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5 【默杏】江上往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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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phin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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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樓主發表於: 2021-03-06 02:3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05 【默杏】江上往來人

【默杏】江上往來人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背景
#作者非專業，如果有部分內容偏離歷史現實請見諒
#ooc示警，流水賬示警，有一點車尾氣示警

【1】
今年江心洲最後幾束蘆花開的遲——也可能是今年的秋過得太過匆匆。只那麼一晃悠，江風吹過來的時候就帶上了黏黏糊糊的小鉤子，冷不丁一刮，寒意就鉤在身上，然後一路黏到骨子裏。
杏花君端著碗倚著門檻扒飯，吃到末尾的時候，飯米粒嚼在嘴裏已經是冰冷冷的了。他吃的沒滋沒味，剩下那點米粒一不注意又粘上了幾朵絮絮的蘆花，所悻把飯一倒，回屋洗乾淨碗筷。
沒了筷子與碗相碰的輕微聲響，醫務室徹底陷入一片安靜裏，杏花君有些茫然地倚著門框望著江堤。平日這個時候，他一般都會把鑷子針頭什麼的洗刷洗刷乾淨放進消毒壓力鍋裏，然後在壓力鍋蒸汽輕微的“呲呲”聲裏看看書。
然而他今天提不起什麼力氣，只想安安靜靜地站著等著。
他也說不清楚他在等什麼。
好像在等那一輪橙紅色的夕陽一點點地被江堤吞沒，又好像在等最後一班輪渡離開渡口的嗚鳴。
但直到最後一抹殘陽在輪渡離去的鳴笛聲中消失在江堤底下，杏花君依然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他給自己仔仔細細地把把脈——脈搏跳動的柔和有力，節律整齊，沒什麼毛病；蹦跶幾下——能蹦能跳，也沒什麼毛病。
杏花君把自己折騰了幾分鐘，又思考了幾分鐘，終於有點不情願地得出了一個結論：閑的。
最近醫務室沒什麼事，一向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的他突然這麼一閑反而渾身不自在起來了。
從最後一班輪渡上下來的人在江堤上走著，人影在霞光中模糊成小小的黑色剪影。天色漸暗，剪影又和江堤上的蘆葦連成了一片，零星十幾個人竟走出了幾分熙熙攘攘。
杏花君驀地想起半句詩：江上往來人。
他正沉吟著思考接下來幾句，就看江堤上那片“熙熙攘攘”的往來人中分出了一個提著箱子的人影，一路往醫務室的方向走來。
“醫生在嗎？”那人問。
“我就是。”杏花君答道，“怎麼了？”
話音未落，那人手裏拎著的藤箱“哐當”的一聲落了地，他眼睛一閉，像一棵承受不住風雪的蘆葦那般緩緩倒下。

【2】
杏花君被分配到江心洲醫務室工作時，才畢業沒兩年。
他是正兒八經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在他來之前，島上的人看病基本找赤腳醫生，如果得了什麼大病，只能坐輪渡往縣城醫院去。每隔幾年總有些得了急病的人因為搶救不及時死在晃晃悠悠的輪渡上。
杏花君那時還很年輕，島上的人也因此有些犯嘀咕，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到底能不能瞧好病。這些嘀咕沒過多久就被杏花君精湛的醫術給壓沒了聲，杏花君也成了小有名氣的醫生，被人尊稱了一聲“冥醫”——從冥王爺手裏搶人的神醫。
一晃四五年，杏花君看過不少病人。他脾氣一向很好，才踏出大學門時零星的浮躁和火氣在這麼些年的忙忙碌碌裏也被磨得幾乎沒有了。
然而今天他少見的被眼前這個病人激出了幾分惱火。
“發燒發多久了？”杏花君皺著眉頭問。
躺在床上打著點滴的人閉了閉眼，一幅冷冰冰、不配合的樣子，半晌才動了動嘴唇，吐出幾個嘶啞的字眼：“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杏花君冷笑一聲，“默.....默蒼離是吧。你知道你沒掛上點滴之前燒到多少嗎？”
默蒼離閉著眼睛，臉往另一側歪了歪，只留給杏花君一個後腦勺。
“三十九度八，就差一點燒上四十。”杏花君想起水銀溫度計上的數字還心有餘悸。
這個人在醫務室門口直接給燒厥過去了，杏花君半扶半架著把人拖到醫務室的床上時，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這人身上滾燙的溫度。他連忙給人量體溫，配藥打上點滴，再收拾那個摔散在屋外的藤箱。藤箱裏的東西不多，就幾件衣服幾本書還有一塊銅鏡。杏花君拾起書撣撣灰塵，書裏掉出一張江心洲中學聘請老師的聘書，由此得知了這人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緩過氣，那人在昏迷中突然幹嘔了起來，杏花君又連忙把他半扶起來順氣。默蒼離幹嘔了半天，只嘔出幾口混著血絲的酸水，杏花君給他把了把脈，脈象無力沉遲，大概率是胃也有毛病。

