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6 【羽慕】清明柳.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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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9)

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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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羽慕】清明柳.停雲

作者:阿蕪

【仍然是去年寫的一些文字。現在看來，去年上半年都還是閒置時間不少。下半年換了崗位，就一直忙忙忙，至少心裡是忙的沒時間開腦洞了。

總覺得這篇的文字太過粘稠了，讀起來有點隔靴搔癢的感覺，真正想表達的那種心情始終無法觸及。有時候翻學生時代的文字，反而還真切一些。2015.8.12】

1. 靄靄停雲，濛濛時雨

夜裡似乎下了雨，早起便覺得空氣濕潤得有些黏稠。羽人非獍覺得憋悶，於是起身支起了草廬的窗子。

一陣清新草香撲面而來，春意刹時盈懷。窗外一棵桃樹昨日還灼灼爍爍，此時卻已零落泰半，於殘紅之中倒是點綴出星星綠意。在那紅花綠葉之中又似乎間雜著幾許愜意的暖黃。

羽人非獍一愣，他記得，院子裡並無黃色的花草。好像是某個深埋的牽念從記憶裡蘇醒，他愣了好久，知道確認桃樹後面確實有那麼個身影，才咻地一聲從窗口躥了出去。可憐殘存的桃花被他這一折騰，蕩然無存。

是熟悉的身影，白髮黃衫，負手而立，微仰著頭像是在欣賞如洗的碧空。有燕子雙雙穿柳而過，那人視線便也隨著燕子轉了過來。

宛若春花初綻，明月新升。

羽人非獍不動，亦不敢動。他知曉夢境易碎，於是連聲音都不敢出。直到手持煙管的白髮之人笑吟吟開口：“羽仔，久見了！”

對於慕少艾的突然造訪，羽人只是皺了眉頭。雖然皺眉曾是他的常態，不過，退隱之後，這種常態早已不常見了。

果然這個動作又引來那人的不滿：“哎呀呀~羽仔，年紀輕輕不要老是這樣愁眉不展不開心的樣子啦！”

羽人非獍難得的想反駁他：“我已經不年輕了。”

確實，他也是到了鬢生華髮的年紀。那些許年少的癡狂，早已遠久得如同前塵舊夢。大夢一朝醒，便已翻作爛柯人。

慕少艾“呃呃呃”的跳著腳後退，依舊偽裝成尷尬的樣子，頭一歪，髮髻上的流蘇墜子就逶迤在了肩頭，旖旎著永遠無法老去的風華。

羽人側轉身，不鹹不淡的開口：“你來做什麼？”也不知真要拒人千里之外，還是又在別捏。

“哎呀呀！”慕少艾捧心長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真是涼薄的壞朋友啊！枉我聽說你退隱了，特地山高水遠千里迢迢的來探望你，竟然這種態度！老人家我真傷心！”

於是那位被指責的“壞朋友”就沉默了下來。也許有一會兒，慕少艾又唉聲歎氣起來。他才遲疑著問：“你……過得可好？”

“老人家我呀，怎麼會過得不好呢？就是可惜，某個沒有良心的朋友也不知道去看我。”他湊上前來，“羽仔，你說這個人是不是很沒有義氣？是不是很應該懲罰？”

“又是要怎樣？”說話拐彎抹角的不知道他不是那種喜歡動腦筋的嗎。

“大好的春光，怎麼可以辜負呢？”慕少艾拖著他的胳膊，“走啦！咱們出去踏春！是說你這個隱居的所在啊，還真是冷清。不過至少比那個成天北風淒淒大雪飄飄的落下孤燈強。桃紅柳綠的，還是有點得藥師我的真傳……”

羽人非獍任他拽著，聽見他在耳邊聒噪，竟是覺得心中一片安寧。

——是有多久，沒有再聽見這人的喋喋不休，沒有再見他姣若春花的笑臉了？日子平淡的快失去了生命的顏色，那個給他生命帶來色彩與溫暖的人，如春風細雨，就這麼輕輕的，再度拂開了沉寂已久的心扉。

2. 停雲靄靄，時雨濛濛

慕少艾說，我們先去朱痕那裡把阿九接回來。羽人也不點破，一切隨他意願，於是他就真的接到了阿九。還是舊時長不大的孩童模樣，吵著叫他“羽叔叔”，鬧著要吃麥芽糖。慕少艾一邊吃著麥芽糖的醋，一邊又那麼溫柔的哄著他。

