问，是与你，还是和槐破梦呢？
棋一说，与我或者与他，都是一样。
素还真说，不一样，你们终究是两个人，再亲密也有隔阂。
棋一抬眼，从厚重的刘海下看了一眼素还真，冷冷地说，素先生在开玩笑，即使是亲人，也本就做不到全无隔阂。
素还真沉默良久，才说，不，可以做到的。
棋一低低地笑了一声，说，我倒不知道素贤人如此天真。相信人与人可以毫无隔阂，岂非是童话一般。
素还真笑道，先生看得透彻，我一向喜爱童话，幼时最爱听家人讲童话了。
这一夜各怀心事，小金刚带着素还真剩下的兵在碎岛玄舸的后舱休息。无衣师尹手上姑且戴了块手表，为了保障经过时空跳跃还能运行，是非常老式的石英表，但身在地球不知哪个时区，时间根本对不上。在他睡下五个小时之后，被战舰内的警报吵醒。智能机器人将他引领至作战室，看到素还真、槐破梦和那名女子已经在里面等待，师尹来得最晚，显然是因为给他安排的房间离作战室最远。
师尹当然不会计较这个。他首先看到，作战室的屏幕上显示出雷达图，战舰所在的峡谷已经被四十余台人形机甲包围。另有实时影像，外面天还黑着，只能看见机甲黑漆漆的影子。
师尹看着素还真，槐破梦和驺山棋一也看着素还真。素还真便发言：唉，魔王子真是难缠。连累了你们，真过意不起。
槐破梦和驺山棋一并不说话。师尹不认得棋一，但看她的架势，猜得出是幕僚一类的人物，也不多问，见大家都不言语，径自打破沉默：素还真，魔王子的残兵好像没有这么有序，并且也太多了。
素还真很满意地笑了，说，对，不是魔王子，这些是中原军。
师尹完全明白了，毕竟素还真前一天就有所预告，他在中原军里处境似乎并不和平。槐破梦这时候才开口，问：素先生，你怎样打算？
素还真叹了口气，说，唉，怎样打算，是我说了算吗？
果然过不多时，中原军传来通讯，要求素还真尽快归队，则“不追究民间武装扣押我军长官的责任”。素还真听完通讯，笑了一下，说，这次来的是傲笑红尘，没那么好说话……
槐破梦已经上前，按下通讯键，慢条斯理地说：我方要求以一个连的最新型风云交换素还真长官。
风云是中原军最常见的量产型机甲。素还真愣了愣，脸现苦笑，轻声说：也太高看素某了。他转过脸，看向师尹。师尹显然也没料到槐破梦会这么说，一时间和素还真对视，转瞬之间已经做了决定，他握住了素还真的手腕，笑着说，你看他们会不会答应。
素还真闭了闭眼。傲笑红尘和槐破梦一番谈判，态度果然坚硬，最终说定，要槐破梦先释放素还真麾下其他士兵，才肯汇报上级，讨论是否交换。
槐破梦立刻依言，将留在玄舸里的那队缺胳膊少腿的机甲放出，素还真没有和他们说话，只是看着显示屏上的画面，确认全体人员安全离开，才叹了口气，自语：也不知道小金刚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从头至尾，棋一没有说一句话，但视线始终在素还真和师尹身上打转。等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槐破梦和棋一都离开了作战室，师尹依然拉着素还真的手。
这时候素还真轻轻晃了晃胳膊，说，师尹，放开我吧，我又跑不掉。
师尹便松了手。素还真苦笑道，其实我本来就跑不掉，你们担心什么？不过没想到，你和槐破梦这样投缘，一晚上过去，你就站在他那边了。
师尹知道找借口没有用，他刚才的行为意图已经很明显，是在告诫素还真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不做辩解，只说：我想，这要求也算合理。
素还真看着师尹，他面上没了表情，氤氲的双眉似乎将周身的人也笼罩其中。最后素还真轻声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专程来见我的。
师尹问：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问出这句话来。
素还真笑了，说，没什么，是我自作多情。
他忽然说了软话，师尹完全没料到，又过了好一会才说，留在这里，对你也许不是坏事。
素还真说：如果是你，你会留下吗？
师尹说：不会。但你不同，这里只有两个人在你地位之上，你去完成梦想的可能性更大，把他当做跳板也未尝不可。而且这样子，就算你未来回到中原军，也有说法。是我替你做了决定，你就怪罪我好了。
素还真说，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只是，师尹，我想问，你出现在我面前，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可以吧？
