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15【無邪】1~終章（龍劍），12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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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昔時情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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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樓主發表於: 2007-01-19 05:2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5【無邪】1~終章（龍劍），126F

背景説明：

咳，鑒于某人的疑問，我在此解釋一下，本文寫的背景是在劍子仙跡剛出殘林——>龍宿再刀II中重現風采之前。
至於說，龍宿不是一直在找尋劍子仙跡的下落嗎？
我的解釋是：這段期間他們遇到了，不過又分開了，估計還發生了讓龍宿很黑線的事，所以他一直在不遺餘力找劍子XD

這樣子說就不應該有疑問了吧00？

又下雨了。
明明已經入冬，為什麼會打起悶雷？
冬雷陣陣，乃是奇詭之兆。
一身白袍的道者坐在茶棚裏，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眉心皺成一團。自從離開殘林，哪日拿傘，哪日不曾下雨，哪日裏將傘放在客棧，哪裏就會遇到陰雨連綿。
今日這雨，更是誇張，老天爺還奉送了一道閃電。
「先生——」
聽到有人輕喚，白衣道者抬起頭，看了看來人，「何事？」
那是茶棚的小老闆，正搓著手，為難地望著他，「先生，這天氣不好。」
「然後——」道者挑起兩道雪白的眉，「熱茶要多加幾個銅板？」
「不是啦，不是這個意思！」小老闆尷尬地搖頭，「您跟仙人似的，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要是多要了大仙的錢，會有報應的。」
「這話嚴重了。」道者「哈」地笑了一聲，「大仙也是人修練的，何況吾還不是，說吧，究竟何事？」
「小的……小的準備打烊。」
打……烊？
白衣道者一甩拂塵，桌面上多了一串銅板，「不可多等一會兒麼？」
那小二不好意思搔搔髮絲，「先生，抱歉啊，天氣實在不等人，再晚一點，我們回山裏的路就不好走了。」
行走江湖太久，幾乎忘了一般人還是要一步步走，哪裏都能動不動化光而去？道者的唇微微揚起，自我解嘲一般淡淡地笑了，「好吧，不用為難，吾就離開。」
道者起身，剛要走到茶棚之外，後面有人拉了拉他長長的白袖。回頭一看，是位俏生生的小女孩，身子還不到他腰間高，頭上一根紅色的絲帶將黑色的髻攏在腦後，只有兩鬢飄散著絲絲細髮。不由自主，道者的腦海裏浮現出另一道紅色的嬌柔身影——那總是跟隨在華麗無雙的主人身邊的女子，而第一次見到她，可能也就是眼前的小女孩這麼大吧。