這人下半夜不知還會不會再發燒，回家是不能回家了，估計要湊合著在醫務室睡一晚上。
杏花君從廚房裏拖出煤油爐，給躺在床上的病號煮了碗麵條。
他把默蒼離從被窩裏挖了出來，往他手裏塞了雙筷子。
默蒼離坐在床邊捧著面碗，依然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他一邊慢悠悠地吃著面，一邊默不作聲地盯著杏花君架折疊床、鋪被子。杏花君被他盯得心裏發毛，忍不住出聲：“你看我幹嘛？”
“你叫什麼名字。”默蒼離問。
“杏花君。”
“哦，杏花。”
“......別叫我杏花。”
默蒼離的視線這才從杏花君身上挪開，他把空碗並一雙筷子遞給杏花君，掀開被子才要躺下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過頭又看了杏花君一眼，語氣無辜而認真。
——“杏花，麵條有點淡。”
杏花君把碗往水池裏一撂，刷碗刷地水聲嘩啦，怒氣衝衝的揚聲道：“你——愛吃不吃！”
默蒼離“嗤”了一聲，似乎是輕輕的笑了一下。
杏花君一時間刷碗刷地愈發聲勢浩大。

【3】
冥醫家裏住進了一個人。
杏花君下班回宿舍，還沒到家門口就遠遠地瞥見兩個人站在那。兩個人他都認識，一個是江心洲中學的領導，一個是面無表情的默蒼離。
領導看杏花君來了，有幾分不好意思的和他解釋了一通——原本默蒼離應當在明年開春三四月的時候調來江心洲中學教書。但是上頭不知怎麼了，提早了大半年就把默蒼離調了過來。學校給老師分配的宿舍一時間騰不出空房，而其他老師基本上都拖家帶口......
江心洲給醫務室醫生分配的房子是近兩年來建的，面積挺大，夠住一家子，而杏花君一直是孤身一人，把默蒼離安排到這裏無疑是目前最好的選擇。這些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的話含糊在領導的喉嚨裏，不好意思挑明瞭說，他一邊覷著杏花君的臉色，一邊搓著手賠笑。
杏花君點點頭表示理解了，領導頓時大喜過望，說了些客套的場面話，然後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天色，借著天色漸晚為由忙不迭地走了。
剩下的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啊不，默蒼離眼觀鼻鼻觀心，垂著眼簾安然接受著杏花君目光的洗禮。
最後反倒是杏花君在這種無言的沉默裏敗下陣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屋，默蒼離綴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幾步。
“我住在里間的，你以後就住在外間吧。”杏花君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外間今晚可能來不及收拾了，先在我房間湊合住一晚上吧。”
默蒼離“哦”了一聲，非常自覺地把手裏提著的藤箱拎進里間。杏花君聽見箱子被打開的哢噠聲，然後在一陣“窸窸窣窣”地翻動聲後，默蒼離拿著面銅鏡晃悠了出來。他隨便找了張小凳子坐下，又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塊軟布開始靜靜擦拭起鏡面。
“你今天好點了嗎？還發燒嗎？”
看著默蒼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盯著鏡子擦的模樣，杏花君乾脆不等他回答，直接走上前把手背貼在對方的額上：還好，有點低燒，等會再給他吃點退燒藥。
默蒼離擦著鏡子的動作驀地停頓了一下，他抬眼幽幽的盯著杏花君看了一會，複又垂下眼簾：“杏花，我餓了。”
“都跟你講了，別這樣叫我。”杏花君嚷嚷了一句，還是嘴硬心軟的進了廚房燒火煮粥。
待兩碗粥端上了桌，杏花君才發現桌上多出來一小疊皺皺巴巴的糧票。拿起來看看，有通用的，還有一張首都發行的地方糧票。他拿著那疊糧票沉默了片刻，輕手輕腳地把它們放回默蒼離的藤箱裏，然後揚起聲音：“過來吃飯！”

