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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緞 | 樓至韋馱x緞君衡】決堤
0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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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城門往東,穿過主街和一大片桃花林,隱在簌簌粉嫩之後的高牆大院便是緞府。牆壁裂紋斑駁,牆頭雜草瘋長,門前的落葉雜物四散。當年此處並非門庭若市,也不如這般蕭條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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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扣下門環,大門“吱呀”而開,探出一位老者,見到來人,又驚又喜又憂,一時竟忘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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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見了。”樓至韋馱合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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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拄拐而出,激動地握住僧人:“大師,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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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攙了他一把道:“吾來尋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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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老管家噙著淚不住點頭,“你當然是來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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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索的院子幹淨而無生氣,他隨老管家來到前廳,桌椅掉了漆,裝飾褪了色,白瓷茶杯的裂紋如老樹枯根,只有滄桑,毫無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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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此處。” 僧人斂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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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後,少爺便將老爺帶走了。”老管家坐在他對面,揉揉酸痛的腿,“老爺留我在這裏守著,年年月月,也沒個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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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往何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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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五十裏處的鬼阙——啊,這是我們私下喊的,那宅子看著陰森,模樣也尖銳,加上說起‘緞府’,人人都以爲是這裏,如此才換了說法——那是小少爺修的。大師你也知道,西邊的護城河自那年決了堤,河面寬了兩倍,老爺叫人固堤修橋,再沒出事。只是那橋,次次修,次次毀,再往後人都往別處散了,沒人去修了,如今的城西就只有鬼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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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緞府的小少爺,身姿矯健,相貌俊朗,舉止傲氣,那年已是個少年將軍,若相安無事,現在不比他爹地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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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見他不語,起身道:“今日已晚,大師住下吧。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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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夜寒,陰雲遮月,除了老管家手裏的燈,偌大院內再無光亮。他踏進房裏,房內布設略有不同,他四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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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爺的房間。只有這間房我天天打掃,東西也如他走前所擺。”老管家點上燈道,“大師先休息,齋飯好了我再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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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勞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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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勞煩,我也想同大師說說話。”老管家笑道,替他合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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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站在屋裏,似乎聽見了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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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暮春暴雨,那日雨前論道,那夜道不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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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意在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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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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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十二歲進緞府,已有三十多個年頭,府中事務無不經過我手,有時也會暗自得意,這天下第一大的是宙王,能管教宙王的是緞君衡,而這緞府裏除了緞君衡,第二便是我。當然這是說不得的話,只放在心裏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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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是個慣愛惹事的朝臣,生人同他說話,總懼他冷面冷語,換了熟人,還要提防他時不時挖坑打趣,實在是個讓人失了法子的人。那年邊境戰事不斷,老爺自陣前負傷,回來休養一月,皮肉傷好得差不多,但侵入身體的鬼力邪氣濃郁不散,唯有以自身功體化解,他身上蔫蔫的,可嘴不饒人,往日總不太管家務,如今無事做,就要事事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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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一直陰天,鉛灰的天色掠奪萬物色彩,人也變得懶散,往日最愛與老爺糾纏的王也認真體諒他,不予刁難,他倒覺得乏味,好容易午後見了點太陽影,他來了精神,在院子裏舞起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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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看了半晌,不知該尋個什麽空上去說話。老爺的劍快身快,我也是個怕死的,不敢往前湊。可這話不說,真出了事兒,我也活不了,只好幹巴巴道:“老爺,悠著點兒吧,要是舊傷複發,少爺回來該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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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騰空翻身,劍掃矮木,劍尖穿斷葉點地,人劍一線而立。不過到底受了傷,撐不多久。劍身微彎,身形傾斜,落向榕樹,他便踏著樹幹躍下,還不死心的砍了一節氣根當作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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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勢調息道:“你叫我‘老爺’,卻怕少爺生氣,到底是討好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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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辯解無門,但他既然聽了,讓他說幾句也無妨。忽的一聲悶雷,天邊閃光。雨說來就來,瓢潑之勢,打在地上濺起另一波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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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沿檐廊而行,路過側門時他駐足四下看來,問:“人都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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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往裏拉了拉說:“少爺們要回來,准備的事情多,忙去了。”此次若非有兩位少爺坐鎮軍中,他就是受傷也不敢輕易回來。