师尹想起了自己做人的方式：交往一定要出自真心，切不可有半分虚伪，尤其对手是与你一样的人。只是这真心不过一时，一旦需要割席，便可壮士断腕般把自己割开。在素还真选择断腕之前，师尹决定以诚相告。他说，我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学习技术。什么技术都好，只要是最新的技术就好，因为我所在时代，是在现在的七十年前。
素还真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师尹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之前看似平静的素还真还是他的伪装，他真正的面容是如今这样，只有空白。素还真看着他，说，超越时空的技术，难道不足够先进吗？至少据我所知，现在没有人能够掌握。
师尹说，这机器是来自黄金遗迹，为了取得它，我失去了两名学生，却只换到了一台机器。他顿了顿，又说，为了将我送来，我又失去了一名学生。
素还真点了点头，说，你这位学生想必爱你至深。
师尹一愣，他以为素还真会问黄金遗迹和时间旅行的事，结果只是对辉煌堕世下了评论。素还真看着师尹，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他说：想来你与他，不存在什么隔阂吧？
师尹低下了眼帘，说，并非如此。如果当真没有隔阂，如果我知道他这样打算，绝不会让他为此而死。
素还真转身，走向作战室的大门。他说，无衣，你等我一天。

这一天果然没人再看到素还真，中原军一时也没有回音，槐破梦不知在忙什么，并没有向师尹引见棋一的意思。师尹明白他对自己仍有戒备，于是留在房间里，独自琢磨素还真说的话。可以琢磨的地方实在太多，越琢磨越是不明不白。直到手表的时针走了三圈之后，素还真终于出现了。
师尹与他，如今只不过相识三天，今天见素还真依然看起来气定神闲，将军服脱下换了变装，越发长身玉立，眼白里却有了血丝。素还真抬头看着师尹，说，说来很巧，我研究过近代历史，如果你来自七十年前，这些是我认为可能对你有帮助的技术。他拿出了厚厚一个本子，放在师尹手中，说，用电子设备也许会失效，既然你的身体可以穿越，那么书本应该是可以的。
师尹低头翻开，那本子足有千页，里面密密麻麻地写得满满当当，文字工整，想来素还真一天一夜都坐在案前写作，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素还真看着他，说，你的目的也是要尽快结束战争，那么和我的梦想一致。
师尹低声说：不是的，我只是为了慈光之塔……
素还真笑着说：是一样的。
他握住师尹的手，说，无衣，宇宙的可能是无限的，我们一定还能在宇宙的某处再见。
师尹却知道自己可能没有那么久的寿命了。素还真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他们应该不会再相见，然而嘴上却附和，说会的。
素还真听他这么说，做出满足的样子，说，那么，让我护送你回去吧。
师尹的时空跳跃舱，就在他遇到素还真不远处的树林，被他藏进了一处洞穴。素还真向槐破梦借了一台人形机甲，说要随师尹去取东西，说来有趣，这是师尹的死敌杀戮碎岛的机甲。槐破梦很是大方，其中原因，自然是这台机甲有定位装置，他并不怕素还真趁机逃走，也知道素还真本人没打算逃走。素还真最重承诺。
这次沿着河水下行，只不过过了两天，河水似乎又湍急了些。素还真驾驶机甲，师尹也在驾驶舱里，站在素还真的旁边。驾驶舱很小，师尹明白，那个年代的驾驶舱都是这么狭小，以至于他的胸口几乎挨着素还真的脸，这也使得他无法看到素还真脸上的表情。师尹便也不看，只从显示屏上观察四周的景象。因为师尹心里明白，之前素还真在这里遭到过魔王子的袭击，而现在，魔王子可能还在这里，素还真此行是在冒险。
地球太安静了。师尹对四魌居民真正的起源地地球，本来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他现在却有些遗憾，没能在地球留得更久，多见一见地球上的人。他低下头，看到素还真只是盯着显示屏操纵机体，也不言语。师尹将素还真一缕挂在自己一进上的白发拨下，又想，其实无论四魌星系还是异度居民，他们最早也是由地球移民而去，虽然自认为更先进的生物、不同于被地心引力所束缚的地球人，实际上与人类的区别，甚至小于地球上不同文化环境养育下人们之间的差别。一旦有了语言，有了家族，有了所有制，任何生物除了名字和居住地不同之外，都没有任何区别。那么或许四魌星系与地球，一样没有区别，他和素还真的处境，也没有什么区别……

素还真忽然低声说：来了。
师尹也听到了，后方传来异常沉重的脚步声。魔王子的赤睛是龙型，体积比一般的人形机甲大一倍，重大约在二到三倍，因此脚步声分外地沉。素还真说，我将你在此放下，然后引他们离开。
碎岛和佛狱是死敌，中原军有可能脱离，碎岛的机甲却很难说。师尹说，不，潜下河，避开他。