很多年之後，杏花君在櫥櫃的犄角旮旯裏收拾出了他曾經放糧票的盒子。他興致勃勃地打開，裏面的糧票還剩下不少。他把那些已經退出歷史舞臺的小紙片一張一張地拿出來仔細的看著。
然後杏花君看到了一張首都發行的地方糧票。
它被放在了盒子的最底下，這麼多年了依然有些褶皺。
就像是歲月在人的面龐上留下的紋路，抹不平，拂不去。

【4】
學校是島上少有的拉了電的建築，連帶著學校旁邊的教師宿舍也享受到了拉了電燈後的便捷。
電燈遠遠比煤油燈明亮，而且沒有煤油燈燃燒時的濃烈黑煙和刺鼻的味道，中學的老師在電燈的光亮下備課看書，自然是舒坦的不得了。
然而和杏花君住在一起的默蒼離只有一盞煤油燈。
杏花君把自己房裏的煤油燈調得昏暗，每隔一段時間就省下來不少煤油。他悄悄地把這些省下來的煤油倒進默蒼離的那盞煤油燈裏。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若說是同情心作祟，杏花君從學醫的那天起便明白，世上多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事，也多的是救不了的人。醫者的同情心可以有，但絕不可氾濫——而且同情這兩個字和默蒼離就不搭邊。
若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默蒼離給了他多少幫助——得了吧，默蒼離只會坐在那裏涼涼地擦鏡子。就連吃飯都是杏花君把飯菜做好了端上桌才肯挪窩。
然而他就是為這個人悄悄添了煤油，好讓那盞煤油燈稍微明亮那麼一點，燃燒的時間再長那麼一點。

默蒼離教的是語文，他箱子裏帶來的那幾本書就是一套高中的語文教材。
江心洲學校裏的老師大多是前些年被遣送到這裏來的，有不少人曾經畢業或就職於頂尖的大學。他們遭受了相似的苦難，如今又淪落到相同的境遇裏，就算再怎麼文人相輕，也有那麼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
默蒼離初來時，也有不少人對他產生了濃郁的好奇心。
不僅因為默蒼離過分年輕的年紀，還因為幾封從首都發來的、指名道姓寄給默蒼離的信。
雖然那些信裏的內容無人知曉，但是信封上用板板正正字體印刷出來的、只能在報紙上傳聞中看到和聽到的寄信地址在好事的人嘴裏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傳言愈傳愈烈，引得不少各懷心思的人想要結交默蒼離為朋友。然而他們的下場無一不是圓潤地滾出默蒼離的視線，以免讓自己身上愚蠢的氣息妨礙默蒼離呼吸。
有自恃清高的人破口大罵，也有自詡博學的人羞愧難當。碎碎細語中，人們看默蒼離的眼神也逐漸從好奇變成了敬而遠之。
正巧那段時間氣溫驟降，醫務室裏滿是頭痛腦熱來看病的人，杏花君能從天色熹微忙到暮色四合。他往往一早就起來做完三頓的飯菜，自己那份裝盒裏帶著走，默蒼離那份留在爐灶裏，等他上完課回來熱一熱就能吃。
——島上也有食堂，杏花君之前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去打點飯菜。默蒼離來了之後，他也會給默蒼離帶一份。
然而他從食堂裏打來的飯菜大概不怎麼合默蒼離的口味。默蒼離的筷子基本只拄在飯碗裏，很少往菜碟子裏伸。幾次之後杏花君就再也不去食堂打飯了。
他看默蒼離默默地一口一口吞咽著白飯，噎得慌。