頭先前線來報,說戰事平定,兩位將軍已啓程班師,算算日子,該在這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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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指了指那門:“我聽見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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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哪有人會敲門,不是避雨就是在屋裏,您別是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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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索不語,可步子已邁進雨裏,我忙將他擋下:“別別別,我去,老爺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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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靠擋是擋不住的,我急急跑去應門,門後是個白衣男子,渾身濕透,他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跟那雨毫不相符。我聽不大清,只聽見“避雨”和“僧人”。我是不信的——哪有僧人留長發、穿華服的?我只當他是想來避雨找的借口,便帶著人跑回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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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攏著衣袖等著我們,我突然發覺他臉色蒼白,尤其是被那墨紫的衣料襯著,從前都不覺得。不知怎的,我心裏難過起來。我用濕袖抹去臉上的水漬,將來人引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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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合掌道:“路遇此雨,感謝主人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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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期待老爺拆穿這人的謊言,可他只瞧了瞧那人,恭敬道:“因緣和合,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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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奇怪,也打量起這和尚,可越打量越不信,他生得極精致,額間一點白玉,眉目英氣。銀白長發披散,一身繁複白衣濕透,鞋面磨損得厲害,腿上濺了不少泥點。倒像個逃難的王公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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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老爺才說,他同我穿過庭院時,不同如逃命般的我,步伐急快又穩,絲毫不亂,周身一股清聖之氣,他便知此人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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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又問:“大師欲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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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道:“吾欲證己心大道,遍訪寶刹,廣覽法門,尚無定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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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落,又是一陣響雷,劈裂之聲炸于天際,驚得人忍不住去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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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一時半晌是停不了了,大師不如留宿在此,天晴衣幹方好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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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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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大師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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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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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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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三日不停,強時如瀑布,弱時如傾盆,僧人便在府上住了三日。他每日日中一食,或在檐廊沈思,或在房內打坐,若不是老爺時時叮囑要多照料他,我甚至感覺不到府裏多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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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老爺突然吐血,府上一陣騷動。暴雨之下別說是人,馬車也走不了,請不來醫生又無藥可醫,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起那雨簾後他憔悴的模樣,開始碎碎念他那日不該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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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揮揮手,說吐了血才好得快。我可笑不出來:“老爺又蒙人,又不是中毒,吐的也不是汙血,哪裏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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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笑兩聲,被喉頭的血嗆著,咳嗽道:“你再念叨,我就更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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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忍再說,著人清理一灘血漬,去廚房熬藥,期待多少能讓他舒服些。待我端藥回來,那僧人也來了:“發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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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相處,我已相信他的身份,將來龍去脈說與他聽。他瞅了眼黑乎乎的藥湯,直言道:“這藥吃也無用。先讓吾一觀主人家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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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喜,忙帶他入內。床上的人蹙眉閉目,迷迷糊糊的,僧人將他攬起來,運功爲他療傷。我見他搖搖欲倒,上前幫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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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療傷我是不知,我只看見他額上生出蒙蒙細汗,身上有抵抗逃脫的力,一直發抖,想必十分難捱。期間他睜開眼,見了我笑了笑,想說話,可張嘴出不了聲,便放棄了。半柱香的功夫,僧人收了手,老爺徹底倒在我身上,沈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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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大礙,讓他休息吧。”僧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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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他安置好,送僧人回房。路上他問起老爺的傷勢,我解釋道:“此地多邪鬼,斬之不盡,因而靠控靈術在邊境設結界以自保,我家老爺便是施術者之一。上月又有凶鬼滋事擾民,老爺同二位少爺前去伐鬼,這才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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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道:“吾雖爲主人家驅散邪氣,尚有部分侵得深入,需再療傷一次,方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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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回感受到什麽叫菩薩顯靈,只想給他磕頭:“聽憑大師安排,任何所需告知我便是,只要能醫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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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怕老爺半夜又醒,我抱了被子睡在廊下,夜裏又濕又冷,非常難受。快寅時,我起了趟夜,再回來時,房門大開,人已不在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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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急如焚,四處尋而不得,突然想到那僧人,我也不知還能向誰求助,急忙往客房去。