小城的街道還是熱鬧，店鋪鱗次櫛比，出遊的行人來往悠然，貨郎的叫賣此起彼伏在巷尾街頭。

“這家的龍鬚酥不錯呢。”慕少艾給阿九包了一塊，又遞給羽人一塊，笑著喊道：“這位大朋友，也嘗一塊不？”

羽人非獍小心翼翼的接了，說：“多謝。”卻只是握在手心裡，不肯吃。

藥師瞧見了，就偷偷的笑：“哎呀羽仔，你藏著不肯吃，是要拿回去放到過節再吃嗎？”

羽人還當真就點頭“嗯”了聲，叫他好一陣無語。

阿九騰不出手來吃零食，羽人替他拿著玩具和風車。微風輕輕一吹，五彩的風車就斑斕地轉動起來，那一大一小就在旁邊拍著手笑得歡快，引得路人紛紛注目，羽人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認識他們。

有梅花糕的香氣飄來，阿九動了動耳朵，就牽著兩人的手晃：“我還要吃梅花糕！還有海棠糕！”

“哎呀呀，吃這麼多糖會蛀牙的呀！到時候嚷痛，我老人家可不管了！”

羽人伸手指著前面，“那邊都是藥鋪，給小孩子消食的防蛀的，都有。就看你願不願意被人搶了藥師的招牌。”

“羽仔！”藥師氣的跳腳，“連你也要寒磣我老人家。唉唉，我還真是歹命啦。”

“慕少艾！”羽人突然就怒了，語氣也變得淩厲，“不要說這種話！”

好像是不小心踩到尾巴，犯了他的忌諱了。少艾當即笑呵呵敷衍過去：“走吧，我們去看看那些招搖晃眼的藥鋪到底是有多厲害！我就不信還有比得過我藥師的。”

風車還在呼啦啦的轉，羽人卻覺得心裡莫名的痛，連四周的喧鬧也遙遠夢幻了。走在前方的那兩道身影變得模糊起來。分明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頓時間，又像無數次那樣，成了鏡花水月。

“羽仔——”前面的人卻是停下了回頭等他，笑意盎然，“可別跟丟了呀。”

一切的意識又回歸體內，四周再度清晰，羽人非獍從善如流的加快了腳步。

有兒童唱著歌謠從身邊一陣風似地跑過，歌聲時遠時近，熟悉又陌生。

“春草青青，蓼花依依。歲月馳駒，朝露易晞。蘅芷寒汀，誰寄幽思？樽酒欲傾，何日相期？”

他聽見那天的風纏綿著往昔，繾綣著前塵，如上元節裡的走馬燈，爭先恐後，卻是背道而馳，恁是留不住分毫。

他聽見那人語若珠璣，音容笑貌，宛然初見。於是又想起那場紅雪，那盞孤燈，那抹哀哀戚戚的二胡樂音。

天空是春的明淨，氣候是春的溫和，一切都與記憶錯落剝離。惟有手裡牽著的這一大一小，還似舊時不改的畫卷。

羽人說：“不要叫我羽仔。”他還是那麼嬉皮笑臉的，叫的反而更歡。

“羽仔羽仔羽仔……”

你可知，羽仔早已在你不在的地方，悄悄老去。

3. 安得促席，說彼平生。

堤柳是裁剪得妥貼的玉樹青煙，黃鸝是風流婉轉的俏語佳音，風箏搖搖曳曳著命數的沉浮伶俜。東園好樹，亦是難以愉情的過眼雲煙。

風車依舊自顧自轉地歡快，此時，卻是被插在羽人非獍的頭髮上——他實在是也騰不出手來了。左邊是阿九的零食，堅果糖酥；右邊是少艾的藥材，當歸遠志。他枕著手臂躺在河堤的青草地上，看著不遠處的慕少艾和阿九放風箏。

他沒有童年，所以歆羨他人的童年。他總在想，那樣一個人，為什麼總有那麼多的精力那麼盛的童心，看他與阿九玩鬧，就覺得理所應當的和諧。好像天底下再偉大的事，也不過如此。