「嗯，這娃兒怎麼了？」道者彎下腰，一手撫在膝蓋上，一手為那小女孩拂去眉心的一點點炭灰，溫和地問。
小女孩將背後的雙手伸出來，遞給他一把傘，「這個——給先生用！」
道者望著那紙油傘，輕笑出來，「為什麼給吾？」
「外面雨很大。」小女孩也不怕生，拉了拉他的袖子，「不遮一下會濕掉哦。」
道者聽罷一陣低笑，把傘推了回去，對那茶棚的老闆說道：「感謝美意，收回自己用吧。」說完一拂袖，揚長而去。
雨水落在那身白衣之上，沒有絲毫的狼狽，卻如沐甘霖。
萬物皆靈性——
是雨也好，是雪也好，對於他來說，並無實質的差別，一樣是上天所賜，順其自然就好。
很久沒有被雨淋濕……上一次，上上一次……
道者閉上了雙眼。
似乎還記得邪影那逐漸冰冷的身軀，還能感受到赦生道被衝開那一刻的雙手，都是在顫抖中握緊了古塵……
下雨天，會想起很多。
他還是回到客棧敷藥去比較好，天太潮，左肩又在隱隱抽痛。
「哎……」
慕少艾，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大夫，吾這傷還沒有根治，你倒是去得灑脫……等人到了城裏的客棧，夜幕降臨，跑堂的小二見他一身雨水，嚇得不輕，「劍子先生，我給你準備熱水去，這麼大冷的天，怎麼也不找地方躲雨？」
劍子但笑不語，終是輕咳了一聲。
是老了麼？
竟然會因為淋雨而不適，要讓那人知道一定會笑他三百年……劍子回到客房中放下了肩後的那柄古塵劍，沒有急於更衣，反而來到桌邊，斟了一杯茶。
裊裊霧氣盤桓在面頰四周，十分溫暖。
在茶棚那會兒不是沒有喝夠，只是途中趕路，自是難以細品，況且茶棚的茶終究不是手藝茶，火候差得遠了，僅限於止渴，對於愛茶如斯的他來說，則不僅於此，因此，再也沒有比閒下來好好飲一杯茶更愜意的事。
店小二把熱水備好，退了出去。
劍子繞到屏風之後，伸手在水裏撩撥數下，對那水的溫度很滿意，才褪下層層衣衫，踏入木筒內，靜坐調息。雪白的銀絲飄散在肩頭，垂落在水面，與那陣陣漣漪水乳交融。忽然，細微的動靜入耳，劍子微閉的雙睫動了動，又氣定神閒地合上。
哈，宵小之輩，這一身兩袖清風的裝扮，連傘都沒拿，也會讓人惦記上了？
暫時不動聲色，劍子依舊穩穩地呆在木桶裏，對於屏風外的響動充耳不聞，可是外面在響了一會兒之後，又恢復了岑寂。
難道不是賊子？或者是……有人在試探？
劍子等了一會兒，發現對方確實沒有進一步動作，索性也不再理會，繼續舒舒服服在桶內泡著身子，氤蘊的熱氣蒸騰著道者的肌膚，令意識有些許迷離，漸漸睡了過去。不知過去多久，客棧的門又有了異樣的動靜，以劍子的修為之深，豈能沒有察覺，他當下就醒了，只是似乎察覺到了那抹異樣，乾脆週身一絲氣勁也不凝結，隨意自如。
輕輕的，淺淺的，水面劃過一道波痕，那漸漸冷去的水溫又升高了些許。
劍子感覺得到腦後的長髮被溫柔地拘了起來，垂曳落在桶外，於是，他的手臂似是故意又似是無意地伸到了水外，不料，那原本緊閉的窗櫺竟然懲罰他似的，左右大開，一陣北風吹入，劍子的身子下意識抖了一下下，掛在旁邊的道袍適時落在裸露於水外的肩上。
他睜開雙眼，輕歎一口氣，「真冷……」
冷的是什麼呢？
天氣？水溫？還是意在言外？
這自然只有劍子心裏有數，他旋身之間衣袍穿戴完畢，只有濕漉漉的白髮還披散著，走到窗邊關上那扇窗之前，看了看外面還在下雨的天，嘴角一勾。
「哈，這樣子下去可不是辦法呢……」