趕了幾步,望見門前已站了一人,正是我家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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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門前站了片刻,並不敲門,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轉身面向院子,屋檐下的雨滴飛到他身上,他立于矮欄前,絲毫不躲。他披了件大氅——看來是自知要愛護身體了,雖然厚了點,總不至于冷著。我那時也是鬼迷心竅,沒去拉他,只躲在柱子後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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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傷未痊愈,該多休息。”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僧人誦完課後,房門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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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恭敬行禮,笑道:“昨夜未來得及說上話,今日特來感謝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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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言重了,舉手之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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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前日的散發,僧人束了發冠,他的衣服未幹,穿的是老爺的一件素淨的鴉青長袍。他站得挺拔端正,渾身都是修者的和平之氣,別說是老爺,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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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笑道:“大師別稱呼我‘主人’了,不然各自放不下謝意,話也說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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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先生。”僧人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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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階下衝來了一尾金魚,該是水池暴漲,被衝出來的。那魚扭板著身子,像跳躍似的起起落落,嘴巴一張一合,只是眼珠空洞,看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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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欲下去拾它,老爺攔了一把,不知哪裏尋來一把傘,二人撐傘同去。僧人的手剛碰著魚身,那魚一個打挺又跳往別處去了,他們一路追去,就是抓不住,老爺的傘也打得歪歪扭扭,衣擺肩頭都濕了。他們就跟少爺小時候玩捉鬼遊戲似的,抓了又抓,毫不氣餒。撐傘的人一心跟著抓魚的人移動,抓魚的人將頭頂交給身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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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太懂爲什麽要執著于那條魚,或許是佛家不願見眼前有生命死去,可這天下有多少死亡,這麽費事救去,何時結束得了?又如那魚若不願被救,只一心求死,這不是阻了人家的心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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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那魚倔強地將自己板進水渠,才結束這場追逐。他們回來廊下,身上果然濕了大半。我想是時候打斷一個病人的胡鬧了,正欲登場阻攔,他二人卻毫不在意,慢條斯理的說起話來。我的腳步被什麽我執、什麽無明、什麽涅槃清靜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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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沒讀過什麽書,還是進府之後跟著老爺——那時是少爺——識的字,對能出口成章的人總是無限欽佩,如今他二人說話的模樣像是我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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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無著得道,什麽垢明淨存,我是不懂的,但那場景極好看,像是玻璃罩裏的小人兒,像是禦筆侯筆下的畫,像是大少爺的劍術,像是老爺施的術陣。一言一語,應答得宜,不急不緩,流暢得像這漫天的雨。一時間,令人厭惡的“嘩啦”也變得悅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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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得歡暢,我看得入神。直到老爺高聲喊我,我才知自己拙劣的躲藏早被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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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點姜湯來吧。”老爺吩咐道,“另外,中午我與大師用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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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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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毫無睡意。他誦經凝神,時有月光透進床帳,無聲擾人,他知壓抑無用,合衣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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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灰的燈籠,枯水的水池,開裂的石凳,瘋長的矮木。月光映得眼前一片慘淡。他走進光裏,盡管昏暗,影子卻十分清楚的被分離出來。他記起的不長不短的片段化作一聲輕歎,悄悄散在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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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也睡不著嗎?”老管家慢慢走出來道,“夜深露重,我生了火,大師來這邊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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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廊下坐定。火光和月光兩相映照,對面是寒氣簌簌,身邊是暖意融融。老者從懷裏掏出幾封信,遞給他道:“老爺的回信都被少爺截下來了,這幾封是我私留下的,盼著何時再見能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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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信封角都起了毛邊,封膠失了黏性,封面平整而多褶紋。他拿在手裏只端詳著,遲遲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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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歎口氣,忽的又問:“對了,那年你們失蹤的幾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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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道:“尋路回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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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覺得天要塌了。可想著大師同他一塊兒,多少還是安心的。”老管家笑起來,“只是,小少爺太不安了。他那時要出去找你們,我怎麽勸也不行,還賠上了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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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看了看他的拐杖。這一段他不知情。老管家怕他上心,忙擺手道:“過去啦。好在大少爺攔住了他,只是苦了那石凳,平白多了道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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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們恨自己。他用鐵鉗翻著炭塊,像翻著記憶。待火苗重新旺起來,他道:“那日吾上岸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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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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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們的歸期遲了好些天,我一直擔心。老爺說,定是大雨阻路,耽擱了。即便這樣,我仍懸著心。隊伍線報是夜裏來的,果然如老爺猜想,我松了口氣,這是最近少有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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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書房外,見那兩人的影子交談甚歡,想著放一放再回禀也無事,因此只守在門外,不想老爺眼尖,瞧見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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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滑坡,少爺們的隊伍被埋了,死了些人,車馬器械毀了不少,這幾日被救人開道耽誤了。