“羽仔！”眼前忽然冒出一張笑臉，嚇了他一跳，於是轉過腦袋，悶聲問：“怎樣？”

“老人家我累得手軟腳軟的，你也不知道體恤一下。”慕少艾將他拖起來，“去陪阿九玩一會，換我來休息！”

分明這麼大的力氣，哪有一點疲憊的樣子？但是畢竟沒有拒絕，乖乖的去拿阿九的風箏。只是，他是不會玩的，若要他展開六翼自己飛起來，只怕還容易一些。

阿九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然後擺出為人師長的架勢，老氣橫秋的說：“沒關係，羽仔，我來教你好了。”

不忍拂了他的興致，只得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牽著風箏線往前跑，但他的長處就是速度，不小心跑過了頭，自己飛的比風箏還高。於是就聽見了底下孩子們的驚呼：“快看！有鳥人！”再低頭，果不其然，那一大一小早已笑得在草地上打滾。

“羽叔叔，”阿九建議：“你也帶我飛到天上去玩兒。”眼巴巴望著他，倒是不好拒絕。

只是他的身體，真的適合高空麼？羽人將目光轉向那個老小孩求助。

豈料那以為也是瞪著眼可憐兮兮的瞅著他：“也帶上我吧羽仔！”

果然還是不能對他有期待！羽人非獍忍住扶額的衝動，一手抱一個，“走吧。”

呼啦啦展翅，呼啦啦起飛。他看見腳下山川漸遠，遠離塵囂，似乎也遠離了人間的一切悲歡離合。

耳邊是吵鬧不休的歡呼，他也懶得管，就像一隻風箏，聽憑慕少艾和阿九的吩咐，飛躍河堤，飛過河川，飛向廣袤無垠的天空。

他們在一片河渚之上登陸。慕少艾和阿九拉著手，笑著直轉圈。

“哎呀呀，這裡好啊，我們來釣魚吧。”又是新花樣。

直到日薄西山，才戀戀不捨的答應回家。

慕少艾牽著阿九，安靜地與他並肩而行，輕聲細語的說：“羽仔，看到你現在很好，我也放心了。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阿九平安，而你能過的快樂。”

羽人非獍低低地“嗯”了聲，“我知道。”

“所以，即使再過艱難，也還是要努力呀！”

“我知道……”

慕少艾，我知道你的願望，那你可知道我願望？

我這一生，無非是希望身邊的親人朋友，都能好好的活著。

不要自以為是的說著為我好，卻又都棄我而去，留我孤獨一人躊躇於世。

4. 豈無他人，念子實多。

街道兩旁應節的清明花，以假亂真做得精巧。

慕少艾笑著去拿：“好花就該配美人嘛！羽仔，你看這花送我這麼樣？”被羽人非獍一把抓住手，壓著聲音，像是怕驚擾了什麼：“這花不是給活人的，不適合你。”

慕少艾愣了愣，這才如夢初醒，用煙管敲著額頭笑道：“是我老人家又糊塗了。”

羽人非獍抿了抿唇，低著頭小聲說：“我知道你喜歡花草，我明年會種一些。”

少艾也歡喜起來：“這樣才對嘛！”

可是羽人非獍歡喜不起來。

哪怕年年魂歸又如何？慕少艾，不要以為你的頻頻入夢，就能讓我原諒的當初的不告而別！

有時候的自欺，只是為了欺人。他不是傻子，就算別人說慕少艾是生是死，他豈能感受不到？

這個人什麼都為他想好了，可是卻忽視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是不善表達情感，但不是不懂。

人生能有幾個這樣的朋友，能許以生死，能不計得失？又能有幾個朋友，能一直相伴，攜手同歸？

原以為自己的疏離冷落會保得他性命無憂，到底，還是無法制止那人的任性任情。

有太多的遺憾永遠也彌補不了，於是只能如他那般不計生死的去奔波。

苦茶也好，苦糖也罷，若無斯人，也都失去了意義。

羽人非獍從神游的思緒裡掙脫出來時，窗外虛空迷濛，春雨方歇。他依舊握著那只酒杯，然後，他舉起酒杯往對面的虛空輕輕做了個碰杯的姿勢。

“慕少艾，願你在遠方一切安好。”

綠柳新裁，黃鶯清嚦。

我思君子，聲聲如泣。

20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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