× × ×

「要怎麼給他解釋呢——」
托著盤子走來走去的穆仙鳳喃喃自語。
主人退隱之後，將她從北嵎人手裏救出，說實在的，本以為在那嚴刑逼供之下，九死一生，不想如今還能隨侍主人身邊，確實是上天的眷顧。而昔日風光一時的北嵎，在一夕間覆滅，那一字並肩王戰死沙場，江湖上的人相傳很是悲壯。她偶爾想，主人既然在事後稱北辰胤為「世之梟雄」，若非立場不同，也許他們能成為真的朋友。
不過，即使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有一些問題仍要面對。
主人成為不懼光的嗜血者，這對於她穆仙鳳而言，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變化，但對儒門上下來說，還是不得不考慮。記得主人卸下龍首之職時，她曾極力勸阻，可又考慮到嗜血者不容於江湖，偏偏儒門立於江湖三大教派之一，薪火永傳，莫說敗血異邪對主人虎視眈眈，就連不分青紅皂白就要「除暴安良」的「大俠」也會糾纏不斷，想來華麗如主人，也不願看到那一幕幕發生。卸了任，他的一切就與儒門中人無關，只是——
她會為主人心疼。
那天生傲視群論，就該萬眾敬仰的男人，實際上是在委屈自己。
這段日子，主人既不在疏樓西風待，也不去宮燈帷，他們就在鄉間田園流連忘返，白日裏是看不到主人的，仙鳳也不清楚主人去了哪裏，而到了晚上，就能聽到他撫琴，經常是一夜扣絃到天明，然後又失了蹤跡。
直到最近兩日，六庭館送來一名叫「應無憂」的男子讓她直接指點修儀，說是日後代替死去的默言歆來當主人的另一護法，看樣子，他也跟言歆一樣沉默，不過言歆比他機敏，應無憂有點呆……論人品，忠厚老實；論功夫，也沒什麼可挑的，六庭館送來的人必然是教母親自所選，可在文才上就有些頭疼。儘管他們做護法的只要隨侍在主人身邊就好，不能與三司相提並論，可也不能差太遠，那樣子主人臉上也無光，於是她從最基本的教起。
比如啦，教應無憂唸書，這應無憂拿了毛詩就問她：「為何要念情詩？」
「『情』詩那只是《詩經》的一部分。」她索性用孔老夫子的話回答：「《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哪知應無憂還是不理解，又問：「既然想法『無邪』，為什麼還會寫出情詩？」
穆仙鳳一下子噎住。
任是她腦袋再靈光，也從沒去跟老夫子刨根問底的習慣，乾脆讓應無憂直接去讀《周禮》也免得他再胡思亂想，攪和得別人也一頭霧水，滿是糨糊。
「鳳兒——」
穆仙鳳還在輕歎，沒有注意到有人呼喚。
「穆仙鳳——」
那慢條斯理地呼喚拖長了尾音，沉緩的儒腔猶如低吟，立即讓她反應過來，「主人？」
一道華麗耀目的紫色身影步入庭院，邊搖扇，邊化出煙斗，放在唇邊吸了一口，煙霧若龍紋盤旋而上，消失在寒風中。穆仙鳳跟上前，把一杯剛溫好的青梅酒呈上，「主人，要不要回轉疏樓？」這邊的氣候不若疏樓西風四季如春，主人儒性深重，傷春悲秋是常事，可她還是希望主人開心愜意的日子多些，就好像，以前劍子先生常常來訪的歲月……
「不。」龍宿似是不想提起，擺了一下手，「汝剛才自言自語說什麼？」
穆仙鳳微微赧然，「主人聽到了？是鳳兒笨，教不好應無憂。」
龍宿「哦」了一聲，優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說道：「他是安怎了？」
「鳳兒不知如何回答應無憂的問題。」穆仙鳳皺起娟秀的眉毛，「他說，既然想法無邪，為什麼還會有毛詩中那麼多的情詩？」
「汝要如何回答？」龍宿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問。
穆仙鳳搖搖頭，「鳳兒本來就覺得那些詩很美，並無邪意。」
龍宿聽罷淡淡地說道：「那就這般去回答他好了。」
「主人——」穆仙鳳苦笑，「您明知他肯定會又問：既然本無邪念，孔夫子為何要單獨提出？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龍宿挑起紫眉，「六庭館送來的人本就是心思無邪，說太多，不但他糊塗，說的人也會糊塗，讓他自己去悟最準確。」頓了頓，起身走到精巧的小橋上，單手搭在腰間，仰望天空似乎若有所思。
穆仙鳳何等慧黠，眨眨眼，輕聲道：「是不是『思無邪』讓主人想起什麼？」
「嗯……」
「主人是如何看待這句話呢？」穆仙鳳小心翼翼地措辭。
龍宿回頭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貼心的鳳兒，汝是在套吾之話？」
「鳳兒不敢。」穆仙鳳趕緊澄清。
「哈，說也無妨，只是想起一個人。」龍宿那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是懷念還是興味，亦或者是別有深意，「要說心性單純之人倒與無為之人相似，也有人問過吾：既然所思無邪，因何會有男女之情的篇章？」
「主人又是如何答？」穆仙鳳好奇地問。
「『思無邪』有兩種意思。」龍宿修長的手指掠過大片冬青葉，輕輕一彈，「其中一種是汝向應無憂解釋的，而另一種則是『思』無具體含義，『無邪』代指『馬行直前』。」
穆仙鳳猛然一怔——
馬行直前！
她想起來了，「思無邪」出自《詩經》的「魯頌駒」篇，那句話為「以車祛祛，思無邪，思馬斯徂」，主人突然提起……
「無邪，直也，詩經三百，無不出自真情。」眸光流轉，華扇掩去了龍宿眼底的深邃。
穆仙鳳低下頭，垂首凝思——
主人口中的「無為之人」只有一個可能。
當初選擇這一種解釋，那種心緒不難理解。
但她還是無法理解：既然說「一招過後，但願永不再見」，因何在那人前去找主人時不予乾脆拒絕？既然因為那本書的遺失，信任到達谷底，念而不忘又是何苦？
心思剔透如她的主人，難解；諱莫如深似那位先生，難料。這樣一個難解的人遇到那樣一個難料的人，虧了他們兩個還能樂在其中。
不過，穆仙鳳至今沒有懷疑過一點——
有一份情，從天地源流至今，不曾變。