現在已經快到城外,不日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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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統計名單,安排撫恤。讓人往汛道查看,有決堤之勢立刻鑿渠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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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吾願爲死者超度,助其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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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道:“此處少有人信佛,大師何必費心。且死生各自成體,生者生,死者死,不相續,無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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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二十難,其一曰隨化度人難。此難亦爲吾之修行。”大師道,“ ‘一切衆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浄明體,用諸妄想。’依緞先生言,吾之超度也爲斷其相續,使其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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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笑:“論佛法教理,緞某不及。大師心意,緞某不阻止,暫待隊伍歸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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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的雨讓我感覺有整年般的長,骨頭日夜都浸在水汽裏,衣服床鋪都是潮的。而雨停那天,還來不及松口氣,決堤的消息就接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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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說讓人時時回報,消息還在路上,轉眼水位就暴漲,來得措手不及。大河決口,護城河決堤。王下令固堤,可孰先孰後,朝堂上吵個不停。農田村莊也淹了不少,還得分派救災。每一件都讓人喘不過氣。
G!VEV3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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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合上書,端著骷髅杯踱步沈思。連他也束手無策,我不禁感歎這天災人禍。他一聽就笑了:“天災自有天收,人禍當有人防。去備輛車,我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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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爲他療傷後,他休息數日,如今看起來精神不少。我心裏高興,眼下人人都哭喪著臉,是該有個精神的人撐起這片陰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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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先生。”正要出門,大師也跟了出來。他換回自己的衣服,像個下凡的神仙,我都不敢接近,怕亵渎了他。他道:“聽聞水淹村田,想必傷亡嚴重,吾欲前往一探災情。叨擾數日,特來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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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要走?”我還挺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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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笑道:“大師慈悲爲懷。緞某正要進宮商議此事,雖也挂心災民,實在分身乏術。大師前去探視,不知可否讓緞某得個便宜,回來將情況告知我,方好做下一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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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略思,點頭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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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向他欠身致禮,又對我道:“你爲大師帶路。不可走遠,不可施救,只記下情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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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離去,我另備車同大師往災區去。出了城,路面泥濘,車跑得顛簸,晃得我頭暈想吐,而大師如坐平地,我心裏佩服,自己沒那本事,只好盡力想想別的事分散注意力:“老爺爲何不讓施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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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原是閉目的——我偷看他許多眼——聽見我的疑問才睜開:“尚無萬全安排,救得有限。災民忍盡饑寒,若有人得,有人不得,引起爭搶,又是一番罪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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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跟了老爺這麽多年,他的心思竟沒有一個借住的和尚明白得多。轉念又想,人家是高僧,必定和我這凡人不同。老爺是個人中龍,他們相交便是神仙相交吧。如此胡亂想著,一路到地方都不想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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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村莊臨河,災情最重。河面拓寬,洪水滔滔,農田房屋都被衝散大半。十幾個壯丁挖溝疏流,淹上岸的水漸漸退去,原來水有多高不可知,我們到時,水快及膝蓋,走得頗爲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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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走著,一腳下去踩在一個軟軟的東西上,俯身去撈,竟是個泡脹的嬰兒,被石頭壓著,一直沒飄上來。我嚇得驚叫,趕緊扔了那東西,退了數步,腿一軟,坐在了地上。大師將我拉起,拾回那死嬰,用披風裹著,一路念經,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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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還的村民都往地勢高處逃命,他們生了火,看起來暫無大礙。路上的浮屍不少,大師尋了繩子,將它們系上,一並拉上旱地,並排放著,將懷裏的嬰兒放置列首。周圍的人不知他要做什麽,只圍觀,不敢近身。
`yl|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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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對我道:“煩請管家將情況回報緞先生。吾在此照看,一爲死者超度,二爲生者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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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府裏,老爺還沒回來,兩位少爺竟已到了。雖然憔悴不少,總是精神的,也沒受傷,我一時高興,忘了一身的泥土,忙往前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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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們何時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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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大少爺正在飲茶,打量我一眼,“哪裏去弄得這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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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幾日的事都講給他,他哼道:“傷才好就到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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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F\9eyA
果然他的重點全在老爺身上,我只好笑說:“都是爲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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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自後院來,來便問我:“緞君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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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孝子啊,”我未開口,從門外傳來痛心疾首的一聲,“哪家的兒子這麽直呼父親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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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Akk7