杏花君不忙的時候，早上起的早些，窗戶上草葉上已經凝起了厚厚的霜花。
那天醫務室沒什麼事，杏花君下班的比較早，他順路拐到學校等著默蒼離上完課一同回家。
下課的電鈴聲響起的時候其他教室裏都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老師再見。”的聲響，只有默蒼離上課的那個班級裏安靜到壓抑。
講臺上默蒼離將書本合起，聲音淡漠的說了一句“下課了。”然後他拿起書低著頭就往門外走去。一直到默蒼離走出了教室門，教室裏大氣都不敢出的學生才活躍起來。
杏花君站在教室的後門口，一時間沒有來得及出聲喊他。其他的學生和老師有說有笑地往家走去，但在接近默蒼離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地緊閉上嘴巴，儘量快速地走過或者放慢腳步——在放學的那片人潮裏便出現了以默蒼離為圓心，兩米左右為半徑的空地。
看著這一幕的杏花君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那種從他心裏泛上來的莫名情緒湧上鼻間便化為了微微的酸意，這點酸意又引得他眼眶中慢慢地有些濕潤。
他眨巴眨巴眼睛讓那點濕潤的感覺消退下去，然後快步跟在默蒼離身後：“蒼離啊！你等一等我！”
在前方走著的默蒼離停下步子，循聲回頭茫然地望瞭望。不僅是他，還有不少學生老師聞聲也停下了腳步，滿目驚疑地回頭看向杏花君。
一時間，備受矚目的感覺讓杏花君有些臉熱。
他快步走到默蒼離身邊，一拉對方的袖子：“愣著幹嘛，走啊。”
默蒼離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杏花君拉著他衣袖的手上，然後慢慢地挪到杏花君的臉上。
杏花君被他這麼一看，臉上頓時燒的更厲害了。他強裝鎮定地與默蒼離對視，手上的力氣不由自主地大了幾分：“走啦，回家備課啦！”
默蒼離這下終於垂下眼簾，順從地跟在杏花君身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當晚吃完晚飯後，杏花君看著桌上那盞煤油燈裏所剩無幾的煤油，歎了口氣將燈芯再撚的短些，本就不怎麼明亮的屋子愈發昏暗。
然而眨眼間，屋子裏又明亮了起來。
杏花君倏地回頭，默蒼離手裏托著另一片燈火推開了房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桌前，將手中煤油燈和書本放下。
默蒼離在桌前坐下，意味深長看了一眼杏花君：“杏花，我不傻。”
杏花君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

兩盞煤油燈並排擺放在桌上，火焰燒出暖色的光芒，兩個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桌子的兩側。
然而燈下他們的影子隨著燈火的搖曳慢慢地拉長變形，一點一點向對方的影子試探性靠近——直到最後，依偎在一起。

【5】
南方冬天的冷和北方冬天的冷不是同一種概念。
北方的冷是天寒地凍，溫度降到零下十幾二十度。它冷的乾燥，沒有水汽，雪落到地面上像粉末。南方的冷則是黏黏糊糊的，濕冷濕冷的風一吹，一層一層的往人骨子裏滲透。
北方好歹還有炕，屋子和被窩裏都是暖洋洋的。南方啥也沒有，只能硬咬著牙熬著。被窩裏非但捂不出什麼暖和氣，反而因為得不到充足的日曬有些潮。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討厭的東西稍不注意就纏上了你。
那東西的名字，叫凍瘡。