[ 此貼被liyingwei在2007-09-15 20:1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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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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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1-19 06: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親愛的奶咩大大，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趕出龍劍的文文，送上小花一朵>///<
雖然這也意味著大大你不再寫殘滅卷了T[]T，但有文總比沒文好T=T

真想不到，劍子一出場就給小二趕，到客棧後沐浴又給人偷窺M///M
真希望偷窺的那個人是我啊O///O劍子的肌理，肌膚的明暗，還有這處那處的細節，光想著就讓人臉紅W///W
可惜那個時代沒有照相機，不然照下來賣人一定大賺=///=
那個那個，來的人中拉了劍了頭髮的是某人麼？讓僕人擔心然後去偷窺真是一種情趣啊=[]=

二月初就是我生日哦，請華麗地寫到二萬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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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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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2樓發表於: 2007-01-19 08: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說，爲啥你一定要叫奶咩，她不就是喜歡喝酸奶@@~

殘滅卷沒有說不寫啊，只是要修改的東西比較多，暫時沒有時間去弄，等我理清思路再去折騰那篇吧。
還有阿，你，你果然是注意劍子沐浴的。。orz。。。。

拉了劍子頭髮還沒有被拍飛的人，哈，還有幾個？

你生日不是有MV嗎？兩萬字。。。你當咩是打字機嗎。。。。orz

ps.謝謝送花的各位道友^^

[ 此貼被liyingwei在2007-01-19 13: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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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01-19 16: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咩仔，汝长大了！！！！抹泪~~~~~

这篇写得甚是悱恻。。。咳。。。入浴那里。。。很鼻血拉~~~难道是我太久没有看你的文的缘故。。。
[抓把青草，摸头]咩仔汝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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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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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7-01-19 16: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思無邪~~真如那無為之人

一者難解一者難料

所以糾纏一份天地源流的不變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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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月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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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5樓發表於: 2007-01-19 18: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嗯，我希望我不是又跌進了一個坑……（我爲什麽要說又？）
劍子沐浴……口水……我也想看啊……

一愛才高八斗二愛英傑瀟灑三愛兄友弟恭
四愛父母健在五愛百年好合六愛早生貴子
七愛美食佳餚八愛風景宜人九愛友遍四海
十愛日行一善十一愛武林和平十二愛世界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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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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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6樓發表於: 2007-01-19 23: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竹子：

你一定是很久沒有看了……||||還是你心思比往年更加細膩敏感？
多給一把青草吧，需要止血，笑~~

TO斯慕：

竊以爲無爲之人心思亦是無為
既然順造化而行
那麽對感情也應該如此的～～><
感謝您的鮮花^^

TO蒼月繁：

果然大家都在肖想沐浴那一幕嗎？
笑~~咩會盡量填坑的說
謝謝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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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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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7樓發表於: 2007-01-22 06: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無邪】二