小少爺嘴角一揚:“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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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無奈地搖搖頭,方問我:“大師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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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大師的話轉告之,他聽罷,對少爺道:“王宮守備不可動。你們挑選軍中壯士幫忙固堤修橋,以護城河爲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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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道:“城外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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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決議如此。”老爺歎口氣,“你們不用擔心,爲父自會處理。哈,才回來,又要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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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面有不滿:“你在家調令遣人即可,出了府誰能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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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哈哈笑起來:“你這大鵬飛得頗遠,全忘了自己是如何開始飛的。人護不了我,我護得了人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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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還想說話,他拂袖轉身,示意我跟去。出了門,他道:“帶我去找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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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驚:“老爺,您歇歇吧,如今沒個計策,您去了又不能念經,趟這渾水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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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不說話,讓人心裏發毛。半晌才道:“這府裏人人都能安排我的行動了,是不是要換我叫你們‘老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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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老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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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再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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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簸第三次,我還是不能習慣那晃蕩,極力想找點話講,可腦裏揮之不去的竟是那個嬰兒,我一陣惡心,捂著嘴幹嘔。老爺本撫著骷髅杯閉目養神,模樣同大師如出一轍,見我如此,問起緣由。我將嬰兒的事情告訴他,詳細描述觸感和外觀,同時無限佩服大師的淡定。我講得起勁,竟忘了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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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聽得認真,輕輕笑起來:“哈,佛家修禅法,一曰不靜觀,一曰持息念。他自然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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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頭大起來:“什麽不靜,什麽持念?老爺我笨,您說細致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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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窗簾呼哒起來的縫隙,眼神悠遠:“你看他風輕雲淡,祥和恬靜,實際他早將這世上所有恐怖和不堪都看盡了,且一呼一吸間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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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爲何?這不是厭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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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了世,方見世界虛無之本相。”他側過頭對我笑道,“你真有興趣就跟他學,我說的不如他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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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了,一個死嬰已經夠我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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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水已退去不少,只田裏還積著,路面依稀可見。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往村民集中的地方去,卻不見大師身影。問了才知道,鑿渠的人落了水,大師助人施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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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臉色微變,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他讓災民往我們來的地方去,謹防此處塌方。安排完後才往村民所指的大師所在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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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著,忽聞陣陣驚呼,我們急忙趕去,見十幾個在腰間系了繩子的人接力欲救一個落水的婦人,她抱著一段卡在河口的枯木搖搖晃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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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岸被大水衝得看不見底,還離水面有些距離,加上岸邊的淤泥像沼澤般極容易下陷,只能一個拉著一個往前靠近。我一看,排頭去拉婦人的正是大師,他腰間還沒有繩子,全靠後面人拉著。他一手自救,一手施救,金白的衣裳被混黃的泥河水不時拍打,險要被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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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四下看看,讓人再去尋條繩子。他踩進岸邊淤泥,沒有支力點,也使不上力雖心急又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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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繩子到手,他大聲一喝,將其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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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大師借助村民的手蕩了出去,騰空間抓住繩子,飛身撲向那枯木。受了這震蕩,那木頭也松動了,隨時都有可能被衝走。大師將繩子系在婦人身上,向岸上的老爺示意,衆人合力猛拉,大師踩著木頭以輕功飛出,順利將人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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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大家拉住婦人,松口氣時,大師攀著的岸邊承不住兩個人的重量,瞬間垮塌。婦人尚有繩索,大師身上毫無裝備,身影一晃,直直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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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叫出來,一道紫影倏爾去拉他,兩人雙雙飛出,落入洶湧洪水,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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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切太快,等我反應過來,一切又像未發生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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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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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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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著岸邊往他們墜落的地方看,起先還能看見一星白色,一個浪來,什麽都沒了。