素还真想了想，同意师尹的意见，于是操纵机甲沉入河里。魔王子的巨龙越靠越近，却在河边停住了。素还真和师尹等了许久，他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素还真低声说：他在做什么？
师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有没有见过魔王子？
素还真说，没有，他没有从里面出来过，但以广播有过沟通。
师尹想了一会，说，我记得，赤睛装载着相当高级的人工智能，它难对付，就是因为几乎可以说有两个人同时在操控。只是按理来说魔王子死后，赤睛应该停止活动的。
素还真问，你是说魔王子应该已经死了吗？
师尹说，七十年前，魔王子已经有九十岁，他就算现在不死，也早该垂垂老矣了。他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你说，魔王子是游荡在此的幽灵，或许确实如此。
素还真忽然操控机体从水中冒出了头。师尹吓了一跳，还没问为什么，素还真打开对外广播，问，火宅佛狱的魔王子阁下！
赤睛果然停在河岸边，赤红色的巨龙也迅速张开双翼摆出驾驶，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师尹认得那确实是魔王子的声音：怎样，你要求饶？
素还真说：我是想求饶。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商量，请问阁下为何要追杀我？我不认得阁下，你我都生存不易，为何一定要与我过不去？
魔王子嗤笑了两声，师尹记得他正是这种讨厌的笑声，不仅皱起了眉。凝渊说：不知道。
素还真一愣。凝渊解释道：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师尹低声对素还真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一样，没有衰老。
素还真想了想，忽然又问：你真的是魔王子吗？
凝渊说：当然是我。我只是舍弃了身体，意识还是在的。你快回答我啊。
师尹低下头，看到素还真也在看自己，两个人对视，都觉得毛骨悚然，已经猜到了真相如何。素还真说：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回答得上的，我和友人有承诺，要为他践行。但你为什么在这里，我无法回答，那不是应当你自己想的吗？
凝渊说，怎么你也知道。
素还真说，对，但阁下即使将我杀了，你自己也还是不知道。
凝渊又笑了几声，然后慢慢地说，唉，赤睛，他说的对，你看怎么办？
又过了些许，凝渊又说：没错，你当年就反对过我舍弃躯体。谁让我不重视你的意见呢？我后悔了，这次就听你吧。
接着，师尹看到赤睛张开了翅膀，巨龙虽然庞大，飞行的姿态却很轻盈。赤睛越飞越高，逐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畴，消失不见了。
素还真说，你说他们去了哪里？
师尹说，总之不会是回了四魌星云，那里大概什么都没了。
素还真来到师尹藏舱体的山洞附近，将师尹放了下去，他自己却没离开，只是留在驾驶舱里看着。师尹也抬起头看他。师尹高声说，多谢你，再见。素还真说，不必客气，如果跟着你下去，我会不舍，还是不送了。
师尹对素还真一笑，说，你说过的，我们还会再见。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河流的彼端。

无衣师尹再次打开胶囊仓，看到了撒手慈悲的脸。这个年轻人蹲在舱门前，睁大了眼睛，开口唤道：老师……
师尹首先低下头，看到怀里抱着素还真给他的那本册子，翻开来，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损毁，才出了一口气。我回来了，他抬起头，对学生笑着说道。
撒手慈悲却仿佛要哭了一样，过了半天才说，老师，为什么还要回来？好容易有这个机会逃离将倾的大厦，还回来做什么？辉煌堕世不是白死了吗？我和他商量好了，有意将老师送到更远的未来，那会是和平的未来……
师尹心想，这几个学生已不算年轻，为何还如此天真，思维还是如此单纯？实际上他所去的未来依然没有和平。但此时他却说不出责备的话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撒手慈悲的头顶。
师尹说，因为我不能失信与人。何况，我也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只有你一个学生了。