第二章

劍子知道自己惹上「麻煩」了。
所謂「麻煩」，倒不是多麼困難，只是對一個專司轉移麻煩的人來說，真的……相當之無奈。照常理說，這種事不應該由他出手，可眼下不是當初，武林數一數二的大「賢」人們都不「閒」：諸如那位中原招牌——清香白蓮素還真，還有他的同梯兼搭檔談無慾，以及那位把被聖蹤一掌拍下山崖的他撿回去醫治又給他接斷臂的慕少艾……一個個不是為了異度魔界的事分身乏術，就是為了好友兩肋插刀去，而他的好友佛劍分說，去過殘林探望他一次之後，也音空信杳。據跟隨劍子一起離開殘林那位魚婆姑娘（那是魚婆堅持要白髮的劍子這樣稱自己^^|||）打聽的消息是——佛劍一度出現在萍山，如果沒有意外，劍子認為，好友應是在協助那位救他不死的練雲人施行什麼計畫。這麼算一下，排除三教中還有一尾大概到現在對他咬牙切齒的「紫龍」，也只剩下他孤身在外遊蕩，於是遭遇到三教內部的問題，又怎麼能視而不見，又或者熟視無睹？
劍子雖不清楚儒門內部是如何統轄隸屬組織，但依照龍宿的性格，絕對不會任儒門在外的名聲被敗壞。相識至今，儒門對龍宿的意義，他心裏有數，因此看到那些個口裏操持儒音卻在江湖乃至於市井之間肆意逞兇的人，不納悶才怪。
管了，就是插手儒門的事，不管，要他放著無辜的人被欺，也不可能。
這猶豫之間，行為總是比思維快一步——
還是出手。
對付一些下屬派流當然易如彈指，問題在於儒門內部發生了什麼變化？到底龍宿又在做什麼？因何放任下面的人四處鬧事？
而且，這攤子的事還給他引來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滅定。
滅定師太……啊，不對，是仙姬姑娘的消息好靈通，他前腳在什麼地方出現過，那拂塵掃飛了什麼人，她後腳就會出現在他的方圓百里以內。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黏上來。她……真的這麼喜歡他麼？他失蹤了很久，不足以讓她忘了他麼？他只能說：仙姬是個熱心的姑娘。
劍子望了望灰暗的天，有苦難言。
不是被儒門的事牽住了注意力，他是打算回殘林看看的。當時要他離開，殘林之主並沒有交待理由，只說不日後會有大事發生，不克朋友久留。而根據武林現在的局勢，魔界肆無忌憚，恐怕殘林是遭了什麼禍事，為避免連累其他無辜，林主才選擇遣散大家，那麼回去就是他的勢在必行。
拂塵揮掃得久了，肩膀也會疼，一刺一刺得鑽心。
慘，斷臂再續不會留下勞什子的後遺症？
慕——少——艾——
劍子很想把那位整日「呼呼」的醫者從另一個世界「抓」回人間——八成人家慕大神醫正在那邊的世界悠哉哉吸水煙，跟杜一葦、塵道少、邪影一幫子人煲「麻將粥」吧？料理完這波「自詡」天章古聖閣八竿子打不著的支派——分明就是自不量力又沒完沒了糾纏的儒生，他撫住左肩坐在一顆樹下，掐指算了算時辰，靜靜地閉上眼。
呃，那令人頭痛的「滅定牌」胭脂味又隨之跟來。
劍子不無黑線地站起身想要離去，兀地，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雖說不是衝他而來，但十分熟悉，印象中，除了半分之間死後，被他一怒之下以「萬引天殊劍歸蹤」爆掉的闇城，只有黃泉之都才會瀰漫著這樣一股死寂沉沉的氛圍。
他以「天法眼」環視四下一周，鎖定了一團黑色的影子，那是——
敗血異邪？
不會錯，依照他對敗血異邪的瞭解，對方一般都會潛藏在黑暗之間，而一旦有所行動必是目標鎖定——
腦海中浮現出夜重生那囂張的笑，然後又閃過一張怒火沖天的俊顏。