我癱坐在地上,冷汗直冒。村民都說要去找他們,這要如何找?除非將這天翻個個兒,將這河倒個淨,不然怎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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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空白,心裏的天像塌了。可想到老爺之前的安排,又逼迫自己振作。畢竟,府裏還有一場更大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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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回的府,自己都不知道,見到小少爺走來,喉嚨發幹。這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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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說他又去喝酒了。”少爺睨了我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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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辛少爺,老爺他……”我思索著措辭,然而哪一種的衝擊力都無差,“老爺他被洪水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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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的眼神愈發冰冷,他步步逼近,我步步退後,退無可退,只能面對他那雙鷹隼般的目光:“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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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過程,他冷笑道:“還說‘我護得了人即可’,眼下‘我’沒了,要‘人’何用!”說罷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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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攔下他:“少爺不可啊,洪水湍急,要去也不能獨自去。再說,都衝走這麽久,總不能刻舟求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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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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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出什麽事,老爺回來該心碎了。他身邊有個高僧跟著,肯定能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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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走開!”他怒然一推,我受之一掌飛出老遠,左腿撞在柱子上,劇痛無比,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只能拖著傷腿往外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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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好在大少爺及時出現,喝住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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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劍拔弩張,誰也不敢接近,我被扶進房,聽見外面聲聲怒喝,劍氣相抗,花瓶碎裂,門窗砸損,他們倆就跟不要命似的瘋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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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j;`3
我想到大師和老爺談論的那些菩提佛陀漫天飛的夜晚,心想,若真有佛祖在世,便保佑這兩人還能掌燈論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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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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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了腿,行動不便,找人的事情都由大少爺安排。這件事驚動了王,他竟調來一隊宮裏的人馬和太醫來幫忙,算他有良心。加上被救村民自發加入,尋人的隊伍雖不小,仍幾日都沒消息。
F(Iq8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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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適應拄拐,走得快點就會摔,走的慢了又擋道礙事,心裏急著那兩人,總想做點什麽,便將收拾房間的活兒攬下來。
K1K3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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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的書桌上攤了好些書,最上面是他離開前看的《莊子注》,下面壓著其他七七八八的。我一本本拾掇,忽的掉出一張紙,是黑紅兩墨寫的詩。第三句“野馬奔鼓而不動*”,“奔”字被畫了紅圈,旁邊改成“飄”字。下面以紅墨添了第四句“日月曆天而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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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得黑墨是老爺的筆迹,紅墨便認不得了,不過也能猜到是大師寫的。一想到他倆談得融洽和睦的模樣,我更加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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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煎熬數日,終于等來了好消息:大少爺在泥犁森獄外的河邊找到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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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府外車馬之聲,我急著往府門口去迎。剛走進前院,只見小少爺背著老爺疾步而來。他衣服破爛,泥土滿布,他右手摟著少爺的脖子,左臂垂著,消瘦了一大圈,可還在絮叨,說得少爺滿臉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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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激動,竟忍不住淚。老爺見了我,還笑呢:“我的杯碎了,你命人再打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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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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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在後面,你多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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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接道:“管好你自己,你這手不想要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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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父傷成這樣,你還不改改口氣,想讓我吐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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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了血能讓你哪裏都不能去,我倒覺得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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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們一言一語地往屋裏去,頓時神清氣爽,跛腳都不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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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人擡著大師走得不快,我尚能跟著。大師看起來比老爺好不少,他只閉著眼不言語,我輕輕喚他,他也不理,我當他是睡了,讓人送他回房,再去請太醫爲他們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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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自赈災處回來,行得風急火燎。我雖也想去看看老爺,但他們都去了,我去只能礙事,就往大師處去了。太醫說他內傷已無礙,骨折處也已處理,靜養便好。我忙將需注意處一一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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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事終結了,我盼著能回到從前。若不是小少爺發了脾氣,我想還能再見他二人在廊下相談的場景。我實在喜歡那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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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尚不能走動時以輪椅代步,由老爺推著在院裏轉轉。