然而不久之后，慈光之塔在对上戢武王的时候，还是吃了大亏。槐破梦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在对师尹介绍时，还是习惯性地留了一手；慈光之塔没料到碎岛玄舸内能够承载多达八十枚对空导弹，导致大队人马覆没，后来又被火宅佛狱伏击，损失惨重。
无衣师尹所带回那本素还真写了一天一夜的册子里，果然有足够的战争与生产相关技术，凭借于此，慈光之塔才不至于彻底惨败。更让师尹没想到的是，册子的后半部分，全部是关于空间跃迁技术的记载，笔记到了最后，字迹已经开始走形，想是素还真已经几乎写得呕心沥血。他甚至没有心思多写一句话留给师尹。
在前线交锋的时候，师尹就负责在阵后指挥跃迁机器的制造，并很快探索到同样适合生存的外星系。师尹回到此时代的六年后，磁光之塔整体迁移到了外星系，远离追踪，师尹这时候终于明白，地球失去慈光之塔联络的原因，不是毁灭，而是迁移。
然而师尹并未能跟随跃迁，他被看做战败于杀戮碎岛的罪魁祸首，经过军事法庭审判，判决流放。师尹早在战败时候就与撒手慈悲断绝师生关系，因此他的最后一名学生没有被审判殃及。而撒手慈悲在随慈光之塔离开前，擅自在师尹家中留下了一套小型跃迁设备，以免师尹独自留在四魌星系，遭到碎岛和佛狱的攻击。只是小型设备功能不全，无法准确指定目标地点，师尹此时了无牵挂，心想左右总不能更糟，于是进行跃迁，随波逐流而去。

师尹抵达的是一片荒原。他走出跃迁设备，望着四周，发了好一会呆。这块地方他不认得，但气压、重力，以及头顶的天空，他都感到万分熟悉。这里是地球。周围有喧嚣的声音，师尹听得出那是战争的声音。他自知应该离战争越远越好，然而心里却升起一种预感；他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逐渐来到一条河的旁边。这条河很是湍急，让他无法判断，但很快，沿着河水，他看到了一片荒原。
他远远就看到了魔王子的赤睛和戢武王的碎岛玄舸，围在许多机甲中间，正在战斗。师尹走到这里，实在是不敢靠近了，只能观望。他想起素还真说过，戢武王和魔王子为了寻找黄金遗迹来到地球。原来在慈光之塔忙着逃命的时候，这二位已经转移目标，为了新的原因争得你死我活。
师尹站在河边，想起曾在这里发生过的许多事。战斗还在持续，师尹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问，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孩童，这孩子很可爱，圆圆的脸，有一对奇怪的、氤氲的眉毛，一双点墨一样的眼睛正看着他。
师尹觉得喉咙发干，问，那你为什么不逃跑呢？声音听起来好难听，又嘶哑又颤抖。
孩童说，我本来想看看谁会赢。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师尹笑了，说，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紧张。他想了想，又说，我怕打仗。
孩童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怕打仗，他小声说，怎么样才能不打仗？
师尹说，如果世界和平，就不会打仗了。
孩童说：哦——。
师尹说，我叫做无衣，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抬起头，道：我叫小四。我本来不住在这里，是被那些红色盔甲的人带过来的，我趁他们打架，逃了出来。你也是那里的人吗？
师尹说，对，你想回去吗？
小四摇头，说，那里也没什么好的，还成天打仗，我觉得不如这里，至少地方很大。无衣，咱们逃跑吧。
孩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但如果他来自诗意天城，那么大概已经十二岁左右了。等他七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应该和地球人的三十来岁差得不多吧。师尹弯下腰，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如云一般的眉毛。小四有点痒，笑着歪头躲了躲。
无衣师尹笑道，好，咱们逃跑吧。一定有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在，宇宙的可能是无限的。
小四说，我喜欢这句话！
师尹便拉着他的手，沿着河顺流而去，河水簌簌地响，将战声远远抛在脑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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