× × × ×

龍宿啊……
劍子旋即一縱身，躍出叢林跟了過去。依那身法來判定，必然認為是鬼祚師，可外形卻又跟先前所熟悉的不大一樣，好像更醜了……誠然，美跟丑在劍子眼裡都不是重點，關鍵是證明了一點：敗血異邪在這段日子又有了大的變化。
要超過鬼祚師的速度，對輕功絕佳的劍子來說，易如反掌，拂塵從肩頭絲絲飄出，古塵劍的劍穗隨風輕揚，那一身白衣如影翩然而落，擋在路前。
「你——劍子仙跡？！」
劍子微微側過身，負手在腰後，雪睫一動：「久見了。」
鬼祚師心神一顫退了半步，「你——你不是——死在異度魔將手中了？」
劍子一甩拂塵，雙眸陡然一睜，「讓你料得到，還是劍子麼？」
鬼祚師戒備地盯著他，恨恨道：「那又如何？」
「夜重生——你的主子，吾與他有筆帳也該清算。」劍子一探手臂，「來吧，是要吾親自動手，還是你自行上綁？」
「哈哈，會不會太狂了，劍子？」那鬼祚師稍稍鎮定了一下，當即冷笑，「眼前的你今非昔比，『三教頂峰』早已成為過去，怎麼，沒有疏樓龍宿跟佛劍分說在旁護持，還是這麼我行我素，你的自信心倒是十足啊！」
劍子二話不說，肩略傾斜，古塵未出劍鞘，然強大的劍氣瞬時掠過半空，在鬼祚師的臉上化出一道利痕——劍子心思何等細膩，旋即意識到，對方如以往的能力恢復原狀，但間隔越發縮短，不過鬼祚師受氣勁的衝撞，已是力有不逮。劍子心想：如果沒猜錯，鬼祚師在此前應該是遭遇到了什麼變故，影響到自身體制的活化。
劍子尋思之際，鬼祚師惱怒道：「劍子仙跡，你曾跟邪首約法三章，敗血異邪並無危害武林的舉動，你之古塵也無理由出招！」
有沒有危害，眼前誰能說清？
劍子聞言「哈」地一聲笑，神情卻是再冷凝不過，「今日之事，乃是私怨，劍子仙跡也有『不由分說』的時候啊！」被紅葉山莊那位滅定師太磨練過一段日子後，他發現自己除了有失控的時候外，還有更深一步的潛力可以好生挖掘。
「你果然是為了疏樓龍宿強出頭！」鬼祚師一陣詭異的笑，「值得麼？他可是與你橋歸橋路歸路，而明知殺不了我還要徒勞，對於功體打損的你，又有何好處？」
「拐彎抹角讓吾『放棄』麼？」劍子微微一瞇眼，「是你的話，自然不值得出劍，不過——如果能把夜重生引出來，倒是無妨。」
他——他發現了什麼？
鬼祚師大驚失色，連連倒退，「我的死活，對邪首而言不過是螻蟻一般，你不要太高估我的價值！」
「何必這麼緊張？」劍子好笑地揚眉，「人類有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看來對於敗血異邪來說一樣適用！」說著拂塵飛掃，直捲鬼祚師的脖子。
鬼祚師是顆偌大的蒼蠅頭，脖子幾乎就是腦袋的一半，若被捲住，必被勒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不是沒有見識過劍子的拂塵有多凌厲，雙掌本能向外一推——
對方掌心閃耀出銀色的光澤！
劍子的拂塵順勢一轉，將那發出銀色光澤的物體收入到自己的袍袖內，本想再去對付鬼祚師，突然感受到袍袖內一陣微弱的騷動，儘管力量不大，但實實在在可以感應得到。為了放置那不明物產生什麼破壞力，劍子分神去探，給了鬼祚師隱身而去的機會，等他拖出袖內那銀色物體後，再去找鬼祚師已是蹤跡不見。
「敗血異邪——」
劍子還在沉吟，就聽不遠處傳來女子的呼喚，一聲聲急切而飽含深情，「劍子，我知道你在附近，快點出來……跟我回豁然之境吧！」
又來了——
豁然之境什麼時候成了別人家的？還有，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蠱，為什麼走到哪裡都能被發現？
劍子摸摸鼻子，以最快的身法化光而去。
「劍子別跑！」來遲一步的粉衣女子狠狠一跺腳，震得身旁一顆老樹枝斷葉落，「我不會死心的！」
於是，樹枝上僅剩的一片葉子也掉了。