他獨臂推著,掌握不好平衡,時歪時扭,旁人要去替他,我都攔下:“你們若去,大師就不讓人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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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懂,只聽命辦事。我看著高興,全忘記身後有人。倏爾一道掌氣自我身邊飛出,正穿過老爺和大師之間,打在屋檐上,瓦片嘩啦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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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一看,是冷著臉的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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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變故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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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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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天色,恍若初生第一眼,方才的黑暗混沌被此刻的光明所破,讓人歡喜。喉嚨裏的細沙使樓至韋馱想起被浪濤淹沒前抓住自己的一人。心中的擔憂如咳不出來咽不下去的細小異物,他不禁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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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測著自己的處境,唇上突然濕潤冰涼,是甘甜清水流入口中,還帶點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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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著你該醒了。”他咽得迫不及待,緞君衡湊上前去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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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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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事。”他晃了晃手裏的缺了後腦勺的骷髅杯道,“雖然碎了,好在它還在,不然真找不到能裝水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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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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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泥犁森獄。”他四處望望說,“這裏多有野獸出沒,不大安全,得趕緊出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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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欲起身,卻被傷痛按壓在地上。緞君衡輕拍他的肩:“你受傷了,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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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能行動,如何與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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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君衡歪頭一笑:“大師沒發現身上的木板硌人,看來我做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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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去看,自己果然躺在一塊破爛的板上——估計是被衝毀的房屋殘片——由兩根木頭固定著才不至于散架,而他的右手掌綁著一條由衣料栓系而成的繩子,左臂軟綿綿的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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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道:“你也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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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他看看自己的左臂,並不在意,“我帶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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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平靜阖目道:“放下吾即可,你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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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爲救你而來,如何能棄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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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君衡欲再給他餵水,他見那人大拇指腹有一小口,尚有血珠緩緩流出,方知血腥味的來源。又見他嘴唇幹裂,便將那水推向他。緞君衡稍愣,笑起來,一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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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緞某在前開路,身後就拜托大師多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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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樓至韋馱運起內力,緩緩爲自己療傷,希望至少能走動,不讓他費勁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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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知時刻的白晝,乳白天間包裹掠過的鳥,輕渺薄霧缭繞遠處的林,褪皮斷木刮過濕濘的路。僧人認爲自己該誦經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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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年年泛澇如此嗎?”他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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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緞君衡只有一臂可用,拖著木板和僧人走得緩慢,“這裏四季各有景致,是能把邪鬼都映得舒心的山水。你來得巧,沒見著,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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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說與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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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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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有春花嫩,秋楓紅,冬河清,夏水洶;又有春芽卷葉,夏木葳蕤,秋稻墜墜,冬霧重重;還有燕歸林,蟬鳴情,松鼠忙,池魚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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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聽著,忽而看見枯枝抽芽,看見河底的細軟金沙,看見池中遊魚戲水,看見田野處孩童嬉鬧,看見一人立于高地,袍衫飄揚,意氣風發,將萬物望盡,將山水入畫,將天地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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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借由他口,他也成了畫上一筆墨,曲中一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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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聽他氣喘得急了,便道:“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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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礙,這也是苦中作樂。”他笑道,“大師行路萬裏,見識廣闊,不妨也說與緞某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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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沈思。冷暖甘苦,此乃五蘊彙集所生煩惱。他行的路,是非路;他泛的舟,是非舟;他求的法,是非法。緣起性空,一切不必留戀執著。他不曾像這一人那樣將世間留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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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暴雨前,他的寂靜從生至無的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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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吾會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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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聽罷,長長歎了口氣。樓至韋馱的瞳中映出火苗,他的面容被光影搖晃得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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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的不僅如此。離開緞府之後,他見了冬雪覆頂的廟宇,見了夏日歇于欄邊的蜻蜓,見了小沙彌掃成堆的黃葉,見了葉上爬動的黑金瓢蟲,見了撲簌覓食的樹雀,見了樹雀爪下顫晃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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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f\7A