臨近學期期末，默蒼離要給學生寫評語。他的字很好看，寫字時端坐在桌前的姿勢也很好看。
杏花君坐在他對面看書，看著看著視線就從書上悄摸摸地跑到了默蒼離身上。就那麼偷偷的看一兩眼，又慌慌忙忙地收回來，生怕被那個敏銳的人逮個正著。
煤油燈燃燒的細微聲響、書頁翻動的聲音、鋼筆筆尖落在紙上的簌簌聲混在兩個人綿長起伏的呼吸聲中，竟讓人生出一種暖暖的滿足感。
然而在這種靜謐滿足的氛圍裏，杏花君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鋼筆落在紙面上的聲音總會有那麼幾下突兀的停頓。但每當杏花君看過去的時候，默蒼離往往又神色如常地提筆寫字。
杏花君留了個心眼，分出去幾縷餘光關注著默蒼離。
默蒼離眉頭微微皺著，右手握著鋼筆寫字，左手抬起來搭在左耳上，用指尖抓撓著耳輪和耳垂。每當筆尖停頓時，他右手的大拇指總會無意識地搓蹭著中指與無名指的關節。
“哢噠。”杏花君把手中的書合上往桌上一撂，然後起身走到默蒼離身邊，一伸手：“右手。給我。”
默蒼離放下手中的鋼筆仰頭看他。
杏花君繃著一張臉，眉頭緊鎖，一把快准狠地摁住默蒼離想往背後藏的右手。
那只手的中指和無名指不自然地僵直著。握著筆時被其他手指遮擋著還不太明顯，此時攤開在桌面上，關節處的皮膚腫脹得發紅發亮。
“頭，偏過去，左邊耳朵。”——耳廓上的情況就更加糟糕了。
默蒼離眼神游離在天花板上，一副茫然而無辜的表情。
“都跟你說了，注意保暖注意保暖，北方不生凍瘡，南方會生凍瘡。”杏花君給眼前這個傢伙一眼刀，氣呼呼地轉頭從醫藥箱裏翻出前些年制的紅花藥油。
“生凍瘡就生凍瘡了，我這裏又不是沒有藥，你幹嘛憋著不講。”杏花君一邊細細碎碎地嘟囔著，一邊用棉簽蘸著藥油往默蒼離手上塗，“這種東西，長了容易復發，今年長了，明年冬天一不注意，又會長。癢也不要去抓，抓破了更難受。”
耳朵上的凍瘡更難處理，經過長時間地抓撓，已經有了被抓破的趨勢。杏花君湊近過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藥油點上去，繼續嘮叨：“癢也要忍著，不能抓撓，抓破了更難受——好了，手給我。”
默蒼離垂著眼簾，將右手放到杏花君的手中。
“藥油要揉搓開才有效果。”杏花君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揉搓著默蒼離中指和無名指的關節，“看仔細，一有空就可以像這樣揉一揉手指關節，凍瘡好的會快一點。”
“杏花。”
“講了多少次了，別這樣叫我啦！”他抬頭循聲望過去，卻倏地撞進默蒼離的眸中。
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目光鋒利的像是刀子，劈開皮囊，直直的望到人靈魂深處去。
杏花君驀地有些顫慄，抽開手往後退了幾步。
然而默蒼離的手指緊緊扣住他的手指，杏花君退一步，他就進一步。
裏屋面積本來就不怎麼大，杏花君向後退著退著，膝彎一下子杠在了床框上，整個人頓時向後一個踉蹌。他急忙扶住床沿穩住身形，有些狼狽地跌坐在床上，抬頭看向站在他身前的默蒼離。
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默蒼離低下頭，唇與唇之間只隔著一寸的距離，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氣息彼此混淆。杏花君的心跳忽快忽慢，眼神閃爍不定。
“杏花。”默蒼離忽然又低低地喚了他一聲，尾音長長地拖著，屬於欲望的沙啞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
杏花君喉頭發緊，半晌後應聲道：“嗯。”
——那是一個心照不宣的吻，是傾訴愛意，也是應允肆意。

杏花君嘶啞了嗓子說不出任何話來，他眼前的世界混沌模糊，耳朵也嗡嗡的有些耳鳴。
他說不出，看不見，聽不清，卻依然能清晰的感知到默蒼離。
屋外嗚咽著的風是冷的。
而默蒼離的掌心卻是少有的暖熱。
這份暖熱催開了本不該開在這個季節的杏花。
默蒼離趁機俯下身去，將他噙住。
他知道，時間還很長，足夠他仔仔細細地將每一花瓣都銜在唇齒間品嘗玩賞。
【尾聲】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
然而冬天江堤上沒有人，江裏沒有魚也鮮有船隻。
杏花君目送著一艘船遠遠地消失在江面與天空的交界處，心裏驀地有點空落落的。
“蒼離啊……”他歎氣般的喊了一聲，“你看那艘船，就這麼走了。它還會再回來嗎？”話一出口，杏花君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出一個怪問題，他連忙打了個哈哈，“算了算了。我自己在那瞎想。”
和他並肩站著的默蒼離停下手中擦拭鏡子的動作。他瞥了杏花君一眼，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笑影：“杏花。我不傻。”
杏花君一哽，連忙扭過頭去遮掩自己臉上升騰起的紅暈：“你最好是！”
遠方傳來輪渡的鳴笛聲，大概又有一班輪渡從碼頭那邊出發了。
杏花君正側耳去聽，突然感覺自己的耳朵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半晌他才反應過來，那是默蒼離的嘴唇。
默蒼離貼在他的耳邊，呼吸間溫熱的氣流吹拂在他的臉側帶來一整酥麻的戰慄。
默蒼離說。
——“若它想回來，自會回來。”
無論天涯，無論海角，也無論苦難深重，時間長短。
【end】
by：不厭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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