× × × ×

這是今日第三封信函。
坐在書房的疏樓龍宿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儒」字，卻沒有去拆開，將信推到一邊，提起一根短毫，在旁邊雪白的絹上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空」字。
「空，即是零，零歸元，元入元利亨貞，貞祥之瑞萬物生，生生掛象，游刃而解。」
昔日，有人這麼向他解釋何謂之「空」。呵，即使真的化為虛無，想必在那個人眼中也會別有一番深意。早就知曉兩人立場不同，處事原則不同，本該道不同不為謀，偏又斷不開，割不去那一絲絲牽掣，也許是他自己的放任，也許是……
兩人的放任？
龍宿放下短毫，負手在桌邊走了幾步，手指順勢撩撥過白玉琴的琴身，彷彿在感受什麼一般悠遠而深長。
「錚」一聲，平靜被陡然的音劃破。
龍宿華扇巧轉，之前的信封入手，取箋一看，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吾不是說過，此等儒門之事勿再問吾？」
終於，守候在外面許久的人激動地出了聲：「龍——龍首——儒門千載之業，一旦陷入群龍無首的景況，其亂可想而知啊……」
龍宿不動聲色地將信貼在腰後，走到門邊，驟然向外一推，望著地上身行跪禮的人，搖了搖頭，「看來疏樓龍宿的話對汝等已然失效，那來找吾又能如何？」
「龍首息怒——」那秀士打扮的男子一頷首，「琨玉商身份低微，不敢偺越，只是近日形勢迷亂，三司未敢輕舉妄動，還望龍首能有所提點。」
「若吾提點，與在位有何分別？」龍宿漠然地一拂袖，抿唇道：「吾知此事是掌管覲見的陸華娥命汝前來，不過，在指望吾有所答覆以前，先返回吧，去問一個清楚，三司如何得知吾之下落？」
「啊？」琨玉商呆住。
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難道說，在侍中才女命他來找龍首以前，儒門中人並不知龍首在卸任後的去處——
那，陸華娥小姐是從何處得知？不過，也許是三司派人去打探的，想來不該是龍首關心的重點才是，畢竟，現在的局面如此混沌最令人擔憂。
然而，龍宿那雙寒凜徹骨而又銳氣萬千的眸子令他不敢逼視，更遑論再次「勉強」龍首決議已定的事？只得長歎一聲，說道：「是，吾這就去覆命，龍首身在儒門所轄之外，望請珍重。」
珍——重——麼？
龍宿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太大反應，轉過了身，陸華娥所送來的信慢慢被粉化。
繼而紫衣如磐龍飛昇，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送茶點來的穆仙鳳發現書房的門大開，牆壁上的邪之刀不見蹤跡，只有那架白玉琴還陳放在岸上，不禁憂心忡忡。當日為避異邪之首夜重生初得《寧暗血辯》的鋒芒，主人選擇青山退隱，而那把至關重要的邪之刀始終都不曾離身，直到將她救出，邪之刀就安置在書房之內並無其他用處。
如今，主人離去，還帶走了邪之刀，是否已是有所抉擇？
可，即便有所抉擇，一旦碰到那群敗血異邪，對方掌握了克制不畏光的嗜血者之法，主人還是岌岌可危的。
她不是不相信主人，而是事實太過明顯。
那本書，早晚是個隱患。
哎，事到如今，把書丟了的劍子先生又是怎麼想的？

× × × ×

「我是這麼想的……」
當店小二問起劍子因何要突然離開，他的解釋是「盈，不可久」。這其中的「深意」，店小二自然不懂，只覺得霧煞煞，好像很深奧很複雜——如果他可以預見到劍子走不久後拎著包裹款款追來的仙姬姑娘，必然會當即了悟。
不住小客棧，劍子挑了城裡更大……不，是最大的客棧。
此刻對他來說，人越多越好，越吵雜越好，將他的氣息以及衣色混入世態之中，要找尋就困難得多。他很清楚，有些事迴避不是解決之道，但若對方不管任何原因都「不屈不撓」外加「亦步亦趨」跟隨在後，那麼「迴避」未嘗不是緩衝的最佳辦法。
然而——
劍子獨自坐在床邊，數了數隨身攜帶的銀兩，後知後覺發現……
好像不怎麼夠付這客房的費用呢？！
這時，窗外枝影搖曳，一陣風透過窗欞的縫隙吹入屋中，劍子雪色的眉毛微微一抬，自言自語地來到窗邊，「哎，就不知誰願送來這一陣好風。」
窗外月色投在鏤花之上，隱有暗香浮動。
劍子見外面似乎又要恢復如常，便從袖中取出一管通體紫色泛著金粉之光的長簫，輕輕放置在唇邊，吹了起來。
客棧的前廳一片喧囂，客房卻沉浸在一片篤篤的簫音中。
窗外本要離去的人，乍聽到那熟悉的一曲簫音，唇邊的幾分冷誚漸漸散去，血金的雙瞳呈現出一抹幽寂之色——
劍子，汝是故意的……

[ 此貼被liyingwei在2007-06-10 02: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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