可他還想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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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他的執塞進信封,交給信使,帶給那個人。收到回信,便往下一處而去。直至失去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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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和此人有關的一切圍成一池水,他以他的法維持水面的靜。而如今仿佛下了那年的雨,這水突然決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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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韋馱看著手裏的信,將它們一封一封放進火裏。灰燼追逐著墨迹,那是多少四季的樣子,是多少相見未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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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你……”老管家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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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不知,現在知又如何。”樓至韋馱道,“往後若知,如今不知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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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苦笑道:“往後?哪裏還有往後,我都多少年沒見過老爺了,這往後也只如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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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他以炭木堆壓著灰燼,起身道,“吾爲尋他而來,如何能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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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愣了愣:“大師要去鬼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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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合掌向他鞠躬:“今夜多謝管家收留。”言罷,自往大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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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忙跟去:“去不得啊,小少爺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唉,大師忘了那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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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步伐不停,他邁出門檻,空留余音:“決堤之水,他若攔得住,便攔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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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緞】幸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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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_hitoshio_在2020-08-23 19:0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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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曾随风奏华章,万仞不索心头。几许孤星零夜雨,愁眼今在,暮泊倦流看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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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_hitoshio_在2020-05-03 15: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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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西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且迷之带感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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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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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蜜汁带感!当初在B站上偶然看到的爱慕微居然是太太的作品!果然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8<BYAHY^
太太的这个故事,侧着居多,但是天之佛的那种不经意间的慈怀实在太戳人,本质上来说和缎君衡还真的挺相配的,无情中见有情,下决心就不回头。
Cjh0 .{
故事如果有色调,那这篇像是青竹小溪,超级喜欢这种风韵情调,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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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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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09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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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写得真好!!!很有意境!加油——
人与人之间越是接近,越是发觉出寂寞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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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z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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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頭: 意琦行 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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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2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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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萌缎爹感情线的我…莫名觉得带感
yV{&x
可能这几天直播间刷多了??
h"~i&T h
太太文笔好,就喜欢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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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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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13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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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是天之佛的同人啊